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亦涵
米可和莊函
米可在主持電臺節(jié)目的時候發(fā)表了一段個人心得,她說所有女人終其一生都會遇到三種男人,第一種是追逐她的人,第二種是她追逐的人,第三種是彼此不必相互追逐便可安定地相守到白頭的人。
搭檔莊函說:“是啊是啊——可是為什么我覺得男人終其一生也會遇到這三種女人?”
“那么我們是不是應該說,人終其一生都會遇到三種異性?”
“是啊是啊?!?/p>
是啊是啊——莊函是米可在主持“夜間999”欄目時的搭檔。每晚九點九分,米可甜美且?guī)е捕ㄈ诵墓πУ穆曇艨偸菧蕰r地在收音機里響起,這個城市里,習慣在夜晚開車的人基本上都有聽過她的聲音。而莊函作為搭檔的標志性“是啊是啊”,總在米可提出某些觀點的時候冒出——是的,米可是主持人,而他充其量就是個“副”持人,當米可說“你看GAGA夫人和泰勒·金尼都相愛了,我們還能不相信愛情嗎?”莊函說“是啊是啊,我又相信愛情啦”;當米可說“謝霆鋒和張柏芝怎么就離婚了呢?哎,我們還能相信愛情嗎?”,莊函說“是啊是啊,這個世界怎么又變成這樣啦?”;當米可在節(jié)目的最后提到“現(xiàn)在網(wǎng)上都流行一段話,我覺得真有道理?!鼻f涵說“是啊是啊,什么話?”“2B不只是鉛筆,還有你。”“是啊是啊……???”
米可笑了,真正的“銀鈴般的笑聲”從播音室迅速傳入各處聽眾大人的耳內。于是,聽眾們也笑了。
又一期節(jié)目順利落幕。
米可、明析和莊函
后來姚女士在問周明析看中她們家米可什么時,周明析的回答就是那把銀鈴般的嗓音。
彼時米可正在臺里錄節(jié)目,電話鈴此起彼伏。半個鐘頭后工作結束,外頭的同事拿著她的包進來:“電話響大半天了,可能有急事?!?/p>
急事?
米可疑惑地打開包包拿出新買的愛鳳4,莊函也關心地湊過腦袋來。只是當手機滑開那上頭的來電顯示露出來,米可又訕訕地將愛鳳扔進包里。
“怎么啦?”莊函奇怪地問。
“姚女士的奪命連環(huán)CALL。”
“又催婚啦?”莊函笑了,可那表情似取笑似冷笑又似苦笑,總之,不明不白的情緒全化為面部表情往臉上涌。
米可瞥他一眼:“你說呢?”
莊函喜歡她,她知道。不論是憑女性的直覺還是憑情感欄目主持人對于情感的敏感度,共事近一年,米可很明白莊函對自己的感覺。
這個小自己一歲的大男生有一張英俊的臉,高高的鼻梁,薄薄的淺色嘴唇,笑起來唇邊總是呈現(xiàn)出兩個可愛的酒窩。
莊函說這是他們家族的標志,一笑起來就有暖人心脾的力量。
“噗!還暖人心脾啊?”米可總是取笑他:“您還真是臉大呢,有人用這么惡心巴拉的詞來盛贊自己的么?暖人心脾——惡!”
可話是這么說,莊函包容地重咧開那抹招牌笑的時候,米可還是覺得自己的小心臟被電了一下,的確——暖人心脾哪。
可他終究不是她的菜。
這一點莊函也明白。那種感覺,就好比米可經(jīng)歷了N個相親對象,且在每次看到對方基本雷同的路人甲面孔時都會下意識地想:這臉,就這臉,和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莊函簡直是天差地別?。∥以趺茨苋淌苣??
