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xiàn)在還保持隨身攜帶現(xiàn)金的習慣么?”
“嗯!”楊受成點點頭,在沙發(fā)上側(cè)過身,從西褲兜里掏出一疊面額1000的黃色港幣,起碼有三四十張。他得意地笑笑:“這個習慣我從沒改變。”
這個場景如此不真實,但確確實實發(fā)生了。楊受成,《福布斯》香港富豪榜第32名,一位名氣、財富與爭議同樣巨大的香港富豪,在他位于香港島中心地帶的辦公室里,隨手從身上掏出幾萬元現(xiàn)鈔。
這是一間足夠空闊的辦公室,坐落于香港灣仔軒尼詩道上的英皇中心頂層。幾百米之遙,就是著名的時代廣場。每天數(shù)以百萬計的人流都會經(jīng)過這里,抬頭就能看見碩大的“英皇集團”4個大字。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擁有如此巨大的辦公室,堪稱奢侈。房間里有座一人高的關公像,對面供著觀音,墻上還掛著藏地風格的唐卡,還有一些別人寫給他的人生格言。在那張寬大的寫字臺上,3臺電腦顯示器屏幕閃動著英皇首頁和即時股票信息,還有一臺,是房間外幾個攝像頭的畫面。
這里是69歲的楊受成工作的地方,他的次子、被外界看作繼承人的楊政龍在隔壁辦公。楊受成的一位朋友說,即使他晚上應酬到兩三點鐘,第二天一早還是會準時來到辦公室,開始不少于8小時的日常工作。
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客氣而謹慎,房間里氣溫偏低,他不動聲色調(diào)高空調(diào)溫度。他身材有些清瘦,行動相當敏捷,沒有這個年紀的香港男人常見的肚腩,這該歸功于多年以來堅持游泳。楊受成個子不高,臉上皺紋不多。他習慣把東西收拾得干干凈凈,每次坐飛機收拾好毯子,這給空姐留下了深刻印象。采訪時,他發(fā)現(xiàn)西服的扣子上有一點脫線,立刻快步走進套房的洗手間處理。
作為一名典型的潮汕籍富商兼媒體老板,楊受成很少接受媒體的采訪。盡管他的知名度極高,但各種傳聞也極多。這一次,他終于決定坐下來,對外面系統(tǒng)地說點什么。
他難得地透露出一些個人信息:他不打高爾夫球,他喜歡的手表品牌是百達翡麗和勞力士,不過今天戴的是江詩丹頓。他喜歡看大陸電視劇《江山風雨情》、《雍正王朝》,從中感悟管理之道和處理家族問題的靈感。他是一個大家族的長子,有1個父親,4個母親,5個弟弟,10個妹妹,2個兒子,3個女兒,直系親屬六十多人,幾十年來風雨無阻地組織家庭聚會,經(jīng)常被媒體拍到周末帶母親出門喝茶。他的長子楊其龍是一個playboy,讓他無比羨慕。
總體而言,楊受成是一個極能體現(xiàn)“香港精神”的商人。他的自傳作者、香港著名文化人陶杰說:“‘香港精神’絕對不止勤奮拼搏,還有盡情享受。‘香港精神’不只是清教徒,還有大豪客??喔珊秃老?,是銅幣的兩面?!弊鳛橐粋€鐘表行老板的兒子,楊讀書不多,但卻胼手胝足打造起一個“英皇帝國”,旗下?lián)碛?家上市公司。另外,他有私人飛機,喜歡喝好酒,穿名牌衣服,熱愛一切美好的物質(zhì)享受。他被外界所熟知,很大程度要歸功于旗下的娛樂產(chǎn)業(yè),謝霆鋒、容祖兒、古巨基、Twins都是他簽約的藝人。娛樂業(yè)已是并仍然會是他今后工作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作為一位場面上的知名富豪,楊受成并不諱言自己的人生觀:人必貪財好色,貪生怕死,追求名利,這十分正常,問題是追求的方式。這是競爭的時代,不進則退,每一天都必須奮進。
