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介甫

在我國近現(xiàn)代史上，1937年后，中國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實現(xiàn)第二次合作，發(fā)動全民抗戰(zhàn)，取得最后勝利，這是一個歷史轉(zhuǎn)折點；抗戰(zhàn)勝利以后，到1949年新中國的誕生，又是一個歷史轉(zhuǎn)折點。屈武在這些歷史轉(zhuǎn)折的關頭，都得到周恩來的真誠幫助，兩人也因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抗戰(zhàn)期間在重慶

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在蘇聯(lián)呆了12年的屈武于1938年繞道西歐，由海路回國。到香港以后，他首先找到了中國共產(chǎn)黨派駐香港的代表廖承志，他們作了長時間的談話。從廖承志那里，屈武初步了解到國內(nèi)各方面的一些情況。

屈武在香港稍事停留之后，即取道貴陽搭乘長途汽車到達重慶。屈武的岳父——長期擔任監(jiān)察院院長的國民黨元老于右任，親自過江來接他，屈武遂和他共住到康心之公館的后花園里。

到重慶兩天以后，于右任與屈武談話，很嚴肅地提醒說：“你在國外多年，對國內(nèi)情況不了解，我提醒你一件事：國民黨內(nèi)存在兩個小組織，一個是軍事方面領導的‘復興社，一個是由陳果夫、陳立夫領導的‘CC團。他們的名聲很不好，各自為擴充自己的實力，到處拉人參加他們的組織。你要特別注意，千萬不要上當?！焙髞恚贿@兩個反動組織都曾拉攏過屈武，均被屈武拒絕了。

到重慶以后，屈武廣泛接觸各界人士，仔細地體察國內(nèi)的形勢和內(nèi)部的問題。擺在眼前活生生的現(xiàn)實，使他看清了政治上的是非，也逐步認識了國家的出路問題。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挽救國家民族危亡的抗戰(zhàn)問題，而抗戰(zhàn)的勝敗，關鍵在于能不能堅持到底；能不能堅持到底，在于國共兩黨能不能保持團結合作。屈武能得出這樣的認識，應該感謝中國共產(chǎn)黨方面對他的幫助和引導，尤其是周恩來對他的關心和教誨。

屈武結識周恩來，是由時任中共中央南方局國際宣傳組負責人的王炳南介紹的。屈武和王炳南都是陜西人，早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就認識。屈武與周恩來相識后，有時候周恩來通過王炳南找屈武談話，有時候屈武就直接到曾家?guī)r五十號“周公館”主動找周恩來，反映自己所知道的重要情況，或者是有什么問題向他請教。通過周恩來和王炳南的關系，屈武知道了一些有關延安方面的動態(tài)、中共中央的一些決議、毛澤東的一些重要言論和前方與敵后的戰(zhàn)斗形勢。

有一天夜里，王炳南通知屈武說周恩來約他在新華書店樓上見面，屈武立即應邀前往。在談了些有關時局問題之后，周恩來著重地對屈武講：“于右任先生是位公正的人，有民族氣節(jié)，但是在國民黨內(nèi)部，他還不能算是一位真正的左派。他態(tài)度不堅定，旗幟不夠鮮明。于先生是你的老長親，你應該愛護他，首先在政治方面愛護他。要幫助他堅定對兩黨合作團結抗戰(zhàn)的立場。”周恩來希望屈武能夠幫助做好對于右任的宣傳和統(tǒng)戰(zhàn)工作，屈武一口答應下來。這次談話以后，屈武在于右任身邊生活了6年多的時間，一直遵從周恩來的囑托和指示，做了很多工作。

屈武和于右任在一起生活的初期，由于于右任不了解情況并受反動宣傳蒙蔽，對兩黨合作共同抗戰(zhàn)問題確有所懷疑。有一次，于右任問屈武：“據(jù)說我們的國軍在前方抗戰(zhàn)，八路軍挖國軍的墻腳，收繳國軍的槍支，他們不打鬼子，一味擴充自己的實力，究竟是為什么？他們的企圖是什么？”

