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主要對天王堂上部穹隆體壁畫進行了考證，結果表明其內(nèi)容是依據(jù)法賢譯《佛說瑜伽大教王經(jīng)》的同本梵文原典《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所繪的。天王堂下半部主要表現(xiàn)的是以胎藏大日為中心與八大菩薩、四天王像。圖像的傳入很可能與天息災（法賢）、施護在曹延祿執(zhí)政時期“從北天竺國詣中國，至敦煌，其王固留不遣數(shù)月”之事件相關。天王堂圖像的釋讀對敦煌乃至中原宋代后期密教的研究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天王堂；天息災；《瑜伽大教王經(jīng)》；《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八大菩薩

中圖分類號：K879.21；K879.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3）05-0040-11

Identification of the Images in the Tianwangtang Hall at the Mogao Grottoes

RUAN Li

Abstract： This study looks at the murals on the dome roof of the Tianwangtang Hall and suggests that they are painted according to the Māyājāla-mahātrantra-mahāyanagambhiranaya-guhyaparasi-sutra， translated by Dharmabhadra from its Sanskrit version， Mayajala-mahatantraraja， and the four walls represent the Garbha-Vairocana surrounded by Eight Bodhisattvas and four Heavenly Kings. Introduction of these unique images was probably related to the record of Dharmabhadra and Danapala's travel to China from northern India. As historical documents record， “When they arrived at Dunhuang， local ruler Cao Yanlu insisted on having them stay there for a few months.” Identification of these images in the Tianwangtang Hall will shed light on the studies of late Esoteric Buddhism at Dunhuang and even in the Central Plains during late Song dynasty.

Keywords： Tianwangtang Hall； Dharmabhadra； Māyājāla-mahātrantra-mahāyanagambhiranaya- guhyaparasi-sutra； Māyājāla-mahātantrarāja； Eight Bodhisattvas

收稿日期：2012-12-25

作者簡介：阮麗（1971- ），女，北京市人，中央美術學院文學博士，主要從事佛教美術研究。

天王堂位于莫高窟南區(qū)北端山頂?shù)钠降厣希且酝僚鹘ǔ傻膯伍苁椒剿?，門向東南，門前原接木構抱廈已坍毀[1]。塔內(nèi)大致呈方形、穹隆頂，經(jīng)過實地測量西壁長3.91米，南壁3.90米，北壁3.93米。東壁總長3.88米，中間開一門，門南側1.22米，北側1.25米。自20世紀中葉以來，概而言之有謝稚柳、金維諾、賀世哲、宿白、石璋如、張先堂、彭金章、沙武田、寇甲、趙曉星等從不同的角度進行過分析研究。研究大多集中在天王堂的稱呼與建造年代上，對壁畫內(nèi)容的探討則鮮有涉及。本文主要依據(jù)《佛說瑜伽大教王經(jīng)》及同本梵文原典《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Māyājālamahātantrarāja）對天王堂內(nèi)圖像作出釋讀。

一 天王堂及其相關研究

天王堂的西壁與南、北兩壁靠墻設倒“凹”形土壇，壇上塑像已毀。西壁僅殘留正中須彌座底部，兩側各一蓮花座。北壁殘留三蓮花座和二惡鬼底座，南壁蓮花座、惡鬼座皆不見，與之相對的北壁僅存塑像底座的痕跡。此外，壇上還堆積著一些塑像殘件。

從這些殘留遺跡看，土壇上原有塑像與壁畫的內(nèi)容似乎完全相同，即西壁正中畫主尊背光，兩側各畫一身形較小的脅侍菩薩。脅侍菩薩的兩側西壁與南北壁還各有四身等身大的菩薩立像，其中西壁左右各一身、南北壁各三身，共計八身菩薩。八身菩薩外側還各立二身天王。東壁入口南北兩側畫男女供養(yǎng)人各二身。南北壁菩薩、天王與東壁供養(yǎng)人的上方一周畫十方佛赴會，并設有榜題，但文字大多無法判讀。

十方佛赴會上部結構呈半球形穹隆頂，內(nèi)畫密教題材的壁畫。頂部中心畫八輻輪，八輻輪中央畫一面二臂菩薩形、禪定印如來坐像，八輻輪外側畫化佛一周，再外有四寶幢。寶幢間東、南、西、北分別畫金剛杵、摩尼寶、蓮花、羯磨杵置于蓮花之上，以表四方。最惹人注目的是，穹隆體下沿一周環(huán)列的八身多面多臂菩薩像，菩薩皆三面、戴化佛冠，四方的四菩薩結跏趺坐，并配有游戲坐四供養(yǎng)菩薩。四隅四菩薩皆為半跏趺坐。

東壁供養(yǎng)人像居前者為供養(yǎng)比丘和比丘尼像，像前設榜題欄，綠地墨書，文字已經(jīng)消失，現(xiàn)僅可看到斑駁的墨跡。南側一面比丘身穿袈裟，手持柄香爐，后面是頭戴展腳幞頭、身穿袍服、手持笏板的供養(yǎng)人，當是歸義軍節(jié)度使特進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敦煌王曹延祿。對面的供養(yǎng)比丘尼，身穿袈裟，兩手在胸前作禮，后面頭戴花冠、面飾花鈿、手持花束的便是曹延祿妃圣天公主。東壁門上存發(fā)愿文一方，紅地墨書，現(xiàn)移錄于下：

敦煌王曹□□圣天公主□□□□□□建□□寺功德記

尋夫真□□□廓□□無□□□□……

之政開方便之門□莫□色□晨朝鶴□（樹）□（延）□□□□□□（真）一……

浮創(chuàng)□想□遺文□□方□□□□□□……

漢夢肇睹旃檀之像始譯寶花之□（經(jīng)）□□風公以扇于□（舞）迷法□□……

巨燭為苦海之舟航覺路辟乎□之□宮□□（故）□（典）□□□有□□□□……

能啟顙于空門乃謂尋真之達士興□（?。┎弧酢踔糜小酢酢酢酢酢?/p>

粵有歸義軍節(jié)度使特進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敦煌□（王）曹延□□□……

