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5號,埃及“革命”剛剛爆發(fā)一個月,夜里的埃及寒冷至極,并罕見地下起雨來,部分游行示威者在解放廣場徹夜露宿。位于埃及市中心一座大樓33層辦公室里的納古布·薩維里斯幾乎每天都站在窗口注目著這一切。而在以前的那些“和平”日子里,他時常在繁忙之余俯瞰滄桑古老的尼羅河,那個給予埃及人生命和靈魂的地方讓他安靜,也讓他更清楚自己的使命感。然而2011年一切都變了,當他坐下來享用沙拉三明治早餐時,聚集在開羅解放廣場的示威者卻正在籌劃著下一場行動,而軍方則正“嚴兵死守”、想方設法鎮(zhèn)壓示威群眾。
人稱埃及“電信大亨”的納古布·薩維里斯58歲,是埃及首富,2010年11月,他以35億美元身價榮登美國《福布斯》雜志封面,當年排名全球財富榜第374位。
如果不是這場革命,納古布可能還和兩個兄弟全年征戰(zhàn)在全球電信業(yè)的商場上,玩著并購和資本的游戲,為薩維里斯家族商業(yè)帝國的擴張忙碌。2011年2月11日晚上,那些聚集在開羅解放廣場上的年輕人已經(jīng)達到了他們的政治目的,但現(xiàn)在,后穆巴拉克時代的埃及選擇何種發(fā)展道路卻成了大亨納古布思考的問題。
他為朝鮮提供手機信號
2012年1月13日,納古布在Twitter上寫下了一句很簡短的話:假使一切都能遵守規(guī)則的話,埃及一定可以變得更好。
納古布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宣布將放棄集團執(zhí)行主席的職位,投身政壇,還賣掉了在國外的多家公司的股份,積極投入未來的選舉。
薩維里斯在一份聲明中說道:“我個人決定要更多地專注社會和政治工作,希望在埃及革命后向民主制度轉型的過程中扮演一個角色?!?br/> 但薩維里斯家族的其他成員似乎并不熱衷于政治。他的兄弟納瑟夫曾一再勸阻他涉足政治,他認為,在埃及這樣一個宗教和政治難分清楚的國家,納古布面臨的風險太大了。
納古布·薩維里斯兄弟三個,他是老大,其擁有的Orascom是中東最大的移動運營商;老二、54歲的薩米是Orascom發(fā)展控股公司的董事長兼CEO,該公司主要從事建造、經(jīng)營度假場所的業(yè)務;老三、50歲的納瑟夫是Orascom建筑公司的董事長兼CEO。
1976年,埃及鼓勵私人投資,納古布的父親、前建筑商人安西回到埃及經(jīng)營建筑產(chǎn)業(yè),把納古布送到瑞士學習工程學。讀書期間,納古布“沒動用父親給的一分錢”,靠做阿拉伯語翻譯、在街頭賣首飾、在酒店當門衛(wèi)為生。
1979年,納古布回國創(chuàng)辦了一家修筑鐵路的公司,并繼承了父親的產(chǎn)業(yè)。1994年,納古布投資了埃及首家互聯(lián)網(wǎng)服務供應商。很快,他開始在中東及以外地區(qū)從事移動電話業(yè)務。1997年,他與法國電信聯(lián)手,以5億美元競得埃及兩張移動電話經(jīng)營許可證中的一張。
納古布并不想把自己的商業(yè)版圖限制在埃及,他也從不忌諱在伊斯蘭國家同飽受爭議的“與西方國家合作”。但在納古布眼中,發(fā)展中國家是更大的市場,那些人口眾多、電話普及率低的國家是他認為不可多得的好機遇。2008年,納古布成功進入朝鮮移動電話市場,取得了25年的經(jīng)營權,宣稱將投資4億美元興建移動網(wǎng)絡。目前他擁有朝鮮惟一的移動運營商Koryolink75%的股份,有66.6萬用戶。
在革命爆發(fā)前,薩維里斯兄弟擁有的公司股份占到了埃及股市總市值的40%?!昂苊鞔_,我是一個愛錢的人,成功沒有捷徑,我更愿意把我的成功歸因于我的財富、我的家族、我的名望以及我的個人努力。”納古布在接受美國《時代》雜志專訪談及自己的成功時稱,“但我從來不賺容易的錢,那不是我的風格,我希望我能改變一些東西?!?br/>
代表埃及的基督徒
在穆巴拉克的舊體制下,納古布和埃及政壇的關系非常微妙。
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的布朗教授評價:“納古布在(埃及)革命中站對了隊伍,他在舊體系中干得很好,不過和舊政權沒有太多牽涉?!钡聦嵖磥聿]有這么簡單,納古布當年和穆巴拉克兒子交往密切在埃及算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到現(xiàn)在為止,納古布對穆巴拉克政權的態(tài)度也不是一味反對,他依然認為,穆巴拉克下臺并不能解決埃及所有的問題。
所以有人又送給他了一個稱號——“wise man”(聰明人),稱他是反對派和穆巴拉克之間的中立派。但在談及自己的公司和舊政權的關系時,納古布堅稱:“我和它沒關系,到目前為止,我的資產(chǎn)也沒有被封,我也沒有逃離埃及?!?br/> 埃及革命爆發(fā)后,他組建了自由埃及人黨,支持革命。但和穆斯林兄弟會發(fā)起的革命力量不同,納古布不是穆斯林,他是亞歷山大科普特正教教會的信徒——這是家基督教會,屬于東方正統(tǒng)教會的一支。這也證明,納古布和西方國家至少在文化和宗教根源上更為契合。
經(jīng)濟上,納古布希望在埃及推行自由的市場經(jīng)濟;政治上,納古布希望建立“純粹的民主國家”,強調(diào)平等和法治。這些觀念無處不顯露出他作為商人、作家和政治家,在意識形態(tài)上的親西方姿態(tài)。青年時代在歐洲受的教育,他的文人氣質(zhì)和精英意識,使他和埃及傳統(tǒng)的底層穆斯林社會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阿拉伯之春”中,58歲的納古布和他新組建的政黨“自由埃及人”黨支持在革命中支持示威,但他沒有參加示威,理由是他正受到生命威脅。
事情緣起2011年6月,被Twitter和Facebook動員起來的埃及青年,很快注意到了納古布在自己Twitter上發(fā)布的一張漫畫。這是張戴面紗和蓄胡須的伊斯蘭式米老鼠卡通圖——這被解讀為對伊斯蘭文化的大不敬,習慣于西方文化的納古布顯然沒有意識到這會激怒埃及的穆斯林。
這張米老鼠的卡通圖被薩維里斯上傳后,立刻在網(wǎng)絡上快速流傳。薩維里斯隨后在Twitter上道歉稱:“我向那些不認為這是一個玩笑的人道歉,我只是認為這張圖片很搞笑,沒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對不起!”
