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天曉

一

那一撮一撮的小火苗在俠客鎮(zhèn)剛剛出現(xiàn)的時候，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為它們基本是在夜里出現(xiàn)，天一放亮便會自動熄滅。它們就像螢火蟲那樣浮蕩在空中，并不會妨礙到誰。所以即便它們是鬼火也好，外星生物也好，既然它們沒有妨礙到誰，那也就沒有必要去管它們了，要知道大人們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最先發(fā)現(xiàn)小火苗不對勁的是癩子，那天晚上他和他的死黨老皮正打算把一只死老鼠放在校長羊秀才的被窩里，作為白天被校長懲罰的回報。

蹲在羊秀才家的屋頂上，癩子小心地掀開了一片瓦片。向里望去，作案的形勢一片大好，和預(yù)期的一樣，羊秀才沒在臥室里。這個時間，他應(yīng)該是在衛(wèi)生間用他那把草刷子刷牙，他很喜歡刷牙，每次都要刷上個半個小時，之后便會回到臥室，坐在桌旁一邊喝茶，一邊看書，半個小時之后再上床睡覺。這只做事死板的羊，做什么事情都分秒不差，所以只要摸透了他的時間規(guī)律，那就絕對不會出差錯。

老皮晃了晃手里的老鼠問癩子：“我們這么做是不是有點過分了？也許他會被嚇得尿褲子?！?/p>

“絕對不過分。我們只不過逃了一節(jié)課，他就罰我們掃廁所，他才過分呢！”癩子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f，“我要讓他知道我們貓咪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我飛貓俠更不是吃素的?！?/p>

盡管俠客時代早已成為歷史，但是終日做著大俠夢的癩子卻依然依照俠客鎮(zhèn)古老的傳統(tǒng)為自己起了一個響亮的俠名——“飛貓俠”。

本來這個頗具殺傷力的惡作劇應(yīng)該由我們的“飛貓俠”親自動手，但是就在他打算跳進屋里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

“你有沒有覺得有什么人在看著我們？”癩子問老皮。

膽小的老皮立刻便哆嗦起來：“你別嚇我，周圍沒有什么人?。〕四切┬』鹈??！?/p>

老皮的話提醒了癩子，他向那些火苗望去，眉頭不禁越皺越緊。

“你有沒有感覺到那些火苗在看著我們，而且它們散發(fā)著一種憤怒的氣息？”

“沒感覺到?！崩掀ふf，“不過我知道現(xiàn)在有一種非常熱門的游戲，叫憤怒的火苗?！?/p>

癩子很瞧不起地白了他一眼：“真是網(wǎng)盲，那游戲叫‘憤怒的小鳥?！?/p>

正說著，那些小火苗竟然飄飄悠悠地飛過來了，像一只只充滿著怒火的眼睛望著癩子和老皮。

“喂！”癩子試探性地問道，“你們真的很憤怒嗎？”

癩子只是隨便問問，并沒有打算讓這些火苗回答他，但是沒想到，這些火苗竟然點了點頭，然后所有的火苗一起移動，擺成了一只手的形狀。那只“手”一邊向遠處飛，一邊沖癩子勾動著“手指”，似乎在示意癩子跟過來。

癩子按捺不住好奇心，拉起還在哆嗦不停的老皮追了上去：“走，去看看。”

他們沒注意，那只老鼠已經(jīng)從老皮的手里滑了下去，正好掉進了羊秀才的茶杯里。

當(dāng)天晚上，俠客鎮(zhèn)里傳出了一聲凄慘得不能再凄慘的羊叫聲。

二

第二天一大早，俠客鎮(zhèn)便炸開了窩。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在昨天晚上，羊秀才喝下了一杯老鼠茶。而如今，被擔(dān)架抬到鎮(zhèn)長面前的羊秀才，正帶著他的兩件證物——一只死老鼠和一只打碎的茶杯，向鎮(zhèn)長告狀。

“喝下一口老鼠茶，不可怕；喝一杯老鼠茶也不可怕；喝完老鼠茶，被老鼠卡在喉嚨里才是最最可怕的！”羊秀才相當(dāng)激動，“我敢用我的胡子發(fā)誓，一定是那兩只貓崽子干的。只有他們才敢做出這么出格的事情來，也只有貓類才能干得出這么陰損的事情來！”