符咸一以葉半千表□（六）……[2]

發(fā)愿文起首記“敦煌曹□□圣天公主□□□□□建□□寺功德記”，依此可知這座所謂的天王堂是歸義軍節(jié)度使曹延祿修建的“□□寺”。

關于天王堂的建造時代，學者一般認為是曹延祿所屬的曹氏歸義軍時期。至于天王堂的稱呼，石璋如先生根據(jù)斯坦因拍攝的帶有“觀自在”匾額的照片而名之為“觀音洞”[3]。沙武田博士認為該塔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天王堂，天王堂只是一種誤稱或俗稱，應為“□□寺” [4]。然就天王堂壁畫內(nèi)容涉者甚少，彭金章先生是唯一對其壁畫及尊格作出判斷的學者，認為穹隆頂中央畫大日如來，以東南西北四方所繪金剛杵、寶石、蓮花、羯磨杵，代表金剛界五佛曼荼羅，至于穹隆頂下沿各壁面的多臂像則定為三面六臂觀音曼荼羅或三面八臂觀音曼荼羅[5]。寇甲、趙曉星博士認為天王堂實際上是“楞嚴壇”，最早可能始建于吐蕃時期，于曹延祿時為維護末法重修了天王堂[6]。綜觀以上研究，尚未有學者對天王堂的內(nèi)容及各尊像的名稱作出準確的判斷。

二 土壇上塑像壁畫內(nèi)容考釋

從土壇上的殘跡中筆者發(fā)現(xiàn)，西壁土壇上主尊須彌座底部方形蓮瓣的右側，很清晰地留有一獅子的前爪，周邊及與之對應的左側也有一明顯的凹陷，很明顯是塑像搬動后留下的痕跡。這一信息告訴我們，主尊蓮花座周壁旁很可能依附有兩尊獅子。根據(jù)早年宿白先生留下珍貴記錄，“土壇的須彌座上塑右袒、頸下有飾物的菩薩裝坐像一軀（面部經(jīng)后世重妝）”，這就有充分的理由推斷西壁的主尊是菩薩形胎藏大日如來。而石璋如先生記錄的主尊兩側的童男童女，很可能是與主尊背光兩側相同的身形較小的脅侍菩薩。至于南北壁壇上蓮花座，當是胎藏大日兩側的八大菩薩塑像的底座，與壁面所繪菩薩等高，而惡鬼座上的殘跡則是四天王足下的惡鬼。

土壇上方各壁壁畫的現(xiàn)狀是，西壁正中僅殘留補繪的主尊胎藏大日如來的背光，兩側兩身身形較小的脅侍菩薩雙手合十，菩薩外側的西壁與南北壁畫八大菩薩，大多未繪持物，難以判斷其尊格。其中僅可辨識主尊西壁北側手持碩大金剛杵的一身是金剛手菩薩以及北壁西起第三身持蓮花，蓮花上置水瓶，冠上見化塔的彌勒菩薩。四天王中持物也僅見北壁東側天王右手托塔，左手持寶棒，為北方毗沙門天王。這種四天王與八大菩薩的組合具有明顯的漢地風格。

敦煌石窟中，自榆林窟第25窟出現(xiàn)八大菩薩以來，一直遵循著敦煌自己的模式，一般的布局是以主尊胎藏大日（或其他）為中心，左右配置呈游戲坐的八大菩薩。而天王堂的八大菩薩顯然與之不同，主尊左右另配兩尊脅侍，構成了胎藏大日三尊式與八大菩薩、四天王的組合，這種三尊式與八大菩薩明顯區(qū)別開來的表現(xiàn)形式或許是受到靠近西印度的埃羅拉石窟的影響。而且八大菩薩為立像，以繪塑結合的形式表現(xiàn)八大菩薩不見于其他洞窟。

三 穹隆體圖像辨識

天王堂頂部中央主尊為雙手結禪定印一面二臂的菩薩形大日如來，外側四方畫金剛杵、摩尼寶、蓮花、羯磨杵，代表東、南、西、北四方。下沿有八身多面多臂像，其中居四方的四佛并不難看出其主要的持物特征，即東方主二臂手持金剛杵及金剛鈴，南方主二臂手持金剛杵與摩尼寶，西方主二臂胸前持開敷蓮花，北方主二臂施無畏印與結期克印。四佛與大日如來構成的五佛，除北方施無畏印略有不同外，均與金剛界曼荼羅的四印曼荼羅 一致。而北方施無畏印也是不空成就佛的標識手印，由此可以初步推斷，天王堂內(nèi)諸尊像一定出自與《真實攝經(jīng)》、《秘密集會怛特羅》密切相關的經(jīng)典。

三面多臂像是《金剛頂經(jīng)》系以后發(fā)展到《秘密集會怛特羅》、《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的尊像特征 ?！睹孛芗瘯蛱亓_》（漢譯為施護譯《一切如來金剛三業(yè)最上秘密大教王經(jīng)》7卷，《大正藏》No.885）的五佛尊形皆為三面六臂，六臂持物亦相同，即金剛杵、輪、蓮花、鈴、寶及劍，區(qū)別僅在持物的順序、蓮花種類（或顏色）上，每尊像是以主二臂的持物表現(xiàn)該尊尊格，即主尊阿 持金剛杵與金剛鈴，大日如來持輪，寶生持如意寶，阿彌陀持開敷蓮花，不空成就持劍。但六臂中不見有天王堂尊像的主要特征結期克印和持般若經(jīng)?！痘没W(wǎng)大怛特羅王》（漢譯本為法賢譯《佛說瑜伽大教王經(jīng)》5卷，《大正藏》No.890，以下略為《瑜伽大教王經(jīng)》）與《秘密集會怛特羅》屬于同一體系，都是由《真實攝經(jīng)》“降三世品第二”發(fā)展而來，尊像以多面多臂忿怒尊為主[7]。《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五佛的主尊大日如來為三面六臂，四佛有三面六臂、三面八臂、一面四臂，與天王堂圖像的差異也是顯著的。然而，經(jīng)過對后期密教的逐步理解，筆者推斷天王堂穹隆體內(nèi)圖像，是依據(jù)法賢譯《瑜伽大教王經(jīng)》的同本梵文原典《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所繪。

