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

應試、擇校，孩子苦不堪言，家長憂心忡忡。如今，在高考指揮棒外又添了一個留學指揮棒。不管目標是國內(nèi)還是海外，家長總要想方設法幫助孩子擠進最有競爭力的學校。為此，孩子們必須過關斬將參加層層考試。

學生們圍著高考、留學雙重指揮棒轉，比起聽任高考這一根指揮棒支配，應該說是個進步。隨著全球化的推進，中國教育迅速融入世界體系中。各國高等教育的選才標準、教育觀念不一，為學生和家長開辟了更多的選擇余地。但是，孩子們從小就要對付高考和留學的雙重要求，負擔過重是必然的后果。更為糟糕的是，中國的學生和家長大多受到應試教育模式的單一塑造，對于國外的教育哲學懵懵懂懂，往往用解讀高考指揮棒的方式來解讀留學指揮棒。所以，如今市面上的留學服務主要有兩類：一類是作假騙錢的中介，雇傭寫手代辦申請；另一類就是應試輔導，即各種SAT、托福的補習班。

這樣的狀況，對于孩子們的成長產(chǎn)生了負面的影響。即使是那些很有出息的孩子，也漸漸養(yǎng)成了被動的“應試人格”。他們從小就要應付外界排山倒海式的要求，結果被搞得精疲力盡，難以思考自己的人生目標，沒有時間發(fā)展和追求自己的興趣愛好。我曾受朋友之托為年輕學子提供留學咨詢。令我驚異的是，許多孩子學業(yè)不錯，但對于自己未來的設想?yún)s一問三不知，有的甚至連自己對什么感興趣都說不清。

那些向往把孩子送到美國讀書的家長似乎沒有意識到，美國的精英教育期待孩子成為他們這一代人中的領袖。這里最需要發(fā)展的才能，是孩子要有自己的“大主意”，能夠獨立作出重大的人生決定，能想別人所不敢想，用自己的理念來塑造社會的目標。這就是我們常說的“創(chuàng)造性”或“領導力”。而這些素質(zhì)，首先要建立在一種“能動性人格”的基礎上。

如今的孩子一切接受家長的安排，他們當然不會也不應該懷疑，家長一切都以他們的長遠利益為核心。問題是，你跟家長們聊幾句就知道，這些瘋狂為孩子的未來進行“頂層設計”的人，自己其實也很迷茫，不知道怎樣做才“對”、才“有用”，只會盲目跟風。

也許有人會指責我：你在美國站著說話不腰疼，體會不到國內(nèi)孩子的壓力有多大。對此，我有兩點作答：首先，我自己就是高考制度下的產(chǎn)品。我們1979年考大學時，競爭的嚴酷性比現(xiàn)在高數(shù)倍；第二，美國的“升學戰(zhàn)”也如火如荼，我自己13歲的女兒每晚11點以后睡覺，早上7點以前起床，六七個小時的睡眠成了生活的常態(tài)。在我看來，問題不是壓力大小，而是如何超越壓力，培養(yǎng)孩子的能動品性。

許多家長完全沒有意識到全球教育正在發(fā)生的變化，也不知道如何幫助孩子把握這種變化所帶來的機會。按說，“升學戰(zhàn)”不斷加溫，主要是因為所要升的“學”越來越稀缺、越來越有價值才對。事實上正好相反，我們讓孩子所升的“學”，正在日益貶值。最近十幾年的大學擴招，使學生人數(shù)翻了數(shù)倍，一些大學生就業(yè)可能比工人困難。另外，隨著人口老齡化，高中生年年減少，再加上有條件留學的家庭增多，中國的大學將面臨招不到學生的“空校危機”。在大學求著學生來就讀的時代，高考的意義也將有所改變。與其跟著高考指揮棒消耗孩子的青春，為什么不專注于培養(yǎng)真正能讓孩子成功的品格，比如主動性、創(chuàng)造性、想象力、追求理想的激情？

在發(fā)達國家，高等教育也面臨同樣的問題。美國一直是中國學生留學的主要目的地。但是，美國教育費用不斷上漲，大學的普及使許多大學生畢業(yè)就失業(yè)。大學值不值得讀，成為這幾年最流行的公共教育話題之一。更不用說，一般的美國大學幾乎是來者不拒，缺乏高等教育原有的競爭性，隨之而來的是教育質(zhì)量的下降。最近幾年抨擊美國高等教育的著作層出不窮，其核心主題是，大學生不學無術，缺乏應付實際生活的基本技能。試問：這樣的大學值得你一年花幾萬美金嗎？

有人也許會問：不在“升學戰(zhàn)”中死拼，又有什么其他的路可走？孩子享受了優(yōu)秀的教育，才能掌握靠得住的技能。恰恰也正是在美國，高等教育正在發(fā)生革命。過去，高等教育全都壟斷在大學手里，除了“升學戰(zhàn)”這條狹窄的道路外別無他途。如今，網(wǎng)絡教育迅速崛起。如果你在網(wǎng)上能夠免費或者廉價地上哈佛、耶魯、普林斯頓這等世界名校中頂尖教授的課，為進入中國一所二流大學而“打破頭”還有什么意義？我曾把這種網(wǎng)絡教育的革命稱為“高等教育的海嘯”，其對傳統(tǒng)高等教育會產(chǎn)生摧毀性的打擊，而對下一代的學生來說，則是“天上掉餡餅”般的福益。

我們怎樣才能接住這塊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這里有兩個關鍵因素：一是良好的英語，二是學生的能動性人格。中國的家長不妨立足于這兩點來調(diào)整培養(yǎng)孩子的戰(zhàn)略。（作者為美國薩?？舜髮W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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