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梁啟超看來,作為過渡時代的晚清時期充滿著機遇和挑戰(zhàn)。清末新政因應了這一時代的要求,尤其在金融經(jīng)濟方面頗多更張,力圖建立現(xiàn)代化的金融市場。招商局、商部的建立,銀行等新式金融機構的出現(xiàn),給晚清的經(jīng)濟帶來了活力。但由于外部環(huán)境的惡化,清末時期的經(jīng)濟變革加速了中國金融為外國資本壟斷的進度,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程度也進一步加深。
關鍵詞:過渡時代;清末新政;經(jīng)濟變革;商部;新式銀行
中圖分類號:K25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光緒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十日,慈禧太后在西安以皇帝名義發(fā)布變法上諭,曰:
……自播遷以來,皇太后宵夜焦勞,朕尤痛自刻責。深念近數(shù)十年積習相仍,因循粉飾,以致成此大釁?,F(xiàn)正議和,一切政事尤須切實整頓,以期漸圖富強。懿訓以為取外國之長,乃可補中國之短;思前事之失,乃可作后事之師?!瓐?zhí)中以御,擇善而從,母子一心,臣民共見。今者,恭承慈命,一意振興,嚴禁新舊之名,渾融中外之跡。我中國之弱,在于習氣太深,文法太密,庸俗之吏多,豪杰之士少。誤國家者在一私字,困國家者在一例字。
……總之,法令不更,痼習不破;欲求振作,當議更張。著軍機大臣、大學士、六部、九卿、出使各國大臣、各省督撫,各就現(xiàn)在情形,參酌中西政要,舉凡朝章國故,吏治民生,學??婆e,軍政財政,當因當革,當省當并,或取諸人,或求諸己,如何而國勢始興,如何而人才始出,如何而度支始裕,如何而武備始修,各舉所知,各抒所見,通限兩個月,詳悉條議以聞。再由朕上稟慈謨,斟酌盡善,切實施行。
……爾中外臣工,當鑒斯二者,酌中發(fā)論,通變達權,務極精詳,以備甄擇。惟是有治法尤貴有治人。茍得其人,敝法無難于補救;茍失其人,徒法不能以自行。流俗之人……以拘牽文義為認真,以奉行故事為合例,舉宜興宜革之事,皆坐廢于無形之中;而旅進旅退之員,遂釀成此不治之病。欲去此弊,其本在于公而忘私,其究歸于實事求是。又改弦更張以后,所當簡任賢能上下交儆者也。朕與皇太后久蓄于中,事窮則變,安危強弱全系于斯。倘再蹈因循敷衍之故轍,空言塞責,省事偷安,憲典具存,朕不能宥。將此通諭知之。
——《清實錄·德宗景皇帝實錄》[1]P273
一、上諭與新政之始
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的庚子年,是清末政局轉變的關鍵時刻。八國聯(lián)軍進駐北京城,慈禧太后被迫帶著光緒皇帝逃往西安,史書謂之“西狩”。上面所引乃是慈禧太后在前往西安途中借光緒帝之口發(fā)布的變法上諭。上諭坦承,朝廷內外政策之失乃是導致喪權辱國的主要原因。諭旨向中外昭示了不變法無以圖存的嚴峻形勢,對國家積弱不振感到痛心疾首。上諭也表達了皇太后、皇上與民更始,急于改革以洗刷國恥的愿望。在改革的問題上,上諭要求力圖從制度和人事兩方面著手,既要在制度上有所創(chuàng)新,人盡其用,各司其職;又要在用人上不拘一格,量才授職,不因小過而計較改革人才的使用。[2]P2
實際上,這一上諭是晚清政府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而得來的教訓,來得彌足珍貴。為了推行新政,“務在體察時勢,抉擇精當;分別可行不可行,并考察其行之力不力”,[1]P363清廷派慶親王奕劻、大學士李鴻章、榮祿、崑岡、王文韶、戶部尚書鹿傳霖為督辦政務大臣,劉坤一、張之洞,亦著遙為參預。為了“提綱挈領”,清廷設立政務處作為“統(tǒng)匯之區(qū)”。從以上可以看出,晚清政府在如何開展新政問題上是十分謹慎和敏感的,因為此次改革畢竟涉及到皇權統(tǒng)治的延續(xù)和形式的更張。