談話中,他很有禮貌,講話一字一句,思路清晰,語調(diào)平穩(wěn)。他說最生氣的事情是至親的背叛,令他到現(xiàn)在也難以原諒。在龔如心和公公王廷歆的“世紀爭產(chǎn)案”中,楊受成說自己受至親牽連,被迫與江湖中人打交道,甚至有生命危險。只有談到這件事時,他的聲音才變得激動起來。
在香港的傳媒和網(wǎng)絡上,關于楊受成的新聞形形色色,但從來沒有坐實。很少有哪位香港富豪像他這樣具有爭議性。
謎一樣的商人
上世紀60年代,香港還是英國殖民地,楊受成開辦了“英皇”公司。如今,在中國象征著最高權勢的街道——北京長安街上,英皇集團的大廈正在破土興建。早在1986年,大陸改革開放初期,香港尚未確定回歸之時,他就已試水內(nèi)地,在深圳開設了高跟鞋廠。截至今日,在內(nèi)地,英皇集團在房地產(chǎn)、金融、鐘表珠寶等行業(yè)均有不少投資,而文化娛樂產(chǎn)業(yè)最令人關注。楊受成說:“今日英皇集團在中國大陸和香港的投資比例,香港大于大陸。但我預計3-5年后,大陸的投資一定超過集團投資比例的6成?!?br/> 在世界上最神秘而森嚴的國度朝鮮,英皇擁有一家?guī)Р┎蕵I(yè)務的五星級酒店。1995年,楊受成參加了一個去朝鮮的經(jīng)貿(mào)代表團。在朝鮮實力人物的介紹下,楊受成拿下了朝鮮的賭場牌照,在位于中朝俄三國邊境的羅先開辦了酒店,并營運至今,主要客源是中國游客。
在楊受成的奮斗歷程當中,類似在朝鮮開賭場的故事并不罕見,也讓他看起來像個謎。
1983年,中英雙方在香港問題的談判上陷入僵局,香港先后經(jīng)歷了金融動蕩和地產(chǎn)動蕩。馬上年滿四十的楊受成也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挫折——因為過度投資,他的上市公司、地產(chǎn)樓盤、鐘表珠寶生意、勞斯萊斯和信用卡都被債主匯豐銀行收走,他要在8年內(nèi)還清三億兩千萬港幣的債務。
令人驚詫的是,匯豐銀行允許楊家姐弟3人繼續(xù)在公司上班,做生意還債。當時,楊受成產(chǎn)業(yè)主要集中在鐘表珠寶和房地產(chǎn),前者可以提供穩(wěn)定的利潤,但不夠大,后者被盡數(shù)拋售。
為了翻身,楊受成想盡一切辦法。香港風水高人、李嘉誠座上賓陳朗告訴他:“你應該有翻身之命、重光之運。不要只守成于眼前那點生意,你的運程光氣襲來,應該走出維港,向西邊發(fā)展?!?br/> 在多番打聽和鉆研下,楊受成跑去科威特炒外匯。他自述因為結識科威特皇室遠親,在兩三年內(nèi)掙下一兩千萬美元。
談起科威特往事,他仍然抑制不住激動,“他們阿拉伯人沒娛樂,沒刺激。不能飲酒、不能玩女人、不能賭錢,三樣事都沒,有什么呢?炒外匯,炒金。惟一刺激的事情就是看那些美金英鎊上落啊。”他說自己經(jīng)常要守著大筆美鈔現(xiàn)金入睡,如今再談起,眼睛驟然睜大,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了一袋一袋的現(xiàn)金塞在床下,是種多么爽的感覺。
在陳朗的指點下,楊受成趕在科威特戰(zhàn)爭前全身而退,繼而“向南”,進軍泰國和印度尼西亞,獲得大筆現(xiàn)金收益。據(jù)楊受成說,陳朗與印度尼西亞關系密切,早年曾為總統(tǒng)蘇哈托看相,協(xié)助他避免了一場政變。由蘇哈托介紹,陳朗結識了大量印尼富商,他則將這些資源介紹給了楊受成。楊受成因此在印尼掙得大筆現(xiàn)金,一個聽起來堪比在科威特炒外匯的離奇經(jīng)歷。
