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
十一、黑客兄歸來
一旁的徐漫漫聽著他們仨那暗藏深意的話語,干脆連客套話都不說了,端起酒杯就喝。
當(dāng)?shù)谖鍌€人來敬酒時,徐漫漫手中的酒杯突然被人拿走。一陣溫?zé)岬臍庀⒆陨砼跃従徔拷o接著顧景書略顯清冷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我替她喝?!?/p>
李成等人見有了效果,紛紛開始揶揄:“徐大狀元面子真大,我們從認(rèn)識顧少到現(xiàn)在都沒見他替誰擋過酒……”
何晏青自然不會放過取笑發(fā)小的機會:“對啊對啊,我和景書從小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也沒見他給我擋過一次酒!徐大狀元,可見你在某人心里的位置比我還重要啊……”
徐漫漫在周圍的笑聲中,偷偷抬起通紅的臉頰去看光影下他線條柔和的臉,原本還算平靜的心頓時漣漪四起。
顧景書難得沒有反駁,默默替身邊之人喝了好幾杯酒后,他將手中的酒杯輕放在桌上,眸光掃了尚未盡興的幾人一眼,淡淡道:“突然想起我們幾個似乎很久沒有聚在一塊兒練練了,就明天吧。”
開什么國際玩笑?他們學(xué)的那點拳腳和眼前這身為跆拳道黑帶的家伙一比,完全就是小兒科好不好?何晏青第一個哀號:“喂,景書,你不會來真的吧?我難得回國一次啊……”
顧景書看了他一眼,不容置疑道:“上午八點,老地方見。”
于是,接下來不算長的時間里,身為幕后黑手的何晏青同學(xué)被其余幾人用眼神凌遲了上百遍。而一向酒量一般的徐漫漫在灌進四杯后勁十足的紅酒后,腦袋有些發(fā)暈,她忍住想嘔吐的沖動直奔洗手間。
蔡渺渺見狀況不對,連忙跟了上去,聽見里頭的干嘔聲,不禁有些懊惱。她敲敲門,問:“漫漫,有沒有好一點?”
隔了很久門才被打開,徐漫漫有些狼狽地對她笑笑:“放心啦,就是有些頭暈,等一下回去睡一覺就沒事了?!?/p>
蔡渺渺還準(zhǔn)備說什么,手機突然響起。一看見來電顯示的名字,她立即興奮得找不著東西南北了。盡管電話那頭的人只說了一句短到不能再短的話,她仍然激動得抱住了一旁的好友。
徐漫漫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傅言,于是十分大方地說:“菠菜,你先走吧,我等一會兒自己回家。”
“呃,那我去跟何晏青那家伙說下,讓他等會兒負(fù)責(zé)送你回家!”
徐漫漫朝她擺擺手,然后扭開水龍頭用冷水洗臉。
大約十五分鐘后,漫漫回到宴會廳。門一推開,突然詭異地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徐漫漫有些傻眼,一步步退回門口反復(fù)確認(rèn),終于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她掏出電話想找人問個究竟,才想起來這群人中自己除了菠菜的電話號碼外就只有顧景書的了。她沒多想,徑自撥通了顧景書的電話,卻因為對方正在通話中而不得不掛斷。
她手握著電話,腦中蹦出一個奇異的念頭:這些家伙不會是因為不想付賬,所以全都偷偷溜走了吧?不過這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因為方才的這群人大都非富即貴,這么失禮的事情他們肯定不會做。
徐漫漫甩甩還有些暈的腦袋,終于想起來該去找服務(wù)員詢問。她腳步有些不穩(wěn),走了沒兩步突然撞到了一個硬朗的胸膛。
“漫漫,你又喝酒了?”
略顯低沉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徐漫漫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第一眼只覺得眼前這個俊眉微蹙的年輕男人莫名地有些眼熟,等到信息一點點反饋回大腦,她才試探性地開口喚了聲:“余學(xué)長?”
