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餃煎

丟臉不帶這樣丟的，分手兩年的周曦曦還為著容易上火牙痛的前男友顧家和養(yǎng)著小薄荷。但綠油油的小葉片能夠換來那朵桃花，算上來還是樁便宜生意。你問我愛你有多深，盆栽代表我的心……

一 總經(jīng)理，你好

五一假期過去，正是漸漸熱起來的時候。顧家和從總經(jīng)理助理被一舉提拔為華北區(qū)的市場部總經(jīng)理，辦公地點正好分在周曦曦那旮旯。

一山不容二虎，身為副經(jīng)理的周曦曦只能從最好的辦公室里搬出來，將自己的所有物品安置在辦公區(qū)中的一個格間，難免有一點點成王敗寇的悲壯感覺。周曦曦努力調(diào)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親自動手將自己的銘牌從辦公室的玻璃門上取下來，又將顧家和的銘牌端端正正地放了上去。甚至盡職盡責(zé)地給辦公室訂了新鮮的百合，讓新領(lǐng)導(dǎo)來的時候有一個燦爛的心情。

星期一，顧家和正式入職，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似乎沒有什么不滿意。臨近下班的時候，他從辦公室里走出來，將一花瓶的百合放在了周曦曦的桌上。

周曦曦仰起一張小臉，盡量笑得純潔無邪陽光明媚：“我現(xiàn)在不喜歡花兒?！闭f著瞄了一眼桌上盛著薄荷的小陶盆。

顧家和站得挺拔，目光也隨之望去，一溜兒生機勃勃綠油油的小葉片在他的目光下硬生生地抖了一抖。

顧家和伸手挑逗了下那薄荷葉：“不是送你的。”說著將那束百合揪出來扔進曦曦腳邊的垃圾桶里，用指節(jié)敲了敲曦曦的桌子邊：“明天給我訂一盆玻璃翠，這花兒，太小家子氣了。”

周曦曦望著顧家和離開的瀟灑背影，只覺得腦中一股邪火一拱一拱的，這廝，絕對是來報復(fù)的。曦曦正在心中扎小人扎得歡快，不妨顧家和走出兩步路來，又回頭認(rèn)真說道：“領(lǐng)導(dǎo)的事情，員工要多用點心。你說是不是，周——副經(jīng)理?！?/p>

那個副字被他著重強調(diào)以后，顯得百轉(zhuǎn)千回，余音裊裊。

周曦曦一臉怨念地飄回家中，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網(wǎng)絡(luò)算命的頁面。評語很簡短，忌動土木，紅鸞星動。曦曦默默地將網(wǎng)頁關(guān)掉了，兩句話沒有一句靠譜的。別說她在大帝都買不起房子動不了土木，這紅鸞星自從三年前跟顧家和分手以后更是壓根沒動過。

雖然說被前男友爬到頭頂上作威作福的狀況有點凄慘，曦曦一想到當(dāng)年是她甩了顧家和，心中還是有那么一星半點的明媚。

她在網(wǎng)上找到花卉商店的電話，撥通以后運足了丹田之氣：“給我找盆玻璃翠，要大的，要最大的?！?/p>

顧家和不是嫌百合小家子氣嗎？她就給他來個大的，最好能塞滿他整個辦公室，把他那張老板椅都給擠出來。

曦曦掛掉電話后兀自嘿嘿意淫了半天，直到第二天早上上班，剛到自己的位子上話機就響了，周曦曦接起話筒：“您好，市場部周曦曦?！?/p>

電話那頭傳來顧家和沉穩(wěn)的聲音：“周副經(jīng)理，來我辦公室一下?！?/p>

二 巨大的玻璃翠

周曦曦推開顧家和辦公室的門后，第一反應(yīng)是好黑。待適應(yīng)了辦公室里光線后，就算周曦曦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也被眼前這盆碩大的玻璃翠給震驚了。

