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周 智
竹海碧浪是美的,鉆天翠竹是美的,在春天的長寧,最美的是那破土而出的春筍。圓潤飽滿的嫩筍,披著毛絨絨的褐黃色外衣,筍尖上頂著幾片小小的尖尖的嫩葉,葉片上掛著晶瑩欲滴的露珠??粗@嬌憨可愛的竹寶寶,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撫摸她,就像愛撫襁褓中的粉嫩嬰孩。
“未出土?xí)r先有節(jié)”上天賦于了春筍拔地而起直刺青天的使命。一苗筍兒斜著身子用力,要把身旁的巨石推開;一株春筍從幾塊石頭的夾縫中伸直了腰桿,足以俯視身旁;甚至在行人腳步夯實(shí)的土徑上,一苗春筍的奮力突破,生生使她頭上板結(jié)的土地四分五裂!向上、向上。我仿佛聽見了筍兒一往無前的吶喊,真正看到了堅韌不拔的執(zhí)著,她們就是要沖破頭頂上的重壓,向著光明,向著明天,沖擊著更高的高度。
長寧竹海的春筍是溫柔的,在她們圓潤嬌憨的身體里,卻包含著蓬勃向上和力量。她們用溫柔而安靜的方式演繹著堅強(qiáng),那么不露聲色,又那么義無反顧,我終于明白,突破,是筍兒的使命;生長,是翠竹成海的永恒。
一竿竿竹,肩并著肩,匯成萬頃生命涌流的海。
走過翡翠長廊,走過一生濃縮的綠。
我看見歷史深處那一頁頁秉直而清瘦的竹簡;
我看見民間底層那一頂頂黝黑而粗糙的竹笠;
我看見生活腹地那一根根馨香而素凈的竹筍;
我還看見藝術(shù)空間那一件件精巧而珍貴的竹雕……
也許,它們都曾在此破土,站立,生長,抑或死而不亡!
一竿竿修竹,就是一支支筆,飽蘸風(fēng)雨陽光,以天地作紙,酣暢潑墨;濃黏的綠汁,流淌著,濡潤了蓬勃的四季。
一竿竿翠竹,就是一首首詩,氤氳世間浩氣,以人生為路,鏗鏘縱情;抑揚(yáng)的韻腳,婉轉(zhuǎn)著,溫軟了俗世的耳鼓。
一竿竿勁竹,就是一個個人,撣盡屈辱困苦,以氣節(jié)立命,慷慨放歌;激昂的旋律,回蕩著,振奮了時代的魂魄。
走過翡翠長廊,心已明潤剔透。
來自遠(yuǎn)古,為誰孓遺至今?
但我堅信你滄海桑田的盟誓,堅信你遺世獨(dú)立的堅貞,甚至堅信你億萬斯年的守望,哪怕只是為了一句等候的諾言。
你的身影在渺遠(yuǎn)的對岸。我想象自己跨越了時間的瀚海,像一粒漂流瓶中的種子,偶然撞擊你的身軀,在今天落地抽芽,拔節(jié)生根,然后與你比肩齊眉。
與你相比,周遭的竹很高,杉很大,縱是有百年的蓬勃、千年的葳蕤,也不過是一隙流塵。
其實(shí),在歲月肥腴而深厚的土地上,桫欏伸枝展葉,豐碩無比,用個體生命的短暫,詮釋了種族遺脈的恒久。
光陰已經(jīng)結(jié)痂了,而桫欏依然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