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蕎麥花開

2012-12-29 00:00:00舒輝波
少年文藝 2012年7期


  太陽還有老高,我就背著書包去尋父親,隔著一片松林,就已經(jīng)聽見了父親的吆喝聲。
  “過——來——哎——”
  每當耕牛走到田邊要調(diào)頭的時候,父親就吆喝這三個字,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被父親吆喝成九曲十八彎,父親的聲音光滑得像匹緞子。
  老牛聽見這婉轉(zhuǎn)的調(diào)子時,就舍不得再用耳朵拍打眼前的蠅蚊,豎著耳朵聽,直聽到那聲音飄到棉花堆一樣的云里頭去了,才趕緊摔著耳朵,拍打著早已經(jīng)聚成了一團的蠅蚊。
  我默默地坐在田邊,捧著書迎著太陽瞇縫著眼睛讀著,每每讀得帶勁兒的時候,就被父親的吆喝聲打斷,于是揚起頭,憋足了勁兒喊道:“不許唱!”
  父親呵呵一笑說:“不唱,牛困人乏啊——”
  父親還故意把這個“啊”字拖得好長。
  老牛也揚了脖子,“哞——”
  他們這樣一唱一和,我只好放棄抗議,就這樣在父親的吆喝聲中從我喜歡的故事里出出進進,來回奔走。
  “吁——”父親這最后一唱仿佛是一個句號,卸下韁繩后,父親揉揉老牛的肩膀頭,再用勁兒地拍拍說,“伙計,歇歇吧!”
  我于是起身把書放進書包,揉揉眼睛,才發(fā)現(xiàn)天光已經(jīng)黯淡,松林鍍了一層金色,扭過頭去,太陽已經(jīng)閃在了山林的背后,幾道金光從林木的罅隙里射過來,燦爛無比。
  我從父親手中接過繩頭,牽著老牛尋得一片水草豐茂的洼地,老牛翕動著黑濕的鼻孔,粗粗地喘息,迎著夕陽,摔打著長長的尾巴,于疲憊之中,帶著滿足。
  老牛低著頭用它那細長的舌頭卷起鮮美的綠草,急急地吃著,我看見被我從草叢中驚起的螞蚱在夕陽中四散地飛起,翅羽鑲著太陽的金光,心里惦記著沒有看完的故事,但,此刻的天光,已經(jīng)不適合閱讀了。于是,就逮住一只大肚子的螳螂,放在手心,一不小心,被它彎曲的刀臂上黑色的尖鉤從指肚間劃下道口子,一顆圓圓的血珠子冒了出來,正詫異間,那大肚子的螳螂靈巧地騰挪,夕陽下展翅飛走……
  于是,扭過頭去看太陽,一群鳥在太陽底下飛著,起初還能聽見翅膀扇動空氣的聲音,到后來,只看見一群小黑點消失在金黃色的霞光中。
  看到眼中流出了淚,看到心中有了惘然,再看太陽時,就發(fā)現(xiàn)圓圓大大的太陽只剩了一半。
  垂下眼瞼,只愣了一下,太陽就不見了,只剩下西天上一片霞光,留作太陽曾經(jīng)經(jīng)過的證據(jù)。
  等到最后的天光也消盡了的時候,夜蟲仿佛得了號令,一起鳴唱起來,舉起手,五個指頭就有些模糊不清了,心里于是生出了許多孤單,害怕鳴唱的青蛙引來了長蛇,害怕回頭的時候看見了沒有下巴的鬼魅,心中這么想著,就往往忍不住膽戰(zhàn)心驚地回頭望,回過頭,老牛靜靜地吃草,“忽呲忽呲” ……
  被驚擾了的夏蟲短暫停頓之后,鳴唱仍然繼續(xù)。
  又過了好久,夏蟲再次稍作休息,連老牛也停止了“忽呲”,仰起頭來,一輪月亮水汪汪地站在了頭頂上。
  老牛揚著脖子,喉頭微微地滾動,嘴唇邊的胡須滴下點滴的夜露,它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月亮,再低頭“忽呲忽呲”地啃草。
  夏蟲們也松了口氣,重復(fù)著剛才的鳴唱。
  父親已經(jīng)挖完了四個田角——每次調(diào)頭的時候須把耕犁抬起,所以四角就成了死角,原本也可以不挖的,但父親喜歡把田地整成方方正正的樣子,所以,總是往手心里吐口唾沫,揮動膀子挖田角。
  挖完田角后父親又裝了一車的紅薯藤,我打了個呵欠,伶伶俐俐地從車尾爬上高高堆起的紅薯藤上,染了夜露的紅薯藤涼涼的,我躺在上面,望著月亮,涼涼的,水一樣的月亮也涼涼的。
  父親還在收拾著,和老牛一起,和月亮一起,默不作聲。
  不知不覺車子搖晃了起來,我揉了揉眼睛,望著月亮,忘記了剛才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夢,再一伸手,發(fā)現(xiàn)我正蓋著父親寬大的上衣,我攏了攏衣角,看著慢慢向我身后退去的松林,不看也知道,父親正駕著老牛歸家。
  忽然,車速慢了,父親叫了我一聲,我假裝仍在睡覺,沒有吱聲。
  車子停了下來,老牛立在那兒不出聲,父親也沒有出聲,他們之間從來都非常默契。
  父親走到一片田地邊兒,站在那兒,微微張著嘴巴,我望過去,一片細碎的小花雪一樣靜靜地開在月光下。
  我的嘴巴就那么半張著,看著月光下那片雪一樣的小白花兒,直到感覺呼吸困難,才想起來應(yīng)該呼吸。
  于是,一股淡淡的清香進入我的肺腑,我吸了一口氣,再吸一口氣,那染了月光和夜露的香味,潤潤的,涼涼的,我吸了幾口氣之后,把雙臂平伸,自己成了一個大大的“大”字,瞇縫著眼睛,望著冷冽的月亮。
  累了一天的牛那樣有耐心地等著父親,父親在做什么呢?
