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

柒柒若推薦：再也沒有一個人像藍桉這樣掠過蘇一的生命。他像一棵嗜水的樹，將她的青春侵略成荒原。同樣，再也沒有一個人像卓濤那樣溫暖過蘇一的記憶，他像守護公主的騎士，誓死用生命去愛她。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蘇一公主喜歡的人也是藍桉，我卻更喜歡卓濤，他的愛綿長溫暖，細膩動人，能夠被他愛很幸福。

這個故事，是《藍桉跑過少年時》里卓濤的番外，在這里，卓濤也得到了一份被愛。上帝是公平的，因為傻傻喜歡一個人而受傷，它也總會在別處賜予你，一個傻傻喜歡你的人。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有一種心酸，還可以微笑；真有一種疼痛，不需要眼淚。

寫在故事之前

在貼吧那張征詢番外的帖子里，看到許多點名卓濤的花粉。我想說，木衛(wèi)四，你的眼光好毒。鑒于藍桉個性的囂張肆意，在落筆之前，木衛(wèi)四反復(fù)提醒我，要塑造一個溫暖有愛的男二出來。他是普普通通的男生，愛得綿厚，持之以恒。他的動人，不在于曲折的身世，而在于真實。這篇番外，就是有關(guān)卓濤的，在他遠離蘇一的那段日子里，發(fā)生的故事。

Memory 1：卓濤你個渾蛋

六月，明媚陽光翻卷蔓延過城市的上空。樹木的葉子，褪變出夏天的濃綠。天空像藍屏的界面，有絲絲亂碼白云，凝刻不動。

一個17歲的女孩，拖著粉色的行李箱，站在開著米蘭的街道上。亞麻色短發(fā)，在陽光里閃著薄薄的光。她對這里有點陌生，但不茫然。因為她清楚，自己坐了兩個小時飛機，飛躍N座城市是為了什么。

她看了看手機備忘錄里的地址，又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巨大廣告牌——“瑞馳汽修店”。

“就是這里了?！迸⑤p聲對自己說。

她理了理淡粉的短裙，淺綠蔓藤，盤繞在裙邊。心臟似乎都在隱隱加速了，有輕微的怦怦聲在耳邊響起。

是因為她太久沒有見到他了吧。

一個正在聽發(fā)動的修車工，看見她走進來，轉(zhuǎn)頭說：“小姑娘，來干什么？這是修車的地方，沒你玩的?！?/p>

女孩走過去，拍了他后背一掌說：“不用聽了，換點火圈吧?！?/p>

修車工訝然地看著她，說：“你聽得出來？”

女孩彎了彎嘴角，沒有回答。她走向旁邊的車子， 拍了拍車頂說：“嘿，真空管泄漏聽不出來嗎？”

站在車頭的小學徒，更是不敢相信地看著她說：“真的嗎？”

女孩得意地笑了。她說：“你們這里有沒有叫……”

忽然，她的聲音停住了，眼睛里瞬時跳躍出喜悅的光芒。因為透過休息室的窗子，她看見一個年輕的男人，戴著耳機，躺在沙發(fā)上閉目小憩。

她丟下行李，徑直走過去，推開了門。修車的工人都停了下來，好奇地注視著這個漂亮、凌厲又懂車的女孩，她究竟要做什么。

而女孩怔怔地望著眼前那張熟悉的面孔，大聲地喊：“卓濤，你個渾蛋！”

卓濤嚇了一跳，驚亂中直摔下沙發(fā)。他扯掉耳機，慌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無比驚訝地說：“周儀！你怎么來了？”

“你還記得我嗎？”

“廢話！”

“那你為什么不回來！”

周儀咬了咬下唇，直跳到卓濤身上，緊緊抱住他。汽修店里頓時響起一片口哨聲?？芍軆x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把臉頰緊貼在卓濤的脖頸間，混雜著油污與汗水的味道，讓她熟悉與心悸。

卓濤的臉紅了，他說：“喂，下來說話。”

周儀卻像一棵寄生植物，堅定不移地說：“不！”

Memory 2：死拜德曼的前女友嫁人了

這一年，卓濤21歲，離開從小居住的城市，已經(jīng)快四年了。一千多個日夜，他從未回去。過去的一切，被遙遠的距離隔斷開了，好像就此與自己的年少時光，劃開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