屈武回答說：“這顯然是編造的謊言?！苯又?，他詳細列舉了各戰(zhàn)區(qū)大量相反的材料，證明國民黨軍隊奉上級命令，在前方和后方“圍剿”八路軍，并沒收他們的槍械彈藥。

于右任又問屈武：“這些消息是從哪里來的？”

屈武說：“主要是王炳南告訴我的，有些情況是周恩來先生親口對我講的。”

于右任聽到屈武同周恩來有直接聯(lián)系，很不安地提醒說：“你要當心?。≈貞c到處是特務?！?/p>

于右任對屈武和周恩來的接觸非常擔心，但對屈武向他介紹的情況還是比較相信的，這時他已經(jīng)察覺到的確有人在向他耳朵里灌輸反共的謊言。

1938年冬，周恩來找到屈武，要屈武向于右任反映一件事情，他說：“汪精衛(wèi)已由重慶逃跑，投降日本去了。他雖然走了，目前重慶還有更重要更危險的投降派，他們直接間接地和敵人勾勾搭搭，請于先生注意。他是國民黨的元老，應該在國民黨內(nèi)仗義執(zhí)言，做扶傾救危的工作?！鼻浒凑罩芏鱽淼闹甘?，立即將這件事轉(zhuǎn)告于右任。于右任表示一定注意，一定調(diào)查清楚，決不能聽令一些人進行出賣國家民族利益的勾當。

1941年1月皖南事件發(fā)生后，屈武把這一反共破壞抗戰(zhàn)的陰謀策劃和事變經(jīng)過詳細地告訴了于右任。于右任聽了非常氣憤，拍著桌子大聲說：“這樣破壞兩黨的合作，簡直就是破壞抗戰(zhàn)，我一定要講話！”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嘆了一口氣說：“唉！講了又有什么用呢！”屈武當時看到這位愛國老人的正義表現(xiàn)，深深同情他有心無力的處境。后來，于右任聽到周恩來親自到大街上賣《新華日報》 的消息，曾以贊嘆的口氣對屈武說：“恩來先生的人格真是偉大！”這些跡象都表明，于右任對國共兩黨合作堅持抗戰(zhàn)和政治上的大是大非問題，已逐步明確。

于右任一向?qū)顸h上層的爭權奪利互相傾軋，以及貪污腐化掠奪財物的現(xiàn)象深惡痛絕。他執(zhí)掌監(jiān)察院多年，本來想運用這一職權，做點澄清吏治收拾人心的工作，但是那些貪婪成性禍國殃民的人，大都是一些是握有實權身居樞要的人，徒有虛名的監(jiān)察院豈能發(fā)揮作用。有一次，監(jiān)察院揭發(fā)了一件重大的貪污案件，被彈劾的涉及蔣介石左右的權要人物。于右任堅持要執(zhí)行監(jiān)察職權進行彈劾，而蔣介石卻堅決地庇護這些壞人。于右任在氣憤之下，表示要辭去監(jiān)察院長職務。為了表示抗議，他帶著一名李姓副官，離開重慶移居成都。

兩天后，屈武向周恩來匯報了這一情況，周恩來說：“于先生的姿態(tài)很好，這是對老蔣獨裁作風的一個有力揭露?！苯又终f：“于先生一個人去成都，身邊沒有人照顧怎么行呢？你應該去成都陪伴他，照顧他的生活，同時也可以解除他的一點苦悶?！?/p>

周恩來還囑托屈武代表他向于右任表示慰問，并讓屈武轉(zhuǎn)告于右任，他這一舉動大得人心，但不要悲觀。

于右任在成都住在陜西同鄉(xiāng)嚴谷聲家里，嚴家是書香門第，房屋寬敞，于右任住在樓上，屈武則住在他臥室隔壁。于右任在成都的老朋友和同鄉(xiāng)們經(jīng)常來看望他，也有從重慶專程來成都看望他的。但他情緒一直安定不下來，這種情況持續(xù)有一月之久。

