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掰

【一】

西池城位于熙耀國的西北方，夾在風奈城與商都城中間。

前面是數(shù)不盡的黃沙萬里，后面是一年四季的冰冷寒風。

地理位置一般，財力一般，生產(chǎn)水平一般，但百姓幸福程度卻問鼎熙耀國九州十二城之首。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西池城的少年城主比較給力。

怎么說呢？自從新帝登基，各個城主好像換了莊家，重新洗牌，都開始一輪新選。正所謂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而在這個新人崛起的時代，西池城城主之位卻仍然由舊人穩(wěn)坐。

九歲就遵旨登上城主之位，消息傳出讓整個西池一夜之間陷入癱瘓狀態(tài)，無數(shù)西池城百姓攜家?guī)Э谙胍B夜出逃或是直接跳城墻自殺。在這樣動亂的時代，一個九歲的少年掌管一個城池……脾氣好的大多抽抽嘴角，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脾氣不好的，直接就沖著中州天子所在的方向罵句娘。

開什么玩樂??！

一個九歲的孩子應該還只會摔泥泡吧？讓他當城主，西池這座民風淳樸、歷史悠久的古城是不是可以提早畫上完美的句號了？很多人都說，西池沒有毀在歷年歷代的戰(zhàn)爭之中，沒有被西北凜冽的寒風侵蝕，卻將最終毀在一個小孩子手上。

可事實，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自從他登上城主之后，也沒見著什么大陣仗大動作，但西池城竟然在他的領導下，生活質(zhì)量穩(wěn)中有升，年底一結算，無論是上交的賦稅還是百姓們的腰包，都要比上一任城主在位時多出了很多倍。

然后，整整遲到了一年的歡呼和叫好聲鋪天蓋地。

而外界對他們這位偉大的城主的評價卻不太好——人很懶，非請不動，非萬不得已不用腦子，別人的生命都在于運動，他卻更喜歡靜止。據(jù)伺候他的下人說：“我們城主可以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保持一個姿勢整整一上午?！笨跉庵芯谷浑y掩驕傲之氣。

而虞舜對于這樣的傳言，無動于衷，眼皮都沒舍得撩一下。他很懶，真的很懶。但只有一件事，可以調(diào)動他的積極性，那就是數(shù)錢。這位城主大人很喜歡錢，非常喜歡。只要白花花的銀子往城主府一抬，就能看到城主大人那張萬年不變的寒冰臉，下牙床子都快笑凸出來了。而等到上交稅銀，雪白的銀子往出抬的時候，就能看到城主大人張牙舞爪地趴在裝錢的箱子上，死活都不肯下來。

據(jù)住在城主府兩側的鄰居描述說，在稅銀被拉走后的幾天，還經(jīng)常能聽到城主府傳來的凄厲的哀號聲。事后府中主管出面解釋說，那是城主心情好，在吊嗓子。

隨著城主年紀越來越大，繼織雪城和南越城都有了喜事之后，西池城的百姓們開始翹首以盼，我們西池城的城主也到了娶親的年紀了，到底什么時候能吃上塊喜糖呢？

這不，機會來了。

西池城的地理位置雖然一般，卻也因為處于寒冷的北風與炎熱黃沙的交界地帶，孕育出一片極小的綠洲。占地面積雖然不大，卻是西池多年以來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漫山遍野的珍貴藥材幾乎到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地步，當?shù)厝硕加H切地叫這里“寶藥山”。而且據(jù)有心人調(diào)查之后得出結論，供職于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十個有九個祖上都出自西池城。所以，“寶藥出西池，名醫(yī)遍天下”這句話，在熙耀國境內(nèi)流傳甚廣。

而我們故事的女主角姚玲兒自小就生活在這片大山里。

親爹是個醫(yī)生，所以她也將就著算是個大夫。別人都叫她爹“三問先生”。為什么會有這么個名字呢？原因是他爹脾氣很不好，最多只能接受三個問題，到第四個的時候，人就會暴走。

例如，別人見了她爹一把年紀，卻保養(yǎng)得很好，就會很好奇地問，“先生，您多大年紀了？”

“保密?！币浑p死魚眼配上萬年無感情的語氣。

“先生，您夫人何在？”

“關你P事?！币浑p死魚眼配上萬年無感情的語氣。

“先生，您是哪里人？”

“少套近乎?！币浑p死魚眼配上萬年無感情的語氣。

“先生……”

“你煩不煩啊，你是來看病的還是來問東問西的，你信不信我直接拿刀劈開你的腦子然后把你的耳朵塞到眼珠里，再用一根又黑又粗又長的線把你腦袋縫起來……”一陣狂風驟雨般的咆哮。

基本上這陣獅子吼過后，那些手腳無力甚至走路吃力的人都會突然變得健步如飛，跑得別提有多快了，然后關于三問先生是當世神醫(yī)的傳言就很快地傳遍了五湖四海。

最近三問先生的心情很不好，原因是收到遠房表弟的書信一封，按理說他住在深山老林之中，幾乎可以與野人媲美，地址更應該保密得萬無一失才對，結果那個被他壓制了一輩子的表弟竟然還是通過種種關系找到了他。真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所以在失去聯(lián)系的若干年后，三問先生手捧著那封字跡熟悉的信封，沒有一絲一毫的親情流露，反而右眼皮猛地跳了幾下。預感很是不祥。果然如他所料，信中所言雖然不多，但言語簡練，字字珠璣，大概就是說這個從小到大都因為三問先生而只能屈居第二的苦逼表弟，最近做了一件超越三問先生，光宗耀祖的大事——他的女兒嫁人啦！對方據(jù)說還是風流倜儻的富二代。家里世世代代做的都是絲綢生意……

三問先生忽然就不開心了。

想想自己的人生真可謂是順風順水，自小到大總是勇爭高峰，什么時候落后給別人過？

這么一想，不禁生氣。轉頭再看看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還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吃著紅燒肉，那體型活活比正常姑娘大出了一號。三問先生人雖然高傲了點，但性格是十分老實正派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一輩子從沒撒過半句謊。據(jù)說他老婆就是在問了他自己漂亮不漂亮之后被活活氣死的……所以在他注視著女兒的幾秒鐘之內(nèi)，他得出了一個結論：女兒可能要砸手里了。

怎么說呢？姚玲兒雖然不是美若天仙，但怎么也算是杏眼桃腮，溫婉可人，就是這個體型和這個食量，真是太讓他犯愁了。就在女兒出生并且有獨立行走闖蕩能力之后，整個寶藥山的珍禽走獸開始逐漸走向滅絕的邊緣。

不過也因為她，虎骨、鹿茸這些珍貴的藥材，他從來不用出門找。

就在三個時辰之前，她女兒剛搬回一頭野豬，并且十分利落地開膛破肚切肉燒火，現(xiàn)在已經(jīng)紅燒肉一塊塊地往嘴里“扔”了。

三問先生忽然想給自己號號脈，看看加哪幾味中藥，能解決他這塊心病。他猛然想起老婆在病中抓著他的手，一字一句交代時的情景，“我要你答應我，好好照顧玲兒，不許續(xù)娶，以免讓玲兒受氣，你要看著她嫁人、生子，一輩子照顧她……”雖然他總覺得死老婆子只不過拿姚玲兒當不許他再娶的擋箭牌，但既然點了頭，答了應，現(xiàn)在就必須得想點主意。

這想法在腦海中閃過的一瞬間，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幾天來求診的病人說過的話?？椦┏呛湍显匠堑幕槭驴芍^震動天下，如果他的女兒也可以嫁給一個城主……這么一想，立馬就想到了自己的寶貝學生——虞舜。

哦～哈哈哈?。ㄟ@什么笑聲？）

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

【二】

虞舜的人生際遇很坎坷。

他父親乃是鎮(zhèn)守西池城的名將，在一場戰(zhàn)役中被副將出賣，身陷險境，以一敵百，最終戰(zhàn)死沙場，他的母親隨后殉情自刎。當時他正好九歲，無關時局，不懂政事，被保護得很好，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發(fā)呆，保持一個姿勢一整天。

