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爾
我看見站在學(xué)校門口的父親。
暮色四合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躁動的空氣為他隱約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他倚在那輛用了十多年的已銹跡斑斑的自行車旁等我。用左手中指與食指關(guān)節(jié)夾著煙,一縷縷清晰可見的煙塵在他面前飄散。夕陽在鈷藍(lán)色的天幕上兀自撒歡,如同腳下碎石縫中的花兒一樣?;臎鎏炜罩型蝗卉S出一行行灰黑色大雁,長腿伸出,翅膀平展,劃出一道道銀白色弧線。
那時我剛?cè)胄W(xué),還住在鄉(xiāng)下的親戚家。父親每個星期六的黃昏都來接我回家。他把幼小的我抱上自行車前杠,騎車趕路。路邊剛收割完的稻田如同坦蕩寬闊的胸膛,彌漫著淡藍(lán)色煙霧。父親那時多么年輕強(qiáng)壯。我們一路上沉默不語。
我聽見耳邊的聲音,自行車的輪胎磨擦在小石子瀝青路上,發(fā)出如同流水一樣的悅耳聲響。夜風(fēng)清涼,繁星滿天。我漸漸疲倦,感覺到父親一只手扶著車把,一只手托住我。父親的手掌寬大厚實(shí),掌心粗糙而溫?zé)帷N腋杏X到滲透出來的生命的滄桑與安寧,于是沉沉睡去。
我所懷念的事常常很平凡,瑣碎。而它們就像父親的腿疾,在很長時間的隱忍之后,才能體會出其中深入骨髓的痛以及不可挽回的悔恨與曾經(jīng)。
于是,在漫長的懷念背后,唯有冷暖自知。
發(fā)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