科威特和印尼的發(fā)家史是楊受成事業(yè)的重要轉(zhuǎn)折點,盡管這些故事聽起來比TVB的劇情還要離奇,也很難考證。
他的自傳作者陶杰對我們說:“他怎么敢跑到柬埔寨開銀行,到朝鮮開賭場,一般人覺得他神通廣大。實際上他對政治沒興趣,甚至害怕政治,只對賺錢有興趣,膽子反而大了。膽子一大,反而會成功。他并沒有跟金正日拉交情,外面的人不理解,把他說成神通廣大。誰敢跑到朝鮮開賭場啊,都覺得肯定要談政治靠交情。其實沒有,只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吃螃蟹,并不是因為對螃蟹有什么了解,而是因為肚子餓,抓起來就吃?!?br/> 盡管按照超級富豪的概念來測算,楊受成的財富數(shù)量并不驚人。根據(jù)《福布斯》雜志公布的2012香港富豪排行榜,楊受成資產(chǎn)總額約為11億美元,排名僅為香港地區(qū)第32位,但其旗下資產(chǎn)遍及金融、地產(chǎn)、鐘表珠寶、娛樂電影、酒店、出版印刷甚至家具與餐飲業(yè)務,共有5家港交所上市公司,附屬公司及分支機構約五百間,雇員約七千人。其官方網(wǎng)站披露的財報摘要顯示,截至2012年3月31日,英皇集團上一財年總收益達29.59億港幣,毛利高達21.09億港幣,較上上財年增長近50%。
楊受成旗下的文化產(chǎn)業(yè)的影響力,無形中提升了他的知名度與形象。
2003年,CEPA協(xié)議正式簽訂。對港產(chǎn)片配額的放開,導致香港電影藝人與公司、后期制作大舉北上內(nèi)地淘金。對于香港電影來說,這是打破狹小市場限制、突破東南亞出口萎縮困境的最好機會。此后9年,兩岸三地的電影制作行業(yè)不斷融會貫通,其中,以英皇電影為代表的資本力量起到了不容小覷的作用。《讓子彈飛》、《大魔術師》、《王的盛宴》、《非誠勿擾2》等熱門賣座影片背后,均有英皇電影的身影。
經(jīng)營娛樂事業(yè),并不能為楊受成帶來相比其他產(chǎn)業(yè)更多的利潤。相反,他得付出更多心力。楊受成的朋友謝賢說,英皇電影的成功在于:“他是真的用心去做,其他很多人都是玩票?!?br/> 奮斗史
楊受成的發(fā)跡史與香港經(jīng)濟騰飛進程密切相關,陶杰在傳記中寫道:“后世人若要讀懂香港,必先讀懂楊受成?!边@雖有夸張的成分,但楊無疑是研究香港近五十年變遷的樣本。
1943年,楊受成出生于香港油尖旺的一個中產(chǎn)階級的家庭,父親楊成在他出生前一年開設了“成安記表行”。作為家族的嫡長子,楊受成被寄予厚望。不過他在學業(yè)上并不出色,對做生意更有興趣。
因為父親欠下高利貸,楊受成從小就要與債主周旋,甚至孤身一人去海船上販賣手表。冷戰(zhàn)時期,香港成為亞洲重要中轉(zhuǎn)樞紐,越戰(zhàn)爆發(fā)后,更成為美軍度假休息場所。為了拉客到表行,十幾歲的楊受成周旋于旅游團和外籍游客中。油尖旺地區(qū)魚龍混雜,他也從不忌諱談論這一點:“好多江湖人士,心地都好正義、好仗義、好有道義。我從小到大,一直都認識這些人,沒什么問題。”
楊受成打破了父親的格局,先在九龍開設天文臺表行,主動出擊,先后從洋行手中拿下天梭、歐米茄、帝舵、勞力士的代理權;進而開設英皇鐘表珠寶店,進軍房地產(chǎn)業(yè)。1973年,他已經(jīng)擁有了第一家上市公司“好世界”。
