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麗麗
(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試論賀鑄筆端洋溢的女性情懷
宋麗麗
(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在不同社會不同朝代,愛情和愛情詩有著不同的內(nèi)涵和尺度。在歷代詞人的愛情觀和女性觀中,賀鑄是標新立異的一位。文章將從賀鑄筆下的女性形象分析、前人對賀鑄的影響及賀鑄對后人的影響等方面試述一下賀鑄筆端洋溢的濃濃情思,綿綿蜜意。
賀鑄;女性;影響
在不同社會不同朝代,愛情和愛情詩有著不同的內(nèi)涵和尺度。但始終不變的是道德感情上的真善美,意志節(jié)操上的忠誠、執(zhí)著、堅貞。在歷代詞人的愛情觀和女性觀中,賀鑄是標新立異的一位。
賀鑄的詩詞寫得都很好,但在表現(xiàn)女性情懷上,他的詞比他的詩要優(yōu)秀很多。詞在宋代是一種新興的抒情詩體,它是為了符合文人、士大夫以及廣大市民階層的需要而產(chǎn)生的,以描寫艷情為主。張炎說:“簸弄風月,陶寫性情,詞婉于詩。蓋聲出于鶯吭燕舌間,稍近乎情可也?!保ā对~源》卷下)賀鑄看到詞這種文體的優(yōu)點,故用詞來寄托他對女性的濃濃情思,綿綿蜜意。在《東山詞》中,就有不少篇章是描寫女性的,這些女性包括其結發(fā)妻子趙夫人、吳地妓女、北國胭脂、金陵女、歌女、舞女等。
1.善于運用生活細節(jié)采用白描手法表現(xiàn)女性的情感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原上草,露初日希。舊棲新垅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賀鑄與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酚挟惽ぶ畹牡客鲈~《鷓鴣天·半死桐》以細膩的筆法描繪了賀鑄重游蘇州的不同心境。賀鑄與他的妻子趙氏伉儷情深,貧賤相守,趙氏夫人對丈夫十分體貼。不幸的是趙氏夫人在賀鑄不到五十歲時即病逝于蘇州。若干年后,作者再到蘇州,重過閶門,睹物傷情,老淚縱橫地寫了這首悼亡之詞。以前來蘇州的時候有妻子相伴,如今妻子已不復于世,使詞人產(chǎn)生了“重過閶門萬事非”的感覺。真的是“萬事非”嗎?蘇州的一切事物應是依舊的,使它們不同的只是詞人的主觀感覺罷了?!巴瑏砗问虏煌瑲w”我們是一起來蘇州的,為什么不能一起回去?賀鑄明知妻子已經(jīng)故去,還提出這樣的設問,可見他對妻子的逝去是多么的不愿接受卻又是多么的無可奈何!此句明知故問,讓讀者也生出物是人非,“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東風”的感慨。只不過,賀鑄的這種感慨不僅僅是美人不再的呻吟,而是痛徹心扉的訴說。相依相守、相濡以沫的妻子撒手而去留下的自己像是那“半死梧桐”和“頭白鴛鴦”一樣,孤獨、彷徨、無奈?!霸喜?露初日希”化用兩漢樂府詩《薤上露》中的“薤上露,何易日希。露日希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賀鑄用此句表達對亡妻的深切思念?!芭f棲新垅兩依依”,無論是故居還是新墳都能夠挑起對妻子的思念,由此可見賀鑄對妻子的愛戀是不受時空限制的。身邊也許并不缺少女子,但又有誰會為賀鑄“挑燈夜補衣”!一句“誰復挑燈夜補衣”,一個及其細微的生活細節(jié),道出了賀鑄對亡妻的思念和依戀。雖對自己的痛苦不著一筆,但字里行間卻充滿了血淚,語語狀物,字字寓情。他們的愛情,也許沒有少年的浪漫;他們的婚姻,也許沒有新婚的醉迷。但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又會有多少“挑燈夜補衣”的細節(jié)來觸動賀鑄心中那份刻骨的思念和痛苦?賀鑄以樸實無華的語言,具體的細節(jié),白描的手法曲致地傳達了對亡妻的濃濃情思、綿綿蜜意。