“嗯?!彼鲋瑔?,“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她朝他呵呵傻笑:“我和朋友一起來的?!?/p>
“你朋友呢?你喝醉了她怎么不管你?”他繼續(xù)皺眉。
“哦……”徐漫漫想了半天,才繼續(xù)答道,“她有事先走了……我正打算回去……”
聽完她的回答,他好看的眉宇皺得更深。
徐漫漫看著他,忽然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輕輕落在他緊蹙的眉上,慢慢將其撫平。不知為何,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喜歡看他皺眉的樣子。
“我還是覺得,你笑起來的時候比較好看?!彼f話時表情嚴(yán)肅而認(rèn)真。
余慕本來前一秒還因為她的舉動而震驚,后一秒?yún)s因為她的話露出無奈的笑。他伸手拍拍她的腦袋,語氣透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寵溺:“走吧,小酒鬼,我先送你回家?!?/p>
她被他臉上的笑所迷惑,乖乖地應(yīng)了聲:“哦?!?/p>
坐上車后,醉意襲來,徐漫漫很快便睡過去了。
余慕透過后視鏡看見她安靜的睡顏,想起她上次也是這樣毫無防備地趴在教室里睡覺,心底某一處突然變得柔軟??此桓奔兞己抿_的樣子,真擔(dān)心她哪天被人賣掉還跟人家說謝謝。
車子剛剛??吭诓┭判^(qū),徐漫漫就醒了。
她揉揉有些惺忪的睡眼:“這么快就到了嗎?”
余慕點點頭:“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謝謝學(xué)長?!毙炻f完推開車門下車。走了幾步,她突然又折回,一臉嚴(yán)肅地對駕駛位上的余慕說,“我才不是酒鬼,我只喝了……”她掰著手指數(shù)了下,“四杯?!?/p>
余慕看著她清明又略帶迷糊的樣子,臉上的笑深了幾分。他推開車門下車,走到她身邊:“是是是,你不是酒鬼,我為剛才的話向你道歉。”
“嗯,我原諒你了?!彼笕擞写罅?,不會跟他計較的。
“現(xiàn)在,我先送你過去好不好?”他開始有些擔(dān)心她會不會找錯家門。
“你知道我住哪里?”
他點頭,隨后報出一個門牌號。
“那好吧?!彼柭柤?,沒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而是轉(zhuǎn)身往家的方向走去,“不過你要和我一起在那邊的石桌上坐一會兒。”
“為什么?”
“這樣的話,等我回家時林嫂就聞不出我身上難聞的酒味啦。”
“好,那我們走吧?!庇嗄饺炭〔唤?。
而就在余慕送徐漫漫走后沒一會兒,顧景書接完電話回來,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宴會廳后,不由得啞然失笑。
他想起,先前蔡渺渺走后,阿青對他說:“景書,我覺得送徐大狀元這重任只有你才擔(dān)得起,我等一下搭李成他們的車回去。你就別管我了?!?/p>
他大約猜到了阿青這家伙的腦袋瓜在想什么,只是沒想到他們手腳這么麻利,他才接了個電話,大家就全都溜之大吉了。他找了找,并沒有發(fā)現(xiàn)徐漫漫的身影。在柜臺詢問了下服務(wù)員,對方告知那女孩已經(jīng)離開了。
他掏出電話想了想,終究還是將其收了起來。
坐上車后,司機恭敬地問:“少爺,直接回家還是?”
顧景書想都沒想,直接說:“去景安醫(yī)院?!?/p>
晨光熹微,徐漫漫從睡夢中醒來后就再也睡不著了。
她枕著胳膊反復(fù)回味剛才那美好的夢境,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夢的情節(jié)一點印象也沒有,反倒是某個人微笑的樣子時不時在腦海中浮現(xiàn)。
盡管昨晚的細(xì)節(jié)她已經(jīng)記不大清楚了,但她還是知曉是誰送自己回來的。連著兩次遇見他,她都一身酒氣,不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會不會真的落下個酒鬼的形象?唉,她沒事瞎擔(dān)心這些干嗎?
