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兒

我和李保安相遇之后，我才嘗到為愛瘋狂的滋味。那真是暗無天日但又快活逍遙的一段日子啊。沒日沒夜的做愛，分開一秒鐘都會沒命地思念著對方，連呼吸的時候空氣里都彌漫著對方的氣味。

那種感覺是很灼熱的，讓人沖昏頭腦的。有一天李保安從我身上大汗淋漓地爬下來后喘著氣說，寶貝，我要你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和我在一起。

我吻了一下他飽滿的額頭，說傻瓜，要不你把我吃下肚子吧。

李保安神秘一笑，手指蜿蜒地從我的小腹伸至兩腿中間，這里，我要在這里紋下我的名字，親愛的，這樣就誰都無法把你從我這里搶走。

他蠻橫而霸道地將我摟到胸前，我打了一個激靈。我聽說刺青是很痛的，尤其是刺在女人私處，那是永生永世的烙印。

看見我猶豫，李保安泄氣地把我推開，說，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紋。

我當然舍不得李保安一個人去，最后的結果是我咬壞了兩塊嬰孩用的磨牙石，換來了那個粉紅的帶著淡淡血跡的安字。它盛放在桃花之間，周圍水草豐盈。當刺青館的師傅用一面圓鏡放在我兩腿中間讓我看時，我感動得淚水漣漣。

那晚我好像有點發(fā)高燒，但小小的抱恙并不能妨礙身體的迫切，我感覺刺青的部位像著了火似的，我很想讓李保安化成一塊冰來把我澆滅。李保安的吻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我叉開的兩腿中間，那里宛如萬花齊放般的妖艷。李保安伸出舌頭，輕輕地，溫柔地舔舐著那個安字，欲望像水一樣噴泄而出，掩蓋了兩個為愛瘋狂的男女。

也是那晚，我終于戴上了李保安的戒指，成為閨密們羨慕的職業(yè)主婦。

幸福的生活過得特別快，想留都留不住。新婚的甜蜜過了，日子漸漸回復平庸。第七年，我和李保安也像所有的夫婦一樣，陷入了七年之癢。或許是老天對我們相愛時太過瘋狂的懲罰，漸漸的，我聽到了很多謠言，關于李保安和另一個女人的謠言。

甚至連那個女人長什么樣子都有根有據(jù)，他們說她很像狐貍，很媚，天生就是美人胚，從皮到肉都沒有骨。一個人那樣說，我不信，可是十個人都那樣說，不由得我不動搖。我追問李保安，他毫不隱瞞，他說我的愛讓他沉沒，但那個女人讓他重新又活了過來。

我哭了，我說她有我好嗎？她愿意在身體最嫩最隱秘的地方刻上你的名字嗎？有幾個女人肯像我這樣？

李保安避而不談這個問題。他說他想通了，千金難買真愛，只要我肯放手，他愿意把我們兩人共有的財產和不動產都給我，除了公司。

一個變了心的男人，就算用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無話可說，含淚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

我成為一個單身貴族，一個有錢還有點姿色的單身女人。我一點都不寂寞，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酒吧里找到一打愿意和我上床的男人。但我不是那種玩得起感情游戲的女人，我喜歡安定，喜歡和一個自己愛的男人一生一世地睡在一張固定的床上，而不是在一夜情后清晨起來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的荒唐。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尋找心儀的男人。

我前后遇到了兩個男人，都很不錯，第一個是醫(yī)藥公司的業(yè)務代表，人長得很好，像年輕時的馬景濤，眼睛看人的時候特別深情。我們幾乎發(fā)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我連他的雙親都見過，還接受了他母親送給我的一只祖?zhèn)鞯淖婺妇G戒指。

我以為幸福在望，可是有一晚他在我家里吃飯，我們多喝了一點點酒，他暗示不想走，而外面又在下著雨，我順理成章地把他留下了。

他的裸體很美，肌肉勻稱，我清空了很久的身體有點迫不及待地被他壓著。我閉上眼享受他的愛撫，從上至下，在我感覺小腹緊致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了，眼神停留在那片花蕊中間。他被那個粉紅的字給震撼住了，一身的熱騰騰的氣，像只空氣球忽然被針刺穿，泄了，涼了。最后，他軟軟地癱坐在床上，抱頭對我說對不起。