先皇感激他父親所立下的汗馬功勞，特封他為西池城的城主。而年紀幼小的他，根本不懂得權術是什么，更別提一個城池的管理。多虧了奶奶的輔佐，才能讓西池城漸漸成長為一個大城，令邊境敵國不敢小覷，數(shù)年不敢再動兵戈。

可沒過多久，奶奶就身染重病，城中所有名醫(yī)均束手無策，他四處尋醫(yī)，最終找到了三問先生，甚至拜他為師，專門研習調(diào)理之道。

所以當小廝拿著三問先生的信跑進前廳的時候，虞舜竟然破天荒地點了點頭。小廝明顯一愣，慌忙抽出信紙念道：“虞舜我徒，為師近日要遠行采藥，家中留守女兒一名甚是擔心，遂勞煩你照顧數(shù)日，多謝！”

虞舜面無表情。

小廝合上信紙，“城主，那個姑娘已經(jīng)等在大門口了，請不請進來？”

“請……”虞舜剛說了一個字，小廝已經(jīng)一臉笑意地點了點頭，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虞舜望著他飛快而去的背影，把嘴里的后半句說了出來，“個P啊！”

三問先生雖然是他的老師，但不代表可以給他添麻煩。想當年他奶奶接受治療的時候，問診費、藥費他可一個子兒也沒少給，甚至他還覺得少不更事的自己多少有點被三問先生給黑了。雖然事后三問先生總是不斷重復著錢財乃身外物，懸壺濟世憐憫心之類的P話，但一點也改變不了他當了冤大頭的事實。而且就算拜了師，他也是交了銀子當學費的。當學生那么多年，他采的藥都被三問先生拿了去，且一個銅板沒給過……這么一想，他和三問先生其實也沒什么深交情。大家你來我往，一進一出，筆筆賬目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可謂童叟無欺。所以今天三問先生把他的女兒送到城主府來照顧，是絕對不可能通過的。

試想，一個人要給城主府增加多大的經(jīng)濟開銷？每天起床要增加洗臉水，配一條潔白無瑕的毛巾，市值多少？早飯增加，午飯增加，晚飯增加。被褥雖然不用再買，但用之前和用之后都要重新漿洗，水費不用錢啊？何況居住過程中如果哪天突發(fā)奇想，想吃個夜宵又要額外增加支出。甚至每天在院子里走來走去，鋪地的石板都要增加損耗，原本可以用五十年現(xiàn)在說不定就只能用四十九年，到時候不用換嗎？這么一想，虞舜幾乎要心疼SHI了。

然而就在他腦袋靈活計算的過程中，小廝已經(jīng)把姚玲兒領了進來。

在看到姚玲兒的一瞬間，虞舜幾乎從椅子直接滑下來。

雙倍??！全是雙倍！剛才計算的銀子全得花雙份！這體型一頓飯得吃多少米？得喝多少水？這張臉洗臉水都得要他的兩份！他的青花巖地面怎么經(jīng)得住這體型的蹂躪？

虞舜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渾渾噩噩的黑暗中忽然有一錠潔白無瑕的銀子插著翅膀從他的眼前飛了過去。一想到雪白的銀子水一樣地往出流，虞舜立馬精神了，從椅子上飛速站起，走到姚玲兒身前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姑娘怎么稱呼?。俊?/p>

“姚玲兒！”姚玲兒沖他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虞舜故作驚艷地點了點頭，“玲兒姑娘在城中有沒有直系親屬外系親屬，總之是親屬就行？”

“好像沒有，我和我爹一直生活在寶藥山里……”說到這里，虞舜的臉上已經(jīng)寫滿了失望。但姚玲兒忽然想到很久之前聽說過的一個名字，笑著說道：“不過我記得我娘有個表舅的女兒的小姨的外甥的姑姑在城里生活?！?/p>

虞舜頓時松了口氣，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幾乎就要喜極而泣，“那敢問她現(xiàn)在……”

“十年前就死了?！币α醿航叵滤脑拋?。

虞舜的表情瞬間降至冰度以下，呆呆跌回椅子上死魚一樣地盯著姚玲兒看了又看，終于問出那個心里其實最想知道的問題，“請問你一頓飯要吃幾個饅頭？”

姚玲兒一笑，“我從不吃饅頭，就吃肉。我爹說了，城主府伙食好，有肉！”

嘎？

虞舜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在神醫(yī)面前暈倒是件非常安全的事情，順便還可以被神醫(yī)來一個全身心立體式的全方位檢查，真是居家旅行必備之舉，沒事可以常做。所以虞舜剛剛倒下一秒鐘，就被姚玲兒救醒了。

虞舜覺得自己的人中疼得嚇人，緩緩睜開眼，一張肉團團的臉蛋就在自己的眼前。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飛速在腦海中轉了一個圈，想到自己辛苦攢下的銀子馬上就會因為這張臉而消失……虞舜哀號一聲，沒有堅持住，再次昏了過去……

這一次姚玲兒不敢貿(mào)然動手了，病人顯然是久病纏身，不然身子不能這么虛弱。按照她爹的話來說，十病九纏，最初都是小病，病人也不當回事，拖著拖著就變成大病了。這么一想，她便仔細地看了看細皮嫩肉……額，怎么辦？口水好像要流出來了……拍了拍自己肉呼呼的小臉，姚玲兒把那所剩不多的醫(yī)者父母心抓了回來，仔細地瞧了瞧虞舜的臉色。

面容白皙，仿佛潔白的花瓣，弱不禁風。這孩子一定調(diào)理得不好，不然臉色不能這么難看。（虞舜：我是因為見到你臉色才這么難看的好不？）

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眉毛雖然不夠黑，卻足夠長，顯得三分英氣中又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俊美。薄薄的嘴唇粉嫩柔軟，仿佛上等的絲綢，用這樣的嘴巴來吃紅燒肉，味道是不是能更好一點？（虞舜：我不吃肉……我吃素……省錢?。?/p>

最重要的是他太瘦了，身子很單薄，不夠壯，這樣的身子骨在深山里根本獵不到一只野豬，更別提吃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口水啊，你能不能不要鬧了？我在給人治病啊！

這么一想，不免有點心疼虞舜，聽別人說，他很小就做了城主，勵精圖治嘔心瀝血，從城中百姓最初的不理解到舉雙手擁護，他用自己的智慧和心酸譜寫了一卷可歌可泣的恢弘新篇章。

你太累了，也該歇歇了。（城主府小廝：我們城主天天歇著。）

姚玲兒思前想后，覺得他蝸在椅子上的這個姿勢本身就不能太舒服，于是雙手扶在虞舜的腋下，就這么稍稍一用力，直接就把這個二十歲的大男人扛在了肩上。她自小生活在深山老林里，身邊能喘氣會說話的基本上就只有一個爹?？墒撬腥龁枺幢忝鎸λ?，也絕對不會說出第四句話，所以姚玲兒很少與人溝通交流，這樣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她不太懂規(guī)矩。

就像此刻的她如果被人瞧見了，指指點點不說，大家都會驚奇這是哪家的姑娘，就這么看上了虞舜，一棒子敲暈直接扛回山洞。別人的想法暫且不說，一直呆呆愣愣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小廝此刻嘴巴已經(jīng)能塞進一個拳頭了。

姚玲兒還不打算放過他，“那誰，就你。”下巴微微沖著小廝一抬，“你們城主住哪屋？”

小廝驚魂未定地指了指后院，在得到姚玲兒點頭感謝之后，就見她大步流星地扛著城主向后院走去。小廝松了口氣，終于也沒堅持住，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姚玲兒壓根沒往別的地方想，肩膀上的這個生物和平時獵回來的野豬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后者能吃，前者不能。

