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渠
羅洪是上世紀30年代的著名作家。
上世紀20年代,朱雯就讀于蘇州東吳大學(xué),羅洪在蘇州師范學(xué)院讀書,因為他們都是蘇州人,又因為都熱愛文學(xué),就走到一起了。但他們很少卿卿我我,而是談文學(xué)、談?wù)軐W(xué)、談創(chuàng)作、談人生……
1932年9月,正是桂花飄香的時節(jié),朱雯和羅洪在上海舉行婚禮。前來參加婚禮的才子甚多,有巴金、施蟄存、趙景深、穆時英、陶元德等。在婚禮上,巴金與施蟄存第一次見面,兩人也成為了好友。
婚后不久,朱、羅二人就遷居到故鄉(xiāng)松江,朱雯任教于江蘇省立松江高中,羅洪從事寫作。彼時,施蟄存、趙家璧與朱雯都聞名于松江,施、朱二位在上海工作,每逢周末假日,他倆常聯(lián)袂返松度假。施、趙齊聚松江時,也必走訪朱雯夫婦,談學(xué)論道,相得益彰。羅洪烹調(diào)手藝極高,常做出可口佳肴以待客。朱雯亦??M懷在上海的巴金,并在松江備好烏篷船,特邀巴金作余山之游。那時,松江去余山只有水路,巴金第一次坐了烏篷船,在蜿蜒曲折的河道航行,一路聽著水流輕微的汩汩聲響,給人以一種安恬寧靜的感覺。他們還同游了醉白池、西林塔等,成為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一段佳話。
羅洪于1937年寫出了較有影響的長篇小說《春王正月》,由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出版。這部長篇小說的面世,可以說是朱雯、羅洪二位共同心血的結(jié)晶。羅洪每寫出一個章節(jié),朱雯必加細致的審閱,提出中肯的見解。羅洪亦必誠懇地加以修改,乃至彼此皆認可了才算定稿。婦唱夫和,相敬如賓,可見一斑。
為了出版事,朱雯更是盡心盡力。當(dāng)時趙家璧正在良友圖書出版公司任編輯,閱讀此稿,稱贊不絕,認為這部長篇反映的社會現(xiàn)實雖然不能和茅盾的《子夜》論短衡長,但羅洪作為一位青年女作家,能寫出封建經(jīng)濟解體、民族資本主義抬頭的小城故事,眼光敏捷,見解獨到,是多么不簡單啊!
趙家璧的評論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因為那時的一些女作家一般都著眼于身邊的一些瑣碎細小的事情,或是閨房記樂,或是言情艷聞,能夠關(guān)注國計民生的實在是好似晨星,寥寥無幾。遺憾的是,這部長篇雖然在趙家璧的幫助下出版了,但受到抗日戰(zhàn)爭的影響,能讀到此書的還是為數(shù)不多的。
抗戰(zhàn)期間,朱雯、羅洪一度遠赴桂林,朱雯曾編過《五月》文藝刊物。羅洪則幫助處理一些編務(wù)工作,他們對投稿者,無論是名家或一般群眾,都一視同仁,對愛國青年文章更是傾注熱情,不遺余力。有一次收到一篇文稿,朱、羅二位都認為文章寫得不錯,給發(fā)表了,及至寄稿酬時,卻發(fā)現(xiàn)作者只寫了姓名,忘記了寫地址,不知如何是好。羅洪認定該稿可能出自學(xué)生的手筆,他們竟跑到學(xué)校各班查詢,結(jié)果真的找到了那位粗心的作者。
我認識羅洪是上世紀80年代的事了。那時我在上海藝術(shù)研究所做事。王元化家住在淮海中路,離“藝研所”很近,步行只要十多分鐘就可到達,我路過他寓所時常去拜訪他。有一次,王元化問我:“朱雯你認識嗎?”我說我在震旦讀書時他教過我們的習(xí)作課。正好那時包立民在編《文藝報》,要我介紹一些上海作家的近況,我便去拜訪朱雯。朱雯先生兩鬢雖然染上縷縷銀絲,但精神仍然矍鑠,他一邊讓座,一邊指著他的夫人向我介紹:“她是羅洪。”于是,我就認識了老作家羅洪女士。
不久,朱雯因腦溢血不幸逝世。我根據(jù)零星記憶寫了一篇懷念朱雯的短文,在《解放日報》刊出。羅洪讀后感慨良多,她寫信告訴我說,朱先生生前譯著頗豐,她要贈我?guī)妆疽宰骷o念,并要我抽暇前往領(lǐng)取。我接她來信,欣慰莫名,興沖沖地趕到她的府上領(lǐng)書。那次她不但贈給我朱先生翻譯的《凱旋門》、《西線無戰(zhàn)事》等書,還贈了我她自己的代表作《春王正月》。這使得我對羅洪女士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令我更為感動的是,上海師大為了紀念朱雯,出版了一本紀念文集,名為《佳作不從俗》。羅洪特地和我聯(lián)系,把我那篇拙作亦選入集中,使我感愧交集。
羅洪贈我的書中,還有一本朱雯早期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動亂的一年》。1997年,這本書再版,施蟄存還為它寫了序言。那時,諸名家常為新出圖書撰寫序言,這成了一種時尚,報刊亦??沁@類序文,以爭取更多的讀者。我在征得施蟄存先生的同意后,把這篇序言寄給了某家報紙。我一時粗心,把施先生的通訊地址錯寫成了羅洪的地址,張冠李戴了,以致施先生的稿酬被錯寄給了羅洪女士。羅洪好不容易才弄清了來龍去脈,不顧耄耋之年,冒著酷暑,跑到郵局取回稿費,又轉(zhuǎn)寄給施先生。我得知這一情況后,對自己所做的蠢事深感自責(zé)。而羅洪卻一點也不介意,再三要求我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其高風(fēng)亮節(jié),可見一斑。
羅洪生于1909年,于今已是103歲高齡了。我搬到楊浦區(qū)后,因路遠年高,腿腳不便,很少去拜訪她了。但是我還是惦念著她。有時打去電話問候,因她年事已高,聽不清電話里的聲音,只能托她家人代為轉(zhuǎn)達。我偶爾寫些文字,也會復(fù)印一份給她。仁者壽,我衷心祝她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