此時此刻國內外形勢的險惡也加劇了晚清政府最高統(tǒng)治者的緊張,為這個王朝帶來了危機,也帶來了改革的契機。梁啟超認為,1900年前后的中國處在“過渡時代”。過渡時代是一個充滿了希望和危機的時代。
基于如此的情勢,清廷中央和地方政府在新政伊始都非常謹慎,擔心國家政治的轉型會帶動整個社會的大變革。桑兵教授指出,(中國向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轉型絕非如此簡單,至少應該考慮到:1.中國固有的知識和制度體系的淵源、變化和狀況。2.外來知識與制度體系的具體形態(tài)及其進入中國的過程、樣式。3.中國人如何接受外來的知識和制度,外來知識及制度如何與中國固有的知識和制度發(fā)生聯(lián)系。4.在上述過程中,本土和外來的知識和制度如何產生變異,形成怎樣的新形態(tài)。5.這些變異對中國的發(fā)展所產生的制約性影響。[3]P9
如此復雜的情勢讓新政的每一步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舉凡內政外交,尤其是關系到地方利益的時候,地方政府比中央政府更加保守。在此情境下,督辦政務處議定了《開辦規(guī)條》,力圖對政務處的組織結構、職權范圍和變法方針進行總體性的規(guī)定。尤其是變法大綱的發(fā)布,對于新政的開局十分重要。督辦政務處作為新政的領導機構,在政治改革中理應起到表率的作用,“破除陋習,先自政務處始”。新政之初,各省督撫大多持觀望遷延態(tài)度,經(jīng)督辦政務處屢次催促,始敢倡言新政。
光緒二十七年五月,兩江總督劉坤一聯(lián)合湖廣總督張之洞上奏了著名的《江楚會奏變法三折》。[4]P9在第一折《變通政治人才為先遵旨籌議折》中,兩督認為“中國不貧,於財為貧;中國不弱,於兵為弱”。在第二折《遵旨籌議變法謹擬整頓中法十二條折》中,兩督進一步指出,“立國之道,大要有三。一曰治;二曰富;三曰強”,具體辦法為“一曰崇節(jié)儉;二曰破常格;三曰停捐納;四曰課官重祿;五曰去書吏;六曰去差役;七曰恤刑獄;八曰改選法;九曰籌八旗生計;十曰裁屯衛(wèi);十一曰裁綠營;十二曰簡文法”。
在前兩折的基礎上,光緒二十七年六月,兩督繼續(xù)上奏了《遵旨籌議變法謹擬采用西法十一條折》。在奏折中,兩督認為,西方固然意美法良,但畢竟上百年的歷史變遷不是一日之功可成就的。仿行西法,應當逐步推行。該折提出:
“一曰廣派游歷;二曰練外國操;三曰廣軍實;四曰修農政;五曰勸工藝;六曰定礦律、路律、商律,交涉刑律;七曰用銀元;八曰行印花稅;九曰推行郵政;十曰官收洋藥;十一曰多譯東西各國書”。
這些舉措多是應上諭要求而發(fā),內容新舊雜陳,并不主張對政治制度進行根本性的變革,但是持平而論,已屬不易?!督嘧兎ㄈ邸酚捎趦热萸泻蠈嶋H,且大多已經(jīng)由輿論界討論得較為充分,故晚清政府很快下發(fā)上諭,稱“昨據(jù)劉坤一、張之洞會奏整頓中法仿行西法各條事多可行,即當按照所陳,隨時設法擇要舉辦?!币蟆案魇〗粢鄳宦赏ɑI,切實奉行。”[5]P1142
《江楚會奏變法三折》的意義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其一,此折穩(wěn)定了自八國聯(lián)軍入侵以來民心浮動的局勢,反映了上層切實進行改革的政治意愿,給帝制晚期的中國和中國人帶來了改革的希望;[6]P106其二,此折出自一貫主張保守漸進的東南督撫之手,內容除舊布新卻不操切,給新政以切實的建議,得到最高統(tǒng)治者的認可,成為新政名副其實的綱領性文件。其對新政開展所具有的推動作用是其他奏折所不可替代的。[2]P17