有一次凌晨4點鐘左右，于右任突然起來敲屈武住房的墻壁，要他到自己房里談話。屈武走進房里坐到床沿上，于右任一臉驚恐地說：“剛才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老蔣手持利刀，厲聲對我說你逃不出我的手，我要你的老命，說著他就用刀向我胸部刺來，這樣，我就驚醒了。”接著他憂心忡忡說：“這個夢是個不祥之兆呵！”

屈武當即安慰他說：“做夢是下意識的條件反射，您老人家還不知道嗎？這和現(xiàn)實生活有什么關系呢？”

于右任又接著說：“蔣介石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他心狠手辣，有什么信義可講?！?/p>

這天的早飯后，李副官上樓來向于右任報告說：“張群由重慶專程來看院長，現(xiàn)在樓下客廳?！?/p>

屈武陪同于右任下樓。張群見了于右任之后，照例先寒暄幾句，然后鄭重其事地說：“是委員長派我代表他前來慰問院長的，并且要我迎接院長回重慶，委員長有很多重大問題要向您咨詢。至于監(jiān)察院的事您不管誰能去管呢！委員長很誠懇地盼望您回去?！?/p>

蔣介石對監(jiān)察院彈劾案的問題只字未提，顯然并沒有改變他原來的態(tài)度。張群到成都敦請于右任回重慶，不過是給他一個轉(zhuǎn)圓的面子而已。這一點于右任是很清楚的，只是由于他夜晚的一場噩夢，心有余悸，也樂得順水推舟，乘機而下。于是他對張群說：“只要委員長不再干涉我的監(jiān)察院的職權，我就回重慶為黨國效勞。”

張群說：“那就好，那就好。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边@樣，于右任和屈武一同回到了重慶。

關于于右任在成都時期的情況和他回重慶的經(jīng)過，屈武向周恩來作了詳細匯報。當屈武說到于右任的“驚夢”的時候，周恩來說：“看來，于先生腦子里還有些封建迷信的殘余。老年人嘛，舊的影響是很難一時根除的?！?/p>

屈武說：“于先生擔心老蔣害他，這種心理是有歷史根源的?！?/p>

周恩來分析說：“于先生和鄧演達先生不同，他這塊元老招牌老蔣還是要利用的，絕不會加害于他。你要請于先生鼓起勇氣，對老蔣該頂?shù)倪€是要頂。”

1944年春，屈武忽然接到侍從室發(fā)來蔣介石召見的通知。見面后，蔣介石對屈武說：“今天我找你來，要告訴你一件事情，就是關于你工作的調(diào)動問題，我已經(jīng)決定派你到陜西去擔任建設廳長?！?/p>

屈武說：“我在重慶擔任立法委員、陸大教官、軍事顧問處處長、中蘇文化協(xié)會秘書長等，工作很多，怎么能丟得下！況且在抗戰(zhàn)時期，哪里有錢搞建設呢？為什么派我去做這項有名無實的事情？”

蔣回答說：“這是祝紹周主席要你去的。你是陜西人，回去建設自己的家鄉(xiāng)不好嗎？至于建設需要錢的問題，這好辦，我要財政部幫你解決就是了。”

屈武說：“還是請委員長再考慮一下?！?/p>

蔣介石見屈武不肯立即欣然受命，馬上大發(fā)脾氣，用手拍著桌子站起身來，聲色俱厲地說：“這是命令！”說完扭身一轉(zhuǎn)不再理睬，屈武只好走出蔣介石的房間。

回到家中，屈武立即把蔣召見的經(jīng)過告訴了于右任，并表示自己不愿離開重慶。于右任聽了之后，沉思默想，始終一言未發(fā)。看樣子老人的心情相當沉重，為了不增加他的負擔，屈武沒有向他提出什么具體的要求。不過，屈武并不甘心輕易地離開重慶，他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找蔣經(jīng)國幫幫忙。

