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
摘要:中國魏晉志怪小說(公元3世紀)和英國哥特小說(18世紀)跨越時空都觀照到不幸女子這一類人物形象,并往往在作品結局為這類形象設置團圓結局。但二者在結局安排上還是有著細微差別。本文旨在通過對二者的人物形象分析從而探究其異同的產生原因。
關鍵詞:不幸女子;志怪小說;哥特小說
不幸女子的形象是出現(xiàn)在六朝志怪小說與英國哥特小說中一類相似的人物類型。在這一類形象中,作者都突出描寫了她們身上共有的兩大特征:(1)經歷不幸,個人權力得不到保障,飽經痛苦折磨;(2)性格倔強,具有反抗精神。但在作品中具體描寫造成這類人物的不幸原因和有意為其安排的團圓結局卻有明顯不同。
1中國六朝志怪小說中的不幸女子形象
志怪小說經先秦草創(chuàng)、兩漢初興,至六朝達到繁榮鼎盛。在志怪小說中,不幸女子的突出形象有兩類:第一類是封建等級婚姻制度下的受害者,尤以《搜神記》中《紫玉》和《王道平》兩篇最為突出。第二類是為專制暴政所扼殺的受害者,以《搜神記》中《東海孝婦》和《韓憑夫婦》最為典型。
就第一類來說,《王道平》里的父喻與王道平青梅竹馬,“誓為夫婦”。王道平“被差征伐”,“九年不歸”,其父逼迫父喻“出嫁劉祥”。父喻“忿怨之深,悒悒而死。”三年后王道平歸來,去父喻的墓前“悲號哽咽,三呼女名,繞墓悲苦,不能自止?!备赣鞯幕昶蔷尤滑F(xiàn)身向王道平訴說相思之苦,并告訴他自己肉身未損,可以再生,結為夫婦。
第二類最具批判性,矛頭直指專制暴政和封建吏治的昏庸黑暗?!俄n憑夫婦》中,韓憑的妻子何氏長得貌美,被康王霸占。何氏決心以死相抗。在與康王登臺游覽時,趁其不及提防,縱身跳下高臺。她死后,康王故意讓她的墳冢與丈夫的相距不遠,“宿昔之間,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體相就”,又有一對鴛鴦在樹上“交頸悲鳴,音聲感人”。
不難看出,在六朝志怪小說中,作者對這些被迫害的女子寄予了深切的同情,盡最大可能為她們安排了在封建制度下歷經痛苦慘死后得到善終的結局,雖然不免要采用超自然的方法,但終獲正義。
2英國哥特小說中的不幸女子形象
哥特小說屬于驚險神秘小說的一種,起源于18世紀后期的英國。它借鑒了理查森的《克拉麗莎》中“女郎一惡棍”這一對立模式。在此模式中,對立于“惡棍”的另一面的女郎往往是小說中的正面女性形象,她們是順乎主流秩序、美麗優(yōu)雅、不食人間煙火的淑女。這樣的女性,不幸往往來自于爭奪財產繼承權或維護教義或“惡棍”的瘋狂肆虐而成為受害者。
如《奧特朗托城堡》中,伊莎貝拉的不幸遭遇接踵而至。先是丈夫在婚禮上被砸死,接著又受到公公曼弗雷德的威逼、騷擾和追逐。她寧愿在驚恐與躲避中度日,也決不答應曼弗雷德的亂倫要求。這一切不幸都來自于曼弗雷德對她持有的城堡繼承權的覬覦。但伊莎貝拉最終還是柳暗花明,與城堡真正的繼承人西奧多完婚。在《奧多芙的神秘》中,艾米麗被專橫跋扈的惡棍姑父蒙托尼帶至奧多芙城堡,不斷受到威逼和恐嚇的折磨。蒙托尼想以此攫取艾米麗的財產。最終艾米麗還是與戀人結合,并得到城堡。
這種團圓結局在哥特小說中表現(xiàn)為一種現(xiàn)實的存在,不幸女子最終因為“惡棍”受到懲罰而重新獲得財產繼承權或者與愛人終成眷屬。這不僅是出于作者對她們的深切同情,同時也是作者堅守道理倫理傳統(tǒng)的表現(xiàn)。