同樣屬于貓類的鎮(zhèn)長臉色不太好看，但他仍禮節(jié)性地拍著羊秀才的腦袋：“少安毋躁，我會找到癩子和老皮把事情調(diào)查清楚的?！?/p>

“不用找了，我們在這?！卑]子和老皮從屋檐上跳了下來。

只見癩子的手里還拿著一塊石頭，石頭的表面上泛著點點火星。

羊秀才一看到那石頭，立刻“砰”的一下從擔(dān)架上跳了起來：“是火苗！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是昨晚那些飄浮在空中的小火苗帶我們找到它的?！崩掀ふf。

“我真是疏忽了?！毖蛐悴偶钡弥鞭D(zhuǎn)圈，“我早就應(yīng)該想到，每晚都出現(xiàn)的那些小火苗就應(yīng)該和它有關(guān)，它蘇醒了，要從石頭里出來了?！?/p>

眾人一臉驚愕地看著羊秀才，他們搞不懂羊秀才為什么會把一塊石頭叫火苗。

癩子舉起了那塊石頭：“沒錯！它就叫‘火苗。那就讓火苗自己來說說，這只道貌岸然的羊到底對它做了什么吧！”

火苗聲情并茂的敘述把眾人帶到了一百年前，那個時候俠客鎮(zhèn)有一個名聞江湖的兵器鋪，那里出產(chǎn)的兵器鋒利無比、吹毛立斷。而所有的功勞都要歸功于兵器鋪的那爐烈火，據(jù)說那火是女媧補天的時候遺留到人間的，這個傳說是否屬實無從考證，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那爐火是有靈性的，甚至可以說是有生命的。所以當(dāng)俠客時代已經(jīng)漸漸退出歷史舞臺，兵器鋪的生意由興隆到慘淡，最終到了鋪子倒閉的時候，這堆爐火卻說什么都熄不滅。于是兵器鋪的老板就把它封在了一塊石頭里。

“你們知道那個老板是誰嗎？”石頭從癩子的手里蹦了出來，“就是那只羊的祖爺爺。之后他們一代代不停地催眠我，讓我一直睡啊睡?。∪绻皇乔靶┨焐襟w滑坡，把石頭撞開了一條縫，我也沒機會用小火苗找人來把我從山底挖出來。”

羊秀才激動極了：“癩子，快抓住它！快抓住它！讓它出來就壞了?！?/p>

“它只是一個可憐的、不想再睡覺的小火苗。”癩子聳聳肩膀，沒有想幫忙的意思。

“不是的，它是一個憤怒的火苗。當(dāng)初我祖爺爺想熄滅它的時候，它就憤怒了，憤怒之后……”

羊秀才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那石頭把自己往墻上使勁一撞，一團沖天大火就從撞成兩半的石頭里躥了出來，把周圍照得火紅一片。

“哈哈！我出來了！我要燃燒，我要盡情地燃燒。我要實現(xiàn)我的人生價值！”火苗一邊吶喊著一邊膨脹著自己的身軀。

“天哪！它憤怒起來真可怕，它會膨脹到多大啊？”老皮問羊秀才。

“只要它一直憤怒，就會一直膨脹，到時候整個俠客鎮(zhèn)，甚至是整個世界都會被它燒成灰燼，看看，你闖了多大的禍呀！”羊秀才質(zhì)問癩子。

癩子想辯解幾句，但是事實勝于雄辯。火苗的所作所為讓他覺得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無力的。

三

火苗很快便點燃了鎮(zhèn)公所，鎮(zhèn)長一邊拍打著已經(jīng)冒煙的貓尾巴一邊喊叫著：“快撥119，快叫消防車，快找消防隊長?！?/p>

他完全忘記了在這個不足二百人的俠客鎮(zhèn)，除了鎮(zhèn)長一職，他還兼任警長、消防隊長。

“校長，你快給它催眠，讓它重新睡覺啊！”老皮拉著羊秀才的胡子使勁搖晃著。

羊秀才努力地救回自己的胡子：“除非把它引到我的地里，我在那里種了一大片催眠草。不過，要怎么把它引過去呢？它很狡猾的，誰會比它更狡猾呢？”