他不是個壞男人，如果他夠壞，他完全在可以和我做完愛然后說對不起，所以我不恨他，真的。后來我不死心，又談了一個男朋友，結果還是一樣。我這才明白，絕少有男人可以接受自己的女人在私密之處烙下別的男人的名字。這比戴綠帽更讓他們難堪。

我意識到這一點之后，真的很絕望。和李保安離婚后，我曾經(jīng)試圖去清洗這個刺青，可是刺青師傅對我說，當初李保安指定他們要用一種進口的永不褪色的顏料。這種顏料如果要清洗，就要專配同牌子的藥水，可這種藥水目前在市場上已經(jīng)斷貨。

我沒有辦法，只能讓身體和靈魂都空置。我是需要愛情滋養(yǎng)的女人，沒有愛情，我很快就凋謝了。有時候和閨密逛商場，我看見試衣鏡里的自己，就像一朵爛桃花。那晚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一個男人張揚性感地走向我，全身赤裸著，他的臀部上，卻刻有一個字，一個“安”字。

我從夢中笑醒。

我感謝上帝，它提醒了我。如果我找的男人的名字里也有一個安字，那么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解釋我私處刺青的來由了。

我刻意地開始參加朋友和舊同學的各種聚會，尋找名字里帶安字的男人。

終于，我鎖定了一個老同學的同事，他的名字叫做李安，和李保安只差一個字。曾經(jīng)離過一次婚，妻子跟著別的男人去了法國，他因此而獨身四年。

對于我們這種同樣受過感情傷害的男女，要走近是很容易的，況且我稍稍修整后還是個不過分美麗但很成熟的女人。李安后來曾經(jīng)用水蜜桃來形容過我，就是八月份剛剛摘下來的水蜜桃，有充足飽滿的水分，只要用指甲劃一下，就會溢出甜蜜的芬芳。

彼時，我們已經(jīng)相愛，我嬌笑著故意用身子去蹭他，他眼神迷離地盯著我雪白的胸，喉結困難地抖動著，像一個干渴的沙漠行者。我心領神會，靜靜地將身體躺過去，他緩緩地壓下來慢慢開啟我的花蕊。當他看到了那個粉紅的安字時他怔了怔，我低聲說，我想用這樣的方式來紀念我們永不磨滅的愛情。

痛嗎？他顫抖地用手輕輕拂過，我的身體掠起一股致命的快感，口齒不清地說，痛，但我愿意。

李安感動得淚水盈眶，他說從來沒有見過我這么深情的女人。他發(fā)誓，就算天塌下來，他都會留在我身邊，陪我到最后一秒。

雖然我知道誓言不可信，可哪個女人不愛聽這些？況且李安說到做到，第二天就為他自己買了一份一百萬的人壽保險，受益人是我。

這些世俗的示愛舉動讓我很振奮，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我決定重整旗鼓，將李保安留給我的房子和車都賣了，然后搬去李安那里住。我要為他生一個孩子，或者兩個，還要幫他照顧他年邁的父母，做個人人稱道的好媳婦。

這些都是我做女孩時的夢想。

但偶爾我也會作惡夢，在惡夢中我會無端驚醒，看著身邊熟睡男人的濃眉大眼，撫摸他勻稱有力的胸膛，我很惶恐，這得來不易的幸福讓我患得患得。在潛意識里我一直在擔心，我有意而為之的那個秘密會被李安發(fā)現(xiàn)，怕他會像以前那些男人一樣嫌棄我，離我而去。我相信他一定會的。

我的擔心很快就變成了現(xiàn)實。中秋節(jié)前夕，我在樓下意外撞到了李保安，他顯得很落魄，胡子拉碴眼神潦倒。

原來這不是意外，他是專程來找我的。他知道我和李安同居，但還沒有領證。經(jīng)過那個嫵媚女人的一番折騰，他說他發(fā)現(xiàn)原來我才是他最愛的女人。他急切地捏著我的手腕說，我們重新在一起吧，最起碼你可以為我在那么重要的地方紋上我的名字，別的男人都不會享有這份尊榮。