（一）法賢與《瑜伽大教王經(jīng)》

法賢于北宋至道元年（995）譯《瑜伽大教王經(jīng)》。法賢原名天息災 （？—1000年），《佛祖統(tǒng)紀》第43卷載“太平興國五年（980）……二月，北天竺迦濕彌羅國三藏天息災，烏填曩國三藏施護來，召見賜紫衣。敕二師同閱梵夾，時上盛意翻譯，乃詔中使鄭守均，于太平興國寺西建譯經(jīng)院。為三堂，中為譯經(jīng)，東序為潤文，西序為證義……（七年）六月譯經(jīng)院成，詔天息災等居之?！盵8]“（雍熙）二年（985），帝覽所譯經(jīng)，詔宰相曰，譯經(jīng)辭義圓好，天息災等三人及此地數(shù)僧，皆深通梵學，得翻傳之體，遂詔天息災、施護、法天并朝散大夫試鴻臚少卿，又詔譯經(jīng)月給酥、酪、錢有差。法賢年十二依本國密林寺達聲明學，從父兄施護亦出家，法賢語之曰，古圣賢師皆譯梵從華而作佛事。即相與從北天竺國詣中國，至敦煌，其王固留不遣數(shù)月，因棄錫杖瓶盂，惟持梵夾以至，仍號明教大師……雍熙四年（987）詔改名法賢，累加試光祿卿朝奉大夫?！盵9]從上述記載可知，天息災（法賢）與施護在太平興國五年（980）二月前途經(jīng)敦煌，敦煌王固留而駐錫數(shù)月，其間正值曹延祿執(zhí)政不久[10]。曹延祿為曹元忠之子，于開寶九年（976）繼任敦煌第六任曹氏歸義軍節(jié)度使，1002年亡，是繼曹議金、曹元忠后曹氏歸義軍的第三位大王，而敦煌王的稱號至少是在984—995年期間使用[11]。根據(jù)上述時間的推斷，天王堂的修建時間應是在天息災離開以后，并且是在曹延祿稱敦煌王期間（984—995年？）內(nèi)的某年，可以說天王堂的修建當與天息災等人途經(jīng)敦煌，曹延祿固留數(shù)月之事相關。

《瑜伽大教王經(jīng)》的梵文原典尚未發(fā)現(xiàn)，僅在因陀羅菩提（Indrabhūti）的《智慧成就》（J ānasiddhi）斷片中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內(nèi)容。現(xiàn)存新譯和舊譯兩種藏譯本，《瑜伽大教王經(jīng)》相當于新譯，即仁欽桑布（Rin chen bzang po）譯《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梵：Māyājālamahātantrarāja，藏：rGyud kyi rgyal po sgyu′phrul dra ba zhes bya ba，東北No.466，北京No.102 ），《西藏大藏經(jīng)》中是無上瑜伽父續(xù)怛特羅中毗盧遮那族的根本經(jīng)典，但其注疏卻又歸于瑜伽怛特羅之中 。舊譯是指吐蕃時期由堪布無垢友（Vimalamitra）、阇那古瑪羅（J ānakumāra）譯《金剛薩埵幻化網(wǎng)一切秘密鏡續(xù)》（梵：Vajrasattvamāyājālaguhyasarvādar a-nāma-tantra，藏：rDo rje sems dpa′i sgyu ′phrul dra ba gsang ba thams cad gyi me long zhes bya ba′i rgyud，東北No.833，北京No.456），屬古怛特羅部（rNying rgyud），并收錄于寧瑪派古怛特羅全集（rNying ma rgyud ′bum），此怛特羅包含在寧瑪派寂靜忿怒百尊儀軌中，與新譯是完全不同的系統(tǒng)[12]。

日本很多學者對《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有過深入的研究。松長有慶認為《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是介于瑜伽部《真實攝經(jīng)》（Tattvasa graha）向無上瑜伽部父系《秘密集會怛特羅》（Guhyasamājatantra）之間的一種過渡形式[13]。然而，隨著近年研究的推進，《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形成于《秘密集會怛特羅》之后的觀點似乎更為有力 [14，15]。川崎一洋指出，不空在《十八會指歸》列舉的《金剛頂經(jīng)》系經(jīng)軌中包含了《理趣經(jīng)》和《秘密集會怛特羅》，但卻未列入與《金剛頂經(jīng)》系密切相關的《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這說明了在不空時代該怛特羅尚未成立。換言之，《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的形成晚于《理趣經(jīng)》系和《秘密集會怛特羅》經(jīng)軌，而且在形成過程中很可能參考了這些經(jīng)典，成立的時間大約應在8世紀后半期至9世紀初之間[7]85。

漢譯本與新譯本內(nèi)容基本一致，較之新譯本，漢譯本缺譯、音譯較多，特別是對性行為修法和與之相關的譬喻，以及涉及以血、人骨做降伏法等無上瑜伽色彩濃厚的內(nèi)容都有回避的傾向[7]86。例如大日如來、阿 、無量壽三尊在藏譯經(jīng)典中作雙身像，其中一左手持（或譯為觸摸）明妃的乳房，漢譯經(jīng)典中卻均改為持般若經(jīng)，這一點也是漢譯本與藏文本在圖像上的最大區(qū)別。