新政的開展需要充裕的財政予以支持。關于新政的籌款,在附片《請?;I巨款舉行要政片》中,劉坤一和張之洞指出,新政的開展需要巨款,國家剛經(jīng)歷過庚子之難,百業(yè)蕭條,籌款十分困難。[7]P4725一方面,如果因為度支困絀而不舉辦新政,國家能茍安一時,但是國家地位和國際聲譽將跌至“不能立國”的境地;另一方面,國家縱然力行新政,然而財政十分困難,勢必導致無良官吏“百計搜刮”。新政是必須辦的,新政所需款項也是必須用的。如果要做到“節(jié)用之于自強,兩義自當并行,不宜偏廢”,則需“既須籌賠款之款,尤宜籌辦自強之款?!痹蛟谟凇百r償之款,所以紓目前之禍難;自強之款,所以救他日之淪胥”,最終達到“庶幾各國刮目相看,而中國之生機不至于遽絕矣”。
《江楚會奏變法三折》對于財政體制問題的認識,并沒有根本性的轉變。它只是基于1900年前后的財政支出的國情提出的解決辦法,也沒有萌發(fā)現(xiàn)代財政的意識。同治中興以前,清代的財政主要是通過戶部管理。財政收入的種類也只是簡單的“以田賦(地?。Ⅺ}課、關稅、雜賦四項為主干,……就賦稅的征收稅則而言,經(jīng)過同治以來的賦役制度的整頓,也應當說是相對穩(wěn)定的?!盵8]P374與此相比,《江楚會奏變法三折》的突破點在于,它以富強作為財政體制運轉的最終目標,勇于打破專制王朝輕徭薄賦以換取民心的思維方式,以建設一個強大的現(xiàn)代國家作為征稅的號召。雖然這表明當時的統(tǒng)治者們并沒有意識到憲政架構下的財政體系如何實現(xiàn)富國強兵的問題,但畢竟是財政集權的先聲。
二、振興實業(yè)與新式金融機構的創(chuàng)設
光緒二十七年七月,清廷諭令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改為外務部,位居六部之前。九月,清政府為大力發(fā)展實業(yè)諭令設立商部,以貝子載振為尚書,張謇為商部頭等顧問官。商部的設立主要基于三個目的:1.大力發(fā)展商業(yè),維持財政稅源;2.溝通上下輿情,了解商人階層的政治意愿;3.保護商人,“認真恤商”。[1]P856從商部的運作上看,它是一個專門負責統(tǒng)籌全國經(jīng)濟,發(fā)展實業(yè)的中央行政機構,既管理商業(yè)貿易,也主持工業(yè)、農業(yè)。在光緒三十二年開展的官制改革中,工部并入商部,合稱農工商部。與此同時,在全國各省也相應地設立了商務局或農工商局,與中央的商部遙相呼應,成為地方的經(jīng)濟管理機構??v觀清末工商管理模式的演變,體現(xiàn)出清政府為適應工商業(yè)在國家經(jīng)濟中日益提高的地位,加強了對工商業(yè)的管理職能。[9]有論者指出,“在中央政府體制中,商部僅次于外務部,而位列其他各部之前,表明清政府積極發(fā)展工商業(yè)的經(jīng)濟改革思路”。[2]P18值得注意的是,這也表征著,清政府已經(jīng)改變了傳統(tǒng)的“士農工商”階層社會,著力于提高商人的地位,開辟稅源,維持財政收入的穩(wěn)定。
商部的設立進一步推動了全國商業(yè)的發(fā)展。在以后的歲月里,商部主要在五個方面推動了晚清社會實業(yè)的發(fā)展:一,頒布經(jīng)濟法規(guī);二,獎勵工商;三,勸辦商會;四,整頓農務;五,擴大對外貿易;六,維護路權、礦權。[9]據(jù)統(tǒng)計,在1903年—1908年之間,“凡五年間,報部注冊之公司凡二百六十五,其資本總額138336760元,不可謂非一時之盛也”。[10]P675從1895年到1912年,中國資本工礦企業(yè)的平均發(fā)展速度是35.47% 。[11]P656清末經(jīng)濟取得如此好的成績,沒有“商部以為之保護,商律以為之維持”是難以想象的。
在振興實業(yè)的同時,清末的銀行業(yè)也終于出現(xiàn)突破性的進展。在此之前,督辦鐵路大臣盛宣懷曾向清政府奏請設立中國自己的銀行,原因有三:一是因為“聚舉國之財為通商惠工之本,綜其樞紐皆在銀行”;二是“毋任洋人銀行專我大利”;三是“中國銀行既立,使大信孚于商民,泉州因通而不窮,仿借國債可代洋債,不受重息之挾制,不吃磅價之虧折?!盵12]P11
