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時光不再?;厥鬃蛉眨瑑和瘯r代與土地相處總是那么親密,那么愜意。童年的泥土賦予了我如此多的美妙回憶。
昨天,在處理老屋里的什物時,一個毫不起眼的燒制的泥哨勾住了我的眼。這是一個不足二十厘米的泥哨。上面開了五個孔,一端系著紅頭繩——已經(jīng)褪凈鮮艷泛出慘白。泥哨青灰的顏色,表面被撫摸得油亮,默默地投射寒光,光潔如新。我拿起泥哨,微閉上眼,一曲《讓我們蕩起雙槳》立即彌漫開來,淹沒了我。那童年的一幕幕就如老歌一樣縈繞在我的胸中,在我的面前鋪展開來,是如此的清晰。
童年時,由于家境貧困,父母為了搶節(jié)令,常把我?guī)У教镩g。泥土于是成了我最為密切的摯友。那時,我常常匍匐在綠茸茸的田埂上,埋首草間,緊緊攥起一把紅土,凝視著,貪婪地吮吸著它的氣息。蔚藍的天空一塵不染。綠色的林海時常掀起陣陣浪濤,金黃的稻浪拍來稻香,雪白的棉花耀眼閃亮……興致來了,在田埂上采野花,撲蝴蝶,攆青蛙,抓蚱蜢……累了,倦了,采一片柳葉,兩手兩腳張開,平躺在草地上,讓每一寸肌膚都親吻土地,踏實舒暢席卷而來。這時,卷起柳葉吹起不成調(diào)的小曲,疲倦消除了,人也漸漸地墜入甜甜的夢里。在田間地頭一呆就是一整天,看犁兒翻起一浪一浪的油亮黝黑的泥土。犁后不時躥出一條、兩條泥鰍或者黃鱔。心動不已的我,麻利地脫鞋、捋袖鉆進田里,追著牛尾抓。看到一條,撲上去抓,泥兒歡快地笑開了花,而它卻“滋溜”地從手心射了出去。再撲,再抓,再抓,再撲。有時,拼勁氣力逮到一條,泥鰍也早已被指甲掐得遍體鱗傷了。每每這時,我就會被淘氣的土地纏住,臉上、身上淋淋漓漓糊上一身的泥。興奮的我只有兩個眼睛還在快活地閃著好奇。父親如果這時拽下藤條想要以示懲戒,我會抓一把泥抹在臉上,睜圓眼睛向父親做鬼臉。我知道父親只是嚇唬我,即使逮住了,佯哭一兩聲,父親就會心軟的。
田間地頭,我灑下了一路歡笑,留下一段段草葉露珠般晶亮的甜蜜。我似乎又嗅到了那久違了的泥土的味道,聽到它那細膩的喃喃低語,搖搖曳曳的。這低語聲中,我似乎聽到了“啪啪”的脆音飄來……
那是我和小伙伴們在堂前屋后摔打黃泥。十幾雙小手將黃泥按成碗狀,然后向里面吐口痰,揚起來,碗口朝下,使勁一摔——放炮?!芭尽保氲滋幍狞S泥口水橫飛,濺得一臉一身。而放炮者卻顧不得這些,往往會手舞足蹈的,拍手歡呼。為了比試高低,三五一群攢在一處,撅著屁股忙碌著。這時,啪、啪、啪啪啪——響亮的聲音不絕于耳。高興起來了,我們就會將摔熟的黃泥信手捏成小豬、小狗之類的模樣,放在屋檐下、角屋邊晾干。那時,屋檐下、角屋邊到處擺滿了我的“作品”:胖嘟嘟的小豬,機靈靈的小狗,火柴棒般的山羊,神氣活現(xiàn)的公雞……比比皆是。偶爾,父母不小心踩壞了一只,兩只,我還會鬧別扭,嘟囔著不滿。不過,轉(zhuǎn)眼我就又“咿咿呀呀”地唱著,再捏,再塑,樂在其中。遇到父親們燒窯的日子,我們就會把它們像寶貝似的塞進窯里。輪到出窯的時候,我們會像迎接貴賓一樣把它們請出窯,捧進自己的小天地。那時候,我們每個人的臉都是紅撲撲的,吵著,嚷著,比一比誰的最靚,誰的最神,歡樂的叫喊聲飄滿了整個屋場。
至今,歡叫聲似乎還在耳邊回蕩。那時燒了不少小豬小狗,許是送給伙伴,許是不注意保存,幸存的只有一支泥哨,還是因為它落進谷倉的角落里才留下的。泥哨雖粗笨,但卻可以吹出抑揚的音韻。如果你輕輕敲擊一下,它還會發(fā)出金石般清越響亮的聲音,也許這是泥土發(fā)出的最悠揚的曲調(diào)。
白駒過隙,時光不再?;厥鬃蛉眨瑑和瘯r代與土地相處總是那么親密,那么愜意。童年的泥土賦予了我如此多的美妙回憶:和些泥漿搭房子,揚起塵土打灰仗,破碗裝土過家家,挖土成宕做陷坑……點點滴滴,枝枝葉葉閃爍的都是如詩如畫般的驚喜。童年的泥土與我一起呼吸,一起嬉戲,一起淘氣,儼然是我的一個知己。她伴著我,追著我,粘著我。我們一齊走過的時光成了童年最為珍貴的一筆。當我再次吹響泥哨時,我似乎瞥見:她頻頻向我招手,含情脈脈地向我走來……
(編輯 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