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兵
初試肖生
清朝乾隆年間,江南涇縣縣城里,有一家“高記”雜貨店,掌柜名叫高松齡,他有個女兒,出落得花容月貌,上門提親的媒人眾多,可高松齡卻都婉言謝絕。
原來,在高松齡的心里頭,已經(jīng)有了未來女婿的人選,可令他感到煩惱的是,人選不是一個,而是兩個:“肖記”雜貨鋪的少掌柜肖永春、“魯記”雜貨鋪的少掌柜魯家奎。肖家和魯家,曾先后請了媒人,去高家說親,而高松齡對那兩位長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也都很滿意。所以,他決定選最擅長做生意者做女婿,日后女兒就不會受苦受累了。
主意拿定,高松齡當(dāng)即趕到了“肖記”雜貨鋪,問肖永春,愿不愿意與他一道,去青陽縣采購麻繩。肖永春自然求之不得。
青陽縣盛產(chǎn)黃麻,價格便宜,賣麻繩的鋪?zhàn)颖椴即蠼中∠?。高松齡與肖永春很快便選定了一家店鋪,談妥了麻繩的價格,那家店鋪的掌柜便讓伙計(jì)們將麻繩搬出了鋪外。
麻繩的賣法是按重量算錢,那家店鋪的掌柜,拿出一桿大秤,正要給那些被搬出店鋪的麻繩稱重量,肖永春抬頭望了望日頭,道:“先別忙著稱重量,眼下時已過午,容我等吃過午飯,再稱重量不遲!”
在那家賣麻繩的店鋪的旁邊,有一家飯鋪,肖永春說完話后,便邁著大步進(jìn)了那家飯鋪,高松齡領(lǐng)著那四位伙計(jì),也進(jìn)了那家飯鋪。
簡簡單單的一頓飯菜,眾人竟吃了半個時辰。接著,肖永春又領(lǐng)頭喝起了茶水,并不時地向那些被散放在街上的麻繩望一眼。
喝了半個時辰的茶水后,肖永春忽然道:“這下不會吃虧了!”說著,他就走出了飯鋪,與那麻繩鋪掌柜一道,稱起那些麻繩的重量來。麻繩鋪掌柜沖著肖永春嘆了一口氣:“我算是服了你了!唉……”
稱完重量、付過銀錢之后,一行人趕著馬車往回趕。在路上,一位伙計(jì)忍不住問肖永春:“肖少掌柜,剛才您為何不馬上為麻繩稱重量,而是急著去吃飯、喝茶,并吃喝了整整一個時辰?”肖永春回答道:“麻繩鋪的掌柜,為了多稱些重量,已事先給那些麻繩淋了水,咱們要是當(dāng)時稱了重量,豈不要吃虧?所以,我便故意拖延時間,好讓日頭把那些被放在街上的麻繩曬干……”
在一旁的高松齡聽了,微微一笑,心說:這肖永春,確實(shí)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不過,若是就此把婚事定下,那對魯家奎便顯得不公平,待我也觀察魯家奎一番,再做定奪。
再探魯郎
回到?jīng)芸h城里,已是滿天星斗。第二天上午,高松齡來到了“魯記”雜貨鋪,問魯家奎愿不愿意與他一道,去青陽縣采購棉花。
魯家奎一聽,也是滿臉興奮。次日上午,高松齡與魯家奎領(lǐng)著伙計(jì),乘著馬車,趕到了青陽縣縣城,尋了一家賣棉花的店鋪。仔細(xì)看過棉花的成色、干濕,并過秤、付過銀錢之后,高松齡與魯家奎讓伙計(jì)將棉花搬上了馬車。望著忙出了汗的魯家奎,高松齡不免有些失望:魯家奎做起生意來,雖然也很熟練,但比起肖永春那將計(jì)就計(jì)的表現(xiàn)來,似乎稍遜一籌。
就在這時,魯家奎忽然走進(jìn)了旁邊的一家店鋪。魯家奎去那兒干什么?高松齡正在納悶,魯家奎已回轉(zhuǎn)身來,道:“高掌柜,我剛打聽過了,青陽縣的核桃價錢便宜,而我們采購的棉花重量輕,若是采購些核桃,馬車肯定能載得動。”高松齡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然后連連點(diǎn)頭。
采購?fù)炅撕颂?,一行人啟程往回趕。一路上,高松齡都在想:別看魯家奎年紀(jì)輕,但他在做棉花生意的同時,眼里還盯著另一樁生意,難得啊!他比起肖永春來,可謂各有千秋、不相上下啊……
兩次青陽縣之行,不僅沒能讓高松齡打定主意,而且讓他更加拿不定主意了:兩位小伙子都如此出色,究竟該選誰做女婿呢?