這類詞中的女性是現(xiàn)實生活中活生生的形象,賀鑄對她們的感情是細膩敏感的。他對這些女性始終抱有一種同情而非憐憫,欣賞而非艷羨的情懷,為她們傾訴、為她們吶喊、為她們瘋狂。
2.用“香草美人”式的比興來抒發(fā)女性情懷
繆彥威先生言“匡濟才能未得施,美人香草寄相思。離騷寂寞千年后,請讀東山樂府詞”?!对娊?jīng)》開創(chuàng)的比興手法對后世文人創(chuàng)作有深遠影響,在屈原手中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他用香草美人式的比興來抒發(fā)政治理想的模式深受賀鑄的喜愛并在他的作品中有所借鑒。陳延焯在《白雨齋詞話》卷一中說:“方回詞,胸中眼中,另有一種傷心說不出處,全得力于楚騷,而運以變化,允推神品?!碑斎?,在賀鑄之前,唐、五代、北宋詞人也往往有意識地借鑒、學習楚騷的創(chuàng)作技巧,但是“深得楚騷遺韻而表現(xiàn)得最為突出者,當推賀鑄”。賀鑄用香草美人式的比興,借美人來寄托自己的理想,用香草來展示對女性的情懷。試看一下《青玉案·橫塘路》: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飛云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這是一首追求理想中的美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種悵惘凄愁的心靈怨歌。后世研究者對此詞的研究重點有如下幾種:一是“詞的重點并不在這美女本身,而是側重于抒發(fā)由此而引起的濃重的‘閑愁’,其中交織著可望而不可即的遺恨與美人遲暮的深長哀嘆,寄托著詞人因仕途坎坷、功業(yè)未建立而產(chǎn)生的苦痛?!倍菍Α耙淮煵荩瑵M城風絮,梅子黃時雨”的分析及“賀梅子”雅號的由來。而筆者看重的,則是賀鑄用的“凌波”美人這個形象的原因。
除了《青玉案》外,賀鑄的其他詞中,也有“凌波”美人這個意象,《憶秦娥》云“曉朦朧,前溪百鳥啼匆匆。啼匆匆,凌波人去,拜月樓空”;如《花心動》云“空相望,凌波仙步。斷魂處,黃昏翠荷雨”?!傲璨ā边@個形象,取自曹植的《洛神賦》“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中對洛水女神宓妃的描寫,而宓妃正是屈原在《離騷》中三次求女的第一個對象,是神女。由此可見,在賀鑄心中,女性是神圣的純潔的,帶有神秘色彩的。女性不再是男性的玩偶,不再是觀賞的器具,不再是社會上最弱勢的群體。她們是美好理想的寄體,是純潔志向的化身。女性之于賀鑄,如同之于賈寶玉,正如賈寶玉所言“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敝徊贿^,賀鑄眼中的女性,少了世俗的親近,多了可望不可即的距離。
總而言之,這類詞中的女性在賀鑄眼中是神秘的、高潔的,是未經(jīng)世俗熏染的,是超然于世的。賀鑄用女性來寄托自己的理想和抱負,足見女性在賀鑄心中的地位,足見賀鑄對女性的濃濃情思。
愛情和女性是個永遠也說不盡的話題。從唐代中后期開始,愛情女性詩詞開始大量涌入文壇。文人們釋放自己的感情,對愛情不再遮遮掩掩、故意歪曲,而是以開放自由的心態(tài)面對。因此,文壇上出現(xiàn)了大量優(yōu)秀的愛情女性詩詞。著名的文人如李商隱、溫庭筠、韓亻屋、吳融、唐彥謙、蘇軾、賀鑄、李清照、朱淑真、吳文英等。賀鑄起一個承前啟后的作用。對前人既有繼承又有發(fā)展,也為后人提供了一個學習借鑒的模式。
1.賀鑄對前人的借鑒和吸收