其實仔細(xì)想想,她和他之間還真不是一般的有緣。按照言情小說的狗血套路來看,男女主角起碼都交往好一段時間了……不過她不是他的女主角,他也不是她的男主角。
所以,還是別想這么多的好。
將一切紛亂的思緒拋諸腦后,徐漫漫直接起身開筆記本電腦上網(wǎng)。
登錄博客頁面時,徐漫漫內(nèi)心忐忑不已,深怕系統(tǒng)又跳出提示說有新的評論,不過幸好這些在畫面跳轉(zhuǎn)后都沒有出現(xiàn)。
她開始安下心寫日志:
“不得不承認(rèn)愛情有著奇妙的魔力,它使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傾倒。我為你傾倒,是因為我喜歡你。當(dāng)那一刻你為我解圍,我開心得仿若坐在云端。哪怕這對你而言,只是出于應(yīng)有的紳士風(fēng)度,也已經(jīng)足夠。
每次你為我做一件事,哪怕再微不足道,我都會在房間里的玻璃瓶里放進一顆親手折的星星。我期待著,待玻璃瓶裝滿星星的時候,你已經(jīng)喜歡上了我?!?/p>
寫完后,她將電腦擱在一旁,然后將玻璃瓶里的星星倒了出來,數(shù)了數(shù),剛好三十顆,其中有好幾顆還是最近加上去的。
嗯,現(xiàn)在想想,高中時代她和顧景書之間的交集真是少得可憐。
漫漫小心翼翼將東西歸回原位,坐回電腦前繼續(xù)擺弄博客。她盯著博客素白的背景圖瞧了一會兒,突然翻出手機里前不久偷偷拍到的顧景書的照片。那是他在圖書館長梯斜對面的籃球場打球時被她拍下的,當(dāng)時他穿著白色的球衣正在投籃。
比對一番,她開始動手更換博客背景。
漫漫搞定一切后,時間剛剛跳過七點。她下樓去吃早餐,回到房間后目光才轉(zhuǎn)到博客頁面,瞬間被上頭的系統(tǒng)提示給嚇到了。
足足有六條評論!
她屏著呼吸,點開評論。
如魚得水:“嘿,博主,好久沒見到你上線,國慶長假過得如何?”
如魚得水:“愛讓人盲目,讓人輕信,別讓它蒙蔽你的雙眼。凡事別期待太高,用平常心去對待才會有不一樣的收獲?!?/p>
如魚得水:“背景里的男生就是你單戀的人?長得還不錯?!?/p>
如魚得水:“不過比我還差了點。”
如魚得水:“看這照片上的地點,是江大吧?”
如魚得水:“對了博主,雖然你這次的密碼比上次難了點,但是技術(shù)水平仍然有待加強。加油,把單戀的毅力與耐力拿出來,相信到時候連我都不是你的對手。PS:有時間可以當(dāng)面交流一下,這樣有利于你的提升?!?/p>
十二、順路而已
六條不算長的評論,看得徐漫漫的心情猶如坐過山車。
特別是在看見“江大”二字以及后面的“當(dāng)面交流”四字,她腦子里就只剩下一個念頭:完蛋了,遇見校友了。
難怪她常聽人說,千萬別把自己的秘密藏在網(wǎng)絡(luò)上。因為互聯(lián)網(wǎng)就好比公共廁所,誰都能上,你所謂的秘密,到最后就變成了眾所周知的秘密。
徐漫漫抖著手開始掙扎要不要馬上將顧景書的照片換下來。可是這樣一來,會不會太明顯了?而且萬一對方此刻正躲在電腦后面,一怒之下就此將她電腦黑了怎么辦?
