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珍是個健忘的人,可她唯獨記住了22歲時做過的一個小測試。測試結(jié)果深深烙在她的心上:35歲才會遇到真愛。
27歲那年,在一場父母脅迫的相親里,姜乃國走進(jìn)了華珍的世界。
姜乃國1.70米的個子,統(tǒng)計局的小公務(wù)員,華珍對他沒有什么感覺??墒羌胰朔磸?fù)的勸說讓她勉強接受了他,半年后,他們結(jié)婚了。
婚后的姜乃國,還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樣子——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按部就班地里外灑掃,甚至連床上那點兒事,他都呆板到每周固定下日期來。偶爾陽光晴好的午后,華珍靜靜坐在溫暖的窗子前,看著姜乃國忙碌的背影,會有淡淡的悵然。
華珍承認(rèn),姜乃國雖然不太稱心,但還算說得過去。他熱愛廚藝,從結(jié)婚那天起,就“霸占”了廚房。這個日漸肥胖的男人天天趴在電腦前搜集美食菜譜,但凡看到一道好菜,就毫不猶豫直奔超市采購,然后在廚房忙活半天,最后樂顛顛地把新萊端到華珍面前:“嘗嘗,看味道怎么樣?”
華珍喜歡那些精美的菜品,可看著系著圍裙的姜乃國,有時也會心生怨恨——別的男人都心懷大業(yè),可他卻天天和美食較勁,這樣的男人有什么出息?
而且,自從有了孩子,華珍看著自己日漸松弛的皮膚和暗黃的臉色,對35歲那個傳說有點兒氣餒了——哪個男人會對一個黃臉婆產(chǎn)生真愛?。?/p>
那個支撐著她的支點,漸漸在心中潰散了,她覺得自己徹底死心塌地了。可這時,姜乃國卻再次刺激了她。
參加同學(xué)聚會時,看到別人的老公不是處長就是主任,唯獨姜乃國是白丁一個,華珍總有點兒難為情。就在這時,統(tǒng)計局公開選拔副局長,華珍似乎一下子看到了某種希望。
可是,姜乃國卻一副畏手畏腳的樣子,華珍恨得直咬牙。她拿自己公司的劉童當(dāng)例子,給姜乃國上課:“當(dāng)初競聘副總,公司里比他背景好、實力強的人多的是,可是,人家卻下了賭注,最終,他贏了?!?/p>
可姜乃國堅持認(rèn)為,劉童是個例,并不適用于自己。說完這話,他套上圍裙,跑到廚房去做咖喱雞翅了。
華珍恨鐵不成鋼地?fù)u搖頭,轉(zhuǎn)身出了門。她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和統(tǒng)計局的領(lǐng)導(dǎo)是拐著彎的遠(yuǎn)親,她決定親自出馬找關(guān)系。姜乃國繼續(xù)波瀾不驚地上班下班,忙碌的只是華珍一個人。遠(yuǎn)房親戚拍著胸脯做了保證后,華珍咬著牙從銀行取出了5萬塊錢。
晚上,當(dāng)華珍將5萬塊現(xiàn)金推到姜乃國面前時,他眼睛都直了。他們辛辛苦苦攢出這5萬塊,得節(jié)衣縮食兩年,華珍竟然要他拿去送領(lǐng)導(dǎo)。震驚之余,姜乃國又有點兒感動,過去他總覺得老婆不怎么在乎自己,可今天,她能為他的前途一搏,足以說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姜乃國眼中泛起溫情的光芒,但還是不接這5萬塊錢。
華珍看著姜乃國呆頭呆腦的樣子,氣得臉都白了,狠狠將錢塞到了他的手里。
“可是,你自己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舍不得買呢?!苯藝€在磨嘰,華珍已經(jīng)打開門將他推了出去。姜乃國再回來時,手里是空空的,華珍這才放心了。
幾天后,公開選拔結(jié)果出來了,姜乃國落選了。
知道消息那一刻,華珍一下子跌坐在沙發(fā)上,后來她才知道,姜乃國根本沒把錢給領(lǐng)導(dǎo)送去。
華珍把兒子送到奶奶那里,自己搬到了公司的宿舍里,她真是沒法和姜乃國過下去了。在她心中,這5萬塊即便打了水漂,她也不會怪他,可是,他卻偷偷將錢截留了。