涉及幻化網(wǎng)曼荼羅圖像的文獻，還需要提及的是，11世紀末至12世紀初的《究竟瑜伽鬘》（Ni pannyogāval ）、《金剛鬘》（Vajrāval ）和12—13世紀的《米扎百法》（Mitra brgya rtsa）曼荼羅集中的“文殊金剛四十三尊曼荼羅”。此曼荼羅同樣是以新譯為根本經(jīng)典，但主尊由三面六臂文殊金剛（Ma juvajra）取代了幻化網(wǎng)曼荼羅的三面六臂大日如來，并明確提到文殊金剛的明妃為金剛界自在女（Vajradhātv var ）。四佛的尊形、身色也略存差異，其中寶生及無量壽（阿彌陀）在幻化網(wǎng)曼荼羅作單身像，而在文殊金剛四十三尊曼荼羅中同樣為作雙身像。幻化網(wǎng)曼荼羅中五佛的身色采用了五大之色，此后為《時輪怛特羅》所繼承，即大日如來黃色、阿 青色、寶生赤色、無量壽白色、不空成就綠色。但文殊金剛四十三尊曼荼羅五佛身色中文殊金剛是黃色、阿 青色、寶生黃色、無量壽白色、不空成就赤色，即寶生與不空成就的身色相異。此外，幻化網(wǎng)曼荼羅中的八忿怒明王，在文殊金剛四十三尊曼荼羅中又加入上方的送婆和下方的縛日啰播多羅二尊共計十忿怒明王。十忿怒尊明王雖然不見于《瑜伽大教王經(jīng)》的曼荼羅，但與法賢譯另一小部經(jīng)典《幻化網(wǎng)大瑜伽十忿怒明王觀想儀軌經(jīng)》（《大正藏》No.891）中的十忿怒明王相一致。

（二）穹隆頂曼荼羅諸尊與《瑜伽大教王經(jīng)》之比較分析

《瑜伽大教王經(jīng)》的曼荼羅（圖1）由3重41尊構成。第一重配置五佛及四明妃，第二重配置四波羅蜜菩薩及四女尊，第三重配置十六大菩薩及八大明王。曼荼羅諸尊與天王堂圖像具體對照如下：

天王堂為方型塔，《瑜伽大教王經(jīng)·序品》曰：“如是我聞，一時世尊大遍照金剛如來，在凈光天大樓閣中。”[16]塔便是作為凈光天樓閣的。

1. 大日如來（Vairocana）位于穹隆頂部八輻輪內(nèi)，一面二臂菩薩形、結禪定印，背負頭光、身光，上身赤裸，著天衣，披條帛，著圓環(huán)形大耳珰、臂釧、腕釧及胸飾，曲發(fā)濃黑，發(fā)覆雙肩。大日如來坐西向東結跏趺坐于蓮花座上，外側畫連珠紋。

《瑜伽大教王經(jīng)》云“中心作八輻輪安置遍照如來”，但經(jīng)中大遍照如來（即大日如來）的尊形為三面六臂：“世尊大遍照金剛如來，變成大遍照如來。身真金色有其三面，善相圓滿。頂戴寶冠垂于發(fā)髻。身有六臂，二手結禪定印。右第二手持輪（藏：bgrang phreng數(shù)珠 ），第三手持箭。左第二手持般若經(jīng)（藏：lha mo′i nu ma明妃的乳房），第三手持弓（藏：′khorlo dang ni gshu輪和弓）。”

經(jīng)文中的三面六臂與天王堂一面二臂圖像差異甚大，但六臂中的二手亦有結禪定印，即大日如來的手印特征。對此差異我們暫作存疑。

2. 四波羅蜜菩薩即是三昧耶形金剛杵、摩尼寶、蓮花、羯磨杵，配置東南西北四方大日輪內(nèi)的蓮花座上。

《瑜伽大教王經(jīng)》云：“復說三摩地法，時阿阇梨觀想四親近菩薩，所謂薩埵金剛菩薩，寶金剛菩薩，法金剛菩薩，羯磨金剛菩薩。如前想已，不久證大菩提，此名四圣諦歡喜三摩地?！盵17]

經(jīng)文中對四波羅蜜菩薩記述極為簡單，《真實攝經(jīng)》中四波羅蜜菩薩多見有三昧耶形，天王堂亦是如此，或原經(jīng)典就作三昧耶形。

穹隆下沿部八身多面多臂像中四方的四尊在《瑜伽大教王經(jīng)》中相當于四佛，《曼拏羅品第二》記述其觀想順序為東方安阿 佛，南方安寶生佛，西方安無量壽佛，北方安不空成就佛，但《三摩地品第四》中則是以無量壽、阿 、寶生、不空成就為序入三摩地。四佛結跏趺坐，頭戴化佛冠，不具三眼，肉身色，并身負頭光、身光，身光一周附火焰紋。

3. 阿 佛（圖版26）位于東壁門上方，三面八臂，本面及左右側面均作慈悲相：右第一手當胸持金剛杵，第二手持般若經(jīng)，第三手持劍，第四手上舉持箭；左第一手持金剛鈴，綠色，鈴口向上，第二手持 索，第三手持鉤，第四手上舉持弓。

《瑜伽大教王經(jīng)》云：“復說三摩地法，時阿阇梨想自本心而為月輪。月輪變成吽字，吽字變成阿 佛。身翡翠色，八臂三面。面各三目，頂戴寶冠。色相妙善一切裝嚴。右第一手持金剛杵，第二手持利劍，第三手持鉤，第四手持箭（藏：mda′yang gsor射箭）；左第一手持鈴，第二手持般若經(jīng)（藏：nu ma乳房），第三手持 索，第四手持弓。如是想阿 佛遍滿虛空?！?[17]564

天王堂之阿 佛持物中，除左手持般若經(jīng)、右手持鉤與經(jīng)典中左右手正相反之外，其余與經(jīng)典描述完全一致。八臂中主臂持金剛杵和金剛鈴為阿 佛及其轉輪王菩薩金剛薩埵的標識性持物。此外，漢藏兩譯本均未記寶冠上頂戴化佛，與天王堂相異。天王堂內(nèi)的八尊像皆頭戴化佛冠，但在經(jīng)典中除無量壽以外未見有化佛冠的記載。但在印度奧里薩邦首府布巴尼斯瓦爾（Bhubaneswar）郊外的赫里布爾（Haripur）村，現(xiàn)存唯一的《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遺例中，阿 佛也戴化佛冠[12]48-58。

4. 寶生佛（圖版27）位于南壁中央，三面六臂：左右第一手當胸作虛心合掌?。挥业诙殖职闳艚?jīng)，第三手持金剛杵；左第二手置腿上結期克印，第三手上舉持如意寶。