80年代遭遇重創(chuàng),從匯豐銀行收回產(chǎn)業(yè)后,楊受成堅信“現(xiàn)金為王”,他習慣隨身帶著幾萬港幣現(xiàn)鈔,而且在銀行信貸方面相當謹慎。
他的發(fā)跡與香港歷史角色息息相關,“東方明珠”承載了東西方經(jīng)濟水乳交融的想象。時至今日,香港仍是大陸客人最愛的購物勝地之一。每天,在尖沙咀彌敦道上金碧輝煌的英皇表行中,操大陸口音的客人絡繹不絕。就像50年前,那些被帶到天文臺表行的日本客人一樣,為楊受成帶來財富。
這座海上之城,物產(chǎn)并不豐饒,地域堪稱狹小,人口甚為密集。不論國籍種族身份,各國多方資本在此共同運作,才使“東方之珠”星光燦爛過半世紀。一個典型的香港人形象,就像這座城市一樣,散發(fā)著務實的氣質(zhì),身段柔軟,手腕靈活。97之前哼著《天佑女皇》,97之后,則高唱《義勇軍進行曲》。
雖然不喜歡政治,但楊受成始終很注意經(jīng)營內(nèi)地關系。楊的兩位好朋友,香港的陳朗和泰國的白龍王,都被他請去為北京的顯赫朋友推算。全國政協(xié)和北京政協(xié)請他出任政協(xié)委員,都被他婉拒,繼而推薦兩個弟弟擔任。他的兒子楊政龍則在年僅24歲時,就受邀擔任深圳市政協(xié)委員,成為最年輕的政協(xié)委員。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英皇就與上海市政府接洽,在上海核心地帶豫園拿下一塊總建筑面積70897平方米的商業(yè)地產(chǎn)項目,定名“英皇明星城”。張國榮、梅艷芳等明星都曾參與該項目。但受困于當時國內(nèi)外商投資房地產(chǎn)項目開發(fā)的相關法規(guī)不健全,審批流程繁瑣,而英皇在內(nèi)地開發(fā)房地產(chǎn)經(jīng)驗也欠缺,該項目擱淺長達10年。
2004年,該項目再度動工,這一次,出席發(fā)布會的明星變成了謝霆鋒與容祖兒。但隨后,由于第三方公司聯(lián)合金豪拒絕支付費用,拖欠工程款及其應付款項,該項目再次擱淺。雙方上秉公堂,最終以聯(lián)合金豪敗訴告終。
時至今日,這塊價值不菲的上海黃金地段仍然靜悄悄地等待著。2011年年初,英皇集團公布與旗下企業(yè)的關聯(lián)交易公告,目前持有英皇明星城的“英皇酒店”以10.63億港元(約合人民幣9.05億元)的總價格,將該項目正式轉(zhuǎn)讓給其大股東英皇集團。身處寸土寸金的豫園,擱置長達20年,令該項目在網(wǎng)絡上備受爭議,被稱作上?!白钪臓€尾樓”。
回溯它的歷史,楊受成的投資眼光、人脈都得到證明,但就像他自己所說:“我們一直都在大陸不斷拿地,但不可以一下子投資好多,因為我們沒有班底,做房地產(chǎn)的人不夠。有錢就去做,不行,會失敗的。首先要組班底,要有人才,然后一步一步從政府拿地再前進。新世紀、長江、新鴻基他們?nèi)ゴ箨懀涣撕芏鄬W費,撞了好多鐵板,碰了很多釘。不容易。我們不敢太大膽,不敢冒太大風險。我們香港公司在大陸做房地產(chǎn),一定不如大陸公司做得好。第一他們了解文化,第二好多事他們夠膽做,香港公司不夠做?!?br/> 2012年7月4日,盛夏,北京。在政府舉辦的華鼎獎現(xiàn)場,到場的一線明星幾乎全與英皇關系非淺:成龍、謝霆鋒、孫楠、阿嬌、張家輝,領銜微笑的正是楊受成本人。在專業(yè)領域,這并不是一個多么值得重視的獎項,但舉辦者是政府時,就多了一層不一般的含義。