這哪里是玻璃翠，分明是原始叢林，店主是把自己的鎮(zhèn)店之寶給搬過來了嗎？

一個大大的陶紅花盆，玻璃翠密密匝匝的肥厚葉子綠油油的，招搖著足足比周曦曦還要高，赫然就擋在顧家和的辦公桌前面。顧家和悠然地捧著一杯咖啡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周副經(jīng)理來得正好，幫我把這盆搬到那邊吧，要不老擋著道。”

周曦曦將求救的眼神投向玻璃門外，卻無比震驚地發(fā)現(xiàn)方才還生機勃勃的辦公區(qū)已經(jīng)人去樓空，鴉雀無聲。顧家和像有讀心術(shù)一樣：“人事部今天搬家，我剛才讓他們?nèi)兔α?。周副?jīng)理，就你來得晚?！?/p>

周曦曦哆嗦著嘴唇：“那送花的人呢？”

顧家和放下咖啡杯：“師傅說再挪位置要加錢，我就讓他們回去了。”

周曦曦小臉都發(fā)白了：“我可是個女的！”

“誰說你不是?！鳖櫦液筒恢每煞竦芈柭柤?，站起身來將西裝外套脫下來丟在沙發(fā)上，又將襯衫袖子卷了卷：“讓你搭把手，又不是讓你一個人搬?！?/p>

周曦曦認(rèn)命地彎下腰扶上花盆沿兒，身邊顧家和也扶上花盆邊：“一二三。”

周曦曦鉚足了力氣，花盆兒紋絲兒未動。她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耍了，扭過頭來怒視著顧家和。顧家和卻心安理得地悠悠然地吐出一聲“四”。花盆應(yīng)聲而動，周曦曦重心往前栽去，眼看著就要摔個狗啃泥，腰卻被一只胳膊迅速地攬住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登時就有些意亂情迷了。

顧家和灼熱的氣息溫暖地噴在她的脖頸上，合著身邊葉子晃動發(fā)出的沙沙聲，別樣的讓人想入非非。他悄聲附在曦曦耳畔：“周曦曦，你是故意的吧？”

周曦曦腦子都迷糊了，聲音吐出也是又輕又柔：“明明是你數(shù)的一二三?！?/p>

顧家和嘴角一勾：“我是說這玻璃翠。店主說昨天打電話來的姑娘說不是大的不給錢，害得他連跑了三五家店，才找來這最大的?！?/p>

這絕對是挾怨報復(fù)，理智以光速躥回到周曦曦的腦子里。她打了個哈哈：“我，我是覺得這樣子大氣點兒?！?/p>

顧家和也沖著周曦曦好脾氣地笑了笑，突然撤回了攬得密實的手，周曦曦頃刻之間坐進了花盆里。剛澆過水的土壤還是微濕的，周曦曦扶著花盆沿，頂著一叢扭曲的玻璃翠不可思議地望著顧家和。

顧家和皺著眉頭：“曦曦，看你把玻璃翠壓成什么樣子了，還不趕快起來?！?/p>

那一瞬間，曦曦腦子里就一個想法。網(wǎng)上算命說忌動土木，原來是真的。

三 你是仙女婆婆嗎

男人腹黑起來真是恐怖。周曦曦滿是哀怨地在洗手間里整理裙子上的污跡，夏天穿著的茜色雪紡裙子本來就很薄，沾了一層泥土以后又濕又沉，拍下浮土也拍不下裙子的黑印子。手機丁零零地響起來，屏幕上赫然閃著“家和”兩個字。

不想兩三年過去，他還沒有換電話號碼。更讓曦曦憤怒的是，她自個兒居然還存著電話號碼沒刪。

新仇很快沖去了舊時的柔情蜜意，周曦曦按下通話鍵，捂著裙子終究是忍不住發(fā)飆了：“顧家和你個沒底線的渾蛋，還想怎么著啊你？！”