《瑜伽大教王經(jīng)》云：“復說三摩地法，時阿阇梨觀想怛 字變?yōu)榇笾恰４笾腔蓪毶?，身現(xiàn)赤色四臂三面。面各三目善相圓滿，頂戴寶冠身嚴眾寶。結跏趺坐，二手結禪定?。ú兀簍ing′dzinphyag rgya三摩地印）。右第二手持金剛杵，左第二手持如意寶。遍滿虛空悉現(xiàn)寶生如來。”[17]564

經(jīng)典中寶生佛作三面四臂，但天王堂為三面六臂；經(jīng)典中左右第一手經(jīng)典記為手結禪定印，而天王堂卻于胸前作合掌印。天王堂左右第二手是持般若經(jīng)和結期克印。持般若經(jīng)，在藏譯中為持明妃的乳房，代表寶生佛是雙身像，與經(jīng)典相異。天王堂左右第三手持金剛杵和如意寶，與經(jīng)典中的左右第二手一致。如意寶是寶生佛及其轉輪王菩薩金剛寶的標識性持物，這也足以證明天王堂的此像可以認定為寶生佛。文殊金剛四十三尊曼荼羅寶生佛也作雙身像，但與天王堂持物略有差異。

5. 無量壽佛（圖版28）位于西壁中央，三面六臂：左右第一手當胸持蓮花，左手持開敷蓮花，右手指捻花狀；右第二手持金剛杵，第三手上舉持般若經(jīng)；左第二手持數(shù)珠，第三手上舉持軍持。

《瑜伽大教王經(jīng)》云：“復次說三摩地法。復想口中阿字。阿字變成無量壽佛。其身白色（藏：gtso bo zla ba月尊色），六臂三面，面各三目。頂戴寶冠，冠有遍照如來而垂發(fā)髻。一切裝嚴，二手開蓮花。右第二手持金剛杵（藏：bgrang phreng數(shù)珠），第三手持數(shù)珠（藏：rdo rje金剛杵）。左第二手持般若經(jīng)（藏：nu ma乳房），第三手執(zhí)軍持，光明熾盛遍身普照?！盵17]564

天王堂的無量壽佛持物，除右第三手持般若經(jīng)、左第二手持數(shù)珠與經(jīng)典二手相反以外，其余與經(jīng)典描述完全一致。漢藏兩譯本均作“頂戴寶冠，冠有遍照如來”，主二手以左手持開敷蓮花，右手作撫蓮花狀。蓮花是無量壽（阿彌陀）與其轉輪王菩薩金剛法菩薩的標識性持物。還需要注意的是，身色一直固定為赤色的無量壽佛，在《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中卻變?yōu)榘咨?，并被后期密教《時輪怛特羅》所繼承。

6. 不空成就佛（圖2）位于北壁上方中央，三面六臂：右第一手當胸作施無畏印，第二手持般若經(jīng)，第三手上舉火焰劍；左第一手腹前結期克印，第二手持數(shù)珠，第三手舉持鉤。

《瑜伽大教王經(jīng)》中說：“復說三摩地法，時阿阇梨觀想亢字變?yōu)榇笾?，大智化為不空成就佛。身現(xiàn)綠色，四臂二手結禪定?。ú兀簍ing ′dsin phyagr gya三摩地印）。右第二手持利劍，左第二手持鉤。變化諸佛如雨滿空?！盵17]564

經(jīng)典的五佛僅不空成就佛是一面，但天王堂仍然是三面。臂數(shù)在經(jīng)典中為四臂，天王堂為六臂。持物，天王堂右第三手持劍和左第三手持鉤，與經(jīng)文左右第二手相吻合。而且，阿 佛第三手同樣也是劍和鉤。主二手作施無畏印和期克印，與經(jīng)典結禪定印有出入。但施無畏印是不空成就佛的標識性手印，由此推斷此尊確是不空成就佛。另外，與經(jīng)典不同的是，天王堂右第二手持般若經(jīng)，亦說明不空成就佛也同樣作雙身像。文殊金剛四十三尊曼荼羅同樣為雙身像，但持物與天王堂的略有區(qū)別。

下面根據(jù)《瑜伽大教王經(jīng)》對天王堂四隅的四菩薩進行比定。四菩薩均結半跏趺坐，與四佛同樣正面頂戴化佛冠，負頭光、身光，身光一周附火焰紋。正面及左右側面均作慈悲相，三山冠，不具第三眼。

7. 尊那菩薩（Cundā，圖版29）位于東北方，結半跏趺坐，三面二十臂。正面善相微笑：左右第一手于胸前托缽；右第二手于胸前作施無畏印，第三手舉持利劍，第四手持金剛杵，第五手托盛滿盤的海甘果，第六手持鉤，第七手持箭，第八手持寶棒，第九手持鉞斧，第十手置于右腿上結期克??；左第二手舉持幢旗，第三手于肩側持般若經(jīng)，第四手持寶樹枝，第五手持弓，第六手持輪，第七手似持短槍，第八手持螺，第九手置左腿上持賢瓶，第十手于胸前作期克印。

《瑜伽大教王經(jīng)》說：“時阿阇梨觀想尊字變成大智，大智化成尊那菩薩，七俱胝如來三身。贊說此菩薩真言成九字，亦成九分法成九大菩薩，身如秋月色，眾寶裝嚴，諸相圓滿，能度一切賢圣。此菩薩二十六臂三面，面各三目，正面善相微笑，右面大青色作忿怒相，利牙如初月舌如閃電，左面黃色（藏：kha dog dmar po赤色）咬唇。此菩薩或坐或立如戲舞勢（藏：rol pa′i stabs su legs par bshugs游戲勢），二手結本印安于心中。右第二手作無畏印，第三手持劍，第四手持寶瓔珞，第五手持海甘果（藏：shing tog bīdza pu ra b -japūra果實），第六手持箭，第七手持鉞斧，第八手持寶棒，第九手持骨朵（藏：tho ba槌），第十手持鉤，第十一手持金剛杵，第十二手作期克?。ú兀簊e gol gtogs彈指），第十三手持數(shù)珠。左第二手持如意寶幢，第三手持蓮花，第四手執(zhí)軍持，第五手持 索，第六手持弓，第七手持爍吉帝（ akti短槍），第八手持輪，第九手持螺，第十手作期克印，第十一手持賢瓶，第十二手持頻尼波羅（bhi ipāla短射槍或投石繩），第十三手持般若經(jīng)?！盵17]565（表1）