  我在月光中從微微醺醉的花香里坐了起來,看著父親。
  父親慢慢地走著,伸著雙臂,張開十指,慢慢地走著,那一雙手仿佛是要去撫摸那些月光下的小白花,但又怕那手指真的碰掉了花瓣,所以,他的那一雙手總在那些花兒的上方,滑翔。
  那些花兒,仿佛就在父親的翅羽之下,得了父親溫暖有力的庇護。
  父親慢慢地走著,不愿意漏掉一朵小花。
  就在我看得不耐煩的時候,父親忽然蹲在了田角,一雙大手捂住了臉頰。我坐在高高的紅薯藤上,俯視著父親,漸漸地,我聽見了父親壓抑著的哭泣。
  那哭泣聲雖然和夜蟲的鳴唱混雜在一起,但是,我還是能辨得出來,那聲音仿佛也沾染了夜露,潤潤的,不像耕田時候的吆喝聲那樣嘹亮如裂帛。但這壓抑的遲疑的潤潤的哭泣,更讓人心里難受。
  為了心里不難受,我把眼睛從父親身上轉(zhuǎn)到了月亮身上,可是,還是忍不住想跟著哭泣。
  我重新躺在涼涼的紅薯藤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在高高的紅薯藤上晃動了起來,我感覺到月夜之下的樹影從我的面龐上滑過。
  快要到家的時候,我在高高的紅薯藤上張開雙臂撲向父親的懷抱,我聞見煙草的味道,夜露的味道,還有淡淡的小白花的味道。
  “那是什么花兒?”
  “蕎麥花!”
  父親在說這三個字的時候,低垂著頭,仿佛有了羞赧,聲音卻出奇地溫柔。
  太陽又把身子往上挪了挪,已經(jīng)攀上刺槐樹的梢頭了,晨霧更淡了,悄悄地從枝椏間溜走了,一只黑白相間的花喜鵲銜著一枝一尺來長的枝條兒緩緩地滑落在枝頭,樹枝晃悠了幾下,穩(wěn)住了,照在我臉上的光暈也晃悠了幾下,坐在墻角下梳頭的母親用翹著的蘭花指蘸了桂花油抹了抹相當順滑的頭發(fā),扭過頭看著父親,問:“小三,娘好看嗎?”
  我看了一眼母親,很奇怪她為什么看著父親卻問我,我沒有吱聲,看著喜鵲把那根樹枝兒放在了自己滿意的位置上,它要壘一個漂亮的房子,過完這個冬天,不出意外的話,會從這個小房子里探出五只嘴巴嫩黃的小喜鵲……正這么想著的時候,公喜鵲也回來了,也銜著一根樹枝,我聽見了它寬大的翅膀扇動著晨風的聲音。
  母親抱怨我和父親都啞巴了。
  我把目光從公喜鵲的身上轉(zhuǎn)向了父親,他正心不在焉地搓著一根麻繩,頭也不抬地說:“好看呢!”
  姨媽家的女兒今日定親,想到這個,心里很是失落,記得表姐答應(yīng)過我的,說要等我長大了嫁給我,怎么這么快就急著要相女婿了?而且纏了一早上,母親也不帶我去走親戚,這樣就更失落了,自然,什么話都懶得說。
  枝頭上的喜鵲夫婦開始講話了,嘰里呱啦,躥上跳下,母親揚著頭看了會兒,笑了,說:“喜慶!”說完后就風一般地飄走了。
  過了一會兒,父親回來了,拎著一籃子紅薯,剛洗過,白白紅紅的,個個精神,水滴還不斷地從篾縫里滴出。
  “小三,我們?nèi)ゼ猩腺u紅薯!”