蔣經(jīng)國是屈武在蘇聯(lián)的同班同學，彼此交情很深?；貒院螅谠瓉碛亚榈幕A上，又有所發(fā)展。抗戰(zhàn)期間在重慶、贛州、衡陽、昆明等地，后來在南京、上海、杭州、奉化，以及迪化（即烏魯木齊）等地，都有他們倆人攜手同游的蹤跡。于是，屈武親自去造訪，希望蔣經(jīng)國能向蔣介石說說情，讓自己能繼續(xù)留在重慶。

出乎屈武意料的是，蔣經(jīng)國早已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了。當屈武向他提出希望留在重慶的意見之后，他立即對屈武說：“老兄，不行??！有人在委座面前告發(fā)了你，說你同共產(chǎn)黨暗地勾結，并與蘇聯(lián)武官處進行非法聯(lián)系；還說你參加了什么秘密組織（指中國民主革命同盟，后來被簡稱為‘小民革 ） ，委座非常生氣。他說如果不是看在于院長的面上……他下面要講什么，你自己會明白的?？磥硪愕疥兾鳟斀ㄔO廳長，已經(jīng)是很寬大了。你想留在重慶不去西安是不行的。我看你還是暫時到西安去?！贝寺凡煌?，屈武只能帶著失望的心情，從蔣經(jīng)國那里回來了。

屈武之所以不愿離開重慶，一是不愿意丟下那些對抗戰(zhàn)有意義的工作，二是不愿脫離周恩來的直接指導。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從周恩來那里接受了很多教益，得到了很多工作鍛煉的機會，并與周恩來建立了深厚的情誼，因此屈武不希望就這樣離開周恩來的身邊。

無奈之下，屈武只好把蔣介石的召見和召見以后的經(jīng)過向周恩來作了匯報。周恩來聽了屈武的匯報，認真考慮之后說：“那只好去吧，違抗是無益的。你到西安以后要經(jīng)常和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處長周子健同志聯(lián)系?！?/p>

就這樣，在1944年春天，屈武不得不離開重慶。

到新疆去

屈武自1944年春到陜西擔任有名無實的建設廳長，為時一年有余。這期間，他根據(jù)周恩來的指示，和設在七賢莊的八路軍辦事處處長周子健做了必要的秘密接觸，提供了一些有關胡宗南、祝紹周的反共陰謀活動的情報。9月初，屈武以到中央述職和請求撥款為理由，回到重慶，仍住在于右任處。當時正是國共兩黨在重慶進行和平談判期間，在王炳南的安排下，毛澤東在紅巖村辦事處，接見了“小民革”幾位負責同志，與他們共進晚餐，交談了7個多小時，大家都受到了很多教育，當時周恩來也陪同在座。

屈武這次在重慶住了兩個月之久，11月初打算返回陜西。一天，張治中來拜訪于右任。他們談話時，屈武也在場。張治中對于右任說：“蔣委員長準備派我到新疆去和平解決伊犁、塔城、阿山三區(qū)的暴動問題。如果經(jīng)過這次和平談判能夠把問題解決，實現(xiàn)和平，委員長打算派我當西北行轅主任，兼新疆省主席，那就要經(jīng)常住在新疆。現(xiàn)在正在商量組織一個和談代表團的班子問題。”說到這里，張治中回過頭來對屈武說：“你愿意跟我一道到新疆去工作嗎？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就一同去?！?/p>

屈武說：“這個問題，我不能做主。”

于右任把話頭接過來說：“他現(xiàn)在是陜西建設廳長，這是委員長親自派去的，只怕委員長不會同意他離開陜西到新疆去?！?/p>

張治中說：“只要他愿意去，委員長那里的問題我有辦法。他現(xiàn)在急于和平解決新疆的三區(qū)問題，因為三區(qū)問題與蘇聯(lián)有關，屈武參加代表團，有利于和平解決三區(qū)問題?！笔潞蟛琶靼?，當時蔣介石急于要解決新疆三區(qū)問題，完全是為了要發(fā)動全面內(nèi)戰(zhàn)，必須安定大后方的緣故。

