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強(qiáng)
聽,心儀已久的那一天正輕舞繽紛的霓裳踏歌而來;看,爺爺奶奶又在遠(yuǎn)方殷殷期盼。年味在凜冽的寒風(fēng)里漸漸的濃了,年三十這天,望著忙碌的同事,看著他們一趟又一趟提著東西回家,思念親人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上午安排好工作事宜,中午就帶著賢妻、寶貝女兒直奔火車站,路邊漫天招展著紅彤彤的春聯(lián)、裝飾的掛炮,寒風(fēng)拂過,仿佛獵獵飄揚(yáng)的紅旗,熙來攘往的人們,此起彼伏地吆喝著,那喧鬧的喜慶敲響過年的交響,回家的渴望,激蕩著思念的風(fēng)帆,一浪勝似一浪。我知道除了看望父母外,更讓我牽掛和放心不下的是我那八十二歲的爺爺和那八十五歲的奶奶。
小時(shí)候,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自然承擔(dān)起了家中所有的事務(wù),因我們兄弟較多,從小母親就將我送到爺爺奶奶這邊生活,在村里每到晚上點(diǎn)著一盞小煤油燈,我趴在床頭上,在昏暗的燈光里爺爺“吧嗒吧嗒”的吸著旱煙,聽著他講過去的故事,故事像變戲法似的在爺爺吐出的煙霧里變換著各種姿態(tài),奶奶在一旁拿著鞋底前呼后應(yīng)配合著爺爺?shù)脑捳Z,其樂融融。每到深夜總會想起爺爺奶奶那親切的臉龐,思緒像涌動的潮水久久不能揮去,記憶伴隨著淡淡的相思,似千年的佳釀,自心底悄然蔓延。
在我兒時(shí)的記憶里,每天從早到晚奶奶忙個不停,她總是第一個起床,抱上一捆麥草,點(diǎn)火做飯。做的是十分簡單的飯,只是在鍋里放上一塊塊紅薯,熱上幾個饃,拌點(diǎn)咸菜,在做飯期間,將家里的庭院收拾得干干凈凈。還要喂牛羊雞鴨,然后就是下地除草、澆地,年復(fù)一年,奶奶的勤勞和堅(jiān)韌在我們?nèi)迨怯忻?,到了麥?zhǔn)占竟?jié),白天看孩子,晚上就去地里收麥子,月亮下,偌大的田野因她的存在而不寧靜,一條黑影在麥浪里一起一伏,奶奶的喘氣聲和鐮刀的刷刷聲混合在一起,奶奶是割麥子的好手,她用左手一攔一壓,讓站著的麥子成一彎弧形,將鐮刀伸向這弧形的底部,緊貼著地皮,猛的用勁一拉,弧形消失,變成一道米把長的白色麥茬,就像剃頭師傅,一刀下去,自上而下,出現(xiàn)一道青青的頭皮,用不了幾刀,就是一個比自己高的麥垛,勤勞的奶奶一晚上就會將兩畝的麥子收割回家。
爺爺以前是隊(duì)里的飼養(yǎng)員,三中全會后,土地承包,有的農(nóng)戶買不起牲口,農(nóng)耕時(shí),耕地就是最煩心的事,人們抓緊時(shí)間搶耕搶種,左鄰右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紛紛找爺爺幫忙,那時(shí)的爺爺為幫助人家竟連飯都顧不得吃,幫完這家?guī)湍羌?,牲口畢竟是牲口,累的瘋了一般吼叫著抗議,再加上爺爺?shù)某榇?,老牛竟然反了靶,靶齒狠狠的穿透了爺爺?shù)哪_背,鮮血直流,奶奶看到后,心疼的直掉眼淚,爺爺寬慰奶奶說:“小傷不礙事的?!睜敔斈棠淌瞧椒驳?,但他們那顆寬容的心卻讓他們變得不平凡。在他們的言行中讓我懂得了信奉真情,相信真愛。
爺爺奶奶一生養(yǎng)育了四個孩子,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爺爺竟然還認(rèn)了三個干兒子,其中一個給我的印象最深,聽奶奶講過,那個孩子從小就身體虛弱,在一場大病中自己的父母都意識到孩子保不住,沒有希望了,爺爺自告奮勇背起孩子送到徐州兒童醫(yī)院,找到熟人,來挽救孩子那幼小的生命,在治療期間,爺爺像父親似的無私看護(hù)著,孩子的父親也是農(nóng)民,家里也不富裕,爺爺就將家中的禽類賣掉給孩子看病,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孩子救活了,一家人感動得直給爺爺磕頭,一定要讓爺爺做孩子的干爹,每逢佳節(jié),我都會看到這位叔叔的背影,來看望爺爺。
雖然爺爺奶奶從小沒有進(jìn)過學(xué)堂,可懂得的知識并不比別人少,看云識天氣、二十四氣節(jié)、食物治療等都明白得很,奶奶做的棉襖、棉被、棉褲、棉鞋都是我們一家四輩的最愛,也許遠(yuǎn)在新疆的二叔更能深深體會“臨行密密縫、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的母愛吧。有時(shí)奶奶在閑談中也會說出“四月芒種不中割,五月芒種凈坡、春分有雨家家忙,先種瓜豆后插秧”的農(nóng)諺來。我有時(shí)常常為了件小事和伙伴有了矛盾,奶奶也會像有學(xué)問似的說出“忍讓為高,利人利己、厚德載物、雅量容忍”的儒家思想來,我不得不為他們的性情所感動,不得不為他們樂觀的生活方式所感動。他們的善良、勤勞、厚道、寬容深深地感染了我,激發(fā)了我,讓我知道如何面對生活,面對自己。學(xué)會用笑聲去撞擊悲傷,用微笑去吻干淚水,懂得什么是生活中的眷戀!也許農(nóng)民的心交給土地,農(nóng)民的臉也就交給歲月,歲月無疑是最無情的化妝師,催的奶奶爺爺兩鬢斑白。
下車后,帶著家眷我迫不及待的直奔爺爺奶奶的家,當(dāng)我還未邁進(jìn)爺爺奶奶的家門時(shí),卻聽到窗內(nèi)一片朗朗的笑聲,是兄弟的妻子、孩子早已到了。我被這篤誠所染,看到爺爺奶奶那久違的笑容心里最柔軟的一部分怦然涌動,淚水悄然落下,流入嘴里戚戚的、澀澀的、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