  只一句話,一下子讓我騰地跳了起來,牽著父親寬厚的手掌急急地走在通往集市的道上。
  本是和我一樣意氣風發(fā)急急趕路的父親,臨到快要進入集市的時候,竟遲疑了起來,怯怯地走著,我已經(jīng)聽得見曹老頭吆喝“糟曲老鼠藥噢”,就不斷地催著父親,恨不得背著他快跑。
  父親羞紅著臉,終于找到一塊空地,蹲下身來,把那一籃子紅薯放在跟前,垂著眼瞼,半晌不吱聲。
  
  顧不得這些了,我早掙脫了父親的手,手里捏著五毛錢去尋好吃的東西了,把眼睛看飽之后,才覺出肚子的空虛。于是用汗津津的五毛錢換得一個水煎包,一個油炸餅,還剩一毛錢被我小心地藏在了貼身的衣兜里,我已經(jīng)用這種方法攢了三塊五毛錢了。
  回到父親身邊的時候,父親的紅薯還是那么多,一個也沒有賣出去。
  對于買賣,父親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總在不遠處賣豆芽的菜攤上逡巡,賣豆芽的女人衣服顯然是穿得少了些,杏黃色的衫子上一塊紅色的補丁尤其顯眼。盡管衣服少了些,可是她的臉卻白里透紅,也許是得了太陽溫暖的眷顧。
  我沒有覺得有什么好看的,就扭過頭,想鼓起勇氣也對著來往的行人吆喝幾聲,可是撇了撇嘴巴,卻發(fā)不出聲音,忽然想到父親犁田時候的吆喝聲,如果父親真的吆喝起來,人們不圍過來才怪呢,于是,我就央求父親吆喝幾聲。
  父親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會兒,塞給我一塊錢說:“小三,去買碗羊雜碎吧!”
  這喜悅來得太突然了,我愣在了那兒,懷疑自己聽錯了,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只為我買過一次羊雜碎,是我在鎮(zhèn)里的醫(yī)院打完針后。那么好的美味,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還有口水盈滿口腔。
  “看見那個小妹妹了吧?她衣服穿那么少,肯定冷,去給她買一碗羊雜碎熱和熱和吧!”
  我火熱的心一下子就涼了,把頭偏向一邊,縮回了手,用目光狠狠地去剜那個吸著鼻涕的小女孩,那個豆芽菜一樣的女孩兒??上龥]有看到我,她在那個賣豆芽的女人旁邊,很乖巧地籠著袖子,坐在一個小凳上,盡管頭頂上有溫暖的太陽,但是,一看見她的穿著,連我都感覺有點冷……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父親又嘆息了一聲,我感覺自己的胳膊被父親碰了碰,回過頭去,見父親攤開的掌心有兩塊錢,我把目光從父親的掌心轉(zhuǎn)向他的臉的時候,我看見了父親一臉的憂傷。
  “先買碗熱的羊雜碎端給妹妹,剩下的一塊錢,你自己去……”
  不等父親說完,我就起身奔向我剛才還在門口徘徊了半天的羊雜碎館。
  我把一碗滾燙的羊雜碎放在那個小女孩面前的時候,那個賣豆芽的女人嘴巴張了張,想說什么,又沒有說,她拿自己彎彎的眼睛去看父親,我看見她眼睛里的光比這太陽還要溫暖,但,父親卻把頭低著,望著籃子里紅紅白白的紅薯,一臉的憂傷。
  我一扭身又跑回了羊雜碎館,我喜歡坐在館子里的長條板凳上,放點切碎的香菜,放點香油煎的辣椒,慢慢地吃,吃到腦門冒汗。雖說羊雜碎是這個館子里最便宜的,但這樣坐著吃,也有下館子的感覺。
  等到我滿足地抹了腦門子的汗,拍著飽暖的肚皮,抿著一雙油光光的嘴唇走出餐館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街上喧鬧起來。
  我發(fā)現(xiàn)一個干瘦的男人正在揍那個吸著鼻涕的女孩兒,裝羊雜碎的粗瓷碗被摔成了幾片,哭泣著的小女孩張開的嘴巴里還有沒有咀嚼完的羊雜碎,青白的臉上眼淚鼻涕淌在了一起,她縮著肩,想往母親的身后躲。
  接著,那個賣豆芽的女人的筐子飛了起來,無數(shù)的豆芽兒像蜻蜓一樣飛翔在陽光下,黃色的芽瓣兒,銀色的根莖,都有了太陽的光輝,瞬間過后,再跌入塵埃,不可收拾……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忽然就有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嬉笑著說了一句什么猥瑣的話。