張治中走后，屈武立即去見周恩來，匯報了張治中要自己到新疆去的情況。周恩來說：“如果老蔣同意你到新疆去，那是一件好事：第一，可以擺脫胡宗南和祝紹周的魔掌；第二，張文白（張治中的別號）在國民黨內(nèi)不是頑固派，在政治上他是向前看的。同他一道工作，可以不斷地幫助他進步，對將來處理國共之間的問題，是會起好作用的?！敝芏鱽淼闹甘咀屒湫闹谢砣婚_朗。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左右，張治中電話告訴屈武說：“赴新疆代表團的名單，委員長已經(jīng)批準了，他同意你到新疆去，最近就要出發(fā)，請你準備一下，起飛的日子定了以后，我再通知你?！?/p>

出發(fā)以前，屈武又去見周恩來。周恩來很高興，說：“你到新疆去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辦：盛世才統(tǒng)治新疆時期，關押了100多名共產(chǎn)黨員，到現(xiàn)在還沒有釋放出來。我已經(jīng)向文白先生提出，他到新疆后，請他貫徹雙十協(xié)定中釋放政治犯的條款，把這些中共黨員釋放出來送回延安，張文白已經(jīng)表示同意。不過，他到新疆是從事和平談判解決三區(qū)問題的，一定很忙，很容易把這件事淡忘，你必須隨時提醒他，并幫助處理這一重大問題?！边@樣，屈武肩負著周恩來交代的重任赴新疆去了。

事情果然不出周恩來所預料，他們到了新疆之后，張治中把全部精力傾注在三區(qū)的和談問題上，無暇顧及釋放在押的100多名中共黨員的事。但對屈武來說，這是他身負的一件重大政治任務，無時無刻不縈繞心頭。最后，在屈武一再的提醒和催促下，張治中才決定讓屈武一面參加和談，一面幫助他處理釋放這批中共黨員的工作。首先，屈武代表張治中到監(jiān)獄里探望并慰問瞿秋白的愛人楊之華（杜宇）和她的女兒獨伊。屈武和她們母女分別作了兩次談話，為了安定她們的情緒，他還有意識地透露了自己和周恩來的關系，并告訴她們周恩來對她們的關懷。

屈武發(fā)現(xiàn)監(jiān)獄中的環(huán)境和生活待遇都十分惡劣，便向張治中作了匯報。張治中馬上下令改善監(jiān)獄待遇，提高獄中人員的伙食標準。在屈武的安排下，張治中還邀請被押的黨員代表舉行會談，并先后三次電請蔣介石批準釋放這批犯人。此后雖然又經(jīng)歷了許多波折，但是蔣介石在內(nèi)外形勢的迫使下，最終不得不同意釋放那批中共黨員。

這批中共黨員安全到達延安后，受到黨中央的熱烈歡迎。后來他們都被派到各方面擔任重要職務，其中不少人還承擔了一個方面的領導工作。到1949年，當屈武參加國民黨和談代表團到達北平，周恩來第一次找屈武單獨談話時，一見面，他就以非常滿意的口氣表揚了屈武在新疆協(xié)助張治中釋放這批中共黨員的成績。

以張治中為主席的新疆聯(lián)合政府成立以后，屈武任省府委員兼新疆首府迪化市市長。

參加國共北平和談和新疆起義

1948年冬，解放戰(zhàn)爭的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延續(xù)3年多的內(nèi)戰(zhàn)，勝敗之局已定。蔣介石于1949年元旦通電求和。他經(jīng)過一番周密的布置之后，于1月21日離開南京避居奉化，以下野之名，行其暗中操作之實。蔣介石走后，副總統(tǒng)李宗仁上臺代理總統(tǒng)。當時全國人民強烈要求實現(xiàn)和平統(tǒng)一，就是南京政府內(nèi)部的立法、監(jiān)察兩院，也是一片和談的喧囂。于是，李宗仁不得不在1月22日發(fā)表聲明，表示愿意在中共提出的八項和平條件的基礎上進行和平談判。