大家聽了這話之后，全都把頭扭向了癩子。

被全票通過的“最狡猾”的癩子決定將功補過，他跳到火苗面前喊道：“火苗，燒房子不夠解氣。你應(yīng)該把他們辛辛苦苦種的莊稼都燒了，那才解恨呢！來，我給你帶路?！?/p>

終于，狡猾的火苗被更狡猾的癩子給騙走了。不過有一點癩子疏忽了，羊秀才的那塊地在整個村鎮(zhèn)的田地的中央，在癩子把它引向催眠草的時候，它已經(jīng)把別人的地真的點著了。

“我的地瓜?。　?/p>

“我的玉米??！”

“我的豌豆?。　?/p>

伴隨著熊熊烈火，眾人的叫喊聲也一聲大過一聲。

終于火苗來到了那片催眠草面前。但是羊秀才卻沒有絲毫舉動，他呆若木雞地看著那片已經(jīng)干枯而死的催眠草，仰天大哭：“蒼天??！你為什么和我開這種玩笑??？難道水庫的水都干掉了嗎？”

“好像這事和蒼天沒有關(guān)系?！卑]子不打自招，“昨天我們逃課到水庫去玩，為了能抓到更多的魚，我關(guān)掉了水閘……”

羊秀才使勁地揪著自己的胡子：“和你共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是我今生最大的悲哀。”

“還有其他辦法嗎？”大家問羊秀才。

“沒了。憤怒的火苗會燒掉整個世界的?！毖蛐悴湃酉潞?，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算心甘情愿地做一只烤全羊了。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只是我還沒有找到它?！卑]子對自己說，“憤怒的火苗……憤怒的……”

一陣香氣突然撲面而來，那是已經(jīng)被烤熟的地瓜、玉米和豌豆的香氣。

癩子突然靈機一動，他跳到已經(jīng)有幾十米高的火苗面前：“火苗，你不用憤怒了，你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你的人生價值了。雖然你不能繼續(xù)在兵器鋪制造兵器，但是你看看這些香噴噴的烤玉米，烤地瓜，它們有多好吃?！?/p>

癩子沖大家使了使眼色，立刻心領(lǐng)神會的眾人便撿起地上的美味大吃特吃起來。

“好吃！太好吃了！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痹诒娙说姆Q贊聲中，火苗的怒氣漸漸消了，它的身體也開始縮小了。

“人生價值不一定非要在兵器鋪里實現(xiàn)，當(dāng)一個燒烤師一樣也可以發(fā)揮你的專長，實現(xiàn)你的人生價值?！?/p>

“當(dāng)個燒烤師？”火苗有點動心了。

“當(dāng)然。你看你烤出來的東西多受歡迎?！卑]子指著那些吃東西已經(jīng)吃得滿嘴漆黑的眾人說，“我敢用羊秀才的胡子打賭，如果你愿意當(dāng)個燒烤師，肯定會是世界上最厲害的燒烤師，因為你會控制火候??！”

癩子對著已經(jīng)縮小到拳頭大小的火苗微笑著：“回頭我就讓人給你做一個精致的鐵爐子，專門給你做燒烤用。烤出的東西，先內(nèi)銷再出口，你看，這多有人生價值??！”

“校長，你來做這個鐵爐子怎么樣？”癩子用腳尖踢了踢羊秀才。

羊秀才拼命地點頭，似乎已經(jīng)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癩子沖羊秀才眨眨眼：“看，改對抗為疏導(dǎo)，換一種思路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從此俠客鎮(zhèn)多了一個備受歡迎的燒烤屋?；鹈绾芟矚g自己的新工作，除了白天做燒烤外，晚上還和癩子、老皮一起開發(fā)新游戲。游戲的名字就叫“憤怒的火苗”，據(jù)說問世之后，比“憤怒的小鳥”還要火爆。

而羊秀才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再那么呆板教條。他還把數(shù)學(xué)教室搬到了水庫邊上，讓孩子們在抓魚的樂趣中學(xué)習(xí)數(shù)學(xué)。在新式教學(xué)方式下，孩子們的進步突飛猛進，而羊秀才也作為創(chuàng)新型教師的代表被派到國際教師交流大會上去發(fā)言。

發(fā)言的內(nèi)容就不多介紹了，總之最后一句話是“當(dāng)你覺得無計可施的時候，換一種思路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