最終,高松齡決定把兩個小伙子都叫上,去做同一趟生意,看看他倆做生意的表現(xiàn)如何。
才俊相較
當(dāng)天上午,高松齡叫上肖永春與魯家奎,去南陵縣采購蔗糖。
到了南陵縣,高松齡與肖永春、魯家奎一道,尋了一家蔗糖作坊,然后,仨人各自拿起一把大鐵勺,從那家作坊的蔗糖堆里,取出蔗糖,細(xì)細(xì)地看起成色、純凈度來??催^之后,仨人對那家作坊的蔗糖都感到非常滿意,并很快就與那家作坊的掌柜,談妥了買賣的價格。
稱過重量之后,蔗糖被裝入了一只只罐子之中,然后,罐子被搬上了馬車。結(jié)賬時,高松齡與肖永春很快便付清了銀錢,而魯家奎卻對作坊掌柜道:“請你把我該付的銀錢,重新算一下?!弊鞣焕习鍖①~本一攤,道:“魯少掌柜,我算的賬可沒錯??!干嗎要重新算一下?”站在一旁的高松齡,也感到很納悶:重量已經(jīng)稱好、價錢已經(jīng)談妥,此時要重新算賬,魯家奎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魯家奎一臉認(rèn)真地沖著作坊掌柜道:“請給我購買的蔗糖的重量,加上半兩?!弊鞣焕习宀唤械礁悠婀郑骸案蓡嵋由习雰烧崽牵俊濒敿铱钢孛娴溃骸澳鞘且?yàn)?,我在察看蔗糖時,風(fēng)把鐵勺里的一些蔗糖,吹落到了地面上,大約有半兩重量,而這半兩蔗糖,我應(yīng)該付賬,所以,請你把這半兩的重量算上?!?/p>
作坊掌柜這才恍然大悟,于是提起筆,在賬本之上,添上了半兩的重量,而魯家奎隨即付清了銀錢。高松齡正在心里感嘆:難得魯家奎如此細(xì)心。卻聽肖永春嘀咕了一句:“小題大作!”
一行人趕著馬車,踏上了回程之路。馬車剛駛出南陵縣縣城,蔗糖作坊的一位伙計(jì),忽然氣喘噓噓地追了上來,把一大塊白布,扔到了魯家奎的馬車上,大聲道:“魯少掌柜,我家掌柜見今日的風(fēng)向吹得不對,可能會下雨,于是,他特意讓我把這塊白布送過來,給你作防雨之用!”說著,那作坊伙計(jì)便轉(zhuǎn)身走了。
高松齡把那作坊伙計(jì)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他不禁感到奇怪:明明是三輛馬車,可作坊掌柜卻只讓伙計(jì)送來一塊白布,并且偏偏送給了魯家奎,這是為何?但很快,他便明白了過來:魯家奎付了那半兩蔗糖的銀錢,所以,那作坊掌柜便對魯家奎另眼相看,并投桃報李,命令伙計(jì)送來那塊白布給魯家奎。
真是天有不測之風(fēng)云,傍晚時分,三輛馬車駛近涇縣城時,天空中忽然烏云翻滾,下起了瓢潑大雨,高松齡不由得暗暗叫起苦來。原來,他采購的蔗糖雖然被裝在罐子里,罐子上還蓋著蓋子,但蓋子沒有密封,雨水能夠順著蓋子與罐子之間的縫隙,流入罐子之中……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雜貨鋪,高松齡連忙查看起了他的那些被裝在罐子里的蔗糖,發(fā)現(xiàn)被雨水浸泡融化的蔗糖,竟有五十斤之多。第二天上午,高松齡聽說肖永春所采購的蔗糖,也被雨水浸泡融化了五十多斤,而魯家奎采購的蔗糖,卻無一點(diǎn)兒損失,因?yàn)橄掠曛畷r,魯家奎把作坊掌柜送給的他那塊白布,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蓋在了那些裝著他所采購的蔗糖的罐子之上。那塊白布不是普通的白布,而是被桐油浸泡過,能夠防雨,所以,魯家奎馬車上的罐子里,沒有流入一滴雨水。
半個月后,高松齡將閨女許配給了魯家奎,因?yàn)樗J(rèn)為,魯家奎比肖永春“技高一籌”:魯家奎做生意除了也不吃虧之外,還能為對方著想,讓對方也不吃虧,從而贏得對方的投桃報李,而那才是做生意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