董燕
創(chuàng)作談:
當詩成為一種情結,就像海,在生命中無可替代。海,夢的原鄉(xiāng)。其中生長珊瑚參蟹,也生長熔金的落日、炫美的朝霞。它帶給我的遠不止風景的無限,早已流淌成我生命的血液。父親成家立業(yè)后,第一次和友人出游的地方選擇了大海,而我陪奶奶和母親第一次度假的最遠地,也是海邊。在我有涯的讀寫生活中,常常不比年少的父親自制長槍短炮和伙伴去深山密林中狩獵,也無法如母親轉瞬就變幻出一桌色香味兼俱的盛宴,我能做的只是利用手腦中有限的字詞,把那些突然而至的句段笨拙地攔截,一面大聲咀嚼生活,一面獨自于暗夜飲泣。唏噓運命的無常,更感嘆生活充滿種種可能的無限。就像自然界,剛剛還麗日和風,轉瞬又雨雪飛至。
春天,鋪成一張宣紙
手鏈,松垮垮地掛在腕上
沒有風來,它獨自抖動
一場雨,把宣紙染成花的模樣
也揉皺出一攤淤泥
河流還沒開始流動
如一個命題無法解開
今朝,氣溫驟降
眉頭飄落的花瓣理不清楚
又無法快速消散
沙子,不比塵埃
會讓眼睛視而不見
雨總悄悄地落下
在夢稍一轉身或者安眠時
門緊閉。不肯啟齒的唇角
把春鎖在了不停翻動的書里
窗臺夜夜打掃
等陽光臨摹
春的眉批
把你寫在夢的眉峰上
把春天,寫在頻頻翻動的書頁里
讓河水,都自由自在
如天上的浮云
哪里都是它的家鄉(xiāng)
讓你,隨意慢走或者快跑
讓心靈,駐守在快意的地方
讓樹上的桃花都盡情開放
綠葉,也舒展身體
讓夢,是自己的
也屬于徜徉春天的我們
這個春天沒有雨
一滴。如同絕世珍珠
陰郁和昏沉鋪天蓋地
人工放大的水霧
形不成規(guī)模
絞痛重復開始
由局部漫至全身
你不在身邊
找不到緩解的藥片
春,漸遠的一些
總去尋找蹤跡
試圖發(fā)現(xiàn)天,空了的證據
天空很大,手卻不夠寬闊
覆蓋不到我要的疆域
也沒有厚度
熨不平我高低不等的痛
它能做的,只是
在我歡笑時給我淚水
孤獨來襲時給我寂寞
我有的,它給我更多
我沒有的
它也一無所有
這個春,染了風寒
開花或不開花的春天
都是花的姿態(tài)
光照不夠,芽苞羞于示范
強壯的枝椏阻擋一個萌發(fā)
手拿印信。冰冷的聲音
藏匿陰暗的喉管
一個印章就是一個王國
蓋到樹上,樹就綠了
蓋到草上,就能結出花朵
認識她的會以她為榮
不了解她的
她也視而不見
春天,從立夏開始
撒在地里的,并不都是種子
不能結果的顆粒
并不都是它們的錯
讓泥土回歸泥土吧
花朵找到花朵的模樣
讓浮起的塵埃落定
如怨懟不再重提
讓向上的都保持昂揚
俯身的也沒有卑微
讓堅守依然堅守
像生活,根須般抓緊大地
讓路,充滿方向
沒有崎嶇
也沒有無法通達的
絕境
春的現(xiàn)在時
沒有乳液的滋養(yǎng)
手掌的皮膚越來越硬
它拿粗糙的物體
也摸冰冷的鐵器
細繩、白紙和刀
不能使它變得柔軟
也無法傷損毫發(fā)
它每天都拎很重的箱子
也被很重的箱子拎著
誰把時鐘調慢了
一個人走在路上
走在一個人的路上
世界都遠了
包括周圍的樹木
和沒來得及凋零的花草
你也一定這樣走過
身邊沒有人
也沒有我
手里沉甸甸的
憂傷如車輪一樣碾軋過來
身邊的事物全都退后
想起一個人的名字
心,針扎一樣疼
飄落石窟的雪
我會記住這場雪
就像記住舊年的雪中
我們十指相扣
現(xiàn)在,遠處近處都是白的
仿佛什么都沒有
世界,看不到我
我也看不清世界
歲月還能照見
成片的雪,如花盛開
我是怎樣微笑著跑進雪里
跑向你
萬佛都藏在石窟里
我們,裸露在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