但是這時已經(jīng)有6萬人在Facebook上簽名,譴責薩維里斯。在一個以“我們也惡搞薩維里斯”為題的Facebook網(wǎng)頁上,支持者呼吁:“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穆斯林,熱愛自己的信仰,就起來抵制薩維里斯的產(chǎn)品?!彼_維里斯的奧斯康電信公司(Orascom)擁有埃及最大的手機公司Mobinil,遭到抵制后,該公司股票開始下跌。
一直到2012年1月10日,反對派還準備以藐視宗教罪起訴納古布。一位伊斯蘭教的狂熱分子在電視中鼓吹:“如果納古布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一定殺了他。”
能否戰(zhàn)勝穆斯林兄弟會?
2011年11月28日,結束了長達11個月的沖突后,埃及迎來了前總統(tǒng)穆巴拉克下臺后的首次議會選舉,當天選民投票熱情極高,一些投票站前早早排起長龍。據(jù)埃及政府官員稱:參加投票的人數(shù)遠遠多于預期。一個婦女在當天投票時間即將結束時,飛奔到投票點,她說:“不要收走投票箱,也許這一票就決定了埃及的未來?!?br/> 趕走了穆巴拉克的反對派,卻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任何一個政黨都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成立政府。選舉聯(lián)盟成了埃及人謀求民主的選擇,以納古布·薩維里斯的自由埃及人黨為核心的“埃及聯(lián)盟”成為了選舉中的第二大政治力量,然而,他的對手力量更為強大——以穆斯林兄弟會組建的政黨為核心的“民主聯(lián)盟”。
埃及主流媒體《金字塔報》1月9日評論說,穆斯林兄弟會已經(jīng)是埃及議會選舉的最大贏家,保守派主導埃及的未來政治生活,已沒有任何懸念。
對于推行純粹民主的埃及自由人黨,選舉之路頗為蹉跎。此前由于在下議院進行選舉投票時,許多基督徒遭遇了恐怖襲擊,24名基督徒被害,選舉秩序混亂不堪,自由埃及人黨認為這是其他黨派蓄意制造的,要求抗議選舉活動重新舉行。
納古布個人也正遭受著“非議”,旨在將國家回歸傳統(tǒng)的穆斯林兄弟會認為他是西方的“走狗”,經(jīng)常秘密策劃暗殺他所信仰的亞歷山大科普特正教的信徒。12月24日,納古布在Facebook中用一篇長達兩千多字的文章訴苦,他說:“以宗教為利益的戰(zhàn)役已經(jīng)表明,宗教是在當前議會選舉的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明確的剝削?!贝送猓€質(zhì)疑穆斯林兄弟會的資金來源于卡塔爾等海灣國家。
其實在革命結束后,納古布擔心的并不是自己黨派的發(fā)展和未來,他更在乎埃及社會的經(jīng)濟現(xiàn)狀,他在對美國《商業(yè)周刊》記者說:“目前稅收一直再漲,我們找不到任何項目可以投資,外資也被嚇跑了。”
據(jù)統(tǒng)計,埃及2011年前六個月GDP與2010年同比下滑了2%,占GDP11%的旅游業(yè)也遭受重創(chuàng),普通民眾的生活非??皯n,最窮的人每天只能領到2美元的補貼。
作為一個商人,納古布當然最希望看到的是經(jīng)濟的繁榮,此外他對埃及未來選擇的模式頗為擔憂?!拔液ε掳<拔磥碜呱弦晾实牡缆罚皇峭炼淠J??!痹谒磥恚炼涫前⒗畤姨幚碚妥诮剃P系最好的一個國家,而且經(jīng)濟活力強,增長速度也很快。
而現(xiàn)在的埃及,如何在革命后建立一個宗教和政府關系處理妥當?shù)恼?,恐怕已?jīng)超出了這位首次從政的埃及首富所能控制的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