尊那菩薩（Cundā或Cundī），又稱準提佛母、七俱胝佛母，意為“過去無量諸佛的佛母”，現(xiàn)圖胎藏曼荼羅中位于遍知院。相關的漢譯經(jīng)典有多部，其中僅金剛智譯《佛說七俱胝佛母準提大明陀羅尼經(jīng)》（《大正藏》No.1075）、不空譯《七俱胝佛母所說準提陀羅尼經(jīng)》（《大正藏》No.1076）和法賢譯《瑜伽大教王經(jīng)》三個譯本都對尊那菩薩有描述。金剛智與不空譯本基本一致，為一面十八臂，不見與天王堂二十臂尊那菩薩相一致的經(jīng)典和遺例。金剛智譯本造像法云：“十八臂，面有三目。上二手作說法相，右第二手施無畏，第三手把劍，第四手把數(shù)珠，第五手把微若布羅迦果（漢言子滿果，此間無，西國有），第六手把鉞斧，第七手把鉤，第八手把跋折羅，第九手把寶鬘。左第二手把如意寶幢，第三手把蓮花，第四手把澡灌，第五手把索，第六手把輪，第七手把螺，第八手把賢瓶，第九手把般若波羅蜜經(jīng)夾?！盵18]敦煌寫本P.3916就是節(jié)錄自金剛智譯本[19]?？梢?，十八臂像的持物也基本包含于《瑜伽大教王經(jīng)》的三十二臂像之中。

印度現(xiàn)存準提（尊那）的遺例較多，有二臂、四臂、八臂、十二臂、十八臂等多種，其中主二臂有結禪定印或禪定印并托缽以及兩手作說法印的幾種形式，表明胸前持缽也是準提菩薩的主要特征之一。這種多面多臂像的臂數(shù)和持物變換多樣的特點與不空 索觀音頗為相似。因此，天王堂此尊的持物可以說符合尊那菩薩的圖像特征，而且配置的方位也與《瑜伽大教王經(jīng)》一致。

藏經(jīng)洞中還發(fā)現(xiàn)尊那菩薩的白描畫稿，即P.4518（26）（圖3），《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判定為“白描千手觀音”[20]，但不論是尊形還是持物，都與天王堂的非常相似。P.4518（26）菩薩三面中的右面還畫為忿怒像，臂數(shù)為二十四臂，更接近于《瑜伽大教王經(jīng)》，從持物看，此幅白描畫很可能是天王堂尊那菩薩的畫稿。

8. 寶光菩薩（Ratnālokā，圖版30）位于東南方，結半跏趺坐，三面六臂：左右第一手于胸前合掌，似放光芒；右第二手上舉作施無畏印，第三手持箭；左第二手上舉結期克印，第三手持弓。

《瑜伽大教王經(jīng)》云：“復說三摩地法。時阿阇梨觀想 字變成大智。大智化成寶光菩薩。身真金色結跏趺坐，三面六臂，面各三目，諸相圓滿，面顏微笑，眾寶裝嚴，二手持寶，寶放光明（藏：′odkyisdkyil ′khorphreng ba ′khrugs輪的珠鬘搖擺放出光芒）。右第二手作無畏印，第三手持箭。左第二手作期克諸惡印，第三手持弓?！盵17]565

寶光菩薩主二手于胸前虛心合掌，手掌外周似放光芒，接近于經(jīng)文中所說的持寶、寶放光明，其余手臂持物與經(jīng)典完全吻合。寶光菩薩是僅見于《瑜伽大教王經(jīng)》的特殊尊格。

9. 顰眉菩薩（Bh kut ，圖4）位于西南方，結半跏趺坐，三面六臂：右第一手于胸前手向外翻轉結期克印，并隱約可見有 索，第二手上舉手心向上持軍持，第三手于身側持弓；左第一手上舉持金剛杵，第二手向上持寶杖，第三手置左膝上持箭。

《瑜伽大教王經(jīng)》云：“復說三摩地法，時阿阇梨觀想勃零二合字變成大智。大智化成顰眉菩薩，能度諸怖畏身如秋月色。六臂三面，面各三目，現(xiàn)喜怒相，光明熾盛。右第一手持金剛杵，第二手持寶杖，第三手持箭。左第一手持 索及作期克?。ú兀簾o羂索），第二手執(zhí)軍持，第三手持弓。”[17]565

顰眉菩薩與經(jīng)典的持物完全一致，但左手和右手的持物正相反。此外，在藏譯本及文殊金剛四十三尊曼荼羅中，顰眉菩薩左第一手結期克印，無 索。

顰眉（毗俱胝）是胎藏曼荼羅中蓮花部院的重要尊格。《大毗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jīng)》第1卷云：“右邊毗俱胝，手垂數(shù)珠鬘，三目持發(fā)髻，尊形猶皓素，圓光色無主，黃赤白相入?！盵21]《不空 索神變真言經(jīng)》云：“后毗俱胝觀世音菩薩，眉間一目，身有四臂。一手把開蓮花，一手執(zhí)澡罐，一手臍下仰掌，一手把數(shù)珠，中半加趺坐。”[22]又，《一字佛頂輪王經(jīng)》云：“身白赤色三眼四臂，一手把如意寶杖，一手把君持，一手把數(shù)珠，一手把蓮花。”[23]《一字佛頂輪王經(jīng)》持寶杖和軍持，亦見于《瑜伽大教王經(jīng)》。此外，《金剛頂經(jīng)》中的顰眉菩薩還作為蓮花部的忿怒尊出現(xiàn)在《遍調伏品》中。