一路上打掃庭院的仆婦，站在回廊下說笑的侍女都一臉見鬼的表情，木訥地看著姚玲兒大步流星地走進城主的私人寢室，右腳向回一勾，砰的一聲把門關得嚴絲合縫。

姚玲兒走到床前，一個過肩摔把虞舜扔到床上，這一刻才猛然想起，這是一個男人，他……他……他不是野豬，怎么摔習慣了，又把床當成殺豬案了嗎？

這一下，可真摔得不輕吧？

事后虞舜一邊貼著膏藥，一邊怨念地看著天空，眼角流下了晶瑩的眼淚。

【三】

流言這個東西真的很可怕，為什么呢？因為經(jīng)過的嘴巴越多，就會因個人的喜好豐富其內(nèi)容。所以昨日下午姚玲兒救人心切不求回報的壯舉就被虞府的家丁傳成了很多個版本。

版本一，昨日下午時分，一個久居深山老林的野性女子，喝的是豹奶，穿的是虎皮，相中了唇紅齒白的城主小可愛，于是手起刀落絕不含糊，直接一棒子打暈扛回后院……（此處略去五十字）事后，女大王一邊穿衣服一邊冷眼看著床上哭哭啼啼的虞舜，“哭什么，回頭跟大王去山寨，做我的第三十六房姨太太，絕不會委屈了你，我會對你負責。”城主大人哭得更兇了……

版本二，當年城主大人在深山里研習醫(yī)術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面容清秀的美少女，可惜后來太夫人病體痊愈，兩人不得不趕回西池城主持政事。結果分開的前一晚，城主大人解下了腰間的玉佩送與那個少女，并相約十年之后在西池城相會。十年之后，少女歷經(jīng)滄桑，已經(jīng)變成了胖女，途經(jīng)無數(shù)坎坷，終于來到了西池城。昨日下午時分，兩人相見后，少女說，“多年不見，你一點沒變，我卻老了。”城主大人：“不是老了，是長大了……”隨后激情膨脹，胖女一激動，扛著城主大人回了房。

版本三，昨日下午時分，一名胖女闖過層層阻攔，終于跑到了城主府，見到了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城主大人，問出了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姚玲兒嗎？”結果正在養(yǎng)神的城主大人頓時驚呆，眼含熱淚，“玲兒……”原來這位女子是將軍在世時為他定下的娃娃親，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尊從長輩遺愿，結成夫妻，昨天就是他們的洞房花燭……

……

流言在虞府鋪天蓋地傳播的時候，姚玲兒正在后廚偷偷摸摸地盯著鍋里的豬蹄子，嘴里還不住地叨咕：煮爛點才好吃，才好吃。

而虞舜正在前廳閉目養(yǎng)神，聽到小廝吞吞吐吐的傳話，面無表情地睜開眼，只說了兩個字：“扣錢。”然后就又閉上了眼。

一炷香之后，流言銷聲匿跡，因為得到最新的一手消息，城主大人為了隱藏真相，竟然不惜使出了殺手锏，準備殺人滅口。

虞舜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口茶噴了出去，他蹲在地上看著茶水一點點滲入地下，這個心疼哦。

所以說，喝好茶的時候，就不要聽一些不該聽的話啦！

姚玲兒覺得自己可能上當了，她爹把她送過來的時候明明說過的，這里是城主府，吃得好住得好。

住得好不好是次要的，反正以前她跟著爹，什么荒村破廟，山洞樹洞都睡過，她也不挑這個?？墒菍τ诔缘模囊罂筛吡?，雖然她也不怎么挑食，什么肘子肉、豬頭肉、鍋包肉、紅燒肉……只要有肉就行?？墒沁@個城主府怎么回事？大家都信佛嗎？怎么天天吃素？昨天晚上好容易見到了點肉腥，結果竟然是盤肉醬……肉末切得那叫一個碎，如果不是仗著自己眼神好，姚玲兒幾乎不敢相信那是肉……

所以她現(xiàn)在的肚子已經(jīng)餓得咕咕叫了。

對于救命恩人這樣，真的好嗎？于是當姚玲兒氣鼓鼓地出現(xiàn)在虞舜面前的時候，他正坐在樹下發(fā)呆，眼皮都沒動一下。

姚玲兒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你到底是不是城主？”

虞舜本能地斜了她一眼，沒回話。

“你說你一個城主，怎么吃得這么可憐?。款D頓青菜豆腐，這樣身體能吃得消嗎？”姚玲兒不住地嘆氣，“年紀輕輕就不愛惜身體，難怪那么容易暈倒。聽我的，今晚告訴廚房，全部都做成肉，你多吃一點，身子骨才能好?！?/p>

虞舜轉了轉眼珠，“不必。”

“為什么？你如果死了，西池城怎么辦？虞府怎么辦？你奶奶怎么辦？你難道都不顧念一下大家嗎？你死了的話，他們會有多傷心啊？”說到最后，嗓門不禁大了起來。

結果虞舜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腔調(diào)，“死不了。”

“可是再不吃肉我會死的！”姚玲兒可憐地扁了扁嘴。

“再見?！庇菟凑f完，竟然閉上了眼。

姚玲兒皺著眉毛，抓著虞舜的肩膀搖了搖，“這樣下去不行的……”話沒說完，就聽刺啦一聲，虞舜的衣服從肩膀處直接分成了兩截。孤零零的袖子還在姚玲兒手里輕輕飄揚。

裂帛的聲音宛若晴天霹靂，虞舜頓時驚醒，銀子沒了……

姚玲兒也一愣，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是男人不是野豬，手勁兒怎么就控制不好呢？緊忙彎下腰想要道歉，砰的一聲，擺在虞舜身邊的桌子直接翻倒，茶壺摔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

虞舜眼睛都快滴出血來了，“我的銀子……”

“沒事，沒事?！币α醿河钟悬c手忙腳亂了，結果一回身，哐當一聲，一扇用來遮擋陽光的屏風直接翻進了池塘。

這下虞舜安靜了，因為他又氣急攻心，昏過去了。

對于一個摳門又懶的人來說，虞舜生活得其實挺累的，雖然他自得其樂，但旁人都覺得能活成那樣，也真是一種本事。就拿自己的寢居來說，說他是一間臥室沒問題，但如果把墻換成兩根木質(zhì)的圍欄再放一個食料槽子，說它是一個牲口棚子，也沒什么大礙。整間臥室雖然干凈得纖塵不染，但除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屋子里其實什么也沒有。沒有珍貴的古玩字畫，沒有層層疊疊的紗帳地毯，姚玲兒覺得這間屋子還不如她住過最破的破廟。

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她依然按照昨天的力度用右腳把門勾回去的時候，門竟然直接飛了出去，摔了個稀巴爛。

所以當她守在床前，還在為虞舜把脈的時候，虞舜慢悠悠地睜開了自己的眼，他覺得眼前朦朦朧朧，似真似假，但有一股很清爽的風卻異常真實地吹到了他的臉。他靜靜享受著這股夜風，直到很久之后才察覺不對，猛然瞪大了眼睛沖著門口一看，黃梨木的門已經(jīng)消失不見，此刻只有一塊布擋在門口。

那塊布竟然還是上等的絲綢……

“咳……”虞舜幾乎要吐血了。

“別動?！币α醿涸谒麙暝饋淼乃查g制止了他，虞舜竟然也十分配合地重新躺了回去一動不動，他不敢動，怕一動，姚玲兒會立刻做點什么廢了他身下的這張床。

自從姚玲兒踏進府門的瞬間他的災難就來了，人都說什么散財童子……姚玲兒就是他的散財童子，再這么散下去他就該英年早逝了。

“沒想到你身子骨看起來雖然瘦弱，但骨質(zhì)十分清奇，竟然沒什么大病?！币α醿旱哪樕蠈憹M了不解，“既然沒什么大病，為什么這么好暈倒呢？”