對方沉默了，瞬間有一種微妙的凝滯感在手機默默的電流聲中流淌，曦曦才恍然覺悟當(dāng)年談戀愛的時候被欺負(fù)了也老這么向他發(fā)飆。她收斂了一下心情：“顧總，你又有什么事情？”

顧家和似乎輕笑了一聲：“周經(jīng)理，今天美國總部的代表來參觀，你把這事忘干凈了嗎？”

周曦曦噎了一下，急匆匆地說：“我在洗手間，我馬上就出去，我——”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欲哭無淚：“我出不去。我出去就是丟臉?！?/p>

上一次她向自己這么撒嬌是什么時候的事兒了，顧家和的心情忽然變得很明媚：“不如你求我。”

周曦曦在職場摸爬滾打數(shù)個年頭，早已經(jīng)將渾身的金剛骨化作了橡皮泥。她在洗手間門口鬼鬼祟祟地接過顧家和手中的袋子，略略翻了翻掩蓋不住眼中的訝異：“顧家和，你是仙女婆婆嗎？”

換裙子的時候，周曦曦看著標(biāo)簽和吊牌都不由得咋舌。裙子是今年的新款，有一點小晚禮服的感覺，配上一件乳色蕾絲小披肩，在辦公室里穿起來也不會覺得不自然。周曦曦將吊牌小心翼翼地收在配套的手包里，走出洗手間，站在顧家和面前有些不自在地抻了抻裙角。

當(dāng)年她硬拉著顧家和陪她逛街的時候，也是這樣略略害羞地從試衣間里穿著新裙子走出來：“好不好看？”

那個時候顧家和還不常穿西裝，一件晃悠悠的休閑大毛衣，劉海兒放下來，皺眉的時候還讓人覺著有些孩子氣。“周曦曦，你是不是又胖了?！彼罱?jīng)不得這樣的撩撥，蹦起來也抓他的耳朵：“顧家和你這頭豬。”

他就勢攬住她的身體，把她重新押回試衣間順道帶上試衣間的門，門外服裝店里的流行音樂吼得震天響，他就那樣親下來：“配你剛剛好?！?/p>

從試衣間里出來就有店員迎上來：“美女，這件衣服您還滿意嗎？”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覺得意味深長，她只顧得臉紅拖著顧家和的胳膊疾走，還哪里顧得上要衣服。逛了一天，手里還是空空如也，都是這個家伙惹的禍。

“衣服好好穿，要還我的?！鳖櫦液筒患悠吩u，轉(zhuǎn)身就走。周曦曦趕忙走兩步跟上他，邪火一冒，又忍不住在他身后虛晃兩拳。

四 職場戀人

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周曦曦的眼睛就被閃光燈晃了一下?？匆娹k公區(qū)那里正站著三兩個老外，顧家和操著一口流利的英文左右逢源，一眼看見周曦曦，攬著她的肩膀?qū)⑺н^來，向那些老外們介紹道：“先生們，這是副經(jīng)理周曦曦。我們的市場部之花。”

其中一個老外風(fēng)度翩翩地向周曦曦伸出手來，中文相當(dāng)流利：“你好，我叫David。周小姐真是漂亮。真希望三日后在舞會上還能看到你?！?/p>

周曦曦險些咬著了自己的舌頭，她都忘了為了招待這些洋鬼子還有個舞會，自己卻見鬼的連合適的裙子都忘記買了。周曦曦只顧著嗯嗯啊啊地應(yīng)付David，卻不防身邊顧家和的瞳孔微微緊了一緊。

老外們里里外外溜達了一天，David還戀戀不舍地要了周曦曦的電話號碼，才心滿意足地離開?；氐睫k公室里，同事們已經(jīng)下班走得七七八八了。顧家和靠在周曦曦的隔間上，手插在兜里皺著眉頭發(fā)問：“他要你電話你還真給？你傻?。俊?/p>

