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芳
除了天氣偶爾會有些變化外,何里的早晨幾乎都是一樣的。
何里住三樓,李魚住四樓。
每天早晨七點十分,李魚就會在臥室里跳繩,繩子甩在地板上發(fā)出“嗒嗒嗒”的響聲,這些頻繁而有節(jié)奏的聲音傳到三樓的天花板上,何里就按時起床了。
何里匆忙地刷牙、洗臉、上廁所、刮胡子,待這些工作完成后,李魚就會帶著飛飛按時敲開他的門。
飛飛是何里和李魚的兒子,剛上一年級,長得精瘦,一雙眼睛黑溜溜地,喜歡盯著人看,卻不愛說話。每天早晨,飛飛像只羔羊一樣被李魚拉至三樓,見了何里,飛飛便輕輕地眨一下眼,何里便笑。何里喜歡摸著飛飛的小腦袋說,飛飛昨晚做了什么夢?飛飛總是搖搖頭,再看看李魚時,他又會把搖頭變成點頭。
何里和李魚偶爾會在送飛飛上學的路上說一些話,但更多的時候兩人是緘默的,三個人坐在車里各想著各的事。
在說話前,李魚總會看一眼開著車的何里,然后咳兩聲說,晚上我加班,你接飛飛。何里就點點頭。李魚繼而回頭說,飛飛,下午爸爸接你。飛飛便也點點頭。
何里覺得這樣的早晨像一潭死水。何里在這潭死水里掙扎,而李魚卻在游泳。何里常想,李魚或許就是一條魚吧,據(jù)說魚是天底下最溫柔的動物,連報復人的手段也是溫柔的。就像如今李魚對他一樣。
何里和章甜甜的私情李魚或許早就知道了,可她從不鬧,也沒說要離。她只是在某天早晨很平靜地對何里說,以后我們分開住吧,飛飛和我住。
何里沒有理由不同意,待三樓那套房子的租期一到,他便黯然地搬了下去。搬進去后,何里就極度地后悔當年的買房計劃,當初他不該聽李魚的話,上下層各買一套,如今看來,他覺得這似乎是李魚的計謀,也或許李魚從嫁給他的那一刻起,對他的忠誠度就沒信任過。
李魚越平靜,何里的內(nèi)心就越翻騰。待晚上去接飛飛的時候,何里就忍不住問飛飛。何里說,飛飛,你媽媽最近有沒有帶陌生的叔叔回家?飛飛用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著何里,先搖搖頭又點點頭。何里急了,一把抱起飛飛說,飛飛要說實話,爸爸帶你去吃肯德基。聽到肯德基,飛飛的臉漾起一層笑花,飛飛拍起手說,好!好!何里又問,那媽媽到底有沒有帶陌生的叔叔回家?飛飛仍然點點頭再搖搖頭。何里的肯德基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那天早晨,天氣很好,好得讓何里沒有等到李魚的跳繩聲,自己就先起床了。何里漫不經(jīng)心地完成了該完成的工作后,就站在陽臺看遠處那一抹朝霞紅。何里想,或許今天該和李魚好好談談,家庭嘛,哪會沒有個波折?正想著,敲門聲響了。何里快步走過去,門剛打開,李魚“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甩了過來,何里要說什么,李魚又“啪啪”兩聲甩過來,把站在旁邊的飛飛嚇得直往后躲。何里說,你打吧,把心里的氣全發(fā)出來。李魚沒有手軟,她繼續(xù)“啪啪啪”地往何里臉上甩,直至李魚恨恨地擠出一句話來,真不要臉,自己在外面玩,居然還懷疑到我頭上來了!
李魚的話剛說完,躲在后面的飛飛突然拔腿跑起來,樓道頓時響起“咚咚咚”的響聲,李魚和何里幾乎同時喊,飛飛,上哪去……
李魚追出去,何里摔上門也追出去。飛飛沒有停止腳步,他頭也不回地往前沖,沖至小區(qū)門口,沖過馬路……一輛疾駛而來的汽車“嘎”的一聲剎下來,繼而又聽到“嘭嘭”兩聲巨響,三車追尾了!飛飛站在馬路中央抱著頭叫。李魚和何里傻眼了。李魚把飛飛抱起來,輕輕地撫摸他的頭說,飛飛不怕,爸爸做了壞事,我在批評他。何里又說,飛飛不怕,爸爸做了壞事,在接受媽媽的懲罰。
飛飛終于“哇”地哭了,邊哭邊說,爸爸和媽媽沒有離婚,河里還有鯉魚,爸爸還有媽媽!
李魚紅了眼,何里鼻子酸酸的了,他倆相互看一眼,李魚就說,明兒,我們讓爸爸搬回來住。飛飛一聽,堅定地點點頭,又點點頭。
三個車主罵罵咧咧地朝他們走來了,李魚想,唉,真是個失敗的早晨。何里卻想,一潭死水終于被曬干了。想著,他“?!钡卦陲w飛臉上親了一口,而后笑臉迎向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