暈倒？他不是暈倒，他是被氣昏過去了。

姚玲兒費解地站起身，看了看床上僵尸一樣躺著一動不動的虞舜，“不行，腦子不靈光，我出去找點肉吃。”說著，轉身就跑了，因為跑得急，門口的一塊石磚直接被踩碎了……

一滴淚順著虞舜的眼角直接砸到了枕頭上。

虞府的后廚姚玲兒去過很多次，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是，廚房沒有肉，真的沒有。于是她打算回寶藥山打一只野豬回來解解饞，順便還可以翻翻老爹留下的醫(yī)書，看看有沒有記載身子骨很好卻很容易暈倒的病……

結果剛出城主府的大門，姚玲兒就走不動道了。

一家小攤的紅燒肉剛出鍋，香噴噴的味道配合著姚玲兒肚子咕嚕嚕的叫聲，真是相形益彰。攤主更是個會做生意的，看到姚玲兒口水已經(jīng)流了三尺長，急忙迎上來牽著姚玲兒的手就走，“看姑娘眼生啊，是外地人？”

姚玲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聽不到任何聲音，眼睛里只有一塊塊色香味俱全的肉塊，于是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是來投奔親戚的？”

再點頭。

“親戚住哪兒？”

直接指了下虞府。攤主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嘴巴也利索地介紹起來，“我們小店的紅燒肉可是百年前留下的秘方，味道一絕，姑娘不如來一小碗嘗嘗？”

“嗯?！币α醿嚎偹銜f話了，“要大碗的，兩碗?！?/p>

結果當她吃飽喝足，看到別人都拿銀子付賬，正覺得為難時，攤主卻拿著一張賬單說：“姑娘只需在上面簽個字，回頭我叫人去城主府上要錢就是了。”

還可以這樣？

姚玲兒頓時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于是興高采烈地簽了字，還大大方方地按了個手印，開開心心地走了。

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姚玲兒下定決心，一定要治好虞舜的怪病。一定！

結果當虞舜接到整個小吃街無數(shù)的賬單之后，“怪病”發(fā)作，又暈了過去。

聽伺候在側的丫頭說，城主暈倒前一秒咬牙切齒地叫了一聲“姚玲兒”的名字。

于是流言又死灰復燃了……

瞧瞧，看看人家感情多好，說不定明年城主府就要迎來小少爺了。

下人們傳得可歡了，勤快點的已經(jīng)開始著手做世子的衣服了。

【四】

虞舜是絕對不承認自己摳門的。勤儉節(jié)約是美德，怎么能說是摳呢？再說了，西池城沒什么錢，他省著點花，也沒什么不對吧？

只聽人說過奢侈浪費是罪，沒聽說會過日子也算罪？

最近他的心情很糟糕，發(fā)呆的時候也總是愁眉苦臉，經(jīng)常長吁短嘆。人都說請佛容易送佛難，眼下這尊大佛還不是自己請來的，現(xiàn)在可要怎么送走？

自從姚玲兒出現(xiàn)在虞府之后，這幾天的開銷竟然是以往半年的支出。不能再這么下去了，他必須得想一個萬全之策，立刻馬上把這個破財?shù)募一镖s走。

可是怎么讓她走呢？

現(xiàn)在她每天生活得都朝氣蓬勃，眼看著就要成為城主府里不可缺少的一員了。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她最近做了許多件大事。

第一件，她改善了伙食。最近總能見到她扛著野豬或者野鹿回來，晚餐和一眾下人大口大口地吃肉，別提多開心了。下人們圍在她的身邊，一臉仰慕。好吧，他承認近幾年在伙食上，已經(jīng)有點眾叛親離了。姚玲兒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絕對是恰到好處。

第二件，她了不起的醫(yī)術救了人的命。后院負責管理菜園子的王婆婆已經(jīng)快八十歲了，前些日子覺得肚子疼，也沒在意，說起原因，可能是挨什么人學什么人，也變得“勤儉”起來。到了晚上疼得站不起來，一眾下人手忙腳亂，正好姚玲兒路過（實際是去后廚偷剩肉），立刻把脈診治，最后竟然用刀刨開了王婆婆的肚皮，從里面取出爛肉，又縫合起來，成功救了王婆婆一命。當時旁觀者把這一幕傳得要多神奇有多神奇……開膛破肚自古都是用來殺人的，姚玲兒用來救人，活菩薩有沒有？藥王有沒有？大國手有沒有？行了，現(xiàn)在姚玲兒風頭正勁，府內(nèi)府外已經(jīng)多出了一大片粉絲，名聲大大超越了他這個無作為又摳門的城主。（虞舜：怎么說話呢？那叫勤儉?。?/p>

第三件，周圍的小商小販們都很喜歡姚玲兒。這一點他完完全全可以理解，如果自己是個賣肉的，多出姚玲兒這樣一個大客戶，他也會很喜歡很喜歡她的。

現(xiàn)在虞舜只想知道，三問先生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呀？

姚玲兒拿著肘子一邊吃一邊看風景，走到后院小湖邊上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虞舜。他今天穿了件淡藍色的長衫，正坐在湖邊出神。

晚風格外輕柔，輕輕蕩動他的黑發(fā)，這男人美得仿佛畫一樣。

姚玲兒嘴里的肉都忘了往下咽。

虞舜腦海中正計劃著怎么將姚玲兒趕回她的山洞，結果不經(jīng)意一回頭，一下子就看到滿嘴油膩一手肘子一手盤子，眨著一雙亮晶晶大眼睛的姚玲兒，他頓時嚇了一跳，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姚玲兒卻沒察覺到他眼里那種“你別過來你別過來”的神情，她很歡樂地沖著他跑過去，嘴里還嚷嚷著，“快來嘗嘗我新發(fā)明的蜜醬肘子，別提多好吃了?！?/p>

虞舜覺得災難就在眼前，已經(jīng)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果不其然，就在姚玲兒離他幾尺的距離時，姚玲兒砰地踢碎了擺在角落里的花盆，身子一下子向前傾倒。虞舜還來不及心疼，就覺得一個黑影奔著自己的臉砸了過來。

千萬別以為會有兩個人不經(jīng)意親吻的惡俗畫面。那個黑影其實是姚玲兒手里的肘子，所以虞舜幾乎哼都沒哼一聲就被肘子砸中，身子向后一仰，直接摔進了池塘。

撲通——無數(shù)的水花飛濺出來。

但姚玲兒沒看到這樣的畫面，她穩(wěn)穩(wěn)地跪在地面上，一只手撐著地，心里還在慶幸自己沒有被絆倒。

深呼吸了兩口氣再起身才發(fā)現(xiàn)虞舜已經(jīng)不見了。

人呢？走得這么快？她撇撇嘴，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的肘子不見了！剛剛吃了兩口的肘子——失蹤了？

這下姚玲兒可真急了，繞著池塘周圍找了三圈沒發(fā)現(xiàn)，仔細一想，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池塘了。姚玲兒想都沒想便一個猛子扎了進去。

砰——她的臉撞在了池塘底下的鵝卵石上。（池塘設計者：姚玲兒同學，這是一個池塘不是大海，它沒有你想得那么深。）

眼冒金星地浮上水面，也顧不得疼，手還不住地在水下摸索著，結果她摸到了一只手。按理說一個思維稍稍正常點的少女在冰冷的池塘中摸到一只手，第一反應就是死尸，隨之應該伴以尖叫、暈倒之類的。但我們的女主角姚玲兒同學是個大夫，手啊腳啊什么的在她眼里再正常不過了，所以在證實這不是自己要找的肘子之后，她隨手就放開了繼續(xù)摸，又過了一會兒她才猛然反應過來，怎么會有一只手？

