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省沿河縣官舟中學 楊 強
鄉(xiāng)村的夜晚,像一首抒情詩,每一塊瓦片下,都藏匿著心事。
月華下來了,像剛出鍋的豆腐乳,嫩嫩的柔柔的。又像一簾幽夢,縈繞在房前屋后。
院壩里白晃晃的,像一片無波的湖。
年過花甲的父親拿出了嗩吶,枯瘦的手指把相思撩撥得遍體鱗傷。
我徜徉在一片澄澈里,任旋律載著我漫無目的地旅行:去波斯,回到樂器的源頭;到新疆,回到克孜爾石窟寺最初的壁畫。
要不,就回到我那天真的童年:
一曲《入洞房》催促著轎夫的腳步,紅蓋頭下的臉龐早已春潮暗生。調(diào)皮的孩童在大人的胯下穿梭,彎腰撿拾一地的歡樂。慈祥的老人扶著門框回味逝去的歲月,在爆竹聲中落寞而安詳。
云朵遮住了月亮,院壩暗下來了。
父親的嗩吶低沉了許多,蒼涼的姿勢令人神傷,像一個靈魂在與塵世訣別。父親不知《普庵咒》,但他顫栗的指尖是同樣的哀傷。
鄉(xiāng)村的夜晚,原本能讓人安睡。父親卻用嗩吶將歲月吹皺。人生的溪流中,誰又能逆流而行?
嗩吶在耳畔回旋了一夜,仿佛父親飄飄忽忽的囈語。
秋季的天空是個大大的舞臺,成群結隊的黑精靈在落日的余輝里翩躚起舞,曼妙的身姿游弋在澄澈的空氣里,輕盈得如一個個流淌的音符。
干癟的稻草百無聊賴地橫躺在曬壩上,閑得像剛退休的老人。
天真無邪的孩子張開雙臂繞著曬壩奔跑,心里蕩漾著飛翔的渴望。
有經(jīng)驗的老人說:烏鴉報喪!附和者也言之鑿鑿。
從此,孩子們再也不敢模仿烏鴉的雙翼,怕觸及大人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哀傷,卻用同情去追逐烏鴉的落腳地,學習先知預測兇訊的來臨。
一時間,鄉(xiāng)村的秋季顯得格外的蒼涼。
烏鴉在人類哀怨惶恐的視野中艱難的盤旋:每一個可能棲息的枝頭都有一絲絕望,每一個可能覓食的地方都暗藏著死亡。
一個靈魂被眾多靈魂拋棄,離去或者滅亡都可以是它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