可是當遇到第N+1個男人時,米可還是從未考慮過自己和莊函在一起的可能性。
周明析就是那第N+1個對象??赡鞘俏磥硎降?,米可還沒有和他正式坐在同一張桌子旁相看兩不厭過。
她不知道周明析有沒有暗中見過她,反正她是見過他的。就在市中心那家叫做奧莉維亞的咖啡廳里,她從大門走到最角落的位置,途中聽到有人喚道:“明析,還是Espresso嗎?”米可隨著叫聲轉過頭去,就看到另一邊坐著喝咖啡的男人。
手上還拿著筆記本,并不是太具個人特征的面孔,目測過去中等身材,拿咖啡杯的樣子卻優(yōu)雅而閑適。
這座城市里同名同姓的人其實很多,可是這一刻,米可突然想起那天回家時,姚女士用來描述她的第N+1位相親對象的語句:相貌尚可,身材尚可,有一個小公司,喜歡咖啡,習慣在下班時間到市中心的奧莉維亞坐上一個小時。
賓果!就是他了。
她第N+1次地想:這貨除了比莊函有錢看上去也更有品味之外,其他的還真是沒法兒比呀。
可莊函哪,他千好萬好,就是一樣不好——好吧,說得委婉一點,她身上這套衣服的價格,都基本相當于莊函同學一季度的置裝費了。這么大的差距,就算她愿意考慮,姚女士也不可能同意呀。
那天在喝完咖啡后米可便趕回臺里錄節(jié)目,莊函依舊在旁?;訒r間到來,有聽眾掛來電話問米可:“你每天都在講愛情,可是在這個越來越物質化的年代,你真的相信還有純粹的愛情嗎?”
那一刻——就算是很多很多年后米可再想起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想將自己掐死——那一刻,她竟然失語了。而且更不可原諒的是,為了搶救這令人尷尬的短暫失語,她急切地想發(fā)表些什么,結果卻更尷尬地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直播的電臺節(jié)目里充滿“咳咳咳”的聲音,工作人員紛紛怔住,相信收音機前的聽眾也好不到哪去。
還好這次莊函終于不再只是跟在她話屁股后頭“是啊是啊”,見米可突然失態(tài),他利落地將她那頭的錄音開關關掉,隨后很自然地開起玩笑:“米可同學果然是情感方面的大師啊,一聽這問題就激動了?!彼男β晝?yōu)美如同英俊的臉,不徐不緩地反問電話那頭的聽眾:“為什么會這樣問呢?”
“有一個男生喜歡我,一直以來都對我很好??晌铱偸窍虏涣藳Q心接受他,他的工作很普通,收入比我還低。我自認為不是那種太物質化的人,可就是沒有勇氣和他在一起……”
那一刻米可攏起眉,甚至忘了在平順自己的呼吸之后重新打開話筒,她只是下意識地看向莊函微笑的臉,帶著些許孩子氣地問對方:“你還相信愛情嗎?”
然后莊函用這個問題平息了來電者搖擺不定的心。他說如果你還相信愛,那么就接受他;如果你壓根兒就不相信,就別再誤人誤己。
這其實也算不上是什么警世名言,可對方就是心悅誠服地接受了。
更讓人意料不到的是接下來的一星期,到底是歸功于她那陣差點闖禍的咳嗽聲還是女聽眾心服口服的贊賞,這句話竟在臺里火了起來,就像那些莫名其妙的“有木有” “HOLD住啊”“這是你的益達——不,是你的益達”,臺里的同事一見到她和莊函,就笑盈盈地來一句:“親,你還相信愛情嗎?”
簡直是傻逼到讓人忍無可忍!
所以,米可煩躁了。
Rapheal
煩躁的米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一看到莊函就沒好氣。可是要上班哪,一上班就不得不見到莊函哪。煩躁的米可打電話問她的心靈導師——好吧,這樣稱呼似乎有點土,其實就是在她到香港進修心理學碩士時擔任其導師的譚教授。
雖然離進修時期已過了兩年,可出了學校的這兩年里,米可遇到無法解決的困擾時,還是會下意識地想起譚Sir。
譚Sir問了她同樣的問題:“你還相信愛情嗎?”
相信哪,為什么不相信?
她是黃金時段電臺情感欄目的女主播,而這檔欄目的主題之一就是“我相信愛情,相信一切美好的東西”。
只有愿意相信美好的東西,我們的生活才會更美好不是嗎?