卓濤和老板請了假，帶周儀出去吃飯。很幽靜的泰式小店，有好味的檸檬蒸魚和勁辣的冬蔭功湯。周儀和他記憶中的樣子變得太多了。對于女孩來說，14歲到17歲，就是場綺麗的蝶變。她們會從一只賴在葉子上的毛毛蟲，蛻變出一雙清麗奪目的翅膀。

周儀坐在卓濤對面，毫不掩飾地看著他。卓濤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說：“吃東西啊，傻看什么呢?！?/p>

周儀說：“我大老遠地過來，不是吃菠蘿飯的好嗎？我是來看你的。”

卓濤大大地吃了一口，說：“我怕了你了。你不吃，我吃?！?/p>

“怎么不去吃麻辣燙？從前你不是最愛吃嗎？”

“我以為你們小女生都愛新鮮的東西?！?/p>

“我不是小女生好嗎？我已經(jīng)快要18歲了?！?/p>

“對啊?！弊繚腥坏嘏牧讼履X門說，“你該高考了吧?！?/p>

“是結(jié)束了?！敝軆x看著他，還像從前那樣傻傻的樣子，輕聲笑出來。

她說：“卓濤，你后悔當年救了我這個麻煩精不？”

“救人有什么后悔的?！?/p>

說完，卓濤就怔住了。因為他覺得，這段對白好像曾經(jīng)說過。于是那些遠隔千里的往事，如安靜的溪水，蜿蜒回流到眼前。

那是卓濤從市三中轉(zhuǎn)去職業(yè)技校的第二年。每個周末，他都會到汽修店學徒打工。某一天，一個穿著背帶牛仔褲、碎花襯衫的小姑娘，來汽修店玩。她就是周儀，汽修店老板的女兒，剛剛12歲。周儀這個從小在汽油里泡大的女孩，對車子有超越男生的熱度。

這天，一輛奧迪TT送來維修。這讓周儀興奮不已。7歲時，第一次和父親去看車展，周儀就愛上了奧迪TT的概念車。她喜歡奧迪的環(huán)型設(shè)計，圓潤流美，像顆穿越空氣的水滴。

那時的周儀，十分熱衷簽名留念。于是她悄悄爬到車下，用螺絲刀在底盤下刻上“周儀到此一游”六個小字。

只是就在她欣賞自己杰作的時候，支撐車子的千金頂，忽然發(fā)出咔咔的響聲。不遠處的卓濤，一瞬警覺起來。

那是鋼柱斷裂的聲音。

卓濤畢竟曾是跑酷隊的成員，反應(yīng)極快，轉(zhuǎn)身一躍，翻過車子，把周儀救了出來。然而卓濤的右腿，卻被翻倒的車子砸傷了。

周儀說：“你知道嗎？從你救我那天起，我就決定要以身相許了。”

“噗——”

卓濤噴了一桌子菠蘿飯：“拜托，那時候你才12歲?！?/p>

周儀翻了個白眼說：“12歲怎么了？在我小小的心靈里，你就是我的‘秀坡曼（superman）、‘愛克死曼（Xman）、‘拜特曼（batman）、‘死拜德曼（spiderman）……”

“停?！弊繚蜃∷^續(xù)“曼”下去的沖動，說，“請你把正義聯(lián)盟和復(fù)仇者聯(lián)盟分開，我只支持驚奇好吧?！?/p>

“那就當‘死拜德曼好了，聽說他前女友嫁人了呢?！?/p>

卓濤眼睛里，閃過一絲黯然。他說：“你準備玩幾天，什么時候回去？”

“人家剛來，你就趕我走啊?！敝軆x嘟起嘴巴說，“我是來找你履行承諾的?！?/p>

“什么承諾？”

周儀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他：“快要四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她，對嗎？”

卓濤微頓了一下，心虛地說：“誰??？”

“蘇一。”周儀直言不諱地說出那個卓濤最不想聽到的名字，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卓濤抓了抓頭發(fā)，尷尬地說：“唉，提她干嗎。分開這么久，早忘了?！?/p>

周儀伸手扳正卓濤的下巴，截住他四處游走的目光說：“你看著我說，我不喜歡蘇一了?！?/p>

卓濤微怒地撥開她的手說：“干嗎?！?/p>

周儀輕輕地笑了，她說：“卓濤，你和從前不一樣了呢?！?/p>

Memory 3：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這一天，周儀喝醉了。盡管泰國的水果酒很淡，但周儀還是把自己灌醉了。卓濤只好把她背回自己租住的小公寓。深醉的周儀很乖，放在床上就睡了。卓濤一個人，坐在12樓的陽臺上吹夜風。周儀的到來，像一條銀亮的絲線，緩緩牽引出封存在心里的思念，飛散在城市安瀾的燈火里。