她雖然懂得如何恢復(fù),但是很明顯他技高一籌啊……
俗話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最后,徐漫漫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先試探一下,看看對方在不在線。不過她才不會蠢到承認(rèn)照片里的地點是江大。
漫步看風(fēng)景:“江大?你弄錯啦,雖然我也很希望自己是江大的學(xué)生?!?/p>
回復(fù)完留言后,她開始盯著鬧鐘倒數(shù)。倘若一分鐘后沒有動靜,那就表示對方不在線。一邊倒數(shù)一邊狂刷網(wǎng)頁,倒數(shù)結(jié)束,徐漫漫火速將博客背景更換了回來。
結(jié)果悲劇的還在后面——
就在她剛剛更換回白色的背景圖案后,系統(tǒng)又一次提示:您有兩條新的評論!
如魚得水:“博主,你年紀(jì)輕輕怎么記憶力還沒我好?這個小操場位于江大圖書館那段長階梯的斜對面,旁邊不遠(yuǎn)處有個移動繳費點?!?/p>
看完第一條,她的血壓瞬間升高。不過看到第二條時,血壓又嘩的一下往下降。
如魚得水:“怎么背景又換回來了?難道是因為博主你也發(fā)現(xiàn)他不如我?”
徐漫漫想了老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英雄,幾天沒見,您講冷笑話的功力增進不少。”
如魚得水:“博主,你真了解我。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給彼此互相了解的機會,正好我們又都是校友,有空可以出去喝杯茶?!?/p>
漫步看風(fēng)景:“呃,我覺得還是不要相互了解的好,我怕您太優(yōu)秀,我會一不小心愛上您。”
如魚得水:“沒關(guān)系,我一點都不介意。”
漫步看風(fēng)景:“英雄,我覺得像我這么渺小的人物實在配不上您,您怎么著也得找一個與您技術(shù)水平相稱的異性啊?!?/p>
如魚得水:“沒關(guān)系,技術(shù)水平可以后天培養(yǎng),沒有誰生來就一步登天的?!?/p>
漫步看風(fēng)景:“可是我覺得像我這種扶不上墻的阿斗,肯定一早就出局了。英雄,您放心,我一定會為您留意看看有沒有適合您的?!?/p>
如魚得水:“沒關(guān)系,我覺得你就很好。其他的,我一點都不介意?!?/p>
……
徐漫漫在心里叫苦:他不介意,她介意啊!于是兩人一來二往,幾個小時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
結(jié)束聊天后,徐漫漫關(guān)上電腦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她一開始明明只是想試探一下對方在不在線的,怎么最后反倒和他聊上了?
蔡渺渺同學(xué)打電話來咨詢昨天的后續(xù)時,徐漫漫還在自我反省怎么一不小心就中了敵人的圈套。
“漫漫,昨天顧景書送你回來后有沒有發(fā)生一些不該發(fā)生的?”蔡渺渺賊兮兮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響起。
“讓你失望了,不該發(fā)生的全都沒發(fā)生?!?/p>
“為什么?。柯憧刹幌袷悄欠N會放過大好機會的人!”
徐漫漫嘴角抽了抽:“還能為啥呀?昨天送我回來的人壓根兒就不是顧景書。”
“什么?”蔡渺渺揚高音調(diào),“何晏青那死小子昨天還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說顧景書會送你回家,所以我才放心走的?!?/p>
“我也搞不清楚狀況。我當(dāng)時去完洗手間,回宴會廳一看,里面所有人全都跑光了,搞得我還以為自己視力又下降了……”
蔡渺渺腦中猜想著當(dāng)時的情景,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我現(xiàn)在先給何晏青打電話,問清楚后再打電話給你?!?/p>
“好。”其實她也很想知道為什么才短短一會兒,所有人都不見了,太詭異了!
半個小時后,蔡渺渺同學(xué)再次打電話過來。
“漫漫,我剛才問過何晏青了。原來這家伙也以為昨天是顧景書送你回家的……”
“……”徐漫漫囧,這烏龍還真是大。
“何晏青的解釋是,任何事都會出現(xiàn)一點小小的誤差,而這件事的誤差就是沒算準(zhǔn)男主角最后沒送女主角回家,以至于讓歹人乘虛而入?!?/p>
“……”徐漫漫繼續(xù)囧。這個誤差會不會太大了點?
