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慶

認識老黑頗有戲劇性。那天，我正在小區(qū)散步，猛聽到一陣“吱吱”尖叫聲，扭頭見有只老鼠在草窩旁邊瑟瑟顫抖。一只渾身烏黑油亮的大貓弓著背，虎視眈眈地趴著，等老鼠逃出數步遠，那貓不慌不忙撲過去用前爪將它拍倒后叼回來。如此反復幾次，才叼著癱軟如泥的獵物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貓抓老鼠，見我看呆了，樓上阿婆告訴我，這只野貓是小區(qū)里的“捕鼠能手”，大家都叫它“老黑”。

突然有一天，我見老黑懷上了寶寶。心想它一定需要營養(yǎng)，就留了一條剛燒好的魚，搗碎后拌在飯里端出去。找了半天，才見它躲在一堆磚石后面，綠瑩瑩的圓眼睛瞪著我。我“唧唧唧”地喚它過來，可它并不領情，還警惕地往后挪著腳，我把碗放到地上，它卻“嗖”的一聲轉身逃走了……

但我沒灰心，仍經常和它攀近乎。慢慢地，老黑認我這個朋友了。我在小區(qū)里走，它會對著我“喵嗚喵嗚”叫，像是迎送又像是和我訴說什么；我停下來和別人聊天，它會奔過來在我褲腳邊蹭來蹭去；一到“開飯”時刻，它準等在“老地方”，大有不見不散的樣子，那股親熱勁讓樓上阿婆都有點嫉妒了。

一晃好些天沒見到老黑了。那天，12級強臺風肆虐我們的城市，心里擔憂這位“準媽媽”的安危，我撐著傘來回找了幾圈也不見它的影子。怏怏地回到家，剛打開門鎖，就聽到一聲細若游絲的“喵嗚”聲從身后傳來。定神一看，渾身濕漉漉的老黑叼著一只老鼠般大的小貓站在跟前，讓我驚訝的是，它腳旁還有一只“小肉團”匍匐著。這老黑真神，不知它從哪“打聽”到我家住在這幢樓的？似乎還滿有把握我會容留它們避難呢！

忙把它們讓進屋，才看清兩個小東西眼睛都還沒睜，身上稀軟的黑毛里露出粉紅色的皮肉，看它們窸窸窣窣蠕動的樣子，讓人頓生憐愛。我用軟毛巾細心地幫它們擦干身子，讓娘仨在櫥房里安頓下來，家人還為兩只小貓起了大名：“小黑”、“小二黑”。

老黑卻特知趣，臺風一過，天剛放晴，就把一對兒女叼回“家”了，攔也攔不住。但我發(fā)現(xiàn)，打這以后，它把窩搬到了我家院墻外面的矮樹叢里，夜深人靜的晚上總能聽到它們此起彼伏的喵喵叫聲。不知怎的，聽到這叫聲，我就會想起兒時居住的鎮(zhèn)上更夫巡夜打更的聲音，憑添了許多親切感。

從此，這娘兒仨成了我家常客，陽臺上、客廳里時常有它們嬉鬧的身影，玩累了，就蜷伏在我腳邊打盹；連我上廁所，它們也會踩著“貓步”，悄悄擠開一條門縫看看。而一見我將魚和飯端出來，老黑便立刻帶頭沖出門，趕到“老地方”等著──它是絕不肯在我家里用餐的，大概怕弄臟地板吧。

前些日子孫女出生，媳婦要在家里做月子，醫(yī)生說，家里最好別養(yǎng)小動物。說心里話，我不忍心將它們拒之門外，猶豫著跟老黑打了下招呼：“家里要添小寶寶了，你們就別來了，好么？”見此，家人揶揄我是在“對貓彈琴”，但我感覺，它還真聽懂了呢：它瞇著眼朝我喵嗚著叫了幾聲，又把一雙兒女攬在懷里，往它們身上舔了又舔，倒像是怕它們身上粘的臟東西真會掉下來影響衛(wèi)生似的。而且，這以后，娘仨再沒進過我家門，但每次在小區(qū)里碰見，一家三口會跟在我腳后追逐著送一程，讓我心里內疚了好一陣……

如今，老黑還做著我的鄰居，我也還做著它的鄰居。

選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