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9年初,為不失去中國,美國制定了冷落國民黨,接近中共,離間中蘇的“楔子戰(zhàn)略”。然而楔子戰(zhàn)略曇花一現(xiàn),不到兩年雙方就在朝鮮兵戈相見。原因除了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外,還有美國民眾對華心理上的受挫,這種群體情感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美國的對外決策。本文試圖從一個大眾心理學的視角,探究下群體情感挫折對美國對華政策搖擺的影響。
關鍵詞:戰(zhàn)后初期;中美關系;楔子戰(zhàn)略;意識形態(tài)
1949年4月南京國民政府垮臺,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美國面臨對華政策的新選擇。面對國民黨的頹勢,美國試圖擺脫中國內戰(zhàn)的泥潭,與中共接近,繼續(xù)保持在華的經濟和戰(zhàn)略利益,楔子戰(zhàn)略(Wedge Strategy)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xiàn)的。
一、體現(xiàn)現(xiàn)實主義的“楔子戰(zhàn)略”
二戰(zhàn)后,蘇聯(lián)已成為美國在全球最大的威脅。按照美國最初雅爾塔體系的構想,國民政府領導下的中國將承擔其在亞太地區(qū)的主要安全義務,在地緣上遏制共產主義,并在聯(lián)合國利用常務理事國的身份對蘇聯(lián)進行有效挾制。國民黨的潰敗使這一切化為泡影,但政策慣性使他們依然對中國抱有希望。
這源于對中國的一個研判。受到1948年公開惡化的蘇南關系的啟示,美國認為相對南斯拉夫,中共與蘇聯(lián)有著更大的分歧。同時,無論現(xiàn)在還是歷史上,中國與蘇聯(lián)的地緣矛盾很難調和。
據(jù)此,美國調整了戰(zhàn)略重心,將“盡力阻止中共在中國取勝”變?yōu)椤氨M力阻止中國變?yōu)樘K聯(lián)的附庸”。1948年國家安全委員會制定了PPS39號文件,即后來的34號文件(NSC34),強調只要中國共產黨不成為蘇聯(lián)的“附庸”,就不會形成對美國的威脅,而時間會給美國中共與蘇聯(lián)的矛盾加深的機會。此文件的出臺標志著楔子策略的正式出現(xiàn)。次年12月相繼出臺的NSC48/1和48/2號文件則是對這一戰(zhàn)略的細化。NSC48/l文件從理論上論證了“楔子戰(zhàn)略”的可能性,克里姆林宮把與其他歐洲衛(wèi)星國關系相同的政治、經濟控制和利用模式擴大到中國的企圖很可能引發(fā)兩黨間的嚴重沖突。①NSC48/2號文件則明晰了美國所應扮演的角色,“通過適當?shù)恼?、心理和經濟的手段,擴大中國共產黨人與蘇聯(lián)之間、中國的斯大林主義者與中國其他力量之間出現(xiàn)的任何分歧。同時應謹慎地避免進行直接干預,在適當?shù)膱龊?,應利用一切公開的和隱蔽的手段來實現(xiàn)這些目標?!雹?br/> 二、美國對華關系上的心理錯位
中美兩國的友好交往,特別是二戰(zhàn)期間美國對華的巨額援助,在輿論的渲染下形成了一個中美關系的神話。在這個神話中,美國是中國無微不至的守護,而中國則在這種守護中得到了救贖。這使得美國輿論普遍形成了一個中國要感恩的潛在意識。
1950年1月12日,艾奇遜在全國新聞俱樂部的演講中談到:
“我們對亞洲的人民的態(tài)度一直是什么?我告訴你們,我們,即作為個人的美國人一直對亞洲懷有興趣。我們對他們懷有興趣不是把他們作為小卒子或受剝削的臣民,而是把他們當做人。百年來,一些美國人前往亞洲,帶去了他們認為自己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他們的信仰,他們希望告訴亞洲人民他們對自然和人與上帝關系的思考。其他人把他們學到的知識帶到了亞洲,一些人則前去為亞洲人治病。其他一些人,也許人數(shù)較少一些去亞洲是為了學習亞洲深邃而優(yōu)美的文化,而另一些人則是為了去做生意,他們與亞洲開展貿易。但是這種貿易只是美國遠東利益中很小的一部分,同時在美國整個貿易中也是占很小的一部分……我們的利益與亞洲人民的利益一直是并行不悖的。50年來,美國人民最根本和最深刻的信仰一直是認為由外國控制中國是與美國的利益相悖的我這里所說的不是政府的聲明,而是在全美各地的小城鎮(zhèn)、鄉(xiāng)村、教誨、傳教士隊伍和工會中的普通人的信念。”③
1949年前曾長期在華工作的美國著名記者伊羅生(Harold R.Isascs)也提到:“在一個多世紀的時間中,有極其眾多的美國人把自己視為中國和中國人的仁慈保護者和恩人,是中國人的救星、教師、治愈其痛苦的醫(yī)生、保護者,看作是熱情而忠實的朋友和仰慕者。美國人對中國人的心靈、肉體和不朽的靈魂承擔著責任,美國政府則承擔著保護中國政治獨立和行政完整的責任。他們就是這樣看待他們所做的事情,就是這樣在教堂里進行描述、在歷史書中記述它,也是這樣在所有的教室告訴孩子們。這是數(shù)以百萬計的美國人共享的經歷,他們幾代美國人把1分、10分和20分的硬幣放入募捐的盤子里,為中國人捐獻救濟金,他們的稅款湊成數(shù)十億美元的巨大數(shù)目,用于救濟和支持出于和平與戰(zhàn)爭的中國和中國人。在這一切之后,中國人大規(guī)模地、堅決地拒絕了美國的幫助、希望、渴望和告誡。他們采取了把美國人從那扇美國人曾經如此漫長和如此英勇地竭力保持其開放的門戶中逐出了中國。在做這些事情時,中國人顯而易見地咬嚙了這么多年來一直喂養(yǎng)他們的手,他們恩將仇報。簡言之,他們是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④
美國在對華外交上的心理高位,顯然蒙蔽了理智的思考。在毛澤東《別了,司徒雷登》一文中:
“美國出錢出槍,蔣介石出人,替美國打仗殺中國人,借以變中國為美國殖民地的戰(zhàn)爭,組成了美國帝國主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的世界侵略政策的一個重大組成部分。美國侵略政策的對象有好幾個部分。歐洲部分,亞洲部分,美洲部分,這三個是主要的部分。中國是亞洲的重心,是一個具有四億七千五百萬人口的大國,奪取了中國,整個亞洲都是它的了。美帝國主義的亞洲戰(zhàn)線鞏固了,它就可以集中力量向歐洲進攻。美帝國主義在美洲的戰(zhàn)線,它是認為比較地鞏固的。這些就是美國侵略者的整個如意算盤?!雹?
中國方面對于“善意”的描述與美國大相徑庭,在艾奇遜看來中國是恩將仇報的負義者,而中國的眼中,美國則是最狡猾和精明的侵略者,是中國惡勢力的幫兇。這種形象上的矛盾自然造成美國對華心理上的挫敗,它與即將到來的美蘇冷戰(zhàn),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集合在一起,匯聚成本能的憤怒,這在普通的美國民眾中得到更情緒化的體現(xiàn)。
漢斯·摩根索對此曾有過精辟的闡述。他說:“在生活中,每個民族都來不開神話。神話所描述的過去總是適應現(xiàn)實的需要,但往往不顧歷史事實。 有些神話是有益的,它們加強了民族的信念,使人們堅信他們在過去和現(xiàn)在都能夠肩負時代的重任,諸如對豐功偉業(yè)、大難浩劫和重大成就夸張的回顧均屬此類。但另一些神話卻是有害的。人們從被歪曲了的事實中了解過去,并以此籌劃未來的行動。這樣做雖然取悅了人們的集體情感,卻使人們的行為和判斷步入迷途。這類神話是過去對未來施展的魔法,是死人壓制活人的咒符。”⑥
三、心理挫敗影響下的“楔子戰(zhàn)略”走樣
(一)在新中國承認上忽進或退