“漫漫,你老實交代,那個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呃,一個普通朋友?!毙炻髨D蒙混過關(guān)。
蔡渺渺窮追不舍:“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長得如何?”
“你也見過的,就是你回國那天我們在瀾記碰見的學(xué)長?!?/p>
“喲,不錯嘛。那你跟你家學(xué)長有沒有發(fā)生些不該發(fā)生的事?”
徐漫漫沉默了幾秒,語氣沉痛地說:“菠菜,你可以侮辱余學(xué)長的人格,但是憑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是個正直的人?像我這種良民怎么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蔡渺渺聽完笑得更歡樂:“漫漫,我終于明白了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選江大,還非得選法學(xué)院?!?/p>
“因為我們學(xué)院培養(yǎng)出來的學(xué)生,都像我這樣正直?!?/p>
“對對對,江大法學(xué)院真是個好地方,連我都想轉(zhuǎn)去你們那兒念書了,只可惜我后天就得滾了?!?/p>
“這么快?機票買了嗎?幾點的飛機?到時候我去送你?!?/p>
“嗯,下午一點十五分的飛機。漫漫,傅言哥也后天走,所以……”
徐漫漫不用猜都知道好友想說啥,于是她十分大方地說:“放心啦,壞人姻緣這樣的事我是不會干的。你接下來好好陪你家傅言哥,爭取早日把大山攻下!”
接下來兩天不到的時間里,徐漫漫果然沒再見到蔡渺渺同學(xué)的身影。這期間,何晏青同學(xué)打過電話來真心誠意地道歉。
徐漫漫屬于那種在不太熟的人面前話少得可憐,在熟悉的人面前可以滔滔不絕的人,而何晏青同學(xué)則屬于熟不熟都可以天南地北海侃的那種,再加上兩人之間還多了一個顧景書和一個蔡渺渺,于是本來一分鐘就可以結(jié)束的通話,愣是講了將近一個小時。
在通話過程中,兩人之間的友誼也得到升華,某人也正式被徐漫漫歸入朋友的行列。
蔡渺渺同學(xué)離開的那天,徐漫漫去機場送別。傅言也在現(xiàn)場,穿西裝打領(lǐng)帶,戴一副無框眼鏡,從頭到腳都是社會精英的模樣。
他只是叮囑了一句:“好好念書?!彪S后接到一個電話就匆匆離開,連再見都沒有說。
徐漫漫看見好友站在原地望著對方離開的身影,笑容暗淡,她突然找不到話來安慰。最后,她只是伸手給了好友一個擁抱,一切盡在不言中。
廣播里傳來催促乘客登機的聲音,徐漫漫將行李遞給好友。
“菠菜,一路順風(fēng)。到了給我打電話,無論多晚都行?!?/p>
蔡渺渺點點頭:“好,我走啦,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點?!?/p>
離開機場后,徐漫漫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中途改道去了墓園。盡管她只在初中時來過一次,但是仍然印象深刻。
那場事故發(fā)生后,她一直不能接受自己崇拜的人早早長眠于此。她刻意將他遺忘在記憶深處,等到再次想起,才發(fā)覺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
墓碑前放著一束鮮艷的雛菊,很明顯剛剛有人來過。她記得他生平最喜歡的就是雛菊,他說雛菊也叫幸?;?。可是他沒有告訴她,雛菊的花語是離別。
徐漫漫四處張望,并沒有發(fā)現(xiàn)旁人的蹤跡,怕是已經(jīng)下山了。她將手中剛買的雛菊輕輕放在一旁,便跪在墓碑前盯著那張小小的黑白照片發(fā)呆。
照片上的男生和她有著相似的眉眼,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他們的長相都隨年輕時候的外婆,以至于以前兩人一塊兒出門,別人都誤以為他們是親兄妹。
他總是朝她眨眨眼,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對別人介紹說:“嗯,這是我妹妹徐漫漫?!?/p>
有人聽到她姓徐,便問:“何韶,你們是不是一個隨父姓,一個隨母姓?”