這一天,現(xiàn)場氣溫高達三十余度,場內(nèi)的空調(diào)不怎么管用,大多數(shù)明星領完獎后迅速撤離現(xiàn)場,或是躲到無人處乘涼,座位稀稀拉拉的,空了一片。楊受成坐在第一排,西裝筆挺,皮鞋锃亮。只有身后的助理才知道,當天中午才抵達北京的楊受成,連返回自訂酒店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謝霆鋒提出與他共享化妝間,他卻斬釘截鐵地拒絕了:“藝人嘛,需要好好收拾形象?!币换厣恚灶欁赃M了酒店商務樓層的衛(wèi)生間里,換好衣服,即刻出發(fā)。
長達數(shù)小時的頒獎,楊受成坐得筆直,紋絲不動。直到頒獎典禮臨近尾聲,身邊的人幾乎都已散場,他才返身對助理說:“我們走吧?!敝钡侥菚r,他還沒在北京吃上一口飯。
一位曾經(jīng)為他工作過的中層員工評價他是一個“非常仗義”的老板,為人和善,不干涉屬下員工的具體業(yè)務,而且不吝分紅給員工。
不過,這位員工也說,楊受成有一點“香港杜月笙”的味道。
除開朝鮮的賭場,楊受成還和賭王何鴻燊、鄭裕彤一起在澳門經(jīng)營博彩業(yè),他擁有葡京酒店的貴賓廳,還合作經(jīng)營足球博彩業(yè)務。直到在澳門擁有了自己獨立的博彩娛樂酒店。
英皇娛樂得力干將霍汶希今年起開始長駐北京,著力開拓公司內(nèi)地業(yè)務。為此,楊受成將自己的各路人脈資源與經(jīng)驗傾囊相授。他曾說,“Mani(霍汶希)是真心為公司好,我沒有道理不把這些給她。”
姜文拍攝《太陽照常升起》時,遭遇資金困難,托中影集團董事長韓三平找到楊受成。欣賞姜文才華的楊投資3000萬元補足預算,但電影的敘事結構在當時過于超前,導致票房慘敗。
經(jīng)此電影,楊受成了解了姜文。電影下線后,他讓英皇電影行政總裁利雅博拿著合約,準備和姜文再簽5部戲,而此時姜文還沒有一部像樣的商業(yè)片問世。
姜文的回答是:“只要我姜文這輩子拍戲,就一定先找楊先生?!睏钍艹陕牭絽R報后說,以后姜文開戲,題材、開支預算、演員一概他做主,資金我負責。
2010年,《讓子彈飛》的傲人票房見證了姜文和楊受成的合作。姜文私下對朋友講:“這筆錢該楊先生賺,我欠他的?!?br/> 雙面香港精神
在楊受成的辦公室,有關公也有觀音,還有和尚題寫的書法作品。他說自己“逢廟就進,遇神就拜”,并不掩飾自己在信仰上的務實,相信“這世界是有報應的”。
2003年,重要朋友陳朗去世,最后一夜,楊受成陪伴在旁。在陳朗生命的最后階段,楊受成專門包下國際SOS救護專機從成都把救回,送到養(yǎng)和醫(yī)院。李嘉誠趕到時,對楊受成的決定非常贊許,“楊先生真是義氣中人,你出了力,那么就讓我出點錢。一切醫(yī)療費用,由我獨自包下,這一點,楊先生,你不反對吧?!?br/> 和李嘉誠、鄭裕彤、霍英東等香港戰(zhàn)后第一代企業(yè)家相比,楊受成晚了半輩,他們從老式作坊走向現(xiàn)代公司,完成了一代企業(yè)家的使命。和內(nèi)地以及后輩同行相比,這一代香港企業(yè)家身處華洋雜居的殖民地,不乏全球意識,同時身上也帶有舊時代的傳統(tǒng)色彩。
