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
時光催人老,歲月不饒人,一不留神,我的人生已至深秋。學生時代曾經(jīng)絢麗燦爛的夢想,被無情的歲月扭曲、撕扯,最終如肥皂泡般飄得無影無蹤了。
前幾天,一封意外的邀請函,讓本已平靜多年的心起了漣漪,喚醒了塵封的記憶。那是一封作品研討邀請函,落款是素心。同時寄來的還有兩本文集《青春的碎片》《瑣碎的記憶》。最觸動我神經(jīng)勾起我傷痛的是邀請函后面的留言:切記帶上您大學時的日記!
那年,我赴師大學習。正青春,風華正茂,躊躇滿志的年紀,喜歡寫作,任文學社社長。就在那時,我認識了數(shù)學系的舒環(huán),沒多久,雙雙墜入愛河。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我喜歡寫日記,每篇都是一則優(yōu)美的短文,最重要的是日記記下的有我們相愛的點點滴滴。
可是,我和她,有緣無份。迫于當年的分配形式,兩家的經(jīng)濟狀況,以及雙方父母的干涉,我倆只得忍痛割舍了這份情感。
“我的夢想成為一名作家,把瑣碎的記憶用文字記錄下來,以慰蒼老的歲月……”舒環(huán)誦讀著我日記里的片段,微風吹拂著她的長發(fā),凄美。沒有讀完,舒環(huán)就哭著跑了。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望著遠去的身影,心,比刀割還痛。我的好女孩,這以后,我只能用文字療傷,也只有在回憶中溫暖自己了。我用力咽了口唾沫,暗下決心:我一定要成為作家!
可是,事與愿違。
婚后,因為日記,妻子方惠大哭大鬧。罵我人在曹營心在漢,說寫作是幌子,懷舊才是真。為了家庭和睦,為了表示我的衷心,當著方惠的面,焚燒了所有日記,同時燒毀的還有我的夢。我知道,人生最摯愛的兩樣東西都離我遠去了……那一刻,我的心死了!
婚姻是墳墓!這是我最后一則日記,只不過是鐫刻在了內(nèi)心的深處。
禮拜天,方惠出門后,再次翻閱兩本文集。書中的文字熟悉得似曾相識,故事場景有我年輕時的影子??粗埡蚁萑肓怂季S絕境。熟悉我日記的只有舒環(huán),素心真的會是舒環(huán)?
該做午飯了,才想起沒了醬油。
提著醬油回到家,我傻眼了。方惠正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手里拿著邀請函。
我又惹禍了!
“相信我,真的不知是咋回事!”
“你把日記燒了,我很后悔,知道你這些年的苦……”方惠嗚嗚哭出了聲。
“沒怪你,一點都沒!”我坐到方惠身邊,違心地說。
“是我怪自己,多少年來一直都在怪自己,假如……你現(xiàn)在也許就是作家了?!?/p>
一切都是命!鼻子一酸,擁方惠入懷,任憑她洶涌的淚水打濕我的衣裳。
我決定了,去一趟研討會場。這期間,我的心情很復雜,迷惑?猜測?傷感?或許想要去印證些什么吧。
研討會上,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猶如早已陌生的文字。
“邢臺市著名作家素心作品研討會現(xiàn)在開始!”
一位中年女子落落大方邁上臺階……
是她!真是她!雖然二十多年沒見面了,仍能一眼認出素心就是舒環(huán)。。
“各位來賓,感謝大家光臨!請允許我介紹我的大學同學——周全先生,同時也是我寫作的啟蒙老師。好多年了,我欣賞他的文字。他的日記我讀了無數(shù)遍,畢業(yè)后,為了那些成為記憶的往事,我開始了寫作。”她環(huán)視一周,把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老同學,日記拿來沒有?”舒環(huán)一笑,滿臉期待。
“日記?哦,搬家時丟了?!蔽遗酥浦?,不至于失態(tài)。我不敢直視她的目光。我能咋說?能說日記被燒了嗎?那她該有多失望。
“丟了?”舒環(huán)一愣,吃驚地看著我。
我黯然,點了點頭,手足無措地翻口袋找煙抽。
盯了我一會兒,舒環(huán)把目光收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低頭從挎包里拿出一沓發(fā)黃的日記本。
“周全,別難過,我還給你保存著一份呢?!?/p>
我瞪大眼睛看著舒環(huán),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舒環(huán)捧著日記本,緩緩向我走來。
“雖是贗品,但可以幫你找回丟失的記憶!”
我站起來,顫抖著雙手,接過日記,看了一眼滿含熱淚的舒環(huán),狐疑地打開第一頁,眼前一亮,映入眼簾的是熟悉又久別的文字:“我的夢想成為一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