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文
這天早晨,剛起床的馬大勇正在刷牙,就聽見老婆陳玉珍驚慌地尖叫:“大勇,不好了,咱們家遭小偷了!”聽到這,馬大勇噗的一聲吐了口中的水,轉(zhuǎn)身撲出門去:“陳玉珍,我說你大清早的在門口叫啥呢?咱們家有啥,咱們家有什么值得讓小偷偷的???”
陳玉珍指著門前晾衣服的鐵絲說:“衣服,我昨晚洗了晾在這里的衣服,你的那件藍(lán)咔嘰衣服和那條黑長褲不見了。”馬大勇舒了口氣,轉(zhuǎn)身邊往屋里走邊說:“嘿!原來是那兩件舊衣服,都有些破了,丟就丟了吧。我還感謝小偷呢,省得我扔。”
馬大勇一家是六年前進(jìn)城打工的。四年前,他們便在這“幸福家園”小區(qū)的一角租房開了間熟食店,陳玉珍做的菜美味可口,深受小區(qū)居民的喜歡。精明能干的馬大勇為居民送水,還收廢品。兩口子勤勞和善,與小區(qū)居民處得很好。
這“幸福家園”小區(qū)是有名的文明小區(qū),保安很負(fù)責(zé),不三不四的人要想混進(jìn)來很難,多年來治安一直相當(dāng)好,幾乎可以說是路不拾遺,可怎么突然間連破舊衣服都有人偷呢?
馬大勇看著老婆從鐵絲上抱回的衣服,腦里突然閃過一個大大的問號。他一下從老婆手上抓過衣服,一件一件朝床上扔:“怪???這事兒還真有些怪,這小偷為啥放著這些好衣服不要,偏偏只要那兩件又舊又老土的破衣服呢?”聽他這一說,陳玉珍也嘟噥道:“是有些怪,那兩件衣服和這些明明都晾在同一根鐵絲上,這小偷為啥只要那兩件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晚上看不清,他又心虛,隨便抓兩件就跑了?!?/p>
“嗯……有道理?!甭犂掀胚@一說,馬大勇也覺得合情合理,也就不再把這點兒小事放在心上。
可這天傍晚吃晚飯時,馬大勇就把“有道理”三個字改成了“沒道理”,他連聲說:“沒道理沒道理,奇怪奇怪。”“你一直嚷什么沒道理?什么奇怪?”陳玉珍問。馬大勇喝了一口酒,說:“我今天聽擦鞋的張家和賣水果的馮家說,他們兩家昨晚晾在門前的衣服也丟了些,丟的也是些又舊又土的,好的衣服都沒丟,你說這有沒道理?”
更沒道理的事還在后頭。接下來的一個月里,馬大勇家和小區(qū)里其他農(nóng)民工家晾曬的衣服又被偷了好幾回,被偷的照例都是些破舊衣物。聽說,鄰近幾個小區(qū)也在發(fā)生類似情況,真是匪夷所思。因為失竊的都是些值不了幾個錢的破衣服,也就沒有人報警,大家只把這當(dāng)成茶余飯后的閑話。
可馬大勇卻沒把這事當(dāng)成閑話。馬大勇打小就喜歡看偵探小說,高中畢業(yè)那年只差5分就考上了警校,他對稀奇古怪的事情有著濃厚的興趣。如今遇到這“舊衣失竊案”,他打算開動那自以為不亞于福爾摩斯的腦筋,自己來偵破此案。
馬大勇破案的第一步,是收集所有失竊情況進(jìn)行綜合分析,試圖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他利用送水和收廢品的機會向每一家失主詳細(xì)詢問了具體情況,包括丟失衣服的新舊程度、顏色、布料、款式、男式女式、穿著年齡等。他把所有情況都記在本子上,經(jīng)過認(rèn)真分析后,他發(fā)現(xiàn)失竊的衣服雖然包括男女老少的各種布料款式,但有兩個共同特點:一是衣服破舊和土氣,二是與這些衣服晾在一起的好衣服都沒被偷。這結(jié)論讓馬大勇對小偷的作案動機大惑不解,他甚至懷疑,莫非這小偷變態(tài)?