  那個女人也哭了起來,那個干瘦的男人仿佛得了鼓舞,一躍而起,一把揪住女人的頭發(fā)……
  再忽然,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開了個豁口,我聽見了父親的聲音。
  只見父親手里正握著一把一尺來長的殺豬刀,指著剛才嬉笑的男人,那個男人膀大腰圓,據(jù)說,是集市上殺豬賣肉的屠夫。
  我看見父親怒睜的雙眼下有兩道已經(jīng)被風吹干了的淚痕,父親舉起刀,向著那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沖了過去,那個男人一邊無辜地爭辯,一邊抱頭鼠竄,人群開開合合地跟著這奔突的兩個男人。
  那個氣焰囂張揮拳打老婆孩子的干瘦男人也愣在了一邊,再過了一會兒,他眼睛里的火黯淡了,人,也不見了。
  人群也早對這個打老婆孩子的男人失去了興趣,沒有比揮舞著殺豬刀奔突追逐的兩個男人更讓人覺得刺激的,他們都慶幸今天趕集趕上了這出大戲。
  我看見人群像一群麻雀一樣呼啦啦地隨著父親從我身邊掠過,我忘記了哭泣,牙齒“咯咯咯”地打戰(zhàn)。
  那個女人也忘記了哭泣,她顧不得收拾一地的豆芽兒,攬著那個不斷抽噎的女孩兒,卻對我說:“孩子,你別怕……”
  但她的眼睛里卻寫滿了驚悸和擔憂。
  后來,人們很泄氣地跟著父親回來了,那個屠夫跑得太快了,跑得不見了蹤影。父親把刀放在了他的肉案子上,想了想,又回過身來,把褲兜里的錢掏了出來,分了一半,壓在刀下。
  人們議論了一遍,意猶未盡地散了。
  父親把剩下的一半錢埋在紅薯下面,然后起身,牽了我的手,走了。
  在經(jīng)過那個賣豆芽的女人的時候,我看見父親的目光望著自己的那籃子紅薯,然后對女人點了點頭。
  我看見那個女人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向了那籃子紅薯,然后紅著臉,低了頭,去收拾那一地其實根本無可收拾的豆芽兒……
  父親牽著我的手,走了好遠,忽然不走了。他在一個賣種子的攤子前問玉米的價格,問了好幾遍都記不住,賣種子的婆婆都懶得理他了。我看見他的目光總回過去,去尋那個女人。
  我看見那個女人向四周望了望,若無其事地起身,望著父親的方向,仿佛,我還聽見了她的一聲嘆息,她過了馬路,把父親留在那兒的一籃子紅薯拎了過去。
  父親這才舒了一口氣,牽著我的手,沉默無語,回家。
  鳥雀在枝椏間鳴唱,天還沒有亮,正籠在一層濃濃的霧靄里,父母已經(jīng)摔盤子打碗地爭吵起來。
  我在父母的爭吵聲中吃了早飯,走進了霧靄里,我發(fā)現(xiàn)隨著我的走動,霧靄也涌動起來,回頭望的時候,家里的房子已經(jīng)如在仙境,只是還能聽見仙境里傳來俗世的爭吵聲。好像從我記事起父母就沒有停止過爭吵,習慣了。
  晚間回來,母親讓我去喊父親,我走在田埂上的時候,風忽然刮過來,差點把我刮倒,我打了個寒戰(zhàn)。
  我看見父親的時候,父親正坐在田角吸煙,我看見他的面前是一地被打折的小白花兒。那些父親深怕手掌觸疼了的小白花落了一地,也有幾簇未落的掛在枝頭,但莖卻折斷了,花兒掛著,可憐地低垂著頭。
  風把零落在地上的小碎花兒卷了起來,連同塵土一起卷上了天,旋轉(zhuǎn)著,撲棱棱地飛著。
  我又聞見了那些花兒的味道,還有斷折的莖滲出青黃的汁液的味道,有股淡淡的澀苦。
  想起前天月光下的蕎麥花,就抬頭去尋月亮,黑沉沉的天幕上,不見月亮的蹤影。
  我去牽父親的手,父親的手涼涼的,我牽他,他不動,我用勁兒拽他,他也不動。
  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他又抽出一支煙,點燃。
  我也從里面抽出一支煙,就著他的煙頭點燃,吸了一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站起來,把我手里的煙搶過來,掐滅了,放進煙盒里,然后把我抱起來,往家里走去。
  我問父親:“為什么母親要把這一地的蕎麥花都毀了?”