這時，屈武仍任新疆聯(lián)合政府委員兼迪化市市長，張治中任西北（陜、甘、寧、青、新五?。┬修@主任。關于國共兩黨的和談問題，醞釀折沖，煞費周章。李宗仁屬意由張治中出來擔負這一艱巨任務，而張當時雖然身在南京，卻不愿負這項責任，因此，他在1月底就飛返蘭州了。后來李宗仁對張函電交促，敦請他返回南京共商和談大計。張治中乃于2月20日邀屈武由迪化飛蘭州，然后一同飛返南京。

為了摸清蔣介石對和平談判的底細，3月3日，張治中同吳忠信和屈武分途前往奉化。在奉化，張治中和蔣介石作了多次長談，主要內(nèi)容是關于中共八項和談前提條件的研究和勸蔣暫時出國問題。對前一個問題，蔣介石在許多方面意見不很明朗；對后一個問題，他非常反感。張治中當然不好堅持要他出國的意見。經(jīng)過反復研究，他們在那里住了8天后一同返回南京。

經(jīng)過多日的醞釀磋商，直到3月24日以張治中為首席代表的國民黨和談代表團才正式組成。和談代表有邵力子、章士釗、黃紹竑、李蒸和劉斐。張治中推薦盧郁文擔任秘書長，推薦屈武擔任代表團的顧問。代表團決定4月1日飛往北平。3月28日，張治中對屈武說：“我們在北上以前，還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就是我們商定的和談腹案和國防部的意見，必須向蔣委員長匯報。這樣的大事情，必須委員長點頭才行。請你和我一道再到奉化去一趟。這件事情我已經(jīng)同李德公（李宗仁號德鄰）說好了，他同意我們到奉化去?！庇谑窃?月29日，屈武同張治中第二次飛往溪口。在飛機上，張治中對屈武說：“你同蔣經(jīng)國的關系很好，你們是什么話都可以談的。到奉化以后，我同蔣委員長談，你就同蔣經(jīng)國去談，他對他的老子還是有影響有作用的。我們在奉化只能留住一天，明天必須飛回南京，因此，我們都要抓緊時間。”

張治中在奉化又和蔣介石作了幾次晤談。在一次談話中，蔣介石表示對政治有厭倦情緒，希望實現(xiàn)和平，他愿意終老故鄉(xiāng)。張治中認為蔣介石這句話是具有誠意謀求和平的，他回到南京立即作為新聞發(fā)表，并應邀在立法院對全體委員作了一次公開講話。

隨后，國民黨和談代表團由秘書長盧郁文率領秘書處工作人員于3月31日先行飛往北平，代表團全體成員和顧問、秘書共19人于4月1日下午由南京經(jīng)青島飛抵北平。張治中以為中共方面的代表團長周恩來一定會到機場去接他，不料，到機場歡迎的卻是中共和談代表團秘書長齊燕銘、市政府秘書長薛子正和四野參謀長劉亞樓等人，這讓張治中情緒有些低沉。

代表團進城后被安排在六國飯店。一進飯店門，就看見墻上掛著一幅大標語，上面寫著：“歡迎真和平，反對假和平?！边@對張治中來說，又是當頭一棒。他悄悄地對屈武說：“看起來中共對我們的誠意是有所懷疑的?！边M了房間，張治中長時間悶悶不樂，顯然，思想上有所負擔。

過了一會兒，周恩來、李維漢等來到飯店拜訪。周恩來以和藹熱情的態(tài)度，握著張治中的手表示歡迎之意。接著，他又嚴肅地對張治中說：“文白先生，很對不起，沒有到機場去迎接你。我請問你既然來北平是為了和平解決兩黨問題的，為什么你在事前還要親到奉化向戰(zhàn)犯頭子去請示呢？”這一問使張非常尷尬。此時張才知道北來之前的奉化之行的秘密，中共早已知道了。

張治中連忙說：“恩來先生，這正是我的苦衷呵！我為了使和平工作不致中途夭折，就必須事先掃除實現(xiàn)和平的一切障礙?！?/p>

周恩來接著說：“那好！將來看事實吧?！?/p>

國共雙方代表團經(jīng)過半個月的反復磋商，于4月15日對擬定的8條24款的《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達成了協(xié)議。這是雙方談判的最后一次會議，中共代表團在會上正式宣布，談判以4月20日為限期，即南京方面是否愿意在協(xié)定上簽字，必須在4月20日以前表明態(tài)度。