回過神抓著那只手猛地往上一提，發(fā)現(xiàn)竟然是已經(jīng)暈過去很久的虞舜。（虞舜：導演，這個時候我還沒死嗎？這樣真的好嗎？）

于是姚玲兒也不要自己的肘子了，輕松地將上一舉，直接把虞舜抬起來放到池塘邊緣的石臺上，自己緊跟著一撐，順勢跳了上來。先探了探鼻息，沒問題，還有救。于是雙手交疊在虞舜的胸前，這一次先告誡自己這是個男人不是野豬，不要下太大的力，輕輕向下按，虞舜的嘴里涌出了一口水。（虞舜：感謝上帝她告誡了，不然我的胸骨肯定斷了……）

可這樣按了幾下之后，虞舜竟然還是沒有醒。

姚玲兒有些急了，想起老爹之前的教導，于是很自然地捏住虞舜的鼻子，櫻桃一樣的小嘴巴湊了過去。

夕陽無限美好，絢爛得掏空了生命般招搖在天邊。

青青碧草在晚風中柔柔飄動，姚玲兒起身深呼吸一口氣，又再次湊了上去。

虞舜睜開眼的瞬間，花園門口處同時傳來了一聲少女的驚叫，響徹云霄。所以直到很多年后，虞舜都不能確定自己當時能醒到底是姚玲兒功勞，還是那聲尖叫的功勞。

虞舜睜開眼，先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肥嘟嘟的臉滿是晶瑩的水珠，在夕陽下散發(fā)著好看的光芒，水滴順著她額前的發(fā)絲緩緩滴到了他的臉上。漆黑幽深的大眼睛滿是見到虞舜醒來后的慶幸與安慰，嬌艷的紅唇也掛著甜美的微笑。

虞舜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味道不錯。不知是姚玲兒嘴唇的味道，還是她帶來的蜜醬肘子的味道。（虞舜：對于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

本應是美好不受打擾的畫面，卻偏偏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驚擾了，一個滿臉怒氣的少女挽著衣袖直奔姚玲兒而來，心里原本的打算是：第一步揪住對方的頭發(fā)，第二步扭過她的臉，第三步扇她的耳光，第四步抓花她的臉，最后一步撲進男主角不算寬闊但很溫暖的懷抱。

結果計劃剛剛實施至第一步，來者剛剛把手放到姚玲兒的頭上，就聽姚玲兒驚叫了一聲：“我的肘子！”回身一甩，緊跟著自己又撲進了池塘。

砰——

哎呀——

第一聲是姚玲兒再次把臉撞到了池塘底部的鵝卵石上，第二聲是來者被拍飛到墻上的聲音。

結果當姚玲兒苦著一張臉拿著濕淋淋的肘子爬上岸的時候，就看到虞舜已經(jīng)在小廝的服侍下站起身，一個年長的老婆婆一臉嚴肅地站在池塘邊緣。一個穿著鵝黃色長裙嬌滴滴的少女鼻子下面流著兩道血跡暈頭轉向地被人從墻角扶起……

哪位好心人能來告訴她一下，剛才短短的幾分鐘之內(nèi)，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虞老夫人是虞舜唯一的親人，也是他最尊敬的人之一。在虞舜幼年時傾其所有幫助虞舜主持政務，為他鋪平前進道路，卻在他成年之后，有能力獨自撐起一個城池時，選擇獨居佛堂，再不理會任何政事，僅僅是擔心自己的存在，會給孫子的城主之位帶來一些閑言碎語。

近幾年一直在外城禮佛的奶奶突然回來，虞舜自然十分開心。思前想后，他決定破天荒地交代后廚晚上加兩個肉菜。一個就選奶奶最喜歡吃的魚香肉絲，另一個就做成鍋包肉。

結果當菜肴一樣樣端上來的時候，不止是虞舜，連見多識廣的虞老夫人也不禁驚呆了。自己孫子什么樣，她是最清楚的，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他也絕對不可能下狠心讓廚房做出這一桌子的肉菜。

她剛要發(fā)問，送菜的丫鬟就已經(jīng)一一介紹了。

“這個是姚姑娘打回來的野豬肉?！?/p>

“這個是姚姑娘獵回來的鹿肉。”

“這個是姚姑娘弄回來的野兔子肉?！?/p>

……

就算姚老夫人再怎么想忽視，此刻也做不到了，于是她貼近自己的孫子，小聲問道，“這個姚姑娘是個獵戶？”

虞舜搖了搖頭，“大夫。”

估計虞老夫人實在沒見過這樣的大夫，吃驚地點了點頭，沒再發(fā)問。這時候我們故事的悲情女二號就閃亮亮地登場了。沈翩翩作為虞舜的表妹，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虞府的。這位曾經(jīng)是許多人猜測內(nèi)定的虞舜未婚妻角色，自小就十分愛慕虞舜，長大后唯一的志向就是嫁給虞舜。

所以但凡是能夠遇到虞舜的場面，她無一不是盛裝出席，披金戴銀，整個人都金燦燦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表哥喜歡銀子比喜歡自己多，但她也很會安慰自己，喜歡銀子總比喜歡女人強，減免了將來可能發(fā)生的桃色緋聞。所以這些年她一直服侍在虞老夫人身前，盼望著自己乖巧懂事的一面能夠讓虞老夫人歡心，進而早點把婚事定下，板上釘釘，到時候表哥想跑也是不可能了。

結果今天剛陪著虞老夫人回府，就讓她看到了火辣辣的一幕。

那個胖女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表哥按在地上……然后……然后……每想到這里，沈翩翩氣得都要哭了。那樣的畫面明明是她夢寐以求的，怎么就便宜了這么一個來歷不明的胖女人？

更何況她還在下人那里打聽出來，表哥竟然三番五次被那個女人扛回了房。（虞舜：只有兩次好不好？）

所以她現(xiàn)在的臉色很不好，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虞舜，想讓他在自己毒辣的目光中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馬上跪下來向自己求饒。

結果虞舜看都沒看她一眼，輕聲說道：“開飯?！?/p>

那晚虞舜吃了很多肘子，他總想知道自己現(xiàn)在還在回味的味道，到底是蜜醬肘子的味道，還是姚玲兒蓓蕾般嘴唇的味道。

一直到晚飯結束，他也沒有找到答案?；蛟S找到了，他懶得說而已。

【五】

沈翩翩去找姚玲兒，大家一定已經(jīng)猜到了。所有小說里都有這樣的情節(jié)。

所以當她帶著左右護法，四大金剛（其實都是貼身丫鬟）出現(xiàn)在姚玲兒居住的偏房時，姚玲兒正在和下人們鬼鬼祟祟地蹲在墻角不知道在做什么，只能聽到很細小的聲音不時傳出來。

“不拔毛真的可以嗎？”這個聲音是負責掃前院的胖嬸。

“玲兒說可以就可以啦，你啰唆什么?！边@個是負責后廚的李胖子。

“味道出來了，真的好好聞?！边@個是負責洗衣服的小紅。

“哇，快添火?！边@個是菜園子種菜的王婆婆。

沈翩翩秀眉微蹙，這個姚玲兒果然是個狠角色，竟然趁她不在，虜獲了這么多的人心。不要緊，這都不要緊，只要表哥的心還在她這里，那就一切好辦。

好像老天聽到了她的聲音，這個想法剛剛在腦海里落幕，就聽人群里傳來虞舜懶洋洋的聲音，“淡定！”

嘎？沈翩翩頓時愣住了，嗓子里仿佛卡了一只死蒼蠅。

她慢慢走過去，只見大家都圍在一個火堆旁，明亮的火光把姚玲兒那肥嘟嘟的臉蛋照得通紅，竟然看上去很可愛的模樣。沒過一會兒，大家七手八腳地從火堆里挑出一個巨大的泥塊。姚玲兒手起棍落，直接把泥塊劈開，一股奇異的香氣一下子就傳了出來。