只分析出個古怪的特點并不能破案,思慮再三后,馬大勇決定主動出擊,投餌釣魚。
一天傍晚,馬大勇從自家那大衣箱底翻出幾件不常穿的舊衣服,在水里撈一撈后便和老婆把洗了的好衣服一起晾到門口鐵絲上。妻兒都睡下后,他關(guān)了燈,獨自坐在窗下,把窗簾掀起一小角,悄悄觀察外面的情況。夜?jié)u深,他看見小區(qū)居民或走路或駕車都陸續(xù)回了家。居民樓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窗戶相繼熄燈,最后只有幾盞路燈守著靜靜的夜,外面已全然不見人影,只見那幾套舊衣服在夜風(fēng)中輕輕搖擺著,仿佛在招呼小偷。
守著守著,馬大勇上下眼皮打起了架,靠著墻昏昏沉沉便睡了過去。第二天清晨老婆把他叫醒,他一激靈,扯開窗簾一看,所有衣服都還好好地吊在鐵絲上?!八麐尩模??小偷怎么就不來偷呢?”他遺憾地一拳砸到墻上。
過了幾天,不甘心的馬大勇又挑了幾件干凈的好衣服和一套舊衣服一起晾到門口鐵絲上。老婆罵他道:“世上哪有你這樣成天盼著小偷光顧的人?”馬大勇對老婆的責(zé)罵充耳不聞,他又一次守在窗簾后。這次為了避免瞌睡,他提了半瓶白酒,就著一碟花生米慢慢地喝著、等著。
半夜時分,馬大勇朦朦朧朧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身形上看,這是一個老年男人,這讓馬大勇有些吃驚,還有這么老的小偷?只見這人挎著一個包,東張西望地接近晾衣服的鐵絲。馬大勇一下來了勁,屁股離開凳子,貓著腰緊緊盯著這人的舉動,他像一把拉開了的弓,只要這人動手取鐵絲上的衣服,他就沖出去把他抓住。
只見這人沿著鐵絲挨件辨識吊著的衣服,到那套舊衣服前時,他停下了腳步。馬大勇的心咚咚直跳,緊張得手心浸出了汗??磥磉@就是專偷舊衣服的小偷,他馬上就要動手了。就在馬大勇即將像離弦之箭那樣沖出去時,他看到了令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一幕——這小偷沒有從鐵絲上往下取衣服,而是從挎包里往外掏衣服!他竟然掏出幾件衣服掛到了鐵絲上,然后才取下那套舊衣服塞進(jìn)挎包里,之后匆匆離去。小偷這奇怪的舉動像釘子一樣把馬大勇釘在地上,他的目光隨著那人影移動,又看到了更讓他吃驚的一幕,這小偷竟然走進(jìn)了3號居民樓。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的馬大勇輕輕開了門,把鐵絲上的衣服全收進(jìn)了屋。開燈一看,那小偷掛到鐵絲上的竟然是兩套八成新的成年男裝,布料很好,款式時尚。天下竟有這種人?半夜三更用值錢的好衣服偷偷換不值錢的舊衣服???馬大勇把老婆叫起來,把剛才看到的一切告訴她,陳玉珍抓住那兩套好衣服翻來覆去又揉又聞檢查了半天,喃喃地說:“這是兩套好衣服,沒有什么問題啊,這、這、這……這是不是見鬼了?”
