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寒
入室之后,張國平正要下手,門鈴響了。
一聲接一聲,如催命。
催得鎮(zhèn)定的張國平也方寸大亂了,正想打哪兒來從哪兒溜,卻啞然失笑了,還為自己的緊張搖了搖頭,主人是不會摁門鈴的。
索性點(diǎn)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吐了一個煙圈,情緒得到了控制。這才坦然地踩著鈴聲,迎向大門。朝貓眼一瞅,不覺笑了。
張國平鼓足勇氣拉開門,煙圈砸中呆立門外手提名酒的年輕人的臉。
年輕人嗆咳著,小心地問:“您是張局長?”
張國平心里猛一驚,又一喜,卻竭力表現(xiàn)出平靜:“嗯,我姓張?!?/p>
年輕人喜形于色,忙將名酒拎在跟前:“張局長好!”
張國平佯裝不以為然,說:“進(jìn)來吧?!?/p>
年輕人受寵若驚地進(jìn)了屋,立在偌大豪華的客廳,不知所措。
張國平儼然自己就是這屋的主人,一屁股落進(jìn)真皮沙發(fā),從茶幾下拿起煙灰缸,放在大理石桌面,彈著煙灰,招呼年輕人:“坐吧。”
年輕人趁勢將名酒靠茶幾放下,支吾道:“不,不了,王總讓我來看看您……”
張國平仍舊不以為然,緊盯著不知所措的年輕人:“說吧,什么事?”
年輕人支吾道:“外灘花園那個工程,我們興達(dá)公司想……”
張國平慢慢將煙頭捻碎在煙灰缸里,做出一副思考狀。
年輕人忙說:“王總知道,工程競標(biāo)的單位多,就讓我先來……”
張國平從煙灰缸里揮起手,壓住了年輕人后邊的話:“知道了?!?/p>
年輕人喜出望外,連連鞠躬道:“王總一定登門拜訪!一定登門拜訪!”
送走年輕人,張國平反鎖了門,迫不及待地抓起包裝精美的名酒,沉甸甸的,三下兩下扒開包裝,目瞪口呆了,錢!整整10萬元。
從未得手過這么多現(xiàn)金!張國平癱在沙發(fā)里,心怦怦跳。原本扮作電工來小區(qū)順手牽羊,誰料誤入一局長家,且還同姓。更沒料到,還輕易截獲了一筆贓款。
感謝本家。張國平立馬對這套豪宅有了好感。也可以說是一種興奮!是那種垂釣者發(fā)現(xiàn)魚群的興奮。感謝本家局長為他搭建了這么好的一個釣魚平臺。
不想再破壞屋里的一切。分明是上天在暗示他,這是他的吉祥之地。
張國平很快又冷靜下來,不然他就不是張國平了。
此地不能久留。將10萬元塞進(jìn)電工包,正要溜之,門鈴響了。
張國平一驚,難道是年輕人回來了?難道那小子聯(lián)系了張局長,得知張局長不在家,而是正在單位……
門鈴急促,聲聲如催命。
藏好鼓鼓的電工包,張國平硬著頭皮走近反鎖的大門,朝貓眼一瞅,笑了。
又來了一條大魚,一位懷揣名煙的中年人,等著咬鉤。
目睹門外焦急的中年人,張國平忍不住想笑,心里罵道:奶奶的,炸藥包不扔出去你不痛快,來吧,朝我扔吧,來炸平我吧。
猛拉開門。
中年人著實(shí)一驚,忙笑臉相問:“您是張局長吧?”
張國平盡量擠出一臉漠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我姓張。”
話音一落。
中年人已迫不及待地將他擠進(jìn)了屋,隨手將名煙放在茶幾上,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坐的意思,而是邊退邊說:“不打擾了,不打擾了。”
這讓張國平一臉困惑,問中年人:“你這是?”
中年人呵呵笑道:“東街小學(xué)擴(kuò)建,沒有張局長罩著,哪有我們大華建筑的晴天?馬總一直念叨著,早想過來看望您了……”
張國平這才回過神來,暗示自己就是張局長,笑道:“哪里哪里?!?/p>
中年人雙手抱拳說:“大華建筑以后還得仰仗張局長了。”
張國平心里笑,仰仗我,你們就得傾家蕩產(chǎn)了。
見中年人已退到電梯口,張國平的手不自覺地?fù)]了起來。
中年人的手也揮了起來:“您留步,留步。”
電梯門隨之哐地合上。
張國平也哐地合上門,感到后怕不已。他急切地抓起茶幾上的兩條名煙,打開,天啊,里面整整塞著6萬元。
無意釣了兩條大魚啊,必須馬上脫身,怕夜長夢多。
抱起電工包溜出門,張國平不忘將門牌號、單元號刻入腦子。直到脫離小區(qū),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奶奶的,回頭得好好謝謝本家局長。
之后幾個星期,張國平?jīng)]再輕舉妄動,也沒閑著。他每天化裝潛伏在小區(qū)外,仔細(xì)觀察著本家局長的家,發(fā)現(xiàn)那豪宅只有周末才亮燈……
不覺笑了。
再進(jìn)本家局長家門,張國平就不是電工,而是西裝革履提著公文包的張局長了。
進(jìn)豪宅,仿佛回到了自家??茨桥P室、衛(wèi)生間、廚房,都是如此溫馨……
門鈴沒響。門鈴咋還不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