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斌
姑蘇城中,又見山塘;未見伊人,但聞軟語。
這就是我腦海中的山塘街,白的墻,烏的瓦,綠色楊柳,青色石板,一行行路人踏著曲徑幽深。飛梁畫棟之下,撐著油紙傘的女生躲不過驕陽,即罷是撐著陽傘,依然是行走于這屋檐之下。
這就是我第二次遇到的山塘。上次來時是匆匆偶遇,既是偶遇,也只有用只言片語來形容她,不過即使只是那驚鴻一瞥,也讓我記住了那日落之后的寧靜婉約。于是,這一次,雖是公出,我還是將歇腳之地停留在了這山塘腳邊,雖然明天要多走幾公里路才能繞到目的地,但心里還是執(zhí)著地把自己牢牢鎖在了山塘街。
終于,驕陽漸漸遠去,消失在天的那一邊,晚霞似乎也不愿多作停留,急急地把主角讓予了山塘的夜色。隨后,取而代之的是霓虹之下的山塘街的無邊夜色。這夜色,如此之靜謐,即使是在這游人如織的季節(jié),她依然置若罔聞,在那里自顧自地唱著昆曲,說著評彈。
在山塘書院,借著書院透出的微光,看見書院牌樓的右手邊,一個耄耋老人手持畫筆,安詳?shù)刈谝粡埞畔愎派哪咀狼?。桌上擺著一盞小燈,燈側(cè),整齊地碼著一打打五顏六色的書簽底版,這一側(cè),老者持著一支細細的毛筆,快速地游走在這方寸之間,不一會,一朵荷花,兩只蜻蜓,三片荷葉,便停留在了這水墨之間。
案頭前有許多已經(jīng)畫好的書簽,內(nèi)容大多和蘇州的山水園林有關,我問老者:
“多少錢一張?。俊?/p>
“十塊,”
“貴啊,”
“不貴的了,都是我一筆一筆畫的,小伙子,我都七十三了,再過幾年就買不到了,現(xiàn)在沒幾個人畫的了?!?/p>
“那,給我那張荷花吧?!?/p>
“好的了,我給你寫個名字、地方和年月?!?/p>
于是,我把女兒的名字給了老人,是啊,即罷是今后依舊有人在這里畫著,卻未必能畫出老人的矍鑠和對這山水的熱愛,生命絕無重來,只可寄情于這方熱土之上了……
樓牌的左手邊,是一個土里土氣的陶藝館,館內(nèi)擺滿了各色各樣的手制陶,最多的是一種古老的樂器———塤。門口處,有一翩翩少年郎,雙手托塤,置于唇邊,在熟練地吹奏著黃家駒的《光輝歲月》,很是動情。聽著聽著,忽然間我想到父親,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終日坐在那竹制涼椅上,只有我回家時,爸爸才會顯得高興起來,連忙走到了僻靜之處,掏出手機,鈴聲響了久久,卻未有人聽,父親該是靠在涼椅上睡著了吧……
一條靜靜的河依著七里山塘街蜿蜒地伸向遠方,走在這青石板壘成的石橋之上,凝望著橋下的一彎碧水,遙想著古往今來有多少才子佳人邂逅于這石橋之上。沉思之際,一把油紙傘,一襲青花旗袍,一身茉莉香氣飄然而至,一個素雅的女子走了過來,長發(fā)盤起,身后跟著一個羞澀的,著一身青色長衫的男子,低聲說著:
“謝謝,借過,謝謝……”
原來是一對來山塘街拍攝婚紗照的戀人,夜色再迷人,也未能掩住他們臉上的倦意,男孩子輕聲在女孩子臉旁耳語了些什么,逗得女孩子不禁笑了起來,用手輕輕捂著嘴,又回了男孩子幾句,柔軟無骨入艷三分,一顰一笑之間,無不透著江南水鄉(xiāng)女子的婉約秀麗。
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走不了幾步,便到了一個高高的閣樓處,正中間懸著一個匾,上書著”盛世華章“四個大字,閣樓上坐著幾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正奏著昆曲,樂器有楊琴、月琴、琵琶,琴瑟合鳴,聲聲入耳。悅己悅心,只為知音,幾位老人時不時還會扭頭互相笑笑,極為默契的樣子。
繼續(xù)走著,便聽到遠處傳來一串串響亮的京腔京調(diào):
話說武松武二郎,
借著酒勁上了山,
山風一吹酒勁上,
倒頭睡在石板上。
忽然一陣陰風至,
身上不禁涼意起,
睜開眼一看,哇呀呀,
不得了……
各位看客往里瞧,西洋鏡內(nèi)見分曉!
一個皮膚黝黑,聲音洪亮的漢子,站在一個巨大而古老的箱子旁,操著京味十足的戲腔,招攬著他的西洋鏡的生意。
這里的人們,平靜,善良;東西不貴,但也絕不殺價;每天朝朝暮暮,迎來送往,平凡的生活著。滿街的小商小販,你卻絲毫感覺不到一絲商業(yè)氣息,吃與不吃,由你;買與不買,也由你。山塘的街,山塘的水,養(yǎng)育了這一方人,也滋潤了這一城的山塘,來了山塘,定然會愛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