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早期人類社會是由母系制過渡到父系制，由母權制過渡到父權制的；在母系社會里，婦女有著崇高的地位甚至是支配男性的地位，后來隨著父系制代替母系制，女性的社會地位驟然下降，以至于被奴役、被壓迫。本文試就通過幾個漢字字義的推衍來展現(xiàn)這一轉變過程。

一、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姓，而且作為自我的重要標志，如今人們一般都從父親的姓氏，但為何“姓”這個字卻從“女”旁？

姓，從女從生會意，“生”字本“象草木生出土上”（《說文》），此處表示人的出生；“女”則表示人出生之所由。《說文·女部》：“姓，人所生也，母感天而生子，故稱天子?！薄靶铡北緲嗣魅擞烧l所生，是一種血統(tǒng)的標記，因此可以推想，造此“姓”字之時，孩子的血統(tǒng)似乎僅僅維系在母親身上，或者可以說“姓”字造于母系社會。當時，一個女子有一個主要的丈夫，同時還有多個“附屬”的丈夫。孩子生下來跟母親生活，只知道誰是他的母親，至于其生身父親則不好確知。據(jù)《白虎通·號篇》：“古之民未有三綱六紀，民但知其母不知其父……”這也許就是“姓”為什么“從女生”的原因。漢族先民古姓多從“女”旁也是這個道理，請看《說文解字·女部》的一些古姓用字：

姜，神農居姜水，因以為姓。段玉裁注：“引《帝王世紀》‘炎帝神農姜姓。母女登游華陽，感神而生炎帝?！?/p>

姬，黃帝居姬水，因以為姓。

姚，虞舜居姚墟，因以為姓。

漢先民圣哲的出生也可以作為旁證。他們似乎都有一段荒誕的傳說。《史記》中記載：伏羲是其母踩了神仙的腳印而出生的，“……庖犧氏母曰華胥，履大人跡于雷澤，而生庖犧于成紀……”神農的父親則是神龍，“炎帝神農氏母曰女登……，感神龍而生炎帝”。后稷的誕生，則與伏羲相似，“周后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悅，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曰棄”?！对娊?jīng)·商頌》：“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闭f的則是商祖先契的母親簡狄吞食燕卵而致孕，最后生下契的故事。在這些傳說中，圣哲們的父親都是子虛烏有的神怪，這正是“但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曲折反映。既然孩子不知其父，其血統(tǒng)當然只能根據(jù)母親來確定，因而必須從母姓。在這種社會背景下，古人很自然地會造出一個從“女”的“姓”字來。故從“姓”字可以看出該字產(chǎn)生的時期應是女性掌權的母系社會。

二、婚、娶和嫁

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男女在成立家庭的過程中所處的位置和作用不同，所用的字也隨之不同。男為“婚”，女為“嫁”。那么“婚”和“嫁”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首先看“婚”，《說文·女部》：“婚，婦家也?！抖Y》：娶婦以昏時，故曰婚。從女從昏，昏亦聲?！睋?jù)此可知“婚”是個從“女”從“昏”的會意字。為什么要從“昏”呢？許慎給出的理由是周禮規(guī)定“娶婦以昏時”。何謂“昏時”？“昏”，從“日”從“氐”，“氐”即“低”，其造字意義為：太陽西下，即黃昏時。

為什么要規(guī)定“娶婦以昏時”呢？據(jù)《儀禮·士昏禮》鄭玄注“主人爵弁，纁裳，緇袘，從者畢玄端，乘墨車，從車二乘，執(zhí)燭前馬”。這里所說的“爵弁”“纁裳”“緇袘”“玄端”及“墨車”，色皆黑。而“執(zhí)燭”更為黑夜所需。顯然，這種風尚乃先民“搶婚”習俗的遺跡。

搶婚，即男子未經(jīng)女子本人及其親屬同意，將女方劫歸為妻。這種婚娶方式，自然不免引起沖突。為避免女方家庭抵抗，便于逃遁，搶婚當以日落天黑時進行為宜。

我們可以對比先前“姓”字所造的母權時代，人類實行的是群婚制度，在群婚的條件下，女子一般生活在自己的娘家，以維持母系的完整。而父權形成以后，為保證父系的延續(xù)，男子勢必要求女子落戶于夫家。而女子一旦從夫而居，則將喪失其在生產(chǎn)、家族、婚姻及其他社會關系中的優(yōu)越地位，成為男子的附庸，在家庭中處于被奴役被壓迫的境地。因而，父權制在形成中，首先遇到的就是婦女在婚姻形式上的反抗。而這種反抗的集中表現(xiàn)，便是“不落夫家”。為對付這種反抗，男子便干脆訴諸武力加以解決。這可能便是搶婚之俗的由來。而“婚”字很可能就出現(xiàn)在男女地位正在發(fā)生轉變的時期。

由“婚”能聯(lián)系到搶婚之俗，“娶”字也同樣有說服力?！墩f文·女部》：“娶，取婦也，從女從取，取亦聲?！薄墩f文》用“取”作為“娶”的主要訓釋字?！墩f文·又部》：“取，捕取也。從又從耳?！吨芏Y》：‘獲者取左耳?！彼^“獲者取左耳”，就是古代打仗，抓住了俘虜或殺死了敵人，割下他的左耳來作為記功的憑證。而“取”字左耳右手，正是像用手割取耳朵的樣子。所以“取”之本義當為以武力獲得，即《說文》所訓之“捕取也”。弄清了“取”的字形字義，再來看《說文》對“娶”字的解說，我們就不難理解，所謂的“取婦也”，其實就是“搶老婆”的意思。由此也可推斷，“娶”字也是產(chǎn)生于男女地位發(fā)生轉變的時期。

最后說“嫁”，《白虎通·嫁娶》：“嫁者，家也。婦人外成，以出適人為家。”即女人出嫁到男方家里才算是到了家，因此叫做嫁?？梢姟凹蕖弊殖霈F(xiàn)時，女子已經(jīng)徹底處于附屬地位了。

中國的男女地位從“姓”字時代的女高男低，經(jīng)歷了“婚”“娶”時代的過渡后就變?yōu)椤凹蕖睍r代的男高女低，通過幾個漢字能體現(xiàn)出男女社會地位的變化，我們不得不欽佩漢字的博大精深。

（周勇 江蘇省南京市雨花臺中學 21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