她永遠告訴聽眾,只要真心相信,愛情便會存在。
可是這幾天,米可卻在聽到這句話時無由來地煩躁了。
譚Sir說:“有可能是你工作久了,對這類問題產(chǎn)生了疲勞心理?!彼ㄗh她休息休息。
而米可也聽話地向臺里請了假。彼時正值莊函的走紅期,就因為那句討厭的“你還相信愛情嗎”,臺里正策劃著讓他以“親,你還相信愛情嗎”為主題,單槍匹馬地主持幾次,所以很輕易就準了米可的假。
這可樂壞了家里的姚女士。一聽女兒有假放,她迫不及待地籌劃起米可和周明析的第一次約會——是在咖啡廳呢?還是直接來女方家以示注重呢?還是打個電話問問周先生的意見?
她樂顛顛地攤出一個又一個的建議,而結果,米可同學卻造反了——在姚女士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她收拾了行李瀟灑地趕往機場,她說“媽,我想去趟香港”。
兩個鐘頭后,米可在異地的機場看到故友Amy的身影。
Amy說:“教授很開心你這么支持他的工作?!?/p>
米可朝她笑了笑,誰支持誰還說不定呢。
Amy之所以會這么說,是因為譚Sir即將展開一場別開生面的活動。港大心理系的學生都知道,這位老教授在每學期的期末都會舉行一次別出心裁的活動,讓他的學生和他的病人——他是一位心理學教授,同時也是港媒眼里最出色的心理醫(yī)生,他有許多許多的病人,出于社會工作家庭等等各處的壓力,來到他的工作室里——而在學期末,譚Sir便會讓他的學生與愿意前來交流的病人進行心理探討。他會舉辦一個活動,學生和病人一對一地搭配成幾組,互吐心事,互相寬慰和共同解決,在這場活動里,譚Sir說每個人皆應摘下面具付出真心。
而他也神奇地讓每個人都做到了。那一年,米可是他的學生,Amy是他的病人,兩人剛好被分配到同一組成了Partner。在活動過程中,米可和Amy在譚Sir的指導下互訴心事,將二十幾年的人生路中遇到的最開心最不開心的事一一互吐,共同面對。
那一刻,誰也不是誰的醫(yī)生,誰也不是誰的病人,我們只是共同面對壓力,以及對這個世界的所有懷疑或肯定。
于是后來她們成了最交心的朋友,縱一個在港,一個在內陸。
而這一回她仍是以譚Sir學生的身份參加這個年復一年的活動,當然Partner不再是Amy。譚Sir眨著眼睛和她開玩笑道:“介紹個大帥哥給你,以感謝你愿意到來?!?/p>
然后Raphael便如同天降,來到她面前。
譚Sir說大帥哥,真的是大帥哥。那一刻,縱使是天天面對英俊如莊函的米可都抑制不住內心的震撼。
說帥,的確是帥。可是面前這位叫Raphael的男子卻又讓人覺得不能用膚淺的一個“帥”字來形容。他穿著休閑至極的牛仔褲和格子棉襯衣,高挺的身軀無一處不流露著某種名曰“氣質”的吸引力,站在她面前,微微笑,友好地對她說雷候。
雷候啊雷候,連聲音都溫潤悅耳,薄唇勾起,一對有神的眼流露出愉悅信息。
譚Sir說Raphael是他的病人,因為年紀輕輕就事業(yè)有成,時常會有工作方面的壓力,于是便常常到工作室來找他談心。
也于是,她在抵港的第二天,得以見到如此美好的風景。
在大陸人看來,大部分的港仔未必英俊,但他們身上普遍都有某種氣質,那是被現(xiàn)代化、高節(jié)奏、居民素養(yǎng)和更前沿的時尚信息陶冶出的氣質。而在米可看來,Raphael比她見過的任何港仔都更有這樣的氣息。在他身上,她看到的只有真誠、高素質、溫文爾雅和極強的上進心。
因為Raphael的健談和米可的好口才,兩人很快便成為極為默契的Partners。譚Sir安排的第一個活動環(huán)節(jié)一如從前,讓兩位小組成員相互介紹。可事實上米可和Raphael早就在這個環(huán)節(jié)開始之前就從工作聊到了彼此的前男友前女友。當其他小組的成員還在“雷候雷候”, 米可已經(jīng)向Raphael講到姚女士替她安排過的三十幾場相親。
Raphael因為米可幽默的言語而笑得前俯后仰:“天哪,為什么你們母女倆都這么有趣?”