他有意無意地提起那個秘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但他的確說中了我的死穴。如果李保安現(xiàn)身說法，李安一定會相信他，他會認定我欺騙他，事實上我真的是騙了他。我得承認我是個自私且有點狠心的女人，我當時看著這個喋喋不休的男人，心里在想，他為什么還要出現(xiàn)，來破壞我的幸福，為什么他不消失？那一刻我真寧愿他死，因為只有死人才會永守秘密。

我猶豫不決的態(tài)度讓李保安得寸得尺，他以為我們還有機會復合，于是不管不顧地往我手中塞了一個張紙條，說這是他租住的地方，他希望我在中秋節(jié)那晚可以與他共度。

他有些瘋狂地盯著我，說，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沒有了。如果你不來，我就死給你看。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有些微微駝背的影子，心如狂潮。曾幾何時，我是怎樣迷戀著這個男人的霸道和強悍。遺憾的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愛他了，所以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不會惋惜。

提著一大包蠟燭和兩瓶紅酒，我去了李保安家里。

二十幾平米的客廳地板上被我點滿了粉紅色的蠟燭，為了防止被風吹滅燭光，我關掉了所有的窗戶。紅酒的芬芳彌漫整個房間，雖然空氣有些悶，但并不妨礙屋內的浪漫。我隨意解開襯衣胸前的兩顆紐扣，舉起高腳玻璃杯，透過杯里猩紅的液體，我看見對面的李保安眼神開始迷離。干杯，親愛的，我仰起頭將酒一飲而盡。

我將最后一杯酒遞到他手里的時候，他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了。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手腳顫抖地收拾我留下的東西，關上門，轉身離去。

在出租車上，我接了個電話。聽完電話后手指不小心碰到一個鍵彈出了來電顯示記錄，我看到了李保安的名字。那一刻，我的心有微微的悸動，我想起了那些曾經(jīng)為愛瘋狂的歲月，我在花蕊里刻上他名字時的銘痛，是光陰都不能抹去的記憶。

我流淚了，畢竟我不是個天性殘忍的女人。我嘶啞著聲音對司機說，麻煩你原路折回，我不能將一個我曾深愛過的男人置于死地。我?guī)サ囊淮蟀灎T會在李保安的房間內形成強烈的二氧化碳，喝醉后的李保安會不知不覺進入昏迷狀態(tài)，然后在睡眠中慢慢地死去。

我用一塊石頭敲碎了李保安家里的一扇玻璃窗，在確認屋里的李保安呼吸正常后，我離開了。

回到家，李安卻沒有睡。他半臥在床上，拍拍身邊空著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最近我發(fā)現(xiàn)你心緒不寧，睡著了也會在夢里驚醒，有什么事困擾著你嗎？我勉強地搖搖頭，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攸關的心理搏斗，我沒有心思再和他傾訴心事。

李安困難地吞了吞口水，說，其實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你不必為之而自責的。

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以前我假裝不知，是怕你難堪?，F(xiàn)在告訴你，是心疼你受到困擾，我想你得到安寧，拋開以往的一切，不要作繭自縛，你懂嗎？如果我連睡在我身邊的女人愛的是我還是別人都不清楚，那我根本就不配做你的丈夫。

李安一字一句地說。

原來他一早就洞穿了我花蕊中的那個安字刺青。年輕的時候，他也瘋狂過，在手上身上紋過很多刺青，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我刺青上的結疤起碼有十年以上的時間，而我和他不過結識了一年有余。

我只曉得流淚，把身體緊緊地貼著他的身體來表達我對他的親昵，我已經(jīng)感動得說不出任何話。

我很慶幸，慶幸我對那段死去的愛情還有仁慈，否則我殺了李保安，我就會失去這個難得的好男人。

除了為他生一個孩子，我想不到任何的理由來表達我對他的愛。

（責任編輯：彤彤 margury0737@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