周曦曦瞥了他一眼，白天的怨氣還沒散，埋下頭來繼續(xù)收拾手邊的活兒：“顧總，裙子我穿得很小心，吊牌也留著，明天我就還給你?！?/p>

顧家和上前一步抓住了周曦曦的手腕：“周曦曦，你這兒是給我裝傻呢？還是當(dāng)我真傻呢？”

周曦曦緊張得像渾身過了電一樣，伸手去拍他的手：“你松手快松手！攝像頭攝像頭！”

顧家和忍不住冷笑了一下：“禁止辦公室戀情，你倒是沒有一會兒忘記這事兒的，嚴(yán)防死守。”

周曦曦的聲音也不由得苦了起來：“當(dāng)然了，咱們不是當(dāng)年就因為這事分的手嗎？”

那個時候她才24歲，畢業(yè)三年拼死拼活在這家公司的人事部門干到一個不錯的位置。顧家和雖然有著碩士學(xué)位，但剛進公司，資歷地位還都排不上她。公司里早有高壓政策，嚴(yán)禁辦公室戀情。甚至為了彰顯公平公正，專門強調(diào)過遇到這種情況，取消與雙方中職位高的那一方的勞務(wù)關(guān)系。外國人做事較真兒得很，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周曦曦實在不敢以身犯險。

于是，也就真的和平分手了。周曦曦還專門轉(zhuǎn)去了市場部，大家都是成年人，分得清孰輕孰重。不料兩年過去，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顧家和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周曦曦的頂頭上司。不能不說是孽緣一場。

顧家和眉頭跳了一下，松了手卻捂上了腮幫子，一副疼得要命的樣子。周曦曦愣了一下，忙撫上他的胳膊：“又上火了吧？你這牙疼的老毛病怎么還沒好？”說著從薄荷上摘了一片葉子下來，用紙杯里的水微微沖了沖，遞到顧家和嘴邊：“快，張嘴含上?！?/p>

顧家和不說話，只是盯著周曦曦。直到周曦曦心虛得就快要放下手來，才張開嘴含進了薄荷葉。薄薄的嘴唇在周曦曦的指尖上輕輕一吮，像有一叢火，從指尖嗖地燃了全身。

周曦曦抖了一下，手指卻戳在那里忘記縮回來，半晌傻傻地問：“你調(diào)戲我？”

顧家和卻沒有說諸如“你喊吧”、“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來”的話，只是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走出幾步后又回頭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嘴唇：“味道不錯。”

不知道是說薄荷，還是說周曦曦。

五 只是一個吻

三日后。舞會如期在公司大堂召開。周曦曦穿了一件式樣簡單大方的黑色裙子，信手在肩帶上別了幾枚薄荷葉，倒也清新別致。她到得有些晚，已經(jīng)沒剩幾首正式的舞曲了。David一身銀灰色筆挺西裝，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周曦曦就露出驚喜的表情，走過來一笑：“周小姐，我由衷希望您今晚剩下的曲子都能夠?qū)儆谖摇！?/p>

David藍色的眼珠很迷人，周曦曦想著網(wǎng)上算命的另一句評語，紅鸞星動，真心升起一股折服之感。但邪門的是自己的指尖仿佛現(xiàn)在還沾著那天的觸感，薄荷的清涼和嘴唇的火熱。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腳四處搜尋顧家和的身影，反應(yīng)過來自己都覺得自己欠抽。

“周小姐是在找顧先生嗎？”David在周曦曦驚疑的目光里笑了笑，“周小姐別誤會，我沒有打小報告的習(xí)慣。只是剛才看見顧先生正和一位美麗的小姐在一起。”

像是為了印證David的話一樣，從人群里相攜走出一對璧人。顧家和一身得體的深灰色西裝，配上英姿勃發(fā)的眉宇，顯得非常精神好看。他身邊的女子眉目婉約，長發(fā)綰成一個美好的發(fā)髻，而身上穿著的正是那天借給周曦曦的那套小晚禮服。