面對國民黨政權的大勢已去,美國開始冷卻與蔣介石的關系,試圖獲得中共的好感。1948年底,美國停止提供新美援,包括《援華法》中尚未交付完畢的軍援部分。1949年,杜魯門政府發(fā)表《美中關系白皮書》,對中共的指責進行辯解,同時與國民黨劃清界限。但在對新中國的承認上,美國卻一直采取的拖延。當美國前駐北平總領事柯樂博(O·Edmod Clubb)告知杜魯門新中國成立的消息時,杜魯門立即對國務院指示:“我們不要那么匆匆忙忙承認這個政府,我們在承認蘇聯(lián)的共產黨政權之前曾等待了12年?!雹哌@本來是緩兵之計,但國務卿艾奇遜(Dean Acheson)在12日記者招待會上,卻具體提出承認新中國的三項條件:(1)有效地控制它聲稱治理的領土;(2)承認其國際義務;(3)其統(tǒng)治得到人民的認可,暗含對于新中國不予承認的立場。外交上更是積極游說盟國,對新中國進行孤立。英國是有意盡快承認新中國的,因為他在香港和東南亞有著切身的特殊利益。杜魯?shù)弥?,十分惱火?0月14日,艾奇遜致電英國外交大臣貝文(Ernest Bevin),言辭強烈的要求英國在承認方面的任何步驟都要與其協(xié)商。盡管英國在之后的一個半月中多次陳述與新中國建交的理由,但美國始終置若罔聞。印度也類似,希望通過盡早的承認來換取中國在勘界上的讓步,同時樹立自身外交獨立的大國形象。10月中旬,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在美進行友好訪問。會談中,杜魯門和艾奇遜對其一再勸說,針鋒相對地指出:“重要的是不要相信通過早日承認(中國)可以為國家取得什么好處”,“早日承認,我們就是犧牲中國仍在力圖抵御共產主義的控制保持獨立的那些地區(qū)的利益”。⑧艾奇遜甚至還主張通過“美國之音”的廣播和通過散發(fā)小冊子對中國發(fā)起宣傳攻勢,并希望得到印度的配合。美國這種在外交上孤立中國的一系列動作早已違背了“楔子戰(zhàn)略”的初衷,不僅沒有拉近中國反而將中國推遠。
之后美國又反常的傳達改變的訊息。1950年1月5日上午,杜魯門在就臺灣問題發(fā)表的正式聲明中表示:“美國對于臺灣和中國其他任何領土沒有掠奪性的意向。美國目前無意在臺灣獲取特別權利和特權,或建立軍事基地。美國亦無意使用武裝力量干預現(xiàn)在局勢。美國政府將不遵循足以使之卷入中國內爭的方針?!雹?
1949年10月24日沈陽華德事件(The Ward Case)爆發(fā),美國駐沈陽總領事華德(Augus I Ward)因拒絕交出電臺以及涉嫌間諜活動,沈陽市人民法院于11月21日判決沈陽總領事館的全體外籍人員驅逐出境。這次判決在美國國內掀起了軒然大波,民眾的心理挫敗感被極大地煽動起來,為了平息來自輿論界的巨大壓力,艾奇遜不得不向美國新聞界表示,華德被捕的消息取消了美國承認中國的任何可能性,并致函30個國家的外長,要求一致抗議中國對華德及其下屬的“違背國際關系基本概念”的處置。⑩
(二)在駐華外交體系去留上的反復
最初美國在撤離駐華外交人員的行動上,基本貫徹了“楔子戰(zhàn)略”的思路。南京獲得解放時,駐美大使司徒雷登并沒有隨國民政府南遷廣州,而選擇了留下。同時,美國駐華各領事館的外交人員也得到了保留。美國希望他們能以半合法的身份待下去,“盡可能保持與中國各類人員積極接觸并在最積極可行的程度上保持我們(在中國的)文化與信息項目”,但同時美國也拒絕了中國政府對司徒雷登北上的邀請,足見現(xiàn)實利益與雙重挫折反復折沖下的糾葛。但美國的這種又左又右,只會為中國增加“帝國主義賊心不死”的注解。
1950年2月14日,《中蘇友好互助同盟條約》簽訂標志新中國正式確立“一邊倒”,“打掃完屋子再請客”的外交方針。美國徹底失去了實施“楔子戰(zhàn)略”的時機,對華政策徹底逆轉。
注釋:
①滕帥:《論杜魯門政府分裂中蘇的楔子戰(zhàn)略》,《時代文學》200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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