蘇一現(xiàn)在還好嗎？和藍桉在一起，她會不會很快樂？離家出走的唐葉繁也真不夠朋友，這么多年竟然仍杳無音信……總以為年少的約定最為真摯，可青春的單薄，卻往往承載不住任何諾言。曾經(jīng)以為一生不會分開的死黨，終是離落了天涯。

這幾年，卓濤沒有回去一次，推脫家里的借口有許多，但他心里清楚，他只是不想聽到蘇一的消息。

卓濤還記得自己離開家鄉(xiāng)的那天，送他的只有父母。性情暴烈的父親，站在人群熙攘的月臺上落淚了。父親給了他胸口一拳，說：“小子，到那邊好好工作，不出人頭地別回來?！?/p>

卓濤沉默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怕一開口，就是眼淚。

可是總有破壞氣氛的人不請自來。周儀氣喘吁吁地從月臺的樓梯上跑過來，迎面就是一句，說：“不行！你不出人頭地也得回來，你人頭落地也得回來！”

卓濤張了張嘴，說：“放P。我出門你說點好的。”

周儀把他拉到一旁說：“為什么不告訴我？”

“什么??？”

“你走為什么不告訴我？”

“不想你難過?！?/p>

“撒謊?！?/p>

“沒有啊?！?/p>

“其實你很討厭我對不對？”

“沒有?！?/p>

“討厭我天天纏著你。”

“真沒有?！?/p>

“你討厭我像你喜歡蘇一一樣喜歡你。”

“別亂說。”

周儀睜著圓亮的眼睛，淚水毫無顧忌地涌出來。她說：“卓濤，你后悔救了我這個麻煩精不？”

“救人有什么后悔的?！?/p>

“那你為什么不肯喜歡我？”

“這個……和救你沒關(guān)系吧。”

“你知道，我們班有很多男生喜歡我的?！?/p>

“周儀，我不喜歡你，不是因為你不好，是因為我心里只有蘇一?！?/p>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她你要走?！?/p>

“……”

“是因為她不再喜歡你了，對嗎？”

“……”

“所以，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吧。我可以跟你一起打工。真的，只要你點頭。我爸攔不住我的?！?/p>

“周儀，我不知道怎樣和你說。即便小一不再喜歡我了，我也忘不了她。我離開，就是為了忘了她。而你還這么小，等你上了大學，就會明白，比我好的男生多了去了，我就是一渣?！?/p>

周儀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半晌才說：“卓濤，咱們做一個約定吧。如果等我高考結(jié)束，你又沒和蘇一在一起，就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火車已經(jīng)進站了，劇烈的風，吹動周儀的頭發(fā)。母親在一旁催促卓濤準備上車。周儀卻仍然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不肯放開。

卓濤說：“好，我……答應(yīng)你。”

周儀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手。

火車在長長的嗚笛之后，轉(zhuǎn)動起沉笨的車輪。卓濤站在車窗前，默默地看著站臺上的父母和周儀。午后柔和的陽光，輕緩地鋪在他們身后。周儀布滿淚水的臉上，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因為等待從來不怕漫長，只要擁有一點希望的微光。

突然，周儀跟著正在駛離的列車，奔跑起來。她不喊叫，亦不揮手，她只是奮力沖開稠密的人群，追隨著卓濤的車窗，向前奔跑。

卓濤怔怔地望著，淚水剎那間模糊了視線。他恍惚分不清，那個漸漸淹沒在陽光中的身影，究竟是尚未長大的周儀，還是曾經(jīng)14歲的蘇一。

她們都喜歡穿著淺色的裙子，留飛揚跳躍的短發(fā)。她們是一段印滿歡快與疼痛的黃色絲帶，系在他無畏年少的尾端。

不知什么時候，周儀已經(jīng)醒來了。她站在卓濤身后輕聲說：“想起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了？”

卓濤沒有回答。

周儀從身后，輕輕抱住卓濤，把臉頰印貼在他不算寬厚的脊背上。

她說：“卓濤，我長大了。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吧?！?/p>

Memory 4：勇救美少女的證據(jù)