“有趣?”米可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可惜姚女士永遠不會覺得和我在一起有趣,否則怎么會一天到晚都想把我掃到別人家里?”
Raphael笑得更歡了,露出兩排可以去拍高露潔廣告的牙齒。
譚Sir見兩人聊得這么愉快,便告訴Raphael說米可至少已經(jīng)有兩年沒有回來過香港,建議他有空陪她去逛一逛。
然而不待老教授開口,Raphael早已同米可商量好了活動結束之后的行程。
第一天,他帶她去吃越南菜,隨后越過大半個城市到星光大道的那家Starbuck喝咖啡。因為米可說,她印象中在香港喝過的最對味的咖啡,就是星光大道那家Starbuck里的薄荷可可咖。
于是兩人便人手一杯薄荷可可咖,慢慢地從一座明星雕像走向另一座明星雕像。
第二天,譚Sir在互動環(huán)節(jié)里問他的學生和病人們:“你們的Partner給你帶來的最大收獲是什么?”
Raphael嚼著一抹愉悅的笑,回答說:“原來以20步/分鐘的速度在星光大道上散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以前我總是忽略這種生活樂趣。”
而米可的回答是:“原來星光大道上那家Starbuck的咖啡做得比兩年前還要美味,下一次來港,我還會去?!?/p>
其他組的成員都笑了:“哦?原來你們昨天去逛星光大道了???”
“Raphael真是個好Partner哦,還兼導游呢?!?/p>
半調侃的歡愉氛圍間,Raphael看著米可,笑了。
后來他們又去了海洋公園、太平山,逛過大街小巷,每日都盡興而歸。
以前在港進修時,米可總喜歡到旺角的服裝市場里去買衣服。大批款式時尚的衣服掛在那兒,不能試穿,可是價格極其便宜,據(jù)說是廣州那邊批過來的貨,一百塊港幣就可拿下一條漂亮的連衣裙。
她此趟來港的計劃之一便是去旺角淘一大堆這樣物美價廉的衣服,可是氣質高貴并且據(jù)說經(jīng)濟條件也很可以的Raphael陪伴在旁,米可卻沒好意思拉著人家一道去實施原計劃。
第三天晚上,Raphael約米可一同前往蘭桂坊。
兩人選了夜晚十一點出發(fā),抵達蘭桂坊時,這酒吧一條街已經(jīng)人群攘攘。
這一晚,米可挑了一條削肩的黑色緊身小禮服,細致的鎖骨和窈窕身材被這條小禮服烘托得更為完美,以致于Raphael一見到她,立刻故作驚艷地吹起口哨,看上去可愛極了。
他們沒有進擁擠的酒吧,而是在便利店里買了兩瓶黑啤,然后在這人群攘攘的酒吧一條街里并肩走著,沒有任何目的。
在米可看來,蘭桂坊和兩年前并沒什么太大差別。讀書的時候她也曾和同學三更半夜來到這條街,肩并肩地從攘攘人群中擠過。
可是這一次,她身旁的人換成了Raphael,米可突然史無前例地盼望身旁能出現(xiàn)一面鏡子,讓她瞅一瞅自己就著瓶子喝酒的姿態(tài)夠不夠灑脫大氣又優(yōu)雅并具。
但是不可能。
街上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多越來越擠,在一個醉鬼佬急匆匆地從米可身旁跑過并差點撞倒她時,米可突然覺得手一熱,還沒反應過來,Raphael的大手已經(jīng)牢牢地將她的手一整個握住,另一只手越過來,包住她裸在外頭的肩并將她帶到自己胸前。
米可一時怔住,人群擁擠不堪,從旁邊的酒吧里傾瀉出的不知是哪國語言的音樂震耳欲聾,而她耳邊更震耳欲聾的是“嗡嗡嗡”的無名之聲。
她就在這樣“嗡嗡嗡”和周遭變幻莫測的音樂聲喧嘩聲中,被Raphael溫暖的懷抱帶著,走往人群較稀的另一頭。
你喜歡他嗎?是的,我喜歡,可是……
次日上課,教授問:“到現(xiàn)在為止,你對Partner最大的印象是什么?”