原來如此，那套衣服本來就是顧家和給自個兒女伴的禮物，只是陰錯陽差先借給了周曦曦應(yīng)急而已。

周曦曦深深地被打擊了。剛巧顧家和目光掃到周曦曦，眼中透出一股若有似無的光芒，提步就要帶著女伴走過來。恰在此時，舞池里燈光一變，柔曼的音樂聲響起來。不就是示威嗎？周曦曦咬了咬牙，躲過顧家和的目光，挎上David的胳膊滑進了舞池。

舞，跳得失魂落魄。

顧家和和他的女伴也很快滑進了舞池，兩個人跳舞跳得都很好，很快成為舞池里令人矚目的中心。只是可憐了David，本來功底不錯，卻讓走神的周曦曦結(jié)結(jié)實實地踩了好幾腳，步伐踉蹌還要拼命保持住臉上得體的紳士微笑。

舞曲奏出一個華麗的圓滑音，眼見著要迫近尾聲。David松開手，讓周曦曦旋轉(zhuǎn)出去。她有過幾年的舞蹈功底，即便沒有人扶持也能轉(zhuǎn)得很好。而收勢的時候，音樂猛地一跳，全場的燈光突然滅掉，舞場籠罩在一片黑暗里。人們或興奮或驚訝的尖叫聲響成了一片。

這是一個十秒鐘的黑暗驚喜。

周曦曦覺得自己的腰身順勢被人抱住，她本想下意識地抽對方一個耳光，但那熟悉的呼吸迫近，她猶豫了片刻對方的嘴唇就壓了下來。周曦曦一邊在心里小聲念叨著冤孽冤孽，胳膊卻不由得攀上了對方的脊背。

與顧家和，即便是最后一次，也想要好好的接一個吻。

那薄涼的嘴唇在自己的嘴唇上輾轉(zhuǎn)，呼吸吞吐間還有著雞尾酒微妙的芳香。牙齒和舌尖的每一次微妙碰撞都讓她禁不住渾身戰(zhàn)栗，進而攀附得更為緊密一些。周曦曦一邊閉著眼睛接吻，一邊自我催眠，周曦曦，你不貪心，你只是想要一個吻而已。

六 桌上的那盆薄荷

零點的鐘聲敲響，連辛德瑞拉也要扯著裙角倉皇逃去，何況是她周曦曦。十秒鐘過后，大廳重回一片光明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后悔了。她不敢看顧家和的臉，伸出手將他猛地往外一推，就擠出了人群。

顧家和卻不依不饒地追上來，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看她渾身一僵又不由得放緩了力道：“算了，我送你回家吧?！?/p>

周曦曦頭皮一緊：“不不不，我不回家。我回趟辦公室，我有文件落在桌子上了。”

顧家和面色認(rèn)真：“我也有點東西忘拿了，咱們剛好順路。”

電梯早已經(jīng)停了，周曦曦裝模作樣地拿了個文件夾走在樓梯間里，顧家和也不動聲色地跟在她的身后。樓梯間裝的是聲控?zé)?，每下一層周曦曦就會又急又狠地用高跟鞋狠狠跺一下臺階，讓燈迅速亮起來。

又轉(zhuǎn)過一層樓梯，周曦曦剛想抬腳就被顧家和握著胳膊抵在了墻壁上。對方的聲音壓得很低：“別，還是黑著好，你也就這個時候會老實一點?！?/p>

放縱的機會，只有一次就好。周曦曦想得清楚明白，就抬起頭：“顧總……”

嘴巴被捂上了，男人的聲音有點懊惱：“你一這么叫我，我就忍不住來火兒。我一上火就又要牙疼了，你就作孽吧周曦曦?！?/p>

周曦曦有點慌，忙掙開他：“我，我辦公室桌子上還有薄荷葉。我上去給你拿點?！?/p>

顧家和悶笑一聲，抱住周曦曦：“你老實給我說，你養(yǎng)那盆薄荷的時候是不是想著我？”