  父親把我從他的懷里放了下來,沒有回答,牽著我往回走,他的手涼涼的,像滴落的秋露,黑暗中,我看不見他的眼睛,所以,也無法猜度他的心情。
  
  站在陽臺上,望著鉛灰色的天空,一絲兒風都沒有。零星的雪花兒從天空中飄落下來,遠處有驟然而起的鞭炮聲傳來,于是,就想回家了。
  鞭炮聲停息了,就聽見姑父在隔壁房間講電話的聲音,然后聽見姑父站在門口喊我:“小三?!?br/>  我回轉(zhuǎn)身,看著姑父。
  “小三,剛才你大伯打電話過來,我們?nèi)ニ莾哼^元宵吧?!?br/>  我低了頭,不敢看姑父,小聲地說:“我想回家……”
  當一輛巴士緩緩地行進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的時候,我忽然覺出了浪漫,覺出了一種淡淡的因為青春而生起的傷感,說不清緣由。于是,一路上,我都別過頭,望著窗外肆虐飛舞的大雪,望著擦肩而過的白楊樹,望著漸漸變白的山嵐。
  
  這一路費了好大的周折,因為中途上一個坡的時候汽車打滑差點拋錨,幸虧司機預(yù)備了防滑鏈,當車輪纏上了防滑鏈之后,車又啟動了。我聽見一個扎蝴蝶結(jié)的女孩兒說:“坦克!”
  防滑鏈隨著車輪的滾動,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還真有點像坦克。我看過去,那個女孩兒正用雙手捂住臉龐,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不斷掃掉窗戶落雪的雨刮。當她發(fā)現(xiàn)有人看她的時候,目光流轉(zhuǎn),顧盼之間,猶如流星劃過,我趕緊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垂下頭,繼續(xù)望著窗外。
  終于到了鎮(zhèn)上,車還在滑行的時候,就看見窗外一個男人隨車奔跑著,邊跑邊喊著:“兒子,兒子,你回來了??!”
  起初我也和這車上的人一起覺得這個人很可笑,頭發(fā)、眉毛、胡子都掛著雪,最可笑的是他左右腋下各夾著一棵大白菜,跑著的樣子也很好笑。當聽清了那聲音之后,我就笑不出來了,低垂了頭,也不應(yīng)答,那是父親,沒想到他在等我,因為我并不曾告訴過他,元宵節(jié)我會回來。
  我準備下了車就趕緊拉父親走,免得別人笑話,父親嗓門大,每次一見面總是說這說那,深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個兒子在讀一中——當時,整個鎮(zhèn)上能考進縣第一高中的不超過五個人,這是父親的驕傲。
  但奇怪的是,我下了車卻發(fā)現(xiàn)父親默然地立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一言不發(fā)。
  我走到了父親的身旁,他也沒有感覺到,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對面立著一個女人,我不認識那個女人,但是她身旁的那個女孩我見過,就是剛才在車上說“坦克”的那個扎蝴蝶結(jié)的女孩兒。
  我看見那個女孩笑著的時候彎彎的眼睛,就趕緊低下了頭,我看見她穿了一雙非常漂亮的紅靴子,正用腳尖一點一點地踢地上的積雪呢。
  我扭過頭去看父親,父親的嘴巴動了幾下,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只是忽然,他腋下夾著的兩棵大白菜落在了雪地上。
  這時站在他對面的母女倆都笑了,我這才敢再次望向?qū)γ娴哪概?,女孩兒旁邊的那個女人,穿著米色的立領(lǐng)大衣,圍著紅圍巾,白里透紅的臉上也有著一雙和女孩一樣顧盼生輝的彎彎的眼睛,那雙眼睛還保持著剛才的笑意。垂在她胸前的是一雙辮子,辮梢兒扎著和女孩兒一樣的紅綢子。只是女孩兒在腦后用蝴蝶結(jié)扎了個蓬松的馬尾,她的媽媽卻梳了兩條油光光的辮子。
  車上的人已經(jīng)散盡了,泊好車的司機也回家過元宵節(jié)去了,靜了,聽得見交織飛舞的落雪聲,偶爾也有零星的鞭炮聲傳來。
  飛舞著的積雪把四周的腳印掩蓋了起來,對面的母女倆不斷地抖落著積在頭發(fā)、圍巾上的積雪,她們輕快地跳起來,眼睛里盈滿了微笑。