馬大勇這時已恢復(fù)了鎮(zhèn)靜,他拿著換來的兩套衣服看了又看,又把剛才看到的一切在腦里仔細(xì)地像過電影似的回放著。突然,他覺得那小偷的身形年齡跟3號居民樓里的一個人非常像。這人叫劉德富,是個剛退休的中學(xué)教師。馬大勇拍了自己臉上一巴掌,他不敢相信自己這懷疑。劉老師是個平易近人的很和善的老頭,又是知識分子,怎么會做這種事呢?雖然叫自己別這樣懷疑,可馬大勇越回憶越覺得這人就是劉老師。這個想法折騰得他全沒了睡意,他決定悄悄地觀察觀察、打探打探劉老師的情況再說。
早上9點一過,馬大勇為劉老師家對門的人家送水,還順便收了十多個啤酒瓶。出了這家門,他又敲響了劉老師家的門。很快,門開了,開門的是劉老師的老伴,馬大勇馬上看出了她臉上的不自在,他忙說:“劉大媽,上個星期劉老師說您家里有些紙箱,您看現(xiàn)在方便就給我吧?!瘪R大勇看見劉大媽的臉一下子紅了,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尷尬地說:“劉老師病了,你過些天再來吧。”然后很快關(guān)了門。
劉大媽的反常舉動再次刺激了馬大勇的疑心,他確信昨晚那人必是劉老師無疑。可他為什么這么做呢?馬大勇搔破頭皮也想不明白。想了三天都沒想出個道道,頭都想暈了,成天昏昏沉沉的,他老婆直罵他像丟了魂似的,馬大勇便決定不再想這事了。
正當(dāng)馬大勇偃旗息鼓時,偶然看到的一幕又把他當(dāng)福爾摩斯的雄心壯志激發(fā)了起來。這天中午在街上,他看見劉老師和劉大媽兩人在等公交車,劉老師站著的模樣和那晚站在鐵絲前那人的身形簡直一模一樣,而且劉老師也挎著一個包,這包和那晚那人挎的包看上去也完全一樣。劉老師夫婦兩人都有些心神不定地東張西望,陡然升起的好奇心促使馬大勇當(dāng)即作出一個讓他自己都覺得意外的決定——悄悄跟蹤劉老師和劉大媽,直覺告訴他,他們一定有事,而且是重要的事。
馬大勇像個間諜似的一路跟蹤劉老師夫婦,直到看著他們走進(jìn)一家大醫(yī)院。馬大勇猶豫了一下,跟了進(jìn)去??珊蛟\大廳里人太多,三擠兩擠的便不見了劉老師夫婦的影子。馬大勇四處搜尋目標(biāo),樓上樓下繞迷宮般繞了近一個小時,他還是沒見到劉老師老兩口的身影。
馬大勇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可笑,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離開醫(yī)院時,在一間診室門口他看到了令他驚奇不已的一幕:劉老師夫婦倆坐在診室里,一位大夫正給劉老師看病。這看病毫不奇怪,可讓馬大勇驚奇的是這老兩口的打扮,他們都穿著又土又舊的衣服,看上去像一對溫飽都還沒完全解決的老夫妻。更讓馬大勇目瞪口呆的是劉老師身上穿的,正是那晚他丟失的那套舊衣服!?
坐在劉老師身后的劉大媽發(fā)現(xiàn)了呆立在門口的馬大勇,她敏捷地一下站起身,一把就把馬大勇拉開,她一直把他拉到過道盡頭的窗戶邊才停下?!皠⒋髬?,你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劉老師怎么這樣打扮?”
“唉……小馬啊,你都看見了,我就不瞞你了。你們農(nóng)村人不容易,城里人也不是個個都有錢啊,這醫(yī)藥費像把快刀似的,有時一刀就要砍去我們好久的積蓄。有人用穿破舊衣服裝窮哭窮的辦法讓醫(yī)生不要開或少開貴藥,還真能省些錢,這辦法便在居民中悄悄流傳開了。這舊衣服成了寶貝,人們礙于面子不好意思公開找要舊衣服,能找的便悄悄地找,找不到的只能偷。我這老頭子不好意思問你要,那晚便偷偷用好衣服換了你那套舊的。這不,他來了?!?/p>
劉大媽正說著,劉老師過來了。他看見老伴和馬大勇在一起,老臉一下子紅了。但他很快過來握住馬大勇的手,既興奮又抱歉地說:“小馬,真是不好意思,我偷了你的衣服,不過,真要謝謝你!我原來的同事老孫跟我得的是同一種胃病,他前天來花了九百多元,我今天才花了二百多元,省了七百塊錢呢。”
“這……這叫什么事兒嘛?!”馬大勇苦笑著握住劉老師的手,腦袋卻搖得像撥浪鼓。突然,他雙眼一亮,半個月后,馬大勇除了送水和收廢品外,又增加了一項出售、租賃舊衣的業(yè)務(wù),很幸運,生意也很好。
(責(zé)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