所以,當楊受成談到陳朗的去世時,會黯然神傷地說:“他泄露天機太多?!?br/> 在一次飯局上,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被陳朗看出有巨星潛質(zhì),向楊受成推薦,“你以后一定要簽下他,他會大紅?!彼褪侵x霆鋒。自英皇娛樂成立至今,他一直都是當家“一哥”。外界一直流傳,謝霆鋒是因為要替父還債,因此加入英皇娛樂。楊受成與謝賢都否認了這樣的說法,楊受成說:“我也當霆鋒是兒子?!敝x賢則說:“楊受成是我多年好友,所以我才把兒子簽給他?!敝x霆鋒自己不置可否,不過,在與英皇合作了漫長的15年長約后,他去年再次與英皇續(xù)約。問及原因,他說:“別家公司不可能給我如此多的自由。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公司都習慣了,不會管我?!?br/> 如果不是娛樂業(yè),楊受成怕是在華人世界難以有今天這樣的影響力。他自己也承認娛樂業(yè)利潤不大,但受關注度高,收獲了人脈資源。
1992年,楊受成好友兼飛圖娛樂老板葉志銘做卡拉OK生意,苦于無法從銀行貸款,找楊受成作擔保人。孰料葉并不擅長經(jīng)營,令財政難以為繼,整間公司瀕臨倒閉,不得已將公司作為欠款補償,給了楊受成。1996年,楊受成正式成為飛圖娛樂老板?!拔沂且粋€不服輸?shù)娜?,自己請人去做?998年,把公司名從飛圖娛樂改為英皇娛樂,就這樣我入了這行?!?br/> 時至今日,英皇娛樂已成為華人娛樂圈的中堅力量之一。旗下歌手容祖兒、謝霆鋒、古巨基、Twins等都為炙手可熱的明星。2011年末,葛優(yōu)宣布簽約英皇娛樂,5年內(nèi)預計制作3部大制作電影。成龍早在2003年8月就與楊受成合資成立了成龍英皇影業(yè)有限公司,《新警察故事》、《神話》、《十二生肖》等賣座影片背后,都有這家公司的身影。
圍繞英皇娛樂最大的爭議,通常集中在其對藝人的高份額抽成上。在娛樂圈,通用的做法是經(jīng)紀公司抽傭比例為3成至5成,一線明星的抽傭甚至有1成的。但英皇的抽成比例往往高達七八成。與其他公司不同,英皇走的是日本尊尼事務所路線,藝人大多由公司培養(yǎng),在二十歲左右被發(fā)掘,經(jīng)過嚴格培養(yǎng)推入市場。有些如容祖兒,迅速獲得成功,還有些如與容祖兒同期出道的何嘉莉,因為始終不受歡迎,已然退出娛樂圈。
梁洛施曾經(jīng)也是英皇集團明日之星,12歲即加入娛樂圈,16歲正式出道,18歲就拿到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女主角獎。20歲那年,她與富商李澤楷相識,要求與英皇解約。此事隨后被訴諸法庭,英皇求償。雙方于當年年底庭外和解,一家第三方公司出錢購下梁洛施剩余合約。事后,李澤楷曾在香港媒體面前暗諷楊受成。但楊多年后再談及此事時說:“我們處理得很成熟,對方要求解約,最好合理去談,終于談成。你不讓她走,她不接工作做。告她,又有什么賠償?又沒有朋友做?!?2008年“艷照門”讓Twins遭遇重創(chuàng),英皇安排兩人單飛,此后阿嬌發(fā)力影視圈,英皇投拍系列電影,她都有份參與。
楊受成說:“藝人成名前我是他們的老板,他們成名后,就是養(yǎng)起公司的老板。其實戲子最有情有義,最無情的是觀眾?!?br/> 在香港,楊受成的另一公眾標簽是:媒體老板,他旗下有5本雜志和1份報紙,最知名的當屬娛樂雜志《東方新地》和報紙《新報》。擁有5本雜志的新傳媒公司還是香港的上市公司。
不過,傳媒業(yè)也讓楊受成遭遇了一大劫。2002年10月底,楊受成過境吉林省延吉市去視察朝鮮的酒店,手下匯報:本期《東周刊》的封面出大事了。