下班后,姜乃國來到公司跟她解釋:“咱買房子需要錢啊,即便當(dāng)上副局長工資也高不到哪兒去,何苦圖那個虛名呢?再說我也不是當(dāng)官的材料啊,所以,我就偷偷將錢存到了銀行里?!?/p>
怒氣難平的華珍拿起水杯扔了過去,杯子沒有落在姜乃國身上,而是砸到了正進(jìn)門的劉童腳邊。姜乃國臉上掛不住,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華珍紅著臉,忙不迭地收拾地上的茶杯,劉童卻輕輕扶起她,關(guān)切地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華珍沒好意思跟他說自己的家事。知道劉童是來看這個月的財務(wù)報表的,她趕緊悶頭在抽屜里翻起來。劉童只是要改幾個數(shù)據(jù),華珍按照他的意思做著修改。
黃昏的斜陽透過窗子照進(jìn)來,華珍忙碌著,不經(jīng)意地一抬頭,猛然看到劉童眼中有一簇小火苗輕輕閃爍了一下,她的心好像被誰挑動了一下。慢慢地,華珍覺得偌大的辦公室里,氣氛變得越來越曖昧。她極力掙扎著想跳出這種氛圍,可是,當(dāng)劉童邀請她共進(jìn)晚餐時,她雖然猶豫過,卻還是答應(yīng)了。
劉童帶她去了樓下一家快餐店吃飯,兩人不知怎么就說到了各自的家庭。華珍很快對劉童敞開了心扉,說著說著,眼里含了一汪淚,等劉童手里的紙巾貼到她的臉頰上時,華珍才從自己的怨懟中清醒過來。那一刻,她再次真切地看到了這個男人眼中的那簇小火苗。
回到宿舍后,她猛然想起,再過幾天就是自己35歲生日了,心里猛地一驚:難道,劉童就是那個真愛?她不敢往下想。這個男人如此優(yōu)秀,如果他對自己有意思,該怎么辦?為了真愛拋夫棄子?單是這么想一想,她的心就像被刀扎了似的。直到這時,她才絕望地發(fā)現(xiàn),她和姜乃國已經(jīng)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任何風(fēng)吹草動,帶來的都是傷筋動骨的疼痛。
華珍一夜輾轉(zhuǎn)無眠。第二天早晨剛到辦公室,就看到幾個同事圍著劉童開玩笑。
只見劉童的經(jīng)理室里放著一大束香水百合,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一大清早,劉太太就差快遞來給老公祝賀了。這時的劉童,眼中哪里還有半點兒曖昧的影子。
那天下班,姜乃國又到公司來了,還帶著兒子。華珍順?biāo)浦鄣馗鵂攦簜z回了家。
雖然只是離開幾天,可在華珍心里,卻仿佛和這個家告別了一生一世。
再次坐在溫暖的家中,白天殘留在心里的失落慢慢消失,看著姜乃國在廚房里忙碌,華珍忽然慶幸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
飯桌上,姜乃國囁嚅著還想解釋,華珍順手將一塊糖醋里脊塞到他嘴里??粗岛呛呛±锛沟臉幼樱难劬鋈挥悬c兒濕潤。結(jié)婚8年,她一直以為自己從來都不愛眼前這個男人,甚至在昨夜的糾結(jié)中,她還認(rèn)定自己是在委曲求全??墒?,當(dāng)別的男人和她耍了一個曖昧的小游戲后,她才驀然清醒——這個世界,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子,能夠始終表里如一待她的,怕也只有他吧。
晚上,姜乃國沉沉睡去。華珍躺在他身旁,看著月光下這個男人的輪廓,忽然明白了所謂的真愛——35歲才能遇到真愛,原來不是說她會遇到哪個人,而是說她終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愛。
之前一直覺得所謂真愛就是天崩地裂、風(fēng)風(fēng)雨雨,今天卻忽然醒悟,真愛其實就是在平凡歲月中相濡以沫生長出的一種沒有血緣卻甚于血緣的親情。而這樣的親情,將她和身邊這個男人擰在一起。
華珍抱著姜乃國的胳膊踏實地睡去。夢中,她看到一棵大樹,樹上是爛漫怒放的花朵,樹下是沉甸飽滿的果實。很多人翹首仰望樹上的花朵,她和姜乃國卻一起采摘果實,幸福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