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寇
最近幾天,我把手上要寫的東西停了,像一個讀者那樣認真拜讀了自己的小說。我還是第一次這么大面積地看自己的東西。有些體會。
在說體會之前,我有必要說明一點,《操》這本小說不是我小說的全部,也并非“自選集”,雖然是我自己湊的,但很草率。我大概還有這么多字數(shù)的中短篇,也就是還有一本《操》。兩本加起來有四十萬字,加上我一個叫《薩達姆時期的生活》的長篇,迄今大概有五六十萬字的小說量。不多,也不是很少。這是量,質不談。我記得魯爾福就一本書,十幾萬字的量,對他來說,足夠了。
下面說體會。
首先,我承認自己寫的還不錯,有點兒意思,但也僅此而已??赡苁悄挲g和想法的緣故,我覺得《操》里面讓我難為情的地方太多了。讀著讀著,自己經(jīng)常臉紅心跳,跟學生作文似的。學生作文有個特點,就是寫的時候非常討厭別人站旁邊看,想盡辦法也要捂住。究其原因,除了旁邊的人不能使他集中精力,就是他寫的連自己都惡心。我就是被自己惡心到了。
第二,經(jīng)常會有一些驚喜。因為有不少小說我寫完后就再也沒有看過,這會兒看,勾起了我的回憶。我想到自己當初寫這篇小說時候的情景,有的明晰,有的模糊,但當年的氣味飄然而至,讓我高興。這跟在舊衣服里發(fā)現(xiàn)鈔票是一個道理。
第三,我的小說對自己來說,也是驅動力量。它們放在那兒,明確地提醒我,你不可能不寫了,而且只能寫得更好。正巧這一體會與我現(xiàn)在所干的事情不謀而合,這也讓我感到愉快。能給我寫作動力的是馬爾克斯是福樓拜是卡佛是韓東是魯迅是網(wǎng)絡帖子生活破事,我能自己給自己以動力,不知老兄意下如何?
我還覺得好玩。一個人,好好的,怎么就寫起小說來了呢?在我看來,一個人“好好的”是沒道理干這個的。圖名,這個太繞了;圖利,不如做生意。難道它完全只是個人的樂趣(精神生活),完全就是基于打發(fā)無聊的私人行為?這樣理解或許有其“聰明”的地方,但我覺得并不屬實。一個人選擇干某件事,難以避免古老的“野心”(和原罪一樣古老)。野心是一個神秘的區(qū)域(而非東西),它或許不具象,無以言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鬼魂或者外星人,他們究竟身在何處,身為何形?誰也說不上來,但我積極地相信他們是存在的。我喜歡科幻電影,幾乎所有好點兒的科幻片我都看過了。有天晚上,我夢見外星人是以液體的方式存在的,他們只在和人類交流的時候才幻化作人形。這是千真萬確的夢,絕非我信口胡說。換言之,這個夢是真實的。至于夢本身與真實本身的差異,另當別論。
今天張羞提到,你是否有寫一本世界名著的打算?我想了想,問自己,為什么不呢?然后給予了肯定的回答。我知道從常規(guī)上來看,這個說出來有點兒輕浮,甚至是恬不知恥,因為誰也不敢斷言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寫出世界名著,而朝著世界名著的方向去寫作肯定也是個值得懷疑的事情。但我覺得就自己的內(nèi)心來看,如此回答也沒什么問題。它或許是“野心”的物化體現(xiàn),也似乎未必盡然。野心太神秘了,神秘到我在說它的時候以為在說張羞。
※ 曹 寇,作家,代表作有《我和趙小兵》《控下去就是美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