據(jù)楊受成說,他那時才知道封面是劉嘉玲受辱報道。但行程已定,來不及改了。隨后得知,此事在香港已經(jīng)沸反盈天,連時任特首董建華的夫人董趙洪娉都公開發(fā)表譴責講話,指責《東周刊》不尊重婦女。
“無良媒體”的指責讓楊受成如坐針氈,他是集團主席,下屬雜志的封面并不需要向他匯報,他認為內(nèi)容屬實,不是誹謗。但一個女明星受辱照片的刊登,讓《東周刊》在道德上完全無法立足。
他聽從了朋友、星島新聞集團主席何柱國的勸告,第二天在全港報紙上刊登全版致歉廣告。他的老朋友、影星成龍打電話給他說,雖然刊登廣告,但是演藝協(xié)會還是決定去中環(huán)特區(qū)政府總部游行集會。成龍在朋友情義和演員道義間遲疑不定,他詢問楊受成,是否可以用去美國拍電影的名義避開游行。
楊受成力勸成龍不要回避,而且要第一個上臺大罵《東周刊》。
第二天,成龍以藝人領導人的身份痛斥“無良媒體”(成龍當天口誤,把《東周刊》說成了其競爭對手《壹周刊》),楊受成也趕回香港處理,最終停刊,出售。
陶杰采訪楊受成時,楊對他講述了很多從事傳媒業(yè)而招致的痛苦。不過最終因為律師的勸諭或?qū)ε笥训懒x的壓力未能發(fā)表。
明年滿70歲的楊受成想告訴外界一個真實的自己,以洗刷很多爭議。在龔如心家族爭產(chǎn)案中,起初,他的一位演藝界好友請他出面出資供王廷歆打官司,打贏之后可獲得幾十倍收益。
楊受成說,他當場拒絕,但事有蹊蹺,有相識的江湖人士要他收下6億港幣,就此不插手。他強調(diào)爭產(chǎn)一事與他無關。兩天后,一位娛樂界的好友受托,帶他去深圳的一家酒店赴鴻門宴,讓他不要插手此事。他才得知自己被至親出賣,在被挾持數(shù)小時后才獲得自由。
最終,龔如心打贏了官司,而楊受成則將至親趕出英皇集團,自此不相往來。陶杰說:“當初我也半信半疑,他們會不會演苦肉計?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觀察,演苦肉計也不可能演成這樣。”
圍繞楊受成,爭議從來不斷。1979年,香港騎師告東尼被控毆打前《天天日報》董事韋建邦一案中,楊受成被檢方指控曾試圖阻止韋建邦指證告東尼,最終以妨礙司法公正一項罪名,于1981年被判入獄9個月。后因在香港赤柱馬坑監(jiān)獄刑期表現(xiàn)良好,時間縮短至半年。正因為這樣的案底,楊無法出任香港上市公司的主席。
2003年7月,香港廉政公署展開針對香港樂壇的掃黑行動,揭露娛樂圈行賄、買獎丑聞。其時共召28名人士調(diào)查。楊受成及旗下藝員管理總監(jiān)霍汶希也在其列。此事震動香港娛樂圈。據(jù)稱,楊受成被拘捕當天,記者多到連拍一張有他清晰臉部的照片都可稱幸運。但在為期一年的審訊調(diào)查后,最終只有3人被起訴。英皇公司相關成員均過關。
因為網(wǎng)絡上存在的種種非議,楊受成今年起訴Google公司,認為若輸入“楊受成”或其英文名,則會出現(xiàn)誹謗字句。楊受成要求Google停止發(fā)布相關言論,并要求賠償。
除了這些牢獄和是非,楊受成的各種風流韻事傳聞也從來不斷。在自傳中,他披露了自己第一次婚姻破裂的詳情。彼時,他正年輕,身家不菲,聲色犬馬之余也常有出軌行為。某次,他和一位電視女演員去開房,被前妻任曼玲發(fā)現(xiàn),沖到酒店捉奸,雖然起初掩飾過去,但最終被發(fā)現(xiàn),將妻子氣到跑去美國。后來好不容易勸服妻子回家,夫妻二人一起觀看了那次抓奸事件改編成的電影《茄喱啡》(粵語指臨時演員),妻子一怒之下,憤而離婚。