就在雙方代表團達成和平協(xié)議這天，張治中接到李宗仁的電報說：“16日派于右任為特使前往北平，協(xié)助國民黨代表團和中共進行談判?！?/p>

張治中立即召集團中成員提出自己的意見，認為于右任此時沒有必要北來，留在南京可以促使南京政府批準這個《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南京方面批準后，再請他北來主持簽字。

大家同意張治中的意見，于是立即電復李宗仁：“請于暫緩來平?！睍喜⑼贫S紹竑和屈武攜帶《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最后修正草案飛南京復合并請示。

16日凌晨4時，周恩來找屈武談話。屈武匯報了國民黨代表團對于右任北來問題的決定。周恩來說：“我都完全知道了。白天張文白已向我談過。我曾對他說，于先生現(xiàn)在能來北平，很好嘛。我們歡迎他來。張文白說明了他不同意于先生此時北來的意見，我也不便過于干涉?！苯又终f：“南京政府批準這個《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的可能性很小。將來決裂了，如果于先生在北平，那就請他留在這里，不再返回南京?，F(xiàn)在他既然不能來平，你到南京后馬上告訴于先生，如果南京拒絕批準這個《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我們解放軍決定本月20日渡江占領南京，希望于先生在南京不要動，到時候我們會派飛機接他來北平，將來同張瀾、李濟深和沈鈞儒等人一道組織新政協(xié)，我們一同合作。”

隨后，周恩來詢問了國民黨新疆部隊的情況和時任新疆警備總司令陶峙岳的政治態(tài)度，并叮囑屈武說：“國內(nèi)實現(xiàn)和平的希望很小，如果決裂了，你要趕緊回到新疆去，策動那方面的部隊起義。盡量使人民不受和少受損失?！边@次他們談了一個多小時。

16日上午10時，屈武同黃紹竑帶著《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最后修正案乘專機飛回南京。到南京后，屈武和黃紹竑由機場乘車直往傅崗李宗仁公館。下午在李公館召開了一個小型會議。參加會議的除屈武和黃紹竑外，還有李宗仁、白崇禧、何應欽、黃旭初共6人。先由黃紹竑簡要地報告和談經(jīng)過，然后將《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最后修正案交給李、白等人傳閱。大家看了文件，面面相覷，無人發(fā)言，情緒極為低沉。后來還是白崇禧打破了沉寂，說：“這樣苛刻的條件能接受嗎？”何應欽接著說：“問題重大，行政院要進行研究?！崩钭谌屎忘S旭初一言未發(fā)，大家垂頭喪氣地散了。出門以后，黃紹竑對屈武說：“看來情況不妙呵！”屈武說：“我到于右任家去住，有什么消息，請用電話告訴我。”

屈武見到于右任，便把在北平和談經(jīng)過和李宗仁公館會議情況告訴了他，最后說：“看起來這個《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不會被批準，戰(zhàn)爭還要繼續(xù)打下去?！?/p>

于右任說：“文白先生害了我。他不應該阻止我到北平，不然我現(xiàn)在在北平，戰(zhàn)爭再打起來我就留那里不回來了?！?/p>

屈武說：“這正是周恩來先生的意思。不過，文白先生也是好意?！彪S后，屈武將周恩來希望于右任不要離開南京的意思轉(zhuǎn)述一番，并補充一句說：“這是一個較好的補救辦法?！?/p>

于右任深有感慨地說：“這恐怕辦不到了，我的周圍布滿了特務，他們嚴密地監(jiān)視著我，能讓我留下來嗎？”

過了兩天，黃紹竑來電話告訴屈武，說行政院開了秘密會議，李宗仁參加了這個會，會議把《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否決了，白崇禧已回漢口布防，南京方面已準備打仗。

黃紹竑又告訴屈武，說他已向北平方面通了電話。接完電話，屈武把這個消息告訴于右任，并勸他按照周恩來的意思不要離開南京。于右任說：“你先把孩子們（屈武的兒子和兒媳）送上飛機去上海，你留在我身邊，看形勢再決定去留動向?！?/p>