“哇！這就是叫花雞啊！”一群人頓時驚嘆起來，進而七手八腳地搶起肉來。

虞舜一直冷靜地蹲在旁邊，姚玲兒看不過去，拎著個雞腿湊到他的嘴邊，“趕緊嘗嘗，你這么瘦弱，必須得多吃肉身子骨才能硬朗?！?/p>

沈翩翩驕傲地撇了撇嘴，表哥會吃才有鬼咧，他喜歡吃素好不好？

老天再次聽到了她的聲音，就見虞舜竟然十分聽話的，小媳婦一樣地湊過去咬了一小口，還附加了一句贊美：是不錯。

“這是我和我爹在嶺南的時候看當?shù)厝诉@么吃的，開膛破肚之后，雞毛也不拔，直接裹上泥巴烤，那叫一個美味?！币贿呎f，一邊把雞腿塞進了自己的嘴巴，再拔出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骨頭了。

“城主，你去過嶺南沒？”負責后廚的李胖子好奇地問。

沈翩翩哼了一聲，表哥會回答才有鬼咧，他最懶得說話了好不好？！

結果老天又一次聽到了她的聲音，就見虞舜搖了搖頭，清晰地回答道，“沒有……”

這一天受到的驚嚇太多，沈翩翩終于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跟在一側的丫鬟忙連聲驚叫，手忙腳亂地扶起了她。

驚叫聲惹來了正在吃肉的一群人，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沈翩翩往房間里抬，也顧不得手上的油，直接把沈翩翩一身上好的絲綢給毀了。

雖然不是自己的錢，但虞舜在一旁還是一臉的苦大仇深?？茨亲龉ず涂椑C，市值很高啊。

毀了，徹底毀了。

從姚玲兒出現(xiàn)的那天起，一切都毀了。

不過也是這一刻，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有點喜歡這種毀了的感覺……

好奇怪，是不是？

這應該屬于并發(fā)癥！

或者城主府被人下了毒。

當姚玲兒把這一消息報告給虞舜的時候，虞舜正在聽賬房報告最近的支出用度，然后他十分不解地轉過頭，看著一臉認真的姚玲兒，低聲問道：“并發(fā)癥？下毒？”

他除了受到刺激其實很少說這么多話，所以姚玲兒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受到了重視，所以立馬乖寶寶一樣地點了點頭，繼續(xù)把心里的想法如實說了出來，“自從我來到城主府之后，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都很喜歡暈倒，如果這不是一種傳染病的話，那么一定被人在我們?nèi)粘ｏ嬍忱锵铝硕?。我曾?jīng)聽我爹說過，有一種叫子午削骨腐肌香的毒，無色無味，如果被人下到飲食里，中毒者會不明不白地暈倒，接著失明失聰，最后全身骨肉盡爛，十分惡毒?！彼豢跉庹f了這么多話，不免覺得累，喘了口大氣繼續(xù)道，“不過你別擔心，我現(xiàn)在就回寶藥山，一定能找到救你的辦法?！?/p>

虞舜噗嗤一笑，“好可怕。”但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緊張。

“你不相信我？”姚玲兒眨著失望的眼睛。

“相信?！庇菟袋c點頭。

“那我現(xiàn)在就走?！币α醿恨D身就要跑。

為了保住自己所剩不多的完整無缺的地磚，虞舜適時叫道：“別忙，叫人回去把典籍搬過來就是了?！?/p>

姚玲兒一想，也對哦。點頭同意了。

等她歡快地跑出前廳之后，虞舜忍不住再次笑了起來。你看她多緊張自己，剛才她懷疑有人在城主府的飲食里下了毒，卻單單說了一句，一定能找到救你的辦法。

救你，不是救你們。

感覺好像很受重視的樣子呢。

于是被人傳了又傳的萬年寒冰臉，露出了陽光般和煦的微笑。

站在一旁被冷落許久的賬房先生忽然覺得吃喜糖的日子，近在咫尺了。

好吧，城主府的流言又鋪天蓋地了。

之后的幾天，姚玲兒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研究醫(yī)書典籍，只有每日按照六頓飯量送進去的肉從沒間斷過。后廚對姚玲兒也格外厚愛，炒肉絲，炒肉塊，炒肉片，炒肉段……翻著花樣地做。

畢竟，聽說姚玲兒在做一件拯救整個虞府的大事。

當然了，這是當事人姚玲兒自己傳出來的。

結果就在一個雨后，一位特殊的客人來到了虞府登門拜訪。聽說有人來，虞舜的第一反應是三問先生，然后就如獲大赦地松了口氣，緊接著，一股淡淡的憂傷席卷心頭，竟然讓他有些悶悶不樂。

姚玲兒為了救他而尋找的辦法還沒找到呢……

也許再住個幾天就好，就幾天。

她一定可以找到的。

結果當小廝把客人引到前廳，虞舜就徹底愣住了，慌忙中行了君臣之禮，叫了一聲，“皇上。”

亦青摘下披風上的兜帽，露出清澈的雙眼，笑看著虞舜，“好久不見，你竟然還能認出我來？”

按照小時候的脾氣，虞舜應該回他一句：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但這些年他逐漸長大了，懂得什么話可以說，什么話不可以。外人常常說城主不近生人，話也很少，只是因為他不想亂說，話多了就容易出錯。就像小時候，他當作玩笑一樣把父親的行蹤告訴給了刻意親近他的副將，結果害得父親戰(zhàn)死沙場，母親也隨之而去。他這些年一直都在自責，如果不是先皇的旨意，也許他也會隨后跟著父母離開這個絢爛美妙的世界。

也正是有所擔心，先皇竟然力排眾議，堅持讓他當上了這個城主。

有了責任，就不會輕生。更何況這座城，是父親用性命換回來的。

但不知是不是認識了姚玲兒的原因，他覺得自己最近的話又明顯多了起來，而且很多話出口的一瞬，根本沒有冷靜地經(jīng)過大腦過濾。

所以當新帝亦青說完那句話后，他很本能地回了一句：“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話一出口，才覺得后悔。

亦青卻不覺得意外，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見你的時候我曾經(jīng)要你答應過我，再見面時，回到九歲以前的樣子?？磥砟阋兰s做到了?！?/p>

虞舜一愣，還有這樣的約定嗎？

他曾經(jīng)和亦青有過幾次接觸，作為父親唯一的兒子，他被送入國子監(jiān)學習，認識了當時受盡欺凌的亦青。他是庶出，上頭有太子壓制，在國子監(jiān)不受重視，不受保護，更常常受到太子一黨的欺壓。

那時候虞舜也很老實，但總在暗地里幫助亦青，于是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按理說他那么喜歡錢，應該更親近太子才對，畢竟那才是未來的天子?？捎菟淳褪乔撇簧咸拥淖黠L。

他九歲時成為一城之主，壓力可想而知。恰巧亦青有機會途經(jīng)西池，路過虞府的時候，對他說，“不要改變自己，就做九歲之前的自己?！?/p>

這些年，這個約定，他已經(jīng)有些忘了。

沒想到在姚玲兒出現(xiàn)的這一段時間，他竟然真的仿佛回到了從前。

那個開開心心，什么都不用多想的從前。

亦青緩緩坐下，說明來意，“我此次出行，知情者甚少，一方面，我要去南越城獲得越澤的原諒。”

聽到這里，虞舜一笑，“你把他送給了君家？”

亦青不想多作解釋，只點了點頭，“另一方面，我自己有個麻煩?！?/p>

“哦？”虞舜表情一僵。

三問先生是個麻煩，姚玲兒是個麻煩，現(xiàn)在亦青又帶過來一個麻煩……好吧，現(xiàn)在虞府可以專門處理麻煩了。

亦青笑道，“我最近的身子很不好，但我不想讓太醫(yī)院的人著手，否則很可能成為一件大得不得了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剛剛登基，社稷不穩(wěn)，邊境外國虎視眈眈，所以不能出一點亂子。所以我想在西池找一位大夫，最好不知道我的身份，為我診治一番。”

大夫？不認識亦青？虞舜正在腦海里尋找這樣類型的人的時候，姚玲兒竟然直接沖進了前廳，歡快地說道：“我已經(jīng)翻遍了典籍，發(fā)現(xiàn)子午削骨腐肌香的癥狀和你的不太一樣，我現(xiàn)在可以確定，你沒有中毒了。”