值得尋味的是,多年后,楊受成在征詢過現(xiàn)任太太陸小曼意見
1d0d4644b2ec1691a3403dd66f1ddecd后,將前妻安排在英皇工作。
1985年,楊受成與陸小曼結婚。在他的辦公室里,放置最多的就是與妻子在世界各地的合影。提及陸小曼,楊受成說,“我太太情商非常高,非常聰明?!庇⒒始瘓F名義上的主席并非楊受成,而是陸小曼。出席重要公眾場合時,他的身邊一定站著太太。盡管如此,由于他身居高位,又與娛樂圈關系極深,加上自己承認喜歡美女、喜歡享樂,各種關于他的花邊報道仍然甚囂塵上。不論是香港媒體,還是在網(wǎng)絡上,都有大量他和女明星的種種傳言。
陶杰說:“楊受成承認喜歡美女,喜歡錢。他不是偽君子,曾經(jīng)很多女人包圍在他身邊,但現(xiàn)在不知道了。影視圈是個夢工廠,在夢工廠里面的那些男女遇到了感情風波,然后在這種事情當中拿點靈感,這個行業(yè)有風險,但是上天很公平,今天給你名氣、青春、美貌,明天可以馬上就消失。所以俊男美女投身這個娛樂圈,夜夜笙歌,也不必羨慕。”
“楊受成從來不否認自己喜歡女人。我問他你這一生有這么多美女,你第一次處男在哪兒失身?他都講了。他這個人很逗,70年代開過一個黑天鵝夜總會。他常帶著日本客人上夜總會,鈔票拼命地花,去多了覺得不如我自己開一家,客人就到那兒招待。后來也關掉了。判斷一個人,要看他的大節(jié),不要拘泥于個人細節(jié),尤其是對女人。”
7月中旬,在英皇集團位于灣仔的辦公樓上,舉目遠眺,僅能容下兩條車道的小路蜿蜒,盤旋向上,車輛快速駛過,消失在拐角處的高樓后。從這里望出去,你的視線自然而然會落在高處,被山與樓分割出的,仿佛是離你很近的天空,而非地面。但如果把視線下移,你會看到車水馬龍的軒尼詩道,有工人正在搬運一箱箱的水果,下早課的學生背著書包,站在便利店前駐足翻看雜志。一棟樓正在翻修,白色的腳手架上,三五個工人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柱子。更多的人行色匆匆,為著自己的目標奔忙。
就像那些不斷向高處延伸的馬路,貫穿楊受成人生故事的主題不外乎“努力”、“向上”這些勵志的字眼。他自己也說,自傳名字《爭氣》二字,就是他人生的座右銘。
陶杰說:“以現(xiàn)時他在香港的地位,還把自己的一些缺點、陰暗面自我暴露出來,已經(jīng)很不錯了。本來我以為有錢人很難伺候,結果不是,他像還沒發(fā)跡時那樣,對無權無勢的人態(tài)度很好,包括管理員、清潔女工。因為他自己以前就曾遭人白眼?!?br/> 楊受成的一生就像一杯雞尾酒,高峰低谷,斑斕十足。很難用“好”“壞”簡單地蓋棺定論。亂世出梟雄,過去70年,香港這座小島風云際會,從戰(zhàn)后的百廢待興到冷戰(zhàn)時艱難求存,再到耀眼的東方之珠。它承襲東方文明的人情關系江湖習氣,又遵循英國文化的制度規(guī)矩。它從來不是一朵需要精心培育的水仙,而是從石頭縫里頑強生出的野花,正因艱難,反而頑強。
楊受成又何嘗不是,他的表行迎來過日本客、歐洲客、韓國客,現(xiàn)在輪到了大陸客;他的生意遍及科威特、柬埔寨、朝鮮、中國大陸甚至南美洲;他能與三教九流觥籌交錯,也曾在人民大會堂領取胡錦濤主席的表彰。他有與一般人別無二致的脾性和喜好,但生于香港,身處這個變幻的時代,他抓住了每一個機會。這份精明、世故與強大,絕非出于偶然。
他名滿天下,卻也毀謗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