10.金剛鎖菩薩（Vajra khalā，圖5）位于西北方，結半跏趺坐，三面六臂：右第一手于肩上方持金剛杵，第二手上舉持鎖，第三手于身側持箭；左第一手結期克印，第二手上舉持 索，第三手于身側持弓。

《瑜伽大教王經(jīng)》云：“復說三摩地法，時阿阇梨觀想?yún)俗肿兂纱笾?，大智化成金剛鎖菩薩，此即諸佛母能降惡眾生。身現(xiàn)綠色，六臂三面，面各三目，作微笑相眾寶裝嚴（藏文缺）。右第一手持金剛杵，第二手持金剛鎖，第三手持箭。左第一手作期克印，第二手持 索，第三手持弓?！盵17]565

金剛鎖菩薩的持物與經(jīng)文完全吻合。金剛鎖在胎藏曼荼羅中位于金剛手院，與摩摩枳等同屬金剛部。《大毗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jīng)》譯為金剛商朅羅（Vajra khal?。?，身黃綠色，持金剛鎖?！恫豢?索神變真言經(jīng)》中與胎藏曼荼羅圖像一致：“金剛鎖菩薩，左手仰掌髀上，右手把金剛鎖印，半加趺坐?！盵22]270

11.眷屬。在阿閦、寶生、無量壽、不空成就四佛的周圍各有四供養(yǎng)菩薩。各菩薩呈游戲坐，均豐乳細腰，作女尊像。頭戴寶冠，寶冠上附有不同形式的花飾，但較四佛寶冠的形式要簡略得多。菩薩的天衣均作繩狀，或施以螺旋形的墨線，或以雙行的墨點作裝飾。各菩薩的蓮花座下蓮莖相互連接，均連向各自主尊菩薩的大蓮花座下，表示與主尊之間存在著親緣性。

東方四隅由左下方順時針為香、花、燈、涂四供養(yǎng)菩薩。

南方四隅左下方菩薩托獨鈷杵，左上方菩薩持劍，右上方菩薩右手上豎金剛杵，左手持金剛鈴。右下方菩薩持寶棒。四供養(yǎng)菩薩尊格不明。

西方四隅由左下方順時針為嬉、鬘、歌、舞四供養(yǎng)菩薩。

北方四隅左下方菩薩持傘蓋。左上方菩薩持蓮花莖，花上現(xiàn)日輪。右上方菩薩持蓮花莖，花上現(xiàn)月輪。右下角菩薩持寶幢。從菩薩所處的位置及持物看應該是供養(yǎng)菩薩，但系統(tǒng)不明。

十六身供養(yǎng)菩薩中東方和西方四隅分別為金剛界系內(nèi)、外四供養(yǎng)菩薩，對應的《瑜伽大教王經(jīng)》云：“所有戲鬘歌舞香花燈涂，隨彼菩薩各各供養(yǎng)作獻物勢。如是種種裝嚴及種種殊妙衣服幢幡傘蓋閼伽水等，悉皆各作獻物勢已。”[17]576南方和北方四隅的四身供養(yǎng)菩薩尚不知出自哪種組合，與《瑜伽大教王經(jīng)》曼荼羅第三重的十六大菩薩雖有相似之處，但亦有區(qū)別，尊格難以判斷。在這一時期的密教經(jīng)典中，宋契丹慈賢譯《妙吉祥平等秘密最上觀門大教王經(jīng)》、敦煌藏經(jīng)洞出土疑偽經(jīng)《金剛峻經(jīng)金剛頂一切如來深妙秘密金剛界大三昧耶修行四十二種壇法經(jīng)作用威儀法則大毘盧遮那佛金剛心地法門密法戒壇法儀則》中也發(fā)現(xiàn)一些出處不明的供養(yǎng)菩薩尊名，這些圖像系統(tǒng)的來源還有待于今后的研究。

四 結 語

通過天王堂上部穹隆體圖像與《瑜伽大教王經(jīng)》的比對可知，天王堂壁畫的布局與中心思想顯然是依照《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所繪，它的漢譯本就是宋法賢譯《瑜伽大教王經(jīng)》。雖然從圖像學的角度來看，有些尊神與經(jīng)典存在差異，如五佛中阿 、無量壽除持物順序略有不同，寶生、不空成就的臂數(shù)、持物以及表現(xiàn)為雙身像與經(jīng)典有些出入，大日如來為一面二臂菩薩形禪定印，但是其尊格以及各尊在曼荼羅中的方位均與經(jīng)典相吻合。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四隅的四女菩薩，除尊那菩薩臂數(shù)略少外，其余持物、圖像特征與經(jīng)典完全一致，而此四女尊是僅見于《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中的獨特尊格群，更加肯定了天王堂圖像的這一經(jīng)典依據(jù)。因此，我們可以確認，天王堂上方穹隆體部正是由五佛、四波羅蜜菩薩、四女菩薩、十六供養(yǎng)菩薩（其中八身為金剛界系八供養(yǎng)菩薩以及另八身尊格不明的供養(yǎng)菩薩）構成的二十九尊幻化網(wǎng)曼荼羅。

圖像與經(jīng)典的差異意味著當時印度流行的《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應不止一個版本，尊像的臂數(shù)、面數(shù)的多變性在后期密教圖像中其實并不少見，但都只要遵循著其尊格的基本屬性。

天王堂穹隆體幻化網(wǎng)曼荼羅圖像的傳入與天息災（法賢）、施護在曹延祿執(zhí)政時期的太平興國五年（980）二月前“從北天竺國詣中國，至敦煌，其王固留不遣數(shù)月”這一事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而且，強調與天息災有關的另一證據(jù)是，窟內(nèi)土壇上胎藏大日與八大菩薩的塑像和壁畫中，胎藏大日是由主尊與二脅侍菩薩構成的三尊像形式，八大菩薩均呈立像，是敦煌壁畫中胎藏大日與八大菩薩像的一種新樣式，這可能是受到靠近西印度埃羅拉石窟的影響。天息災來自中印度，《瑜伽大教王經(jīng)》譯于至道元年（995），又同在至道年間（995—997）譯出《佛說大乘八大曼拏羅經(jīng)》，這部經(jīng)典在八大菩薩相關諸譯本中最接近梵文原典，因此推測天王堂八大菩薩新的圖像粉本很可能亦是天息災帶來的。