每當(dāng)這時候,他就會拍拍那人的肩膀說:“你真聰明?!彼齽t常常在一旁笑到內(nèi)傷。
她常以有他這樣聰明優(yōu)秀的兄長而驕傲自豪。她是他少年時代的跟屁蟲,他去哪里都會帶著她,有好東西從來都是留給她。但凡有人欺負(fù)她,第一個替她出頭的永遠(yuǎn)是他。他那么好,所以她才無法承受他的離開。
只是,他的音容樣貌永遠(yuǎn)停留在了十九歲那年的夏天。
離開墓園的時候,老天爺一下子變了臉色。上一秒還晴朗的天空,此刻變得陰晦,頗有大雨傾盆的陣勢。
她從山上下來后,在路邊攔車。
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她身邊停下,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
她驚詫地問:“余學(xué)長?你怎么會在這里?”
“來看望一個朋友。”他神情里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寥落,“現(xiàn)在這個時間攔不到車,快下雨了,先上車吧,我送你一程?!?/p>
“哦。”她沒推脫,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行駛了沒多久,大雨便傾盆而至。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交談,只有噼里啪啦的雨聲在小小的車廂里蔓延。
將近一個小時后,車子緩緩地小區(qū)里停下。
“余學(xué)長,謝謝你,等我一下?!彼龔能囎永锵聛?,眼眶還有些泛紅。
他剛頷首,便見她轉(zhuǎn)身跑進房子里,再跑出來時,手里多了把雨傘。
“路上小心。”她將手中的雨傘遞給他。
“好?!彼麚P唇輕笑,“再見?!?/p>
何晏青是在國慶假期的最后一天才回學(xué)校的。
徐漫漫本來覺得去送行的人很多,她去不去應(yīng)該都沒什么問題。但是何某人在前一天特意打電話交代她一定要去,不去就是沒把他當(dāng)朋友。于是,徐漫漫迫于壓力只好去了。
來給何晏青送行的除了漫漫外,還有顧景書以及李成幾個人。徐漫漫無趣地站在一旁看著這群人話別,再一次覺得自己完全沒有來的必要。
幸好在即將登機的時候,良心發(fā)現(xiàn)的何晏青同學(xué)終于想起她的存在,他拍拍顧景書的肩膀吩咐:“景書,在場幾個人里除了咱們大狀元都是開車來的,你是這群人里最靠譜的,外加你們倆現(xiàn)在又是校友,護送佳人的任務(wù)交給你最適合不過了!”
徐漫漫囧。敢情這家伙叫她來機場的目的,就是為了替她制造跟顧景書相處的機會?真是太難為他了。可惜……
“我要去醫(yī)院接人,可能不大方便?!鳖櫨皶皖^看了一眼時間,有些抱歉地說。
短暫的尷尬過后,徐漫漫聳肩:“沒事,我等一下自己搭車回去。”
何晏青趕緊瞪了她一眼:“那怎么行?現(xiàn)在國內(nèi)的交通狀況這么糟糕,要是沒把你安全送到家,蔡渺渺那女人非得把我的皮剝了不可。”他說著,轉(zhuǎn)回頭去看顧景書,“景安醫(yī)院不是和漫漫家一個方向嗎?我覺得挺方便的啊。”
顧景書還沒說話,徐漫漫已經(jīng)開口拒絕了:“真的不用,我可以自己搭車回家。倒是何晏青同學(xué),你如果再不登機,飛機都要起飛了?!?/p>
“唉,那我走了?!焙侮糖嗪掼F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然后瀟灑轉(zhuǎn)身,背對著大伙兒揮了幾下手,消失在視線里。
徐漫漫拒絕了李成幾人的邀請后,獨自站在門口等的士。
由于國慶假期的緣故,機場門口攔車的人有一大堆。徐漫漫搶不過別人,只好老老實實站在一旁等。站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來方才何某人說話的表情和語氣,居然跟菠菜驚人的相似!要是說何晏青和菠菜之間沒有那么一點小曖昧,她是不會信的……
就在她神游的短短一刻,顧景書的車自她眼前開出幾米遠(yuǎn)后又開了回來。
他按了下喇叭,看著她說:“上車。”
“哎?”徐漫漫回過神,看見他時愣了一下,“你剛才不是走了?”