不知為什么，看著姚玲兒燦爛的笑容，虞舜的心竟然莫名地跳錯了一拍。

后來他常常想，其實他已經(jīng)中了毒。中了她親手研制的毒，并且一發(fā)不可收拾。

愛，本來就是世上無藥可解的毒。

【六】

正所謂送上門的不用白不用，所以當姚玲兒宣布完畢，轉身想往廚房跑的時候，虞舜叫住了她。他指著亦青說道：“這是我的好朋友，他現(xiàn)在身體不舒服，你能不能幫著瞧瞧？”

“沒問題！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姚玲兒眨了眨眼，盯著亦青看了漆黑的雙眼，“你也有經(jīng)常暈倒的毛病嗎？”她話音一落，虞舜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他倒是想暈倒來著！

亦青一笑，一本正經(jīng)地搖了搖頭，回答道，“我不會暈倒，但失眠多夢，經(jīng)常整夜睡不著，長此以往，我擔心身子會吃不消。”

“你的擔心非常正確。”姚玲兒肯定地點了點頭，并且適時地瞥了虞舜一眼，“如果你也像你朋友這樣愛惜身體的話，就不會這么瘦弱啦?！币贿呎f，一邊搭上亦青的脈，臉色逐漸變得深沉起來。

過了許久，姚玲兒輕輕抽回手，看著亦青甜美一笑，“你一定非常愛她?！?/p>

虞舜一愣，完全不懂這天外飛來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但亦青卻懂了，他笑著淡淡點了點頭。

“好可惜?！币α醿禾蛄颂蜃齑?，“天高任鳥飛，她現(xiàn)在應該無比自由。可給她自由的你，現(xiàn)在卻牽掛成了這樣?！?/p>

“是呀?！币嗲嘁恍?，“人總是活在矛盾之中，一方面想給她自由，讓她發(fā)展得更好，飛得更高，一方面又想限制她的自由，最好永遠放在身邊，睜開眼就可以看到?！?/p>

姚玲兒點了點頭，“所以你的病無藥可解，心病，還需心藥醫(yī)治。作為一個有良心的大夫，我只能告訴你，要么，你忘記她，要么，找到她。只有這兩個辦法?！?/p>

“忘記她……找到她……”亦青重復著她的話，思索片刻后，他終于釋然地笑了起來。

送走亦青之后，虞舜剛想表揚一下姚玲兒剛才的話透著玄機，深藏不露……結果姚玲兒歡呼一聲，直接奔著后廚跑了。這些天都沒去過那里，想念得不得了。

得咧，表揚省略。他自己留著吧。虞舜一臉吃癟的表情，本來想回前廳閉目養(yǎng)神，可腳步卻不自主地跟著姚玲兒奔著后廚去了。

姚玲兒已經(jīng)閉關很多天了，所以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丫鬟下人見到她都是無比的親切，一口一個姚姑娘……好像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己人。

虞舜走過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招呼他，他堂堂一個城主，就在姚玲兒的面前十分自然地被人忽視了……

真是跟什么人學什么人，現(xiàn)在這群下人連招呼都省了。

到底要不要這么節(jié)儉？

姚玲兒跑出幾步，一回頭發(fā)現(xiàn)虞舜跟在身后，馬上一臉笑意地跑了回來，“你也餓啦？讓李大叔給我們做糖醋排骨吃好不好？”

李大叔？那個后廚的李胖子什么時候升級成她的大叔了？而且還吃糖醋排骨？水煮一下蘸點醬油就算了吧？糖的價格最近漲得很厲害哦，醋也不便宜……腦袋里的小算盤正打得噼啪直響，姚玲兒已經(jīng)十分自然地牽著他的手，歡快地往后廚跑，嘴里還高聲叫著，“李大叔，你們城主想吃糖醋排骨啦！”

隔得老遠，虞舜聽到后廚李胖子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好咧，馬上就好！”

玩什么？千里傳音？阿哥阿妹情意長嗎？

過了一會兒，一盤香噴噴的糖醋排骨端了過來，姚玲兒特意選了花園里的一處涼亭，獻寶似的把盤子送到虞舜的面前，“快嘗嘗，聞味道就知道一定好吃?！?/p>

那是肯定的……

虞舜的臉色很不好看。用了很多糖，用了很多醋，用了醬油，用了最好的小順排，還用了官窯燒制的瓷盤……

這得多少銀子??？

結果還沒往下繼續(xù)想，姚玲兒已經(jīng)夾一塊排骨，吹涼了送到虞舜的眼前，“快嘗嘗?！?/p>

她粉嫩的嘴唇離自己很近，身上有一股很特別的香氣，似乎混合了藥香……在這陣悠揚縹緲的香氣中，虞舜的大腦好像停止了，鬼使神差地含住排骨，斯文地品嘗起來了。

姚玲兒就沒那么斯文了，一筷子夾起三塊，直接全扔到嘴里，表情也立刻變得滿足起來。

一邊兩情繾綣情意濃濃，一邊哭聲震天叫吵不斷。

虞老夫人已經(jīng)保持這樣的姿勢一上午了，沈翩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還在不斷地抽泣著，手帕已經(jīng)換了十多條，每一條都是濕淋淋地滴著水往出拿。

眼淚真的好豐富……

“奶奶，你一定要為我做主?！鄙螋骠婵薜脛e提多可憐了，任誰看到都心疼不已。

已經(jīng)說了第二百七十一次。

“我對表哥的情意天地可鑒，他不能這樣對我?！鄙螋骠嬉贿叧槠贿吚^續(xù)，梨花帶雨。

第四百六十五次。

“表哥怎么能這樣對我？”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次。

“奶奶？”說了這么多，怎么老夫人一句回話都沒有，不會是睡著了吧？沈翩翩眨著紅腫的雙眼抬頭一看，正巧看到虞老夫人打了個哈欠。她的心要碎了……嬌嗔地叫了一聲，“奶奶！”

虞老夫人頓時清醒了不少，客客氣氣地問道，“那你想讓我給你怎么做主呢？”

“人家……”沈翩翩臉上浮上一抹羞澀，“想嫁給表哥啦！”

虞老夫人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人在這個世上活了一把年紀之后，很多事情都會看得十分透徹。沈翩翩喜歡虞舜，她十分清楚，也十分了解。她不反對，但也沒有多支持。在這個年代，她應該算得上是一個十分開明的老者，就像當年他兒子娶回了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兒媳婦，生下虞舜，她都沒有一個字的反對和怨言。

能有一個畢生所愛的人和自己朝夕相伴，是任何人都應該得到的幸福。

對于自己唯一的孫子虞舜，她也一直抱著這樣的態(tài)度安靜等待。沒有催促，沒有心焦，她一直等待有一天，虞舜牽著一個姑娘的手過來告訴她，奶奶，這就是我要娶的人。

所以沈翩翩會不會是她的孫媳婦，她根本做不了主，也不想做這個主，一切都要看虞舜自己的意思。

一直把沈翩翩留在自己的身邊有兩個用意，一來因為沈家的地位，當年虞舜剛剛登上城主之位，一切都是未知，城中各個世家各懷鬼胎，她太需要外界的支持來穩(wěn)固虞舜的地位。其次，總把父親的死怪在自己頭上的虞舜活得太孤單了，她不忍心，也不愿見到他一個人獨自支撐，所以沈翩翩的出現(xiàn)，讓她以為會改變虞舜的生活。但顯然她并沒有做到。

想到這里，她腦海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胖胖的，肉肉的……每次虞舜看到她或者提到她，嘴角都會很自然地彎起一個弧度。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發(fā)現(xiàn)？