這樣的遠見卓識可惜不能馬上為清廷所賞識,但盛宣懷不辭勞苦,排除萬難,多次上折向朝廷歷陳開辦銀行之利。再加上翁同龢、張之洞、劉坤一等朝廷重臣居中協(xié)調,開辦新式銀行最終獲得批準,這便是中國通商銀行的由來。[13]P310
中國通商銀行的業(yè)務開展與傳統(tǒng)的帳局、票號和錢莊并無多少不同,只是在組織方式上允許股份制。這一點是其與傳統(tǒng)的金融機構相比最大的差別。中國通商銀行初定資本額為規(guī)銀500萬兩,其資本“比帳局、錢莊每家平均資本多120倍,比票號每家平均資本多11倍”。[14]P85同時,中國通商銀行采用官督商辦的形式,銀行的有關管理方式、經(jīng)營業(yè)務、人事制度等均效仿英商匯豐銀行;并且聘請在上海匯豐銀行任職的英國人美德倫為洋人經(jīng)理,以便對外聯(lián)系外商和外商銀行的一切業(yè)務;又聘請咸康錢莊的經(jīng)理陳淦(字笙郊)為華人經(jīng)理,負責聯(lián)系錢業(yè)市場和各個錢莊的全部業(yè)務。這樣的近代化經(jīng)營方式,也是其他傳統(tǒng)金融機構難以企及的。但是由于沒有獲得官方的直接支持,而且受到外國銀行的排擠,中國通商銀行吸收的存款和盈利一直處于低水平徘徊的狀態(tài)。[7]P4115
雖然如此,晚清政府尋求建立新式金融機構和制度的熱情并沒有因此而稍減。19世紀末期,外國資本進入中國市場已經(jīng)長達40多年,牢牢地控制著中國的經(jīng)濟命脈。外國的金融資本擴張在1900左右也表露無疑,中國經(jīng)濟與財政獨立自主顯得非常緊迫,當局為此十分焦慮。1903年總稅務司赫德就虛金本位幣制以及建立清朝國家銀行的問題,正式致函外務部。1904年,美國特派會議銀價大臣(即國際匯兌調查委員)精琪來到中國,提出自己的幣制改革計劃,并為此上陳《中國新圜法條議》。雖然由于湖廣總督張之洞的反對,仍然采用的是七錢二分的銀本位制;但是幣制改革大大提高了時人的經(jīng)濟自主意識,對政府的處境和改革也多了一些同情式的理解。到底是實行“銀元制”,還是實行“銀兩制”,直到宣統(tǒng)二年(1910年)四月《幣制則例》的公布才最終確定,此時距盛宣懷在1896年提出“廢兩改元”的建議已過了15年。[15]P83
不僅幣制改革凸顯了辦理銀行的必要性,編練新軍、開辦新式學堂、償還庚子賠款、路政礦務,無一不顯示出中國財政資金的短缺。就此而言,銀行的開辦,能疏通金融渠道,籌資興業(yè)。僅以路政而言,朝野上下就路政之重要性達成共識,鐵路不僅具有經(jīng)濟上的價值,政治與軍事也與其有莫大關聯(lián)。然而,由于資金匱乏,鐵路多用借款修筑,路政之權也多歸外人,時論對此頗為重視,“鐵路展至長江,英人此謀果遂,則中國南部內地之商務盡握其權……”[16]P164
在朝野內外的推動下,光緒二十九年,清廷派載振等前往日本考察幣制、金融等情形,同時考察籌建清朝國家銀行相關事宜。光緒三十年正月,奕劻奏請設立大清銀行,由戶部籌股。同年三月,財政處會同戶部上奏《戶部奏試辦銀行酌擬章程遴派妥員折片》。光緒三十一年,經(jīng)財政處奏準,大清戶部銀行正式成立。光緒三十四年二月,清政府正式頒布《大清銀行則例》,總共二十四個條款。同年,度支部奏定《普通銀行通行則例》、《殖業(yè)銀行則例》、《儲蓄銀行則例》,將戶部銀行的名稱改為“大清銀行”,以之作為國家中央銀行。[17]P139該年六月初三日,大清銀行正式掛牌營業(yè),成為中國第一家國家銀行。
三、新式銀行與近代財政
光緒三十四年二月初二日,由郵傳部奏準,中國交通銀行正式成立。交通銀行的設立,一是為了贖回京漢鐵路的路權;二是為了收取鐵路、電報、郵政、航運之利。銀行也在當時獲利頗豐。據(jù)統(tǒng)計,大清銀行僅在光緒三十一年至三十二年盈利219834兩,光緒三十三年盈利506991兩,三十四年盈利835078兩,宣統(tǒng)元年盈利854280兩,二年盈利560840兩,短短五年時間,獲利幾達三百萬兩白銀。[18]P96
