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民
魯迅在給許廣平的信中曾提到他與弟弟周作人失和,他寫道:“周啟明頗昏,不知外事……”魯迅曾對弟弟周建人說:“啟孟真昏!”對于“兄弟失和”的原因,魯迅和周作人一直諱莫如深,魯迅對周作人的評價(jià),只是一個(gè)“昏”字,并沒有別的責(zé)備。
1923年8月2日,因與周作人鬧翻,魯迅先生搬出了八道灣,來到磚塔胡同的住宅暫住。從小到大,魯迅對周作人一直疼愛有加,盡自己最大努力來照顧這個(gè)弟弟。雖然兄弟不相往來了,但在彼此的心中,那份血濃于水的手足之情并沒有泯滅。
魯迅曾在小說中深情地回憶了兄弟之情。1925年,魯迅先生寫了小說《兄弟》,再現(xiàn)了周作人患病時(shí)魯迅內(nèi)心的憂慮,以及請醫(yī)生來診治的情形,表達(dá)了怡怡相處的兄弟情分。弟弟周建人曾在《魯迅和周作人》一文中評論過這篇小說,他這樣寫道:“……還表示了‘鹡鸰在原的意思?!n鸰原作‘脊令,是一種生活在水邊的小鳥,當(dāng)它因處高原時(shí),就飛鳴尋求同類?!对娊?jīng)》:‘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比喻兄弟在急難中要互相救助。魯迅是通過小說,向周作人伸出熱情的手,表示周作人如有急難,他還愿像當(dāng)年周作人患病時(shí)那樣救助?!比欢?,魯迅這樣的一種呼喚,卻終沒能得到周作人任何的回應(yīng)。
魯迅還曾在聽到批評周作人的聲音時(shí)為弟弟說公道話。1934年,周作人在五十壽辰做了兩首《五十自壽打油詩》,刊發(fā)后引起極大轟動,批評之聲不絕于耳。魯迅雖然已與周作人失和,但在寫給曹聚仁及楊霽云的信中為周作人說了公道話。
他在給曹聚仁的信中這樣寫道:“周作人自壽詩,誠有諷世之意,然此種微辭,已為今之青年所不憭,群公相和,則多近肉麻,于是火上添油,遽成眾矢之的。”給楊霽云的信是這樣寫的:“至于周作人之詩,其實(shí)是還藏些對于現(xiàn)狀的不平的,但太隱晦,已為一般讀者所不憭,加以吹擂太過,附和不完,致使大家覺得討厭了?!彪m然周作人始終未能回應(yīng)魯迅的呼喚,但還是在文字中表達(dá)了痛失兄弟之情的苦楚,就在二人決裂的數(shù)月之后,周作人便以“丙丁”為筆名在《京報(bào)》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在文中,他引用了羅馬詩人喀都路斯的《傷逝》:我走盡迢遞的長途/渡過蒼茫的大海/兄弟啊,我來到你的墳前/獻(xiàn)給你一些祭品……兄弟啊,你收了這些東西吧/都泌透了我的眼淚/從此永隔明冥,兄弟/只囑咐你一聲珍重?!憋@然,周作人在這里是借用別人的詩,來表達(dá)對兄弟之間決裂的痛惜。對于魯迅后來所寫的小說《傷逝》,周作人評價(jià)說:《傷逝》不是普通戀愛小說,乃是假借了男女的死亡來哀悼兄弟之情的斷絕的……我也痛惜這種斷絕,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在晚年,周作人在《知堂回想錄》一書中,記述了童年時(shí)代的一件往事:“大約八歲以前,……那時(shí)在朝北的套房里,西向放著一張小床,這也有時(shí)是魯迅和我玩耍的地方,記得有一回模仿演戲,兩個(gè)人在床上來回行走,演出兄弟失散,沿著尋找的情狀,一面叫著‘大哥呀,賢弟呀的口號,后來漸漸的叫得凄苦了,這才停止。”雖然周作人在這段文字中沒有表達(dá)什么,但其中對于兄長魯迅的懷念之情溢于言表,讀者分明能感受得到那份融入字里行間的血濃于水的手足之愛。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北舜嗽谑Ш秃?,都曾念念不忘那份兄弟之情,然而,一直到魯迅先生去世,兄弟二人也沒能言歸于好,成為中國文壇的一大憾事。
【原載2012年3月17日《北海日報(bào)·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