周儀在離卓濤不遠的泰式小店，訂了一個月的房間。卓濤勸她回去，他說：“就算做女朋友，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大家都還這么年輕，你還要上大學……”

可是，所有的理由對周儀來說，都等于零。

周儀辦理好手續(xù)之后，卓濤無奈地說：“你這樣胡鬧，你爸不會同意的?！?/p>

周儀仰了仰下巴說：“錯，我爸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非常之高興，非常之放心。他老人家還說，我和你在一起，比和那些同學出去瘋安全多了?！?/p>

卓濤覺得自己被他們這對強悍的父女倆打敗了。

這天，卓濤再次請了半天假。怎么說，他也是汽修店的高級技師了。大Boss都要哄著他。他在家里昏昏睡到中午才去上班，換好工裝出來的時候，卻看到大boss辦公室里走出來一個女孩，分外眼熟。

卓濤急忙走過去，低聲怒吼道：“你不是在酒店嗎？怎么到這來了？這不是你爸的店，可以隨便來玩的?！?/p>

女孩當然是周儀。她還沒說話，老板就從辦公室跟出來了，他說：“卓濤，你女朋友修車真有一手。我收了。”

卓濤詫異地說：“她很快就要上大學了，干不長的。”

Boss卻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事，反正也是不要錢白干。你要還有這樣的女朋友，都叫來，我歡迎。”

Boss說完，就笑著走開了。周儀對卓濤挑了挑眉毛，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專用表情。她給了卓濤胸口一拳，說：“怎么樣，你老板都被我搞定了，沒話說了吧?！?/p>

周儀像只狡黠的兔子，從卓濤身邊溜過去，對滿場的工人說：“大家好，我叫周儀，卓濤的女朋友。以后要和大家一起工作，請多關(guān)照！”

轟的一聲，全場鬧開了。有人高喊：“卓濤！竟然窩藏這么漂亮又有本事的女朋友。晚上，請喝酒！”

卓濤咧著嘴，無奈地笑了。

周儀卻幸福無比地跑回到他身邊，親昵地貼著他耳朵說：“怎么樣？我有夠厚顏無恥吧?！?/p>

那天晚上，一群人興沖沖地跟著卓濤出門，卻被周儀全部拐帶進了紅通通的麻辣燙店。有小徒弟憤憤不平地說：“不帶你這樣的啊，還沒嫁過去呢，就替你男朋友省錢?！?/p>

周儀啪地一拍桌子說：“廢話！你把我們家卓濤吃窮了，他娶我的時候，你出錢??！”

于是，麻辣燙店里再次哄聲四起。

可那是多么幸福的哄聲啊。周儀緊偎卓濤身旁，仿佛就此看到了他們之后的一百年。兩個人廝守在一起，有一份供養(yǎng)生活的工作，有一幫口無遮攔的朋友。干一天活，曬兩天網(wǎng)，出門轉(zhuǎn)左，就可以遇到一家熱火朝天的麻辣燙店。

周儀黏著卓濤的胳膊說：“我們以后永遠都這樣好不好？”

“不好?！?/p>

“為什么？”周儀坐直身子問。

“我要自己開家店?！?/p>

“哈，真是有志氣的好青年?！?/p>

周儀拿出手機說：“對了，你走了以后，知道我干什么了嗎？”

“干什么？”

“把我們?nèi)ミ^的地方，全部簽了名?！?/p>

卓濤迷糊地問：“簽什么名？”

“周儀和卓濤，到此一游?！?/p>

說完，周儀就先哈哈地笑起來。她翻出手機里一個叫“到此一游”的相冊，里面放滿了奇奇怪怪的照片。有學校的課桌，有修車廠的鐵架，而文件夾里的最后一張，是一只白色的石膏腿。卓濤說：“這什么啊？”

“你勇救美少女的證據(jù)?！?/p>

卓濤搔了搔頭發(fā)說：“我怎么不知道？”

“我在你睡著的時候拍的?！敝軆x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仿佛時間一瞬間退到她與他的最初。她還是小到不知死的女生，喜歡著永遠不會喜歡自己的男孩。