銀行獲利如此之豐厚,而地方攤派的新政款項籌款困難,于是銀行就成為一種融資的新手段,官商合辦是主要形式。據(jù)杜恂誠先生的研究,“事實上清末的絕大多數(shù)本國銀行都是在1905年以后才設立的……到1911年為止成立的30家商業(yè)銀行,官辦和官商合辦銀行占13家”。[19]新式銀行在經(jīng)營上并不完全獨立,銀行業(yè)務經(jīng)常受到官方的干涉。各省為緩解財政困難,都想借辦銀行發(fā)行紙幣以應付殘局,造成了銀行業(yè)的畸形發(fā)展。[14]P97
清末設立的新式銀行,不論是商辦、官辦,還是官督商辦,都與傳統(tǒng)的金融機構有著本質上的區(qū)別。根據(jù)政治社會學原理,銀行是連接國家與社會的重要紐帶,銀行的存在保障了國家與社會在資源上的良性交流。這與之前的財政體制是迥乎不同的。晚清之前的財政,大致采取收支相抵的財政政策,國家主要致力于如興修水利等大型的公共事業(yè),對于一般的地方治理事務,則交由當?shù)氐氖献搴褪考澒芾?。如果沒有大規(guī)模的動亂,財政基本能夠保持平衡,偶爾還能有所結余。但是自乾隆、嘉慶以降,尤其是鎮(zhèn)壓嘉慶年間的白蓮教起義之后,“正常的財政收入與支出已出現(xiàn)拮據(jù),其困厄來自兩方面,一是沿自乾隆后期財政結余的減少,二是賦稅的普遍欠征”,不僅沒有結余,反而有入不敷出之感。[8]P413新式銀行的出現(xiàn)展示了新式金融機構的活力,帶給晚清黑暗社會一抹難得的亮色。
與傳統(tǒng)的“量入為出”原則不同,推行新政的財政政策轉變?yōu)椤傲砍鲋迫搿保锤鶕?jù)籌款的需要,增加稅種,或者加重稅負。加稅違背了傳統(tǒng)的“攤丁入畝、永不加賦”的政策,還容易落下“搜刮民財”的惡名。通過銀行,融通社會閑置資金來籌措新政經(jīng)費,就成為比較好的選擇,還能利國利民。就政治學的角度言之,國家通過銀行能夠動員更多的經(jīng)濟資源,打造現(xiàn)代民族國家,參與國際競爭。清末新式銀行是一種新的金融機構,承擔著新的職能,為之后的現(xiàn)代財政體系奠定了基礎。
余論
過渡時代是一個特殊的時代,一個充滿危機與挑戰(zhàn)的時代。作為晚清最大規(guī)模和最深層面的改革,清末新政開啟了中國近代國家建設加速的時代。內外交困的清廷期望新政的開展能挽救王朝政權,為此制定了龐大的計劃,舉凡編練新軍、開辦新式學校、舉辦地方自治等諸多方面。為了解決新政面臨的財政危局,晚清政府嘗試著建立新式的金融機構,制定和頒布新的金融制度,設立商部等管理機構,力圖對清末國家的財稅體系進行徹底的改造。在財政集權的同時,清廷開始使用新式的金融體制來辦理財政事務。但是,由于以大清銀行等為代表的新式金融機構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性質,過渡時代的經(jīng)濟建設并不是十分成功。進一步來說,更由于新式金融機構的建立,中國社會的半殖民地化程度進一步加深。內部的民生困苦,外部列強逼迫,中國金融市場逐漸被外國資本所侵蝕,新式金融機構的生存狀況也是十分堪憂的。因此,對于清末的中國而言,沒有政治上的獨立,經(jīng)濟上就只能淪為附庸。這或許是清末政治下的經(jīng)濟變革留給我們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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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吳園林(1985-),河南信陽人,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2011級憲法學博士生。
(責任編輯: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