  父親整個兒都成了雪人,頭發(fā)白了,眉毛也白了,他仍然立在那兒,我看見他的臉上有無數(shù)的情感飄過,風云際會。
  后來,對面的女人不笑了,輕聲地說了一句:“我很好……”
  然后,牽著女孩走在了漫天飛舞的大雪里。
  我轉(zhuǎn)過身去抓父親的手,父親還是癡站著。
  我跳了跳,抖落掉身上的落雪,然后摘下自己的圍巾輕輕地抽打著父親,把他身上的積雪都掃落了。
  忽然,父親彎下腰去,撿起那兩棵大白菜,仍然放在自己的腋下夾著,然后向著快要消失的母女急急地追了過去。
  隱約中,我又聽見那個女孩“咯咯咯”的笑聲,但這笑聲戛然而止,仿佛挨了母親的呵斥。我立在雪中,遠遠地看著大雪中隱約可見的三個人,我不知道父親跟那個女人說了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是父親踩著積雪朝我走過來。
  我看見飛雪中父親委頓的身影,心里生出好多傷感。
  父親伸過他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我,他的手掌涼涼的,滿g6/Tk56HHVdwR+J8pc72VQ==掌的繭子。好像從我讀初中后父親就沒有牽過我的手了,我也自以為自己長大了,也不愿父親牽我了,但是那天很奇怪,當父親在飛雪中伸了手,牽起我來的時候,我是那樣順從,仿佛,我又成了8歲的孩童。
  父親一言不發(fā),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從東走到西,從南走到北。
  這個集市就這么大,沒有了擁擠的人群,顯得空落落的。
  走了好幾遍之后,父親忽然仰起臉來,望著狂舞的落花一樣的飛雪,他的目光仿佛是要穿越那些飛雪,望進蒼穹里。
  “唉——”
  父親把仰望蒼穹的目光收了回來,落在我的臉上,他想說什么,卻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就在那一剎那,從我們的身邊走過一個籠著袖子穿草綠色軍大衣的人,父親一把抓住了他,我一看,竟然是那個屠夫,我的心怦怦怦地跳了起來。
  完了,恐怕父親又要打架了。
  沒想到,父親竟和那個屠夫搭著彼此的肩膀向羊雜碎餐館走去,我跟在他們的后面。
  再次吃羊雜碎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兒時的香甜了,很奇怪,那樣的感覺,永遠找不到了。但是,在這個漫天飛雪的晌午,能喝一大碗羊雜碎,也不錯。
  喝完羊雜碎后,就不覺得那么餓了。
  羊肉火鍋“嘟嘟嘟”地冒著泡泡,偶爾有燃燒著的木炭向上騰起一些煙塵,這種火鍋是中間開個高高的煙囪,里面放炭火,圍著煙囪的一周放羊肉、蘿卜、白菜什么的。
  父親和屠夫也不說話,只是端起杯子來,彼此瞪一眼,一仰脖子,然后再“啊”一聲,把空了的杯子砸在桌子上,咂咂嘴巴,把筷子在桌子上磕整齊了再去沸騰的火鍋里夾菜。
  吃完菜后,再彼此為對方斟滿酒,然后再彼此一瞪眼,喊一聲“喝”,脖子一揚,“啊!”滿足地一吐氣,又是一杯。
  漸漸地,積在父親頭發(fā)間的雪化了,從父親的頭頂蒸蒸地騰起白煙來,再一看,那屠夫的頭頂也是如此,真是嘆為觀止。
  又過了一會兒,掌柜也受了感染,從爐子上再拎起一壺溫了的酒來,自己也搬張椅子,加了進去,說了聲:“你還差我一個粗瓷大碗呢,什么時候賠???”
  哦?是我端過去送給那個豆芽菜一樣的女孩兒吃羊雜碎的那個大碗吧?
  掌柜“咚”的一聲坐在了板凳上,嘟囔著:“現(xiàn)在盡是細瓷碗,粗瓷大碗買不到了……”
  父親也不應(yīng)答,“呵呵”地笑了兩聲為掌柜斟滿了酒。
  他們?nèi)齻€人這樣喝了一會兒之后,都脫了上衣,卷起袖子來。
  忽然,父親唱了起來,我從來沒有聽父親唱過曲子,頂多聽他在犁田的時候唱“過——來——哎——”。
  而且,我也不懂得,父親到底唱的是什么,只是后來才知道,他唱的是豫劇。
  他仰起脖子唱著的時候,掌柜就拿筷子敲盤子,還別說,每次都敲得恰到好處,輕重疾緩,絲絲入扣。
  唱完后,三個人一起喊好,父親也帶頭喊好,喊完好后,再喝。
  到最后,父親放下酒杯的時候,嘆了一口氣。
  掌柜望了望屠夫,屠夫望了望父親,什么都不說,什么也不問。
  父親卻說話了:“都快十年了,我又看見她了……”
  “蕎麥花是個好女人啊,搬到城里也有十年了吧?”