卓濤靜靜地看著她，仿佛看見從前的愛著蘇一的自己。

那就是傳說中的愛情吧。只要是在一起做過的每一件事，都是無比珍貴的記憶。

Memory 5：我愛你的圈套

周儀從小混跡在汽修店，對環(huán)境適應(yīng)得極快，沒幾天就和工人們混熟了。當然，她對修車也自有一手，“聽聲查病”的功夫，準得讓人不敢相信。小學徒們對她，簡直肅然起敬。

周儀覺得，這也許是她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脫開父親喋喋不休的管教，有心愛的人陪在身旁。時間像鍍了層光亮的粉末，琉璃炫彩地飛行而過。

每天，周儀都會膩在卓濤身邊。她有太多的事想要告訴他。他離開她那么久，錯過了她人生最耀眼的年華。

周儀說：“你知道嗎？高二那年的情人節(jié)，我收到36盒巧克力。36盒哦！霸氣吧。”

“那就沒有一個讓你喜歡的男生嗎？”卓濤問。

“你不明白那是為什么嗎？”

“明白?！弊繚B忙接口說，“因為我嘛?！?/p>

“算你聰明?！?/p>

周儀敲了下卓濤的頭。

這一天，一個小學徒，怎么也拆不下發(fā)電機。周儀過來幫忙，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問題。小學徒崇拜地說：“周儀，你太厲害了。簡直就是我偶像?！?/p>

周儀聽了，更加飄飄然了，她說：“這有什么啊，我告訴你，我吸的尾氣，比你吐的二氧化碳還多。”

卓濤實在聽不下去。場里高手多了去了，不過是看她小姑娘有趣，不愿計較。

他說：“喂，別吹了。這里大師傅多著呢，只是人家不想理你，”

周儀一擼袖子，說：“怎么著，叫板嗎？要不咱們比比看？”

“嘁?！弊繚龘]了揮手說，“誰和女人比?！?/p>

“你怕?。　?/p>

周儀的挑釁，立時引來小學徒們對卓濤的各種哄聲。

卓濤也來了脾氣，他說：“好，就和你比一次。誰輸了，今天晚上請所有人K歌！”

于是比賽就玩大了，連老板也過來湊熱鬧。大家一邊倒地為周儀加油。

盡管周儀挑拆卸發(fā)電機的技術(shù)不錯，但卓濤畢竟做的久了，手法駕輕就熟。周儀眼看自己就要輸給卓濤了，忽然大喊了一聲：“卓濤！”

卓濤轉(zhuǎn)過頭說：“?。俊?/p>

“你愛我嗎？”

“呃……”

卓濤瞬間愣住了，可是“呃”了5秒鐘，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中圈套了。因為周儀已經(jīng)趁他發(fā)呆的工夫完成了。

卓濤不甘心地說：“喂，你耍詐！”

可是，汽修店里早已是周儀腦殘粉的天下，“耍詐”也變成“聲東擊西”的經(jīng)典案例。

卓濤忽然頓悟了“獅子不和老鼠斗”這則寓言的含義了。

這天晚上，一群人押著卓濤，殺向“麥樂迪”。大包房里，天雷滾滾，神曲陣陣。每個人都在狼嚎笑鬧，只有獲勝的周儀坐在卓濤身旁，一臉的小陰郁。

卓濤悄聲問她：“怎么了？贏了還不高興？”

周儀托著下巴說：“我今天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什么問題??？”

“你愛我嗎？”

“干嗎問這么肉麻的問題?！?/p>

周儀沉默了一會兒，說：“好，那我換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蘇一，你今天會和我比賽嗎？”

卓濤皺了皺眉說：“你現(xiàn)在是我女朋友，干嗎總提她。”

周儀用鼻子哼了一聲，說：“看來這個問題你也不想答。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從你見到我，都沒有問過蘇一的消息？”

“你……想我問嗎？”

周儀沒有再說話。她只是轉(zhuǎn)過頭，切了首五月天的歌，搶過麥克唱起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最怕朋友突然的關(guān)心，

最怕回憶突然翻滾，

絞痛著不平息，

最怕突然聽到你的消息……

卓濤聽著周儀淡弱的歌聲，突然拿起桌子上的酒瓶，一口氣喝得一滴不剩。然后重重地把酒瓶，摔在桌子上。所有人都靜下來看他，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只有周儀不疾不徐地說：“是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嗎？”