Raphael看著米可的眼里寫滿笑意:“冰涼的手。”
而米可的回答是:“溫暖的胸口。”
周遭再次響起曖昧的玩笑聲。
人生有很多時候,一些隱隱的感情就是在這樣的對視和他人的哄鬧下破土而出,不容阻擋。
這天下課的時候,米可還是和Raphael一同吃晚飯逛街,途中有很多次,她暗暗放緩腳步,看著Raphael先她一步走在前面,那高大的身軀寬闊的肩膀,滿足了所有女人對最原始安全感的幻想。然后他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米可滯后了,就會下意識地頓下腳步,等著她趕上來。
這樣的男人會和她的生命有交集嗎?想想都不可思議。
但是她的手心仿佛尚有昨夜留下的余溫,那是在蘭桂坊被他緊握在掌心的安全感。
米可開始期待起某一句話和某一種可能。
這種感覺呢,就像女人依靠靈驗的第六感,得知會有某些叫人心跳加速的事情發(fā)生,可是事情還沒真正發(fā)生,天將明未明,我們只能選擇等待。
這樣的心情一直持續(xù)到活動結束。
當日譚Sir請米可和Raphael吃飯,就在自己家中,而Raphael因為家里有事推辭了,只余米可一人。
席間譚Sir談及Raphael:“他很喜歡你,你知道嗎?”
那一刻,無數(shù)竊喜就像泡沫般從身體里的每一個角落升上腦門??墒敲卓蓸O力控制住自己想發(fā)笑的臉:“是嗎?可他并沒有和我說啊?!?/p>
“那是因為他不確定,也對自己沒有信心?!?/p>
米可不以為然。
要說不確定沒有信心的人應該是她吧?無論從外表身家能力做人,Raphael都仿佛在她極力追趕也總趕不上的那一處,這樣的人怎么可以說自己沒有信心呢?
“你喜歡他嗎?”教授問。
米可笑了,溫柔至極的表情,即便不開口也讓譚Sir明白了大概。
“喜歡他什么?”
米可又笑了,這一下臉上煥發(fā)出某種自顧沉浸進去的光彩:“英俊,幽默,健談,細心,上進?!?/p>
簡單的十個字五個詞概括了Raphael美好的光明面。
“既然如此,那為什么不放開手腳去追求呢?”
米可自Raphael光明的形象中回過神來:“他條件那么好,應該有很多選擇吧?”
她突然想起在初次見面時他從天而降般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想起周遭女子不斷飄過來的目光,想起那么多次她想去旺角的女人街淘衣卻始終不敢行動的樣子,想起那么多次她落于他身后看著他寬闊背影時的場景。
愛情啊,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降臨到彼此之間的?
“所以,你退卻了?”
“沒有?!?/p>
“不,你退卻了。”譚Sir看著她,斬釘截鐵地說,“如果不是那次在蘭桂坊,你根本想都不敢想象你們之間的可能性。因為你總以為他的選擇很多,他是在離你很遠的那一處。若非如此,你怎么會一直等在原地,想著看他會不會上前呢?”
米可沒有辦法反駁教授的話,那一刻,她啞口無言。
譚Sir說其實這種心理很多人都有,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們總會下意識地權衡彼此之間的可能——我和他可能在一起嗎?不可能吧?可是我喜歡他——好吧,看看他的反應。
然而譚Sir說其實你可以不必這么遲疑的。
“為什么?”