3不幸女子形象的異同比較及其原因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無論是中國六朝志怪小說還是英國哥特小說,塑造不幸女子形象時,為她們安排團圓結局是相通之處。但這種團圓結局卻在不同民族審美心理下呈現(xiàn)出具體的不同來。志怪小說中表現(xiàn)為一種虛幻的存在,不幸女子通過魂魄繼續(xù)追求幸福;哥特小說中則體現(xiàn)出一種現(xiàn)實的存在,不幸女子因“惡棍式”人物受到懲罰而重新獲得財產繼承權和美滿婚姻。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首先,社會觀念不同。六朝時代中國正值戰(zhàn)亂,人們在對和平、穩(wěn)定、幸福生活理想的憧憬與追求下,志怪小說發(fā)展起來。女性是弱勢群體,在特殊的時代對封建禮教、包辦婚姻制度的大膽挑戰(zhàn),是典型的個性解放先聲,文學自覺的標志。因而,作家在志怪小說中塑造女性角色時,常常帶著同情和憐憫的感情,在女性壓抑后爆發(fā)式的追求婚姻自由、大膽反抗專制暴政的題材上著墨。但現(xiàn)實往往不允許她們這種對抗行為成功。于是在志怪小說里,作者讓這些不幸的勇敢女子被現(xiàn)實摧殘致死卻化為魂魄最終如愿以償??梢哉f這樣的安排是作家在個人同情憐憫的感情和正統(tǒng)社會規(guī)則之間權衡的結果。
英國女性也有要遵守的道德規(guī)范,就是所謂的父權制度。男性定義女性為弱勢性別,她們需要男人的保護而遠離社會,專注家庭。哥特小說在塑造父權制度和女性的關系時,常常是把父親的形象放置在“女郎一惡棍”這一對立模式中,表現(xiàn)壓迫與被壓迫。在《奧特朗托城堡》中,“惡棍”形象的代表曼弗雷德是伊莎貝拉的代理父親,他先后試圖把伊莎貝拉嫁給自己的兒子和自己。但這里的父親并不是不幸女子的親生父親。親父大多擁有令人敬仰的高貴品質,對待成長中的女兒諄諄教導,循循善誘。所以作者并沒有完全否定父權,而是潛意識是期盼開明溫和但強有力的父權人物和制度出現(xiàn)的。于是那些服從父權社會規(guī)范的女子最終在故事的末尾獲得幸福。
其次,宗教信仰不同。六朝時期,宗教迷信的規(guī)模、影響都大大超過以往及后世,時人對鬼神深信不疑,虔誠有加,多認為鬼神的世界完全無異于人的世界。另外,六朝時期佛教盛行,體現(xiàn)在志怪小說中,就是因果報應主題完全居于主導位置。于是那些對愛情忠貞不渝的女子如紫玉(《紫玉》)、父喻(《王道平》)的故事張揚著善義,寄托著人們對真善美的執(zhí)著追求和熱情向往。
基督教是構成西方文化的三大支柱之一(另外兩個是科學與法制),英國哥特小說自然處于基督教思想文化傳統(tǒng)的強大支配下?;浇虖娬{死亡的恐怖性,所以哥特小說中的不幸女子不會在被欺凌迫害中輕生,而是以虔誠的心度過苦難考驗,作者也往往為其安排拯救者的出現(xiàn),使她們重新獲得幸福的權利。
當然,無論是六朝志怪小說還是英國哥特小說,為不幸女子形象設立“大團圓”結局,都體現(xiàn)了作家的善良愿望和審美文化心理的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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