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亞東,20世紀(jì)70年代末生于黑龍江省拜泉縣。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近年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人民文學(xué)》《詩刊》《星星》《詩朝》《詩林》《青年文學(xué)》等近百家期刊。著有詩集《掙扎》《向遠(yuǎn)》?,F(xiàn)在黑龍江某期刊社工作。
出版詩集《掙扎》之后,趙亞東的詩歌發(fā)生了極大轉(zhuǎn)變,注重收聚銳利、不示雪刃,顯得耐心備至、沉著備至,文字看似河面冰封,而水底的激流如地殼下的巖漿在蘊(yùn)蓄著噴發(fā)的能量。亞東在保持靈魂熾熱的同時,十分苛求技術(shù),強(qiáng)迫自己的詩句超越事實,把握靈魂的瞬間,并試圖用詩歌解除因熟視而忽略的惰性,使平凡的事物回復(fù)到它新奇的初生狀態(tài)。
——姜 超
油菜花鋪滿了南方的大地
連最后的風(fēng)也消逝了
爽潔的秋天里
它們頂著露水,它們
不緊不慢地開著……
油菜花。只在一夜之間
就鋪滿了南方的大地,綻放是一次
蓄謀已久的恩愛
我路過這里,露水打濕了春天的褲腳
和我的,因為激動而偷偷流淚的眼睛
白米村
走過張浦之后,天漸涼。
不經(jīng)意的白米村,從云朵間浮現(xiàn)
白狗熟睡于蔭涼
有風(fēng)吹著金黃的葉子
風(fēng)也吹著我們:這些盲目的趕路人
想在一粒白米中棲身
是這么奢侈的愿望
顆粒未歸倉,白米懸在田中
沒有一個人從巷子里走出來
好像他們都去了田里
好像他們都回到了云朵間
雨是公平的
我相信雨是公平的
雨打在你的頭上
也同樣打在我的頭上
雨從來不過問:
我們的工作、我們的酒量、我們的情人
和我們躡手躡腳的生活
雨一旦落下來
雨就是公平的
雨愛著你也愛著我
雨溫暖著你的富足也溫暖著我的貧寒
雨落下來,雨就這樣碎了
雨從來不多說一句話
走在路上的雪
輕輕地吟出:雪
天就亮了……雪不是一片一片的
雪和天空一樣大
走在路上的雪總是很老實,和那些
背井離鄉(xiāng)的人一樣
不會輕易發(fā)出什么聲音
有時雪很小,和那些苦難差不多
他們落在狹小的縫隙里
和被風(fēng)吹散的草籽擁抱在一起
雪從來都不哭泣,他們
手拉著手,就這樣一直到百年
雪還是雪,我們最初的親人
我們漫長的一生
清水河的源頭,是清風(fēng)山上
皚皚的白雪,是蒼鷹在山巔流下的
激動的淚水……
清水河,沿著崎嶇的山路
緩緩而來,在祖父的墳前,輕輕地
打了一個旋兒
在潮紅的晨曦中
搖響了一串銀色的鈴鐺
清水河,一生只走這一條路
它從一個村莊流過另一個村莊
就是我們漫長的一生
在清水河畔的第一個夜晚
在清水河畔的第一個夜晚
我聽見了……
但是我無法說出
那些快和慢、輕和重
那些需要呼吸的事物
那些暗長的根莖,和咬緊的嘴唇
那些低音的水
那些舒展的蛙聲,和馬嚼夜草的沙沙聲
我聽見了……
但是我終究無法說出
那些堅硬的斑點
那些黑暗中一次次亮起來的眼睛
沿著河流遠(yuǎn)去
記不清多少個年頭了
在清水河邊,一個小小的土丘
日夜傾聽著水和風(fēng)的二重奏
水流如隔世的絲竹
織著金黃色的稻田里貧血的月光
她純凈的雙眸
始終亮著,在村莊的蔚藍(lán)中
添一簇不滅的火焰
她洗過最后一縷長發(fā)
在清水河中,舒展單薄的腰身
當(dāng)死神來臨,我的愛人
她微笑著道別,沿著流水
返回故園,和最初的澄明
雨又落了下來
從前下雨的時候,我感到
那是天空的嗚咽,是大地在承受責(zé)備
我看見的雨是灰色的,在從前
雨總是很放肆,很放肆地
砸進(jìn)清水河,砸那些落滿塵土的草
和悲傷的人們。而現(xiàn)在
雨又落了下來,小心地
小心地打掃我們的睫毛,和大地上
那些風(fēng)塵仆仆的心
晨 雨
輕敲飛檐的,不是雨
是秋涼中飄起來的鳥的淚珠
永遠(yuǎn)不會因為悲傷而沉寂
一只鳥的啁啾
遠(yuǎn)比這場晨雨更耐人尋味
在雨中,走向更深的時光
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jié)——
在深山之中,我們走過
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滴水
一滴水,在秋夜
繼續(xù)沉默——
其實,她從來沒有說話
一滴水,在深夜孕育
萬物沉靜——
等待她,分娩一望無垠的白
一滴水,從不說話
一滴水,在很深的秋夜里
養(yǎng)育了自己,和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