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
周末下午,北成國小足球隊帶了大批人馬到我們學(xué)校進(jìn)行友誼賽。操場邊圍著滿滿的啦啦隊,比賽還沒開始,兩邊的支持者便急著喊加油了。
我和大聲公在更衣室換足球運動服,從窗口望去,不禁也跟著緊張。雖然兩隊的球員常在一起邊換衣服邊聊天,說說笑笑的;雖然我們教練交代過了:“友誼賽是觀摩球技,不必太看重勝負(fù),友隊球員的身手都是第一流的,大家多學(xué)習(xí)。”但氣氛總不對!
距離開場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大家在更衣室做柔軟操:拉筋、踢腿、扭腰、擺頭,各忙各的。
“知不知道北成的主將是誰?”我們的后衛(wèi)“大掃把”跑來告訴大聲公,“被我調(diào)查出來了,是那個戴白手套的,就是那個人?!?/p>
我們的隊友都擠過來,看著:“戴手套的?我以為他是守門員咧!沒說錯吧?”“大掃把”說的北成主將,戴的是古典淑女在晚宴戴的那種白長手套,而且,他只戴左手。
“我知道他的秘密!”“大掃把”說,“他的左手疤痕累累的,好像是燙傷,你們沒看到,不知道有多嚇人。”
大聲公瞪他一眼,“大掃把”嚇得沒敢再說下去。
“誰叫你注意這些?觀摩別人的技術(shù),光看人家傷疤,太無聊,燙傷是他愿意的呀?”
戴一只白手套的北成主將,發(fā)覺我們都在看他,于是也彈著跳著,閃到書報架后面去?!按髵甙选鳖I(lǐng)著我們的隊友,還偏著頭看得發(fā)愣。
“‘大掃把!你背后長了牛皮癬,你知道么?”大聲公的嗓門實在太大,話一出,連北成隊的球員也聽見了,哧哧地笑著。
我知道大聲公胸前有一塊巴掌大的黑色胎記。每次換運動服,他都避到一邊,面向黑板,他最討厭有人那樣大驚小怪地指指點點。
鼓號隊吹吹打打引導(dǎo)我們兩隊進(jìn)場時,場邊的啦啦隊興奮得不得了,又吹口哨又鼓掌,等著觀賞這場“足球爭霸戰(zhàn)”,根本忘了這只是一場友誼賽。
你知道我們這場球踢得有多差嗎?
我不好意思講比數(shù)了,這樣說吧,光是那個戴白手套的北成主將,一個人就踢進(jìn)十三個球;我們的守門員像孫悟空在球門外不停地打滾翻,累得挺不起腰——這你就知道了。
我們的球員好像不看球,被那只白手套施了魔法一樣,盯著他看,傻愣愣地被球擊中,才醒轉(zhuǎn)過來;想踢球又被北成隊的快腳抄走。
比賽結(jié)束,我們可憐的教練,一張臉拉了兩倍長,下巴頂在肚臍上。我們的肩膀都出了狀況,歪斜著。笑?沒一個人笑得出來。“友誼賽也不能這么離譜呀!這就是我們集訓(xùn)三個月的成果嗎?”教練氣了半小時,才憋出這一句話,也是歪斜著肩膀,回他的藤椅躺下。
怪了!大聲公靠在司令臺的階梯,竟然還面帶微笑,很像算命師的樣子,他說:“我知道原因?!?/p>
每個人都轉(zhuǎn)頭,看著他。
“你們都在看那只白手套,對不對?”
我們像被打中一拳似的,縮著脖子,沒敢講話。
這時,北成足球隊的隊員換回了服裝,列隊從我們前面走過?!皩Σ黄?,我們贏得太多了。”他們齊聲大叫,只差沒唱歌答數(shù)(邊唱歌邊喊“一、二、三、四”的口令等),齊步向前走。
那個北成主將的白手套脫下來了,揮舞著。
最不長進(jìn)的是我們的隊員,當(dāng)然,還有我,都緊盯他的左手臂,一看再看:“他的手臂沒怎么樣呀!”我們不信,再睜眼盯著那只傳說有多嚇人的手臂,好像這樣就能集中火力,將他完好的手臂,用眼光燒出一個傷疤。
“上當(dāng)了,你們是第八個上當(dāng)?shù)?。”北成隊的隊員又來一個齊聲大叫,雄赳赳地走開了。
“太可惡了,天下竟有這種人!”我們又氣又羞,中場休息喝的牛奶,差一點噴出來。我痛罵“大掃把”:“都是你,掃把星!”罵得“大掃把”蒙頭,不敢正眼瞧我們一下。
“怪誰?”大聲公說了,“下次再看仔細(xì)好了,看能不能被踢進(jìn)三十球,打破全國紀(jì)錄。”
北成隊走到了校門口,那只白手套還揮舞著,我們真是越看越嘔,越想越傷心——二十六比零,大概也破紀(jì)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