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淼
雨盤旋而下,告訴夏天它該回去了。夏天仿佛沒有聽見,雨水這幾天就耐心地和它交流著……
外面下著細(xì)雨,在食堂吃飯時就盤算著早退了。單位今天迎接領(lǐng)導(dǎo)檢察,整座樓內(nèi)外光鮮,同事們一水的西裝讓我聯(lián)想起山口組。我新上崗,沒有工裝,面對下午被鎖在寢室,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給自己放假。
公交車像出租一樣善解人意,立刻出現(xiàn)在我面前。車上空無一人,和司機寒暄了幾句。穿過窗戶,風(fēng)帶著薄荷般的氣味給我洗著臉,然后溫柔地把我包裹起來,衣服和皮膚一同降了溫。又看一眼窗外的雨,涼意更濃了。車上的雨刷器有節(jié)奏地沖我眨著眼睛,我的眼皮就和它同頻運動起來,漸漸看著遠(yuǎn)方,雙肘不自覺地搭向前排的靠背上……這時司機突然側(cè)身沖我呵呵一笑,頓時睡意消去了大半。
雨后正午的街上,車多人少,無數(shù)的紅色車尾燈在眼前閃爍,看著這些紅色斑點,頭腦各部逐次停止工作。這條路今天如此陌生,我機械地望著它,以前自詡這是我的街,如今一場雨沖洗后,就變得和我毫無關(guān)系了。下車時,司機打趣說:“你今兒打了輛公交,不再刷一次卡??!”本來要還嘴說“老子在城里下館子都不給錢”之類的話,但是冷空氣把我的臉擰出一個微笑,“明天我還來”,我居然放下這么一句沒有營養(yǎng)的話,司機師傅估計要失望了。
步行幾十米,街旁小吃的白色霧氣從篷子里往外裊裊飄散,穿過雨滴融化在半空中。那香氣像一只手在你的鼻子上擰了一下,我咽著口水與那用餐的人對視了一下,那男子便低下頭繼續(xù)吃面。旁邊小旅店門前躺著兩只粉色的高跟涼拖,它們那穿著碎花裙子身材豐滿的女主人呢?是買了一雙新的紅色高跟鞋去對面酒店吃酒席去了,還是被一個粗獷的男子扛進(jìn)了旅社,我的腦子又停頓了。
直到我家樓下雨還沒停,我仰頭往上哈了口氣,想看看那白騰騰的熱氣,結(jié)果只有幾滴雨水流到了嘴里?;氐郊胰ハ戳四槪€沒想明天要去干什么,就徑直回到臥室,把皮包和電腦放在桌上,躺在床上,身體很快地陷了進(jìn)去。
這兩天生意不錯,連日的雨水把剛下火車的旅客安排到這里住宿。每天這么坐著,我又胖了,好久沒有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了。雨水滴答滴答落到地面報道,雨絲一會斜著,一會垂直。外面一定很涼快,這硬塑門簾擋住了所有的空氣交流。我拿起扇子使勁扇了兩下,同時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十一點了。
麗麗怎么還不來替我,四哥的火車十二點就到了,跟她說了早點來的。我拿著鏡子端詳著自己,四哥說過我的眼睛最好看,還說喜歡我不化妝的樣子。十一點十分了,我拿起電話給麗麗打了過去。
“你在哪呢?怎么還不來?”
“馬上到了”。
“你快點,急死我了你”。
“哎呦,咱們就在車站邊上,接什么接?。俊?/p>
“別廢話了,趕緊吧,掛了”。
“…”
我拿了塊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好熱啊,今天。一會兒,麗麗舉著傘睡眼蒙眬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臉上還帶著一絲抱怨。
“不是說今天早點來嗎?”
“大姐,一宿沒睡,讓人活嗎?”
“得得得,我走了,快來了”。
“就你長情”。
“滾!”
我又對著鏡子攏了攏頭發(fā),對著試衣鏡又仔細(xì)打量了一遍自己,四哥說他喜歡淺顏色,這身青色連衣裙可是買來后頭一次穿,但是總覺得有些別扭。掀開那厚厚的門簾,一陣帶著雨的風(fēng)吹得我從頭到腳都舒服。剛下臺階,看見老板娘的高跟鞋在那晾著,心想,對啊,該穿高跟鞋啊。
“你穿人家的鞋干什么?拿著傘??!你鞋不要了!”麗麗的話被雨水穿過后,無聲得碎在了地上。
接站口已經(jīng)圍著不少人了,我趕緊擠到前面了。過了二十分鐘,腳有些酸了,時間怎么過的這么慢啊…
“K1264已經(jīng)到站了”,管理員從鐵門里面喊了一聲,隨即人們猛地都往前湊著,鐵門也打開了,陸陸續(xù)續(xù)地有旅客從里面走來。接站口處人們組成的扇形不一會就被沖開了一個口子,周圍亂糟糟的。人們伸著脖子像被喂食的大鵝一樣,使勁用眼睛找著人。人們都用笑容給遠(yuǎn)方來的朋友或親人示意,然后接過對方的行李三三兩兩的走了。出站口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這個城市在雨中格外寧靜,火車票要不是今天的,我肯定再呆上一天。在車站附近的路邊攤點了一碗面,邊抽著煙邊吃面邊看道上來往的行人。老板娘歲數(shù)不大,手腳麻利,和誰說話都會帶著微笑。
“老板,生意不錯啊”。我脫口而出。
“就那樣吧”,果然她也給了我那慣性的微笑,“小伙子,出門???”
“我出差到這,一會就做火車走”。也許是下雨吃著面溫暖,也許是老板娘的笑容溫暖,我今天很實在。
“你是干什么的?”
“嗯…就是跑業(yè)務(wù),再來個雞蛋”。我怕她繼續(xù)問,故意扯開了話題,低頭吃飯了。
一個穿著很潮女孩風(fēng)塵仆仆地走進(jìn)旁邊的一家旅店,這家旅館變戲法似的走出來一位更漂亮的女孩,不施粉黛,肩上散落著烏黑的頭發(fā)。她側(cè)身彎腰換上高跟鞋,這個畫面讓我想起了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的莫妮卡·貝魯奇,尤其是那淺色的連衣裙凸顯出來的曲線,像一只青花瓷,著實讓人著迷。再看第二眼時,那姑娘就匆匆忙忙的走了。透過旅店的玻璃,暖色的燈光讓我看不清第一位女孩的面龐,只一會,那姑娘便伏案而睡了。
我寧靜地看著這緩慢的街道和步履悠然的路人,這感覺真好。
放下碗筷,付了賬,溜達(dá)幾步到了車站。候車室很悶,胸口沒有了剛才的舒適感,候車的人們都透過玻璃門看著前方空曠的站臺。
掏出車票看了一眼。北京,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