他沒正面回答,只說:“上車,我送你。”
徐漫漫左右瞄了下周圍也在苦苦等車的人,十分明智地選擇上車。系好安全帶后,她問:“會不會很麻煩?”呃,現(xiàn)在問是不是稍微晚了點?
“不會?!?/p>
“哦,謝謝?!毙炻劳曛x后,自覺閉上了嘴。
車子發(fā)動,沿途的景色一點點被甩在后面。
徐漫漫正襟危坐,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從顧景書去醫(yī)院接什么人的猜測上轉(zhuǎn)移開。車子在景安醫(yī)院停好,顧景書下車,徐漫漫只好跟著下車。
他已經(jīng)朝大樓走去,她還站在原地。
“顧景書,我在會不會不方便?”
他聽到她的聲音,側(cè)過身看她:“我來接童謠出院,上次在辯論社你們見過?!?/p>
“那她現(xiàn)在沒事了吧?”盡管徐漫漫不太喜歡這位童學(xué)妹,但她還不至于壞到幸災(zāi)樂禍的地步。出于基本的禮貌,一般人都會像她此刻這般問上一兩句。
顧景書點點頭,沒再開口。
徐漫漫隨著顧景書來到五樓的一間高級病房。
房門半開著,顧景書伸手輕輕敲了下門,坐在床邊玩手機的童謠聽見動靜抬起頭。在見到顧景書時,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許是生病的原因,此刻她的身上多了種弱不禁風(fēng)、我見猶憐。
只是那樣的笑容在瞥見顧景書身后的徐漫漫時,頓生出一些異樣。
“景書哥哥,你怎么會和學(xué)姐一起來?”
“順路而已。”
童謠聽到他的回答,這才正眼去看徐漫漫:“學(xué)姐,你家住這附近嗎?”
“嗯,離這邊不遠(yuǎn)的博雅小區(qū)?!?/p>
顧景書拎著行李袋,有些詫異地看向徐漫漫:“你也住博雅小區(qū)?”
徐漫漫看著他,沉默幾秒。他明明送她回過家,卻從未記在心上。她掩下心中的失落問:“還有誰也住在那兒嗎?”
一旁的童謠這時才笑吟吟地回答:“我也住在那里。”
徐漫漫恍然大悟。原來真的只是順路而已。
下樓后,顧景書去取車,留下童謠和徐漫漫兩人在一旁等待。
“學(xué)姐,你跟景書哥哥以前很熟嗎?”童謠一反常態(tài)地主動交談。
徐漫漫倒是有些漫不經(jīng)心,只道:“還好。”
童謠驚訝道:“咦,那怎么從來都沒聽他提起過你?”
徐漫漫被問得啞口無言。幸好顧景書在此時出現(xiàn),化解了這小小的尷尬。他從車上下來,小心翼翼地扶著童謠坐進副駕駛的位置。徐漫漫很識趣地自己坐上后座,然后又看他體貼地替對方系好安全帶。認(rèn)識顧景書這么久,極少見到他對異性這么溫柔,這么小心翼翼。
短暫的路途,徐漫漫試圖找到共同語言,最后都以失敗告終。顧景書和童謠兩人偶爾交談,話題都是她插不上嘴的。她努力把自己當(dāng)空氣,然后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識相了,人家不過無意地邀請,她卻當(dāng)成是機會,惹得一身尷尬。盡管成功的要素是堅持不要臉,但她道行太低,此番還是趕緊撤離的好。何況剛才在車上手賤地百度了一下,日歷上說今天忌出行和行動。于是當(dāng)車子駛?cè)胄^(qū),徐漫漫立刻找借口下了車。
漫漫慢悠悠地晃回家,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天天忙得見不到人的父母居然都在家,真是難得!
連載到此結(jié)束,單行本將于八月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