“不是?！弊繚峙e起一瓶啤酒說，“就是看見你，想喝酒?！?/p>

說著，他又仰頭喝起來。周儀不想理他，轉(zhuǎn)身唱自己的歌。

為什么不問蘇一的消息？

卓濤也在心里問自己，是因為回憶太過凜冽，還是因為他心里始終不曾忘記。誰說時間是遺忘的良藥，它一樣會把思念打磨成銳利的兇器。

如果今天向自己挑戰(zhàn)的真是蘇一，他會比嗎？

不，他絕不會。他只會咧嘴笑著說，對對對，小一最厲害。

其實這場比賽，就是一場愛與不愛的測試，頃刻校驗出他心的屬性。

這天，卓濤喝得酩酊大醉，在包房里大叫大笑。朋友們說，看看這小子，女朋友在身邊，就把他樂成這樣。

但周儀聽著，只有淡淡的苦笑。因為她聽得出卓濤笑聲里的悲傷，她知道，他的肆意，不是為了她。

晚上，朋友幫忙把卓濤送回公寓，就離開了。周儀留下來，坐在床邊，陪著他。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開燈，像一只隔離在世界之外的盒子。

周儀忍不住問自己，她究竟在堅持什么呢？她已用盡了全力，卻也無法更改愛情的真相。

卓濤躺在床上，時不時地說著夢囈，忽然他大叫了一聲：“小一，是你嗎？你別走?！?/p>

周儀靜靜地坐著，脊背挺得筆直。她突然揚手摑了他一個響亮的嘴巴。

但卓濤只淺淺地睜開雙眼，復(fù)又迷蒙地睡了。

因為他醉得太深了，深到絲毫未曾察覺，有人伏在他身邊，從深夜，哭到天亮。

Memory 6：29天的男朋友

好像就是從那天起，周儀不再纏著卓濤了。她會和所有人笑鬧，卻不愿和卓濤說一句話。卓濤想問她發(fā)生了什么，可轉(zhuǎn)念又覺得，讓周儀討厭自己，其實遠比愛自己更好。

已是七月，天氣變得暴烈嚴熱，整座城市，像被鎖進了盛大的光柱中。這天，一輛奧迪TTS送檢。車主離開之后，周儀興奮地坐在駕駛位上，不肯下來。卓濤坐在休息室，遠遠地看著她。Boss走進來，在他身邊坐下，說：“怎么了？你們吵架了？”

“沒有啊。”卓濤搖了搖頭。

Boss卻不相信。他說：“男人嘛，大方一點，先說個對不起就算了。難道還要讓人家小姑娘來和你道歉嗎？”

“你不明白的。”

“我怎么不明白呢？”Boss把奧迪的車鑰匙放在卓濤手里說，“周儀那么喜歡這輛車子，一會兒下班，你帶他去兜個風。把話說透了，就沒事了。這么好的姑娘，丟了你就找不著了。”

這天下班，卓濤在更衣室里換好衣服坐了一會兒。他還沒想好，要不要主動找周儀?？墒钱斔麖母率依锍鰜淼臅r候，卻發(fā)現(xiàn)周儀就等在門前。

周儀說：“怎么才出來，老板交代你帶我兜風，你忘了？”

卓濤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和我說話了?！?/p>

“你就可以明正言順不理我了對吧？”

卓濤不想和她斗嘴，晃了晃鑰匙說：“你來不來？”

周儀便一蹦三跳地鉆進了車子的副座，說：“咱們?nèi)ド巾敯?，聽說那里夜景很美。我來這么久，還沒去過呢?！?/p>

卓濤點了點頭，一路飛馳而去。

周儀說的小山不高，在城市的邊緣，半山有座漂亮的觀景臺。卓濤開著車子盤山而上，黑暗中，像只閃著亮光的螢火蟲。

周儀真愛這部車子，飛速而平穩(wěn)。她摸著圓形儀表盤，說：“真是可惜?！?/p>

“什么？”

“車子再好也不是我的?！?/p>

“等你18歲了，你老爸肯定會買給你的?！?/p>

周儀嘆了口氣，算作回答。她拂了拂劉海兒，說：“卓濤，和你說個事。我要走了?！?/p>

卓濤怔了一下說：“怎么要走了。”

