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一梵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殘疾人。初見面時,是在初夏,他正搖著輪椅在丁香花叢中采摘那些粉紅的花瓣,他說要回去自制一種丁香花茶。
幾天后,又遇見鄭一梵,笑問丁香花茶的事,他輕松地一揮手:“搞砸了!沒成功,還損壞了一盒上好的茶葉!”雖這么說,卻沒有一絲的遺憾和懊惱。我問:“那你怎么又來采丁香花瓣了?”他說:“我準(zhǔn)備按顏色深淺和形狀分類,用丁香花瓣粘一幅畫!”他為自己的這又一新奇想法興奮不已,給我大講了一通他的構(gòu)思,說什么畫初成時是一種效果,等花瓣失水枯干褪色以后,又是什么效果,講得頭頭是道。
果然,鄭一梵的丁香花粘貼畫也夭折了,依然沒什么遺憾,因?yàn)樗峙d沖沖地奔向下一個奇妙的目標(biāo)。不要以為他是不誤正業(yè),其實(shí)他也頗有幾個賺錢的手藝。不是想象中的殘疾人修電器修表修鞋什么的,也不是寫作畫畫賣字賣唱,實(shí)際上他的文化水平并不高,也坦言自己沒什么文化修養(yǎng)??删瓦@樣一個人,居然弄了一個花卉基地,而且精通插花。我去他的花卉基地參觀過,很是震驚了一下子,什么地上長的,盆里栽的,水里生的,林林總總,大開眼界。
人們羨慕鄭一梵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生活,感動于他平和而又靈動的心境,他卻說:“我不懂什么生活的道理,也不太明白什么人生的意義。我只知道當(dāng)初我出生時,就有先天的殘疾,別人都對我父母說把我扔掉,我爸卻說,孩子只要生下來,就和別人頂著同樣的天,留下,養(yǎng)大!于是我就這么留在這個世界上了,而活著嘛,就是自己舒心讓親人舒心的事,不用想太多!困難總會有,也總會過去,這樣就好!”
據(jù)說他還曾開過廣告公司,也曾搖著輪椅去徒步走全國,甚至還習(xí)過武,想做一個坐輪椅的怪俠,卻在一次見義勇為中破滅了這個念頭。更傳奇的是他和愛人的相愛經(jīng)歷。那時的鄭一梵,形貌屬于讓女孩害怕的那種??伤麉s把那么一個健康美麗的女人追到手娶回家,這個過程一直沒有詳細(xì)資料,夫妻倆人諱莫如深,他們的親人也稀里糊涂。不過從鄭一梵千奇百怪的思想來看,應(yīng)該是很容易抓住一個女人的心的。
有一次和鄭一梵一起吃飯,在他家,他親自下廚做的。面對那些菜肴,直讓我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沒有不會鼓弄的東西。很搞笑的,開飯前,他竟然給我背誦了一大段的佛經(jīng),直聽得我云里霧里,大笑不止。他卻說:“別笑。我名字里有一個梵字,不懂些佛經(jīng)也對不起這個名字!”
吃著吃著,鄭一梵忽然逸興遄飛,非要喝酒。沒想到此人喝干了以后,卻一頭歪在桌子上睡著了,立馬露了餡兒。看著他的醉中睡姿,百感雜陳。
是的,他是一個不懂得什么生活道理的人,也是個不太明白人生意義的人,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活得讓人欽羨。我常常舞文弄墨,那些文字里充滿了哲理和感悟,似乎已通透了一生,可在鄭一梵面前,卻覺得自己生活得很累,很無奈。生活,非是單純地為生而活,亦非書中所說“生即幸運(yùn),活即機(jī)遇”,其實(shí)生活更如鄭一梵所為般,生如高天,活似流云。無窮無際,坦蕩隨心,而更多的時候,我們的心早已不知迷失在何處。我們與鄭一梵的距離,也許正是隔著一顆寬廣而自由的心。
(思潔摘自包利民新浪博客圖/孫紅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