“因為雖然Raphael英俊幽默健談細心上進,你看中的這一切都是事實??墒沁€有一件事其實我隱瞞了你——在這場活動里,其實你才是我的病人,而Raphael是我的學生。也就是說事實上他還沒有事業(yè),他只是兩手空空的應屆畢業(yè)生,他的確上進,可是尚無成績。米可,在這點上你不是已經(jīng)贏過他了嗎?你們可以持平了?!弊TSir微微笑,看著米可突然呆住的臉。
愛情和面包
記憶突然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米可在主持某期節(jié)目時引用過的一段來源于微博的話,大意是這樣的:一個窮小子假扮富翁和女人戀愛,當女人得知其實他一無所有時總是氣憤地拂袖而去,說“你欺騙我的感情”??僧斍楣?jié)反過來,一個富翁假扮窮小子抱得美人歸,當美人兒得知其實他什么都有時卻大多不會生氣,而是更愉悅更含情脈脈地說“我愛的是你的人,與你的財產(chǎn)無關”。
好吧,你有沒有這種心理?
米可在節(jié)目里一針見血地評論說其實這就是女人的物質心虛榮心,她厭惡這種行為——你明明是貪戀物質的,卻熱衷于運用各種堂而皇之的語言來裝飾所謂的愛情。
可是這一次,她在聽完教授的話之后突然無由來地想起這檔節(jié)目,然后她默默地訂了機票,返回內地。
教授沒有多說什么,他知道米可是個聰明的孩子,明白他此般安排的用心。
飛機抵達自己所在的城市,這回沒有人來接機了。米可攔上一輛TAXI報了地址,然后在后車座安靜地看著窗外閃亮的霓虹燈。
這里不是香港,沒有那樣繁華的夜,卻連入夜都帶著燈火的光明。
九點九分,莊函的聲音從收音機里傳入她耳里,他說今晚的主題是“愛情的條件”。
不再用“是啊是啊”充當發(fā)言詞的莊函聲線迷人,言之鑿鑿,自有一番攝人心魄的魅力。他說人的一生終會遇到許多類型的異性,他們充斥在自己的生活里,而你也下意識地為他們區(qū)分出三五等級:不夠格的,刪去;夠格的,留用;而當你日思夜想的人條件優(yōu)異的人萬眾矚目的人真正出現(xiàn),你是否又有勇往直前的勇氣?
她的面前突然又浮現(xiàn)出Raphael英俊的臉。曾經(jīng)她以為,他是她的沒勇氣;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原來是她的已刪去。
親,你還相信愛情嗎?
回來的第二天,米可答應了姚女士去和周明析相親,地點就選在奧莉維亞咖啡廳,她第一次見到他的地方。
還是那樣的感覺:相貌尚可,身材尚可,經(jīng)濟亦尚可。只是不同以往的是她的心——米可想這才是合適的,合適得讓她不必產(chǎn)生前進的畏懼感亦無需費心考慮要不要將其刪去。
回來的第三天,米可返回電臺工作。在那晚的九點九分,莊函帶著激動的嗓音向所有聽眾宣布,他們最喜歡的黃金檔女主播在休假期間遇到了此生最難得的風景。
這一檔欄目的主題是“愛情會在何時出現(xiàn)”。
米可說:“當你見到他,直覺地告訴自己:是的,就是他了。不遲疑,不曖昧,不游戲,不拐彎抹角,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愛情便出現(xiàn)了?!?/p>
“就像你見到周先生時的感覺?”
“是的。”
“一見鐘情的感覺?”
“是……的。”
莊函的聲音聽上去激動極了:“果然,我又相信愛情了。”
不是嗎?連我們的黃金檔情感欄目主持人都陷入愛河了,她說,愛情就是在對的時間遇上合適的人。
是的,合適的人。
所以親,你能不相信愛情嗎?
不不,我看我們還是相信吧。到底下個月,米可和周明析就結婚了。
多么美好,不是嗎?你看,主持完這檔欄目時,她都激動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