“因為……你不愛我就算了，我不希望你最后討厭我?！?/p>

車廂里一瞬間變得安靜，只剩引擎低低的運轉(zhuǎn)聲。卓濤突然把車子停在路邊，說：“周儀，對不起，就算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做你的男朋友，我也做不來。因為我不會假裝喜歡一個人。我比較笨，做事只有一個心思。我學修車，我就會修一輩子的車。我喜歡吃麻辣燙，就會愛吃一輩子。所以，我喜歡一個人，也會是一輩子。不管她喜歡不喜歡我，不管她最后嫁給誰?！?/p>

“不用說對不起啊。我明白的。”

周儀失神地看著窗外，有淚水輕悄地滑下來。她漫長的等待，終于失去了最后的希翼，就像一出沒人知曉的獨幕劇，熄滅了最后一盞燈。

她說：“卓濤，你真的不想知道蘇一的消息嗎？”

卓濤沉默了。他想，卻又怕聽到。他只能低低地說：“我……”

“她已經(jīng)和藍桉分手了?！?/p>

卓濤愣了一下，說：“真的？”

“真的?！?/p>

那一刻，卓濤覺得自己要瘋掉了，所有死掉的希望，都在剎那間復(fù)燃了。

而周儀感覺自己也要瘋掉了，心里就像一片兵荒馬亂的戰(zhàn)場，死傷一片。

卓濤說：“謝謝你啊，真的謝謝你告訴我?！?/p>

周儀卻忽然緊緊地摟住卓濤的脖子，眼淚抑制不住地涌出來。她緊貼在卓濤的耳邊，黯然地說：“我一直不說，就是想給自己一個爭取的機會。其實我應(yīng)該謝謝你的。謝謝你肯做我29天的男朋友?！?/p>

Memory 7：愛到此一游

卓濤在第二天，就買了回家的機票。他邀周儀和他一起回去，可周儀卻拒絕了。

周儀說：“卓濤，你喜歡看蘇一想藍桉的樣子嗎？”

卓濤語塞地搖了搖頭。

周儀彎了彎嘴角說：“我也不喜歡?！?/p>

愛情從來就是個殘忍的家伙。當你傾盡全力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會不自知地對所有愛你的人，亮出銳利的刀鋒。

卓濤草草收拾行李就離開了。周儀去機場送他。臨上機前，卓濤對周儀說：“周儀，別再對我好了。其實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人，如果我沒救過你，你肯定會像鄙視其他男孩一樣鄙視我。我不值得你這樣喜歡我。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去找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好不好？”

周儀說：“你的意思是，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可以有如果，你寧愿我砸死在12歲。”

卓濤微微一怔，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p>

就在這時，候機大廳里播起了登機的信息。周儀撲哧一聲笑了，她說：“開玩笑的，快走吧?！?/p>

卓濤一臉釋然，背起包說：“那……我就走了?！?/p>

“走吧！”

周儀重重地在卓濤的背上推了一把，像在推離一輛剛剛修好的車子。她一直微笑著，看他擠進熙攘的人群，看他回頭對自己招手，看他踏上下沉的電梯，然后，緩緩收起笑容。

周儀輕輕撫了撫臉頰，沒有眼淚呢。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有一種心酸，還可以微笑；真有一種疼痛，不需要眼淚。

據(jù)說，這是長大的表情，把所有喜怒哀樂收壓在一張面具里。

那天從機場回來，周儀獨自去了汽修店，去了泰國小店，去了麻辣燙店，去了KTV……于是她手機的相冊，就有了新照片。最后，她一個人去了卓濤的小公寓。

卓濤走得太急了，許多東西都留在房間里，好像晚上，他就會推門回來。

周儀把房間打掃了一遍，清除了角落里的積塵，擦凈了每一扇窗子。

那已是傍晚了，盛夏漫長的日光，盤踞在房間里不肯離去。

周儀搬過凳子，放在12樓的窗臺前，小心地蹬上去。

整座城市淹沒在暗紅的霞光里，像一只沉睡在異星的飛船。周儀突然放聲大叫起來：“卓濤！你個渾蛋！你個渾蛋！你個大渾蛋！她不會愛你的！我知道的，她永遠都不會……”

是的，周儀知道，就像她愛著卓濤，就不會愛上其他人。愛著藍桉的蘇一，也不會。

這無關(guān)分手，無關(guān)廝守，只要有愛深埋在心里，就沒有人可以替代。

晚霞收走了最后一抹光線，遙遠的天際線，泛著淡灰的藍。

周儀累了。她頹敗地從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軍刀，在高高的窗欞上，刻下一串小字——周儀和卓濤，到此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