賀鑄對前人的借鑒吸收,很大程度表現(xiàn)在對前人詩句的化用隱括上。他對李白、杜甫、李賀、溫庭筠、李商隱等人的作品詩句很有研究,并積極地將這些詩句運用到他的作品中去。如《小梅花》中“白綸巾,撲黃塵,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就是化用李白《南陵別兒童入京》中“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句。“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則直接引用李賀的詩句。在展現(xiàn)女性情懷上,賀鑄也隱括過前人的詩句。如《石州慢》中“欲知方寸,共有幾許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結”的“芭蕉不展丁香結”句出自李商隱《代贈》中“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句。
另外,賀鑄詞在風格上繼承溫、李等人,寫得婉轉(zhuǎn)多姿,以深婉密麗的語言傳達出他對女性的濃濃情思、綿綿蜜意。“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半黃梅子,向晚一簾疏雨”等句,以只可意會的意象曲折精致地表達了賀鑄對女性的哀傷情懷。但在表現(xiàn)女性情懷上,賀鑄與李商隱、溫庭筠不盡相同。李商隱善于把對女性的情感以朦朧恍惚的意象表現(xiàn)出來,而不像別的詩人把感情的長度、深度、密度以可喻、可感、可知的方式盡可能清晰地表現(xiàn)出來,這就造成了他詩的多義性。以《錦瑟》為例,尾聯(lián)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可以理解為對消逝以遠的愛情的追憶,也可以理解為只是一種悵惘、感傷、失望的情思。讀李商隱的詩,你可以把自己融入進去,似乎他所說所講的就是你某時某刻的某種心境。讀賀鑄的詞則不然。賀鑄景景狀語、字字寓情,明白曉暢,讀他的詞你只會為他的高興而高興、為他的悲傷而悲傷,讀者充當?shù)闹皇强纯偷慕巧?。溫庭筠在《花間集》中被列于首位,是花間派的鼻祖。溫詞善于給人感官刺激,在描寫女性上過于濃艷細膩。以《菩薩蠻》為例,溫庭筠在詩中把婦人睡眠、懶起、畫眉、照鏡、穿衣等一系列嬌慵的情態(tài)一一羅列出來,給人接連的感官刺激,刻畫的很詳細,但有種膩的感覺。賀鑄詞在表現(xiàn)女性上則是細而不膩,比溫庭筠細致而清新。如《窗下繡》“初見碧紗窗下繡。寸波頻溜。錯將黃暈壓檀花,翠袖掩,纖纖手”等詞句都是工筆描畫女子的纖指、櫻唇、眉黛,表現(xiàn)了賀鑄“兒女柔情”的一面,自然雅致、潤麗清新。
2.賀鑄對后人的影響
賀鑄詞深婉密麗,在寫女性的一顰一笑或某種情緒的時候喜歡用一些色彩亮麗的詞語。如“整鬟顰黛”(《感皇恩》),“淡黃楊柳暗棲鴉”(《浣溪沙》),“紅淚清歌”(《石州慢》),“翠眉蟬鬢生離訣”(《小梅花》)。他在用詞這方面的特點被南宋的吳文英學習借鑒吸收。吳文英在寫女性的時候也喜歡用色彩華麗的字眼來修飾,如“最賦情、偏在笑紅顰翠”(《三姝媚》),“剪紅情,裁綠意”(《祝英臺近·除夜立春》)。夢窗詞字面華麗,委婉曲折,形成了密麗深幽的語言風格,不能說不受賀鑄的影響。
關于賀鑄,歷代對他的看法有很大的不同。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批評他“非不華瞻,惜少真味”,葉嘉瑩女士認為賀鑄是北宋的一位名家,然而卻絕非大家。但筆者認為,賀鑄詞中洋溢的那種濃濃情思、綿綿蜜意的女性情懷傳達出賀鑄對愛情和女性理解的深度、厚度和廣度,這是其他詞人無法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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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2)4-019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