  “我想吃豆芽了,掌柜的,來盤涼拌豆芽兒!”屠夫嚷道。
   “這么冷的天,這鎮(zhèn)上除了蕎麥花之外,恐怕就我能養(yǎng)出豆芽來了……”掌柜自豪地說著,起身去涼拌豆芽。
  我聽見父親嘟囔一句:“她說她過得很好……這就夠了,唉!”一揚脖子,又是一杯。
  ……
  出來的時候,雪小了一些,我看見屠夫拍著父親的背,送了好遠,確定父親沒問題后,才立在雪中,籠起袖子,望著我們,嘴巴里哈出一股子又一股子的白氣,他敞著衣服,仿佛熱得很。
  我想,這應(yīng)該不是他們第一次喝酒了,沒想到父親和他是不打不相識,竟然打成了酒桌上的知己。
  父親牽著我的手,其實是我牽著父親的手,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頭上依然蒸蒸地騰著白氣,臉紅紅的,一直紅到脖子根。
  翻過那道山梁就到家了,沒想到父親竟然一腳沒踩穩(wěn),翻倒在地,我拉他他也不起來,就坐在雪地上,“啊啊”地哭著,像個委屈的孩子。
  他抹了一把鼻涕眼淚之后,忽然彎下腰,吐了起來。
  吐完了,他抓了一把雪塞進嘴巴里嚼著,還沒有吃完,又塞了一把,差點把自己噎死。
  
  吃完雪后,他唱了起來,嘹亮的嗓音,在松林中沖撞,婉轉(zhuǎn)的曲子和紛飛的雪一起飄啊飄。
  我聽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快到家的時候,父親突然不唱了,指著遠處的一個小黑點說:“你媽在等我們……”
  我望過去,靜靜的落雪中果然有一個雪人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父親嘆了一口氣說:“要說呢,你媽可真好——可是,她為什么就不許我開一塊自己的田呢?為什么就不讓我種點蕎……麥,種點蕎麥……呢?”
  這些年來,父親在不同的地方開荒,總以為隱蔽到母親無法找見,然后在那塊他以為是自己的地里,撒上蕎麥的種子,但每次,都在蕎麥花開的時候,被母親揮著一根長竹竿,把那一片蕎麥花悉數(shù)敲落……
  然后,父母間就是相互的謾罵與毆打,自我記事以來,沒有哪一年會有例外。
  走到跟前的時候,母親從懷里掏出一個扁平的小錫壺來,塞到父親的手里,說:“非要去賣白菜,白菜呢?賣了?小三回了?趕緊咪一口,還是熱的……”
  
  
  偌大的校園,在國慶節(jié)的時候顯得如此寂寞,只有一樹一樹的桂子花開,熱鬧得緊。如果在平時,穿梭在幾萬棵桂花樹下的應(yīng)該是夾了課本背了書包匆匆趕往圖書館、自習室的莘莘學子。
  大學畢業(yè)十年的聚會只到了三分之一,大家走在那么熟悉的校園里,談的卻多是從前,蒙了風塵的臉頰因為那些回憶有了些許青春的光彩。
  第二天,我一個人坐在電腦前來寫一個工作方案的時候,心里卻總想著昨天的聚會,于是,干脆放棄工作,把昨天我們在KTV唱過的——其實是我們大學時候經(jīng)常唱起的那些歌,在電腦里搜了出來,打開音響,我搬了把椅子,坐在陽臺上,曬太陽,聽著那些歌兒,想著那一去不復(fù)返的時光。
  就在這個時候,父親回來了,他拎著一柄鍬,神采飛揚。
  他牽著我離了陽臺,來到另外一個陽臺,指著我們小區(qū)外面的一片蘆葦叢生的荒地說:“看到了嗎?就那塊地,我要開一塊地種蕎麥……”
  我驚訝地望著父親,微張著嘴。
  父親的頭發(fā)像是收割之后的麥茬,灰白晦澀,臉上溝壑叢生,像極了家鄉(xiāng)的田野。
  我明白父親為什么要種蕎麥,只是擔心他的身體。
  終于在郊區(qū)買了一套房子,沒想到父親來了卻極度地不習慣,總?cè)轮摺N蚁?,他想為自己開一塊田地,就讓他去吧,有了點事情做,起碼在我這兒,他可以多住幾天。
  然后,我們倆就坐在陽臺上曬太陽,電腦里的音樂繼續(xù)響著。
  也許是人老了,話就多了,記得父親是個寡言的人,但現(xiàn)在,他卻對每首歌評頭論足,然后,搖著頭吹著滾燙的茶,低下頭去喝。
  “咕咚!”一大口茶吞了進去之后,說:“要說,還是豫劇好聽——還什么‘走吧,走吧,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
  那一點詩意的傷感被父親這么一評論,蕩然無存,我站起身來準備關(guān)掉電腦,忽然父親說:“等等,先別關(guān),把這個聽完……”
  我很詫異地望了一眼父親,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懂。
  但是,父親卻不再說話了,沉默著聽完了這首歌,嘆了一口氣,然后扛著他跟小區(qū)做綠化的工人借的那柄鍬出去了。
  我把火車票遞給父親的時候,父親忽然不好意思起來,囁嚅了半天,才說:“能不能把你上次給我聽的歌給我錄一張,我回去了聽……”
  “你不是說不好聽嗎?不如豫劇……”
  “有一首說得好……”
  什么叫有一首說得好?真搞不明白到底有哪一首說得好,而不是唱得好。
  我想了一會兒,有了,我打開電腦把那天的歌曲刻在一張碟子上,然后,又為父親買了一個可以放CD的錄音機,還買了許多豫劇的CD碟,父親高興壞了,上車的時候一直抱著那個錄音機,像是抱著什么寶貝。
  我下了樓,才發(fā)現(xiàn)有一彎冷月在天際。
  沒想到幾天的時間,父親竟然挖了那么大一塊地,田角堆著幾堆蘆葦或白黃或紅紫的根莖,這塊地應(yīng)該很難挖吧?