沈翩翩等了半天也沒個回話，心里還在暗暗盤算著到底怎么進行下一步。

結果虞舜竟然在這個時候沖了進來，手里還牽著姚玲兒的手。

屋子里頓時安靜了，虞老夫人愣愣地看著胸膛起伏的虞舜，沈翩翩也忘了哭……一屋子的人都呆呆望著虞舜，聽著他說，“奶奶，這個人，就是我要娶的人……”

沈翩翩一愣之后，成功地昏了過去。

姚玲兒眨著大眼睛看了看，心里暗暗想，城主府的風水真是不怎么樣，這里的人怎么這么喜歡暈倒？

到底在沈翩翩哭訴的過程中發(fā)生了什么呢？

虞舜和姚玲兒正在涼亭吃排骨的時候，守門的小廝跑進來通稟道，“城主，門口有位自稱三問先生的人來接姚姑娘回家?！?/p>

三問先生？回家？

這件事虞舜想過很多次，他一直把姚玲兒當作他的災難，很多時候都在期盼著她能快點離開自己的世界，把他的災難一并帶走。可忽然得到這個期盼已久的消息，他竟然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并不是特別開心，甚至有點舍不得？

姚玲兒明顯愣了一下，然后歡快地跳起來，“太好啦，我爹來接我啦！”落地的時候咔嚓一聲……一塊地磚就此報廢。

虞舜淡淡開口，“請到前廳?！?/p>

“是！”小廝點點頭，飛快跑了。

姚玲兒還在嘰嘰喳喳地念叨著，“不行，我得去跟王婆婆告?zhèn)€別，還要囑咐她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還要去跟李大叔說聲再見，還有小紅，胖嬸……”她越說虞舜的心里越煩躁，到最后他忽然一把扯起姚玲兒的手往前廳走。

姚玲兒還沒反應過來，“干嗎去呀？”

三問先生最近在外面生活得很心焦，一方面被表弟的消息氣得七竅生煙，一方面很是掛念虞府的情況，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有沒有拿下這個西池城的少年城主？

結果當他裝作很輕松的樣子坐在前廳椅子上看到虞舜牽著姚玲兒的手走進來之后，一顆懸了N多天的心終于歸位了。真是沒看出來，自己這個只知道吃肉的女兒還挺爭氣，只用了這么幾天，就成功拐回來了一個城主。

也許他要寫封信了，回家就寫，告訴他的表弟一聲，富二代算什么？他女兒嫁的是城主，是鐵飯碗！

“爹……”姚玲兒親昵地叫了一聲就要往三問先生的懷里沖。

結果被虞舜往回一扯，狠狠地制止了，然后就見虞舜低頭沉思了許久，組織了下語言，終于抬起頭開口了，“她把我扛進寢居兩次，現(xiàn)在流言漫天，對我的聲譽影響很不好，所以我要求她對我負責……”

三問先生裝作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這樣??？是該如此！”

結果姚玲兒還沒聽明白，“生育影響？”眼睛不自覺地往虞舜的身上描，“我就輕輕地摔了你一下，怎么會影響到生育？”

噗——

端茶的侍女沒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兩個男人對視了幾眼之后，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婚禮怎么辦？”三問先生問道。

“一切從簡。”虞舜答。

“行?！比龁栂壬陌?。

然后姚玲兒的婚姻大事就在這么三言兩語中完活了。

一直到故事發(fā)生后的很多年，姚玲兒都沒弄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七

婚事很自然地就定了下來，城主娶親當然沒那么簡單，先要上報天子，得到了亦青的允許和賞賜后，西池城開始著手安排起婚禮的具體事宜。

依照城主大人的性格，當然是一切從簡，怎么省錢怎么來，所以說到底，其實也沒什么準備的。

既然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沈翩翩自然也沒有必要再在虞府住下去，于是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臨行前還有點不死心和不理解，跑過去找虞舜問道：“表哥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虞舜看著她一身金燦燦的裝飾，冷靜地回答道：“養(yǎng)不起……”

沈翩翩一愣，哭著跑了。

每次看到她，都覺得十分有壓力，身上的衣服頭上的配飾，每一件都獨具匠心，都是活生生的銀子……如果娶了她，虞舜會因為心疼而英年早逝的。

后來根據(jù)史書記載，沈家的幼女沈翩翩嫁給了南國的富豪之家，一生過得平安喜樂。

既然不需要準備，我們的準新娘每天最重要的一件事那當然是吃肉了。為了迎娶她，虞舜十分心疼又迫不得已地在虞府后面的空地上修了一個養(yǎng)豬場，專門飼養(yǎng)肉豬，每天的肉菜翻來覆去地變著花樣做。

為此虞老夫人也很開心，常常和下人念叨，“真是沾了孫媳婦的光，臨死之前還能多吃幾口肉！”

其實姚玲兒也不懂啦，到底嫁人要做什么？她跑去問她的爹，結果沒到第四問，他爹就暴走了，把她嚇了個夠嗆，這件事就只能放在自己的心里揣著了。不過據(jù)說她爹心情最近很好，因為他那個遠房表弟又做了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他女兒和富二代正在鬧休妻，三問先生得到這個消息后，興奮得兩天沒睡好覺，還特意寫了一封書信，著人快馬加鞭送了過去給那個表弟。

據(jù)說沒過多久，那位表弟氣急攻心，去世了！

就在姚玲兒硬拉著虞舜總往養(yǎng)豬場里跑的時候，南越的雅公子竟然登門拜訪。當時聽到這個消息，虞舜的臉色很不高興。

怎么回事?。恳嗲嘧吡嗽綕捎謥?！他的西池城是給別人解決麻煩的地方嗎？

養(yǎng)豬場就夠他操心的了，每天飼料人工要花他多少錢？

多少錢？

一想到這個，他就忍不住要咆哮。

結果越澤那個家伙自己來還不算，竟然還帶了自己的新婚老婆來！干嗎？曬幸福嗎？

姚玲兒聽說越澤的懇請之后，竟然沒有和自己這個一城之主商量，就擅自決定收留越澤和君瑾，為他們治病。

治病的藥錢暫且不說，試想，兩個人要給城主府增加多大的經(jīng)濟開銷？每天起床要增加洗臉水，配兩條潔白無瑕的毛巾，市值多少？早飯增加，午飯增加，晚飯增加。被褥雖然不用再買，但用之前和用之后都要重新漿洗，水費不用錢??？何況居住過程中如果哪天突發(fā)奇想想吃個夜宵又要額外增加支出。甚至是每天在院子里走來走去，鋪地的石板都要增加損耗，原本因為姚玲兒只能三十年現(xiàn)在說不定就只能用二十年，到時候不用換嗎？這么一想，虞舜幾乎要心疼SHI了。

于是他的小算盤算了又算，總算想出一條不會虧本的消息。

君瑾是君家的獨女，一國首富。如果將來他們兩人的孩子結了婚，那么他這個老丈人或者老公公是不是也可以跟著沾點光？

這么一想，頓時拍板。救妻心切的越澤當然只有點頭的份兒。

結果若干年后，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再想想越澤的帥氣兒子，虞舜有點犯愁了……

這可，如何是好？

尾聲

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姚玲兒貼在虞舜的胸膛上撒嬌。

“相公，如果有一天，我被山賊綁架了，需要你拿全部銀子去贖，才能放我回來，你會怎么做？”聲音嬌滴滴的，帶著濃重的撒嬌味道。

虞舜想了一秒鐘，回答道：“我會幫你報仇的。”

然后，臥室里就傳出了哼哼哈嘿的打斗聲……

路過的小廝疑惑地想了想，發(fā)生了什么？

創(chuàng)作談

牛導：熙耀國的故事寫了好幾篇了，也不知道親愛的讀者們是喜歡還是喜歡還是喜歡呢？每一個故事的主角都不一樣， 寫的也很歡脫啦！（眾人：你的節(jié)操呢？）下一篇故事要寫商都城，城中的各大世家都準備好了沒有？

商都城：關城門！

眾人：抗議！

牛導：大家跟上我的步伐，向著商都城……沖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