總之，這些都說明了天王堂當為歸義軍節(jié)度使曹延祿營建的功德窟，天王堂建造于宋初的曹延祿時期絕非偶然。北宋初年，在統(tǒng)治者的推崇下重振佛教，國內(nèi)出現(xiàn)了一股東來進經(jīng)和西去求法的新熱潮，許多僧人往來印度都取道河西，河西與內(nèi)地的交流頻繁起來。乾德二年（962），詔沙門300人，入天竺求舍利及貝多葉書，至開寶九年（976）始歸寺[24]。乾德四年（966）有求經(jīng)僧行勤等157人[25]之眾等多次大規(guī)模赴西域求經(jīng)。此后又有法賢、施護、法天、法護等印度僧人陸續(xù)來宋，翻譯了大量的中后期密教怛特羅，但由于這些后期密典中帶有明顯的性行為密修儀軌，不符合中國的傳統(tǒng)禮儀，在譯經(jīng)時或被省略，或改用音寫，使得翻譯的密典越發(fā)不完整且奧澀難懂，加之晚唐、五代以來，禪宗、水陸法會的盛行，還將道教法術、民間巫覡之術混入其中，使宋代密教更加世俗化。中原地區(qū)幾乎未留下任何宋代后期密教的繪畫作品而一直被忽視。天王堂幻化網(wǎng)曼荼羅圖像給我們提供了宋代后期密教傳入敦煌乃至漢地的重要實例，同時亦是《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傳入我國最早的實例，其制作年代與印度赫里布爾村發(fā)現(xiàn)的《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造像大約屬于同一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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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其中北壁西側多畫一菩薩，確有明顯的補繪痕跡。

② 筆者贊同沙武田博士的看法，以下本文僅以天王堂而稱。

① 關于敦煌石窟中的八大菩薩圖像詳見筆者博士論文《敦煌石窟曼荼羅圖像研究》第6章《敦煌石窟的胎藏大日與八大菩薩像》，2012年，第126—149頁。

② 四印曼荼羅主尊大日如來結禪定印，四方配四菩薩：東方金剛薩埵菩薩持金剛杵和金剛鈴，南方金剛寶菩薩持摩尼寶，西方金剛法菩薩持蓮花，北方金剛業(yè)菩薩持羯磨杵。

③ 感謝田中公明博士的提示。

④ 據(jù)《大中祥符法寶錄》卷6記載，雍熙四年（987）天息災奉詔改名法賢。

① 田中公明《ハリプルの四仏について》，《密教図像》27，2009年，第48—58頁。此外，在川崎一洋《雲(yún)南の密教と〈幻化網(wǎng)タントラ〉》一文中還提到據(jù)苫米地等流博士的指教，在布達拉宮藏梵文寫本中確認到有此怛特羅的斷片，但寫本未公開。論文載于《印度學仏教學研究》通號119，2009年，第43—48頁。

② “東北”指德格版《藏文大藏經(jīng)》目錄編號，“北京”指北京版《藏文大藏經(jīng)》目錄編號。

③ 《西藏大藏經(jīng)》中還有幻化網(wǎng)的兩部注釋書，即慶喜藏（ nandagarbha）對仁欽桑布譯本的注釋本，即《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廣釈》（Māyājālamahātantrarāja- īkākhyā，東北No.2513）和寂友（pra āntamitra）著， raddhākaravarman、仁欽桑布譯《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細疏》（Māyājālamahātantrarāja-pa jikā，東北No.2514）。兩部注疏與《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不同，歸入瑜伽怛特羅之中。慶喜藏是精通瑜伽部密教的成就者，而寂友是《秘密集會》佛智足派（J ānapāda）之祖覺吉祥智（Buddha r j āna）的直傳弟子，都是9世紀的人。

④ 田中公明《〈金剛場荘厳タントラ〉の成立とインド密教史上における位置》，《東洋文化研究所紀要》152冊，2007年，第381—400頁中認為《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晚于《秘密集會怛特羅》。

① 《金剛鬘》（Vajrāvalī）與《究竟瑜伽鬘》（Ni hpannyogāvalī）是11世紀末至12世紀初由印度密教僧無畏生護著述，是曼荼羅儀軌和曼荼羅諸尊觀想法的用書，兩書曼荼羅均有26種（如果包含主尊的變化、眷屬尊的增減共42種），所說的順序及種類也完全相同?！睹自俜ā罚∕itra brgya rtsa）曼荼羅集是由12后半葉至13世紀活躍于印度、尼泊爾成就者米扎瑜伽師（Mitrayogin）編纂而成，大約成書于1200年前后，由108種曼荼羅“現(xiàn)觀”構成，所依據(jù)的經(jīng)典是《西藏大藏經(jīng)》中的《現(xiàn)觀真珠鬘》（Abhisamayamuktāmāl?。?、《偈句寶鬘》（Pada ratnamāl?。?。但《現(xiàn)觀真珠鬘》中文殊金剛曼荼羅尊像數(shù)僅記有42尊，之后在《偈句寶鬘》中訂正為43尊。參見田中公明《インドにおける曼荼羅の成立と発展》，春秋社，2010年，第323、435頁。

② 以下（）中的內(nèi)容是藏譯本《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與《瑜伽大教王經(jīng)》相異之處。本文《幻化網(wǎng)大怛特羅王》譯文均引自木村秀明《幻化網(wǎng)タントラの諸尊》，《密教大系》第10卷，法藏館，1994年，第104—126頁。

① 此處《瑜伽大教王經(jīng)》中為持箭，而藏譯本中均作mda'yang gsor射箭，以下略。

② 藏譯本坐姿為游戲勢（藏：rol pa′i stans）。

① 禪定印未托缽的尊像中也有部分在禪定印的手上被確認有過置物的痕跡。

① 這種繩狀的天衣，在敦煌石窟五代、宋代的菩薩或供養(yǎng)菩薩身上是一種常見的裝飾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