  以前的童年漫長無邊,每個日子都比現(xiàn)在長。而現(xiàn)在,來不及回憶,一天就過去了。你甚至來不及歡喜,也來不及憂傷,花就落了,花又開了,春天竟然又要完了。就在我差不多完全忘記了父親挖開的那塊地的時候,一個星月之夜,父親來到了武漢。
  顧不得吃飯,父親非要去看他的那塊地,他蹲在那兒,伸了手指去觸撫那些經(jīng)了寒冬成了凍土,再經(jīng)了暖春逐漸酥軟的泥土,仿佛他想念了那塊土地太久……
  匆匆種完蕎麥之后,父親的肩頭搭著空空的種子袋,不肯多住一天,他說:“你媽離不得我,家里還有好多事情哦……”
  那應(yīng)該是父親第一次給我打電話,因為,以前每次打電話他都只“喂”一聲然后讓母親跟我講。那天,我的手機上顯示了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接通后,我聽見了父親的聲音。
  父親也買了手機。
  父親說:“我來不成武漢了,你媽媽住院了……”
  我一聽這話腦袋一麻,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不要緊,只是感冒,年紀大了……”父親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小三,蕎麥花,開了嗎?”
  我這才想起來,我這兒還有父親惦記著的一塊田,還有他惦記著的蕎麥花……
  “開了,好美??!我是昨晚下班去看的……月光水一樣的,蕎麥花雪一樣的,真是月明蕎麥花如雪……”我順口把二十年前我所看見的蕎麥花描述給父親聽。
  父親沒有說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好。謝謝你……”
  這是父親第一次跟我說“謝謝”,但聽他這么說,我心里卻難過極了。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我被鞭炮聲吵得無法寫作,就到陽臺上去看,發(fā)現(xiàn)我們小區(qū)旁邊的那塊荒地上停了好多車,還有推土機。
  我趕緊跑下樓,一口氣跑到父親的那塊蕎麥花地旁,陽光下有蜜蜂和蝴蝶在那些燦漫的小白花上飛舞著,我伸了雙手,想要阻擋向著蕎麥花開過來的推土機,我看著那些飄揚在陽光下的白頭蘆葦紛紛倒下,我聽見機器的轟鳴聲離我越來越近……
  我終于被勸到了一邊,因為這塊地早買下了,要開發(fā)成住宅小區(qū)的……
  我悻悻然離了這轟鳴的工地,坐在陽光下的草地上,開始撥打父親的手機,接通后,我聽見手機里正唱著一首歌,我熟悉的那首歌,原來父親覺得“說得好”的歌是這首啊……
  
  后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后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
  
  不知道是誰幫父親設(shè)置的彩鈴,我聽著聽著,眼淚流了出來。
  一分鐘過了,沒有人接聽,手機里傳來盲音。
  我好想再聽聽這首歌啊,就又按了一次重撥鍵,這次,電話接通了,父親說:“哎呀,剛才扶你媽上廁所,小三放心,你媽好啦,明天出院……”
  從父親的口吻里我聽出了輕松和快活,我也舒了一口氣,說:“今天,我又去看蕎麥花了……”
  我聽見了父親的腳步聲,他大概是從母親的病房里走了出來。
  “陽光暖暖地照著,有好多蜜蜂在那些小白花上飛舞著,還有蝴蝶,有一只明黃色的蝴蝶特別美……”
  “再美也美不過蕎麥花……”
  “是啊。它們都是因為蕎麥花美才來的,怎么能美過蕎麥花呢?”
  我聽見父親在聽筒那邊無聲地笑著,他一定是在笑著的,雖然我聽不見,但我看見了。
  發(fā)稿/趙菱 tianxie101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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