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平

民國年間，沂水一帶出了一名悍匪，名叫王一槍。

這王一槍槍法超群，百步之外用槍射殺目標無需二槍。他還有一絕活，不是打香火打蠟燭，而是穿女人的耳環(huán)。有女人在前面走，忽然砰砰兩聲，耳邊嗖嗖風響，兩顆子彈從耳環(huán)中穿飛而過，回頭一望，定是王一槍攜一二馬弁在百米之外哈哈大笑。虎頭崮一帶，那些大戶人家的女人，斷然不敢戴耳環(huán)出門。

王一槍不好女色，也不允許部下胡作非為。

其實，王一槍喜歡過女人，還是沂水城第一美人。

當時，國軍有一個團守備沂水城，團長叫韓彪。此人不僅治軍嚴厲，槍法也極好，可在平地射穿天上飛鷹的眼睛。王一槍起先投奔了他。英雄相惜，韓彪也賞識王一槍，兩人便以兄弟相稱。

一次追剿劉黑七亂匪，韓彪所部立下大功。縣城鄉(xiāng)紳犒勞三軍，一些戲班子也到駐軍搭臺唱戲。王一槍跟韓彪同時喜歡上了一個女人，就是唱柳琴戲的頭牌花旦滿城香。

滿城香不僅貌美傾城，而且唱腔也動人心魄。

兩人都沒言表，怕為了一個女人，傷了和氣。好在滿城香雖為女流，卻膽識過人，提出了一個公平但又冒險的主意。

滿城香站在百米外，雙耳各戴一銀耳環(huán)。凡兩槍皆穿耳環(huán)而過者，便可娶她。

先是韓彪，雙槍皆穿耳環(huán)而過，滿城香毫發(fā)未傷。

輪到王一槍，他屏住呼吸，沉穩(wěn)端槍。可就在他扣動最后一槍的扳機時，突然滿城香對他嫵媚一笑，就亂了分寸，子彈最終擦著耳環(huán)而過。王一槍輸了。

韓彪就娶了滿城香?；檠绠斖?，王一槍卻悄悄離開了沂水城。

沂水正逢大旱，餓殍遍野，民不聊生，王一槍就率一幫饑民占據了虎頭崮。同時，為雪失妻之恥，讓手下尋來女人耳環(huán)，擲向空中，每日必射穿幾次。

后來，日本人進攻沂水，途經虎頭崮，王一槍奮起阻擊。終因勢單力薄被包圍，激戰(zhàn)一夜，未能突圍，手下折損大半。

日軍派一漢奸，來勸王一槍投降。王一槍暴怒，揮槍擊落天上一雙麻雀，說，日本人有能勝過我的槍法者，就降。漢奸嚇得屁滾尿流。

翌日，一日本軍曹自稱佐佐木求見，欲比槍法。王一槍應允。就見佐佐木從地上拾起一草芥，在草芥上插二草蜢，相距僅二三厘。然后退至百米外，舉起一桿樣式蹊蹺的長槍，連射草芥三槍。子彈皆從中間過而草蜢不傷。隨后，王一槍屏住氣息，舉起短槍，連射三槍，前兩槍過，第三槍折蜢腿一根。

王一槍目呆，扔槍長嘆一聲：技不如人??！隨即率殘部下山投降。

王一槍跟在日軍屁股后面，總覺得有人在戳脊梁骨。隨后，他又探到比槍時，佐佐木在那把長槍上做了手腳，安了一個瞄準鏡，更是惱悔。

血戰(zhàn)三日，沂水城被攻破，日軍俘獲了韓彪。日酋力勸，韓彪誓死不降。日酋大怒，令屬下將韓彪捆在一根木樁上，又取來青蠅數只，皆折其翼，撒在韓彪面上，拍手喚來佐佐木和王一槍擊蠅取樂。

三人退后百步。突然，王一槍發(fā)話：韓團長與我有宿仇，應我先開槍。日酋答應，王一槍便揮槍對準韓彪，說：韓團長，還有啥話可講，盡管說出，讓你死個明白。韓彪豹眼怒睜，破口大罵：狗賊，滿城香真是瞎了眼，還在為你癡情，我韓彪死了變成厲鬼也饒不了你。

王一槍仰面大笑幾聲，厲聲吼道：看槍！

砰砰砰三聲槍響，卻見王一槍先射殺日酋，再一槍擊穿佐佐木長槍上的瞄準鏡，擊中佐佐木眉心，后一槍擊斷韓彪身上的捆繩。

一切就在瞬間，待韓彪明白過來，王一槍扔來一把短槍，喊道：大哥，你我今天比賽殺小日本。

頓時槍聲大作，十幾個部下也跟著反了，與圍來的日軍殊死血戰(zhàn)。

至天黑，日軍死傷無數，韓彪身負重傷。王一槍一條腿也被擊傷，他拼力背著韓彪，邊打邊撤。韓彪聲嘶力竭地吼著：快放下我，我有話說。王一槍躲進一廢墟，放下韓彪。韓彪面色慘白，攥住王一槍的手，說：好兄弟，你我都是好漢，好漢不說假話，我告訴你，滿城香至今真正喜歡的是你，而不是我韓彪，你快去尋她。

王一槍沒言語，仍要背韓彪突圍。孰料，韓彪掏出王一槍腰中一把短槍，飲彈自盡。

王一槍大悲，摟著韓彪痛吼：我王一槍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今兒就陪大哥殺個痛快。

日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圍上來，猛然間，王一槍躍起身，怒睜雙目，左右開弓，又放倒了五六個鬼子。

惶恐的日軍一陣亂槍掃來。王一槍成了血篩子，大吼一聲，仰天而亡。

幾日后，沂水城郊外，添了兩堆新墳。一個全身素縞的女子跪在墳前，焚燒著紙錢。有人認出是滿城香。

選自《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