屈武當天就按照于右任的意思把孩子們送到機場，恰巧遇見黃紹竑。黃紹竑對屈武說：“大局已不可挽回，我現(xiàn)在搭機飛往香港，你怎么辦？”

屈武說：“我不去香港，另有去處?！绷攘葦?shù)語，兩人就匆匆分別了。

4月21日晨，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晉見于先生，他穿著國民黨高級軍官的服裝，并帶著一個武裝衛(wèi)士，態(tài)度很嚴肅地對于右任說：“報告院長：戰(zhàn)事情況非常緊急，共軍已經(jīng)突破江防，請院長即刻離開南京，到廣州或者先到上海，由院長決定，飛機已經(jīng)準備好了?！?/p>

于右任說：“現(xiàn)在我身體不好，等一等再說好了?！?/p>

那個人以威脅的態(tài)度說：“必須馬上離開南京?！睕]有等于右任穿好衣服，就架著于右任前往機場，飛到上海。

來到上海，屈武問于右任：“能不能留在上海不動，上海總是要解放的，然后再找機會到北平去?！?/p>

于右任說：“我們在南京的情況你不是都已看見了嗎？上海撤退我同樣會遭遇被強迫架走的命運?！苯又?，他反來勸屈武說：“你也最好先留在上海，然后我們一同到廣州，尋找機會由廣州到香港去，再轉(zhuǎn)赴北平，這樣，還是有希望的?！?/p>

屈武說：“我不能去廣州，我要回到新疆去?！睘榱吮Ｃ埽浯藭r也不能說明自己回新疆去的真正意圖。屈武之所以急于回新疆，正是為了執(zhí)行周恩來在北平交代屈武的任務。盡管這一任務十分艱巨，但是屈武為了對黨、對周恩來、對人民負責，他決心全力以赴地促其實現(xiàn)。

恰好這個時候國民黨甘肅軍區(qū)司令郭寄嶠奉命回甘肅布防，屈武便告別于右任，搭乘郭的專機飛抵蘭州，然后搭乘便機回到新疆迪化。

新疆起義，這是當時大勢所趨，勢所必至的事情，但是并畢竟不是一蹴即就的，所以從開始醞釀到最后實現(xiàn)，經(jīng)過了半年極其尖銳復雜的斗爭過程。在緊要關頭，屈武幾乎斷送了性命，幸虧陶峙岳大力援救，才使屈武免遭反動將軍們的毒手，最終不辱使命，完成了周恩來的囑托。

新疆起義終于在新中國誕生前夕的9月下旬實現(xiàn)了。新疆宣布起義之后，陶峙岳將軍要屈武擔任“歡迎解放軍入新代表團”團長。于是，屈武就率領這一代表團馳赴甘肅酒泉第一野戰(zhàn)軍司令部，受到了一野彭德懷司令員的熱情接待。

（責任編輯：吳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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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武（1898—1992）字經(jīng)文，陜西渭南人。1923年春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5年初轉(zhuǎn)為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1926年1月，在廣州舉行的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被選為中央候補執(zhí)行委員。同年赴蘇聯(lián)中山大學學習。1938年回國，歷任國民黨軍事委員會顧問處處長、立法委員、少將參議、中蘇文化協(xié)會秘書長，陜西省政府委員兼建設廳廳長等職。1945年10月，作為國民黨中央赴新疆和談代表團成員前往新疆，后任新疆省政府委員兼迪化市（今烏魯木齊市）市長。1949年初，任南京政府和談代表團顧問赴北平進行談判。9月，參加新疆和平起義。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歷任西北軍政委員會委員、新疆烏魯木齊市市長、政務院副秘書長兼參事室副主任、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秘書長、中蘇友好協(xié)會會長。1950年重新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是第一、二、五屆全國人大代表；第三、四、五屆政協(xié)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第六、七屆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第五、六屆中央副主席，第六屆代理主席、主席，第七屆名譽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