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中林
9月12日 晴
清早,母親打來電話說是要來看看,叫我去車站接她。算算時間,母親該來了。母親沒有手機,打電話回家問問,妻子說母親到家了。不是說要我接嗎?一問才知道母親是因為讓座。在橋頭,一個腳有殘疾的年輕人上車了,而這時車上沒有了座位。于是,母親謊稱自己到了,將小伙拉到自己的座位上,自己走了兩里路才到家。你不是買票了嗎,干嘛要下車?母親笑笑,如果我直接讓座不是讓小伙子難堪嗎?我身子骨硬朗著呢,走幾步沒事。望著背脊彎成弓的母親,我一時語塞不知說什么好。
母親看上去虛胖,可是體質不好。有個寒涼冷熱,她都扛不住。那個年月,我們一家六口,都指望著父母親掙工分養(yǎng)活,累死累活,一年下來還是超支。母親生病也總是拖著,于是落下了病根,喝藥就像吃飯一樣平常。也許是精神寄托吧,她前半生信奉佛教,四十多歲以后成了虔誠的基督教。父親是個無神論者,這一套始終看不慣,尤其是每個周末母親都去做禮拜,丟下農活不做,他是堅決反對的。我們勸父親,讓她信吧,散散心,放松放松心情,對身體有好處,父親才慢慢地淡下來。不料,母親卻反過來勸父親加入基督教,這是教人行善積德,死后要上天堂的。對此,父親一笑置之。不過,以前那個潑辣的母親不見了,性子慢了下來,就是有人砍了我家的樹,偷了我家的花,她也能忍,頂多是當面說人家一句,被人搶白了也不爭辯。
記得有一年“雙搶”,那個年月的雙搶才是真正的搶。每天天還沒亮就要起床,披星戴月地到田里搶收搶割,有時割完了天還沒有亮。那天,母親看我們都累了,起來就沒有叫醒我們,一個人往田里趕。母親的關門聲驚醒了我們,我們也馬上起身。到了新小圩上的一片棉田時,卻發(fā)現母親蹲在高大的地埂后面。我們問母親,她卻示意不要發(fā)聲,還用手指了指田里。借著月光赫然看到一個黑越越的人影正在偷我家的稻子。這個人也太膽大了,我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瞧瞧。我握緊拳頭,舞著鐮刀就要沖出去,母親卻一把拉住了我:不要沖動,是小王,讓他割一擔吧。什么,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稻子就是爛在田里也不給這個無賴。小王是我們村有名的無賴,參軍回來之后就待在新小圩,沒事就到處偷雞摸狗,村里人恨透了他?!靶⊥跻粋€人也可憐,父母親都不在了,村里也沒有分給他田地,他也要生活呀。不是真到了沒辦法誰會這樣,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我們一直等到小王挑著一擔稻子離開才下田。
母親老是這樣,還常常告訴我們凡事要想想別人,再想想自己。我們都勸她,年紀大了,要多想想自己,要是有個什么意外就不好了??墒?,她總是嘴上說記得記得,一轉身就什么都忘啦。嗯,不知道她哪天才會想起自己來!
安徽省東至縣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