周曦曦眼皮一酸，就這么一點小心思，居然還是瞞不住。分手兩年，自己該死地還想著前男友老是上火牙痛，忍不住就買了大大小小的盆栽薄荷，家里辦公室里天天侍候著。明明提出分手的是自己，為什么丟份兒的還是自己。

他見周曦曦沉默，將胳膊收緊了一些：“曦曦，當(dāng)年我們都太年輕，太意氣用事。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兩全的，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后悔?！?/p>

周曦曦想要反駁，卻橫豎說不出反對的話。顧家和見周曦曦沉默：“要薄荷葉，干嗎還上去拿？”說著俯下頭來，嘴唇輕輕印在曦曦的鎖骨上，輕輕吮吸，就將她裝飾用的薄荷葉勾進了嘴里。周曦曦忍不住想抱住顧家和的背，卻聽見樓梯下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有誰撞見了什么慌亂逃走一樣。

兩個人都是一僵。周曦曦反應(yīng)得很快，迅速推開顧家和就往樓梯下邊追去。舞會里逢場作戲怎么樣都無所謂，而在私下若是有戀愛關(guān)系的傳言，對顧家和這個渾蛋絕對不利。她踩著高跟鞋一路奔到樓下，推開大門剛跑了幾步腳就狠狠地崴了一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在地上。周曦曦顧不上爬起來就慌不迭地抬頭望去，只看見大堂門口都是剛剛參加完舞會準(zhǔn)備回去的同事，她根本無法分辨是誰撞見了剛才的一幕。顧家和也跟著跑過來，想要伸手扶她起來，卻被她下意識地避開。絕對不能再犯相同的錯誤，周曦曦一邊對自己說著，一邊抬手?jǐn)r了一輛的士就想離開。

車門被顧家和突然把住，他的臉色略有陰暗：“周曦曦，我會證明給你看，你不必在乎這個?！?/p>

周曦曦怔了半天，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顧家和已經(jīng)重重地摔上了出租車的門，轉(zhuǎn)身向大門走去。周曦曦抓住車門把手，正想要開門追出去，卻已經(jīng)看見顧家和美麗的女伴娉娉婷婷地從舞會里走出來，溫柔地挎上了顧家和的手臂。

那件美麗的小晚禮服，只堪配這樣的女人；恰如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堪配如今的顧家和。

七 若是回頭草很好

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果然是有道理的。周曦曦這剛剛扭過了半個“馬頭”，就被韁繩勒傷了脖子。她索性狠狠心用掉了一半的年假，打算在家里好好建設(shè)一下自己的心理素質(zhì)，再重整旗鼓面對已經(jīng)另結(jié)新歡的上司顧家和。

沒有想到才休假第三天，居然接到了David的電話。語氣雖然是一貫美國式的輕松，內(nèi)容卻讓周曦曦輕松不起來：“周小姐，給你透漏個內(nèi)幕消息。今天跟Peter會餐的時候聽他提起，有一封郵件昨天半夜送到了他的郵箱，是關(guān)于你和顧先生的。建議你盡快結(jié)束你的休假，跟Peter好好溝通一下，不然等你回到公司，可能等待你的也只有辭退信了?！?/p>

Peter正是擁有周曦曦和顧家和人事任免權(quán)的頂頭BOSS，這個消息對周曦曦而言可真是石破天驚，她強打起精神謝過了David，然后最快的速度畫了一個元氣妝，換上衣服就沖出了家門。

坐在出租車上，周曦曦一遍一遍撥打顧家和的電話號碼，卻死活打不通。干脆到公司就直奔Peter的辦公室，在一聲請進后，周曦曦推開門正看見坐在沙發(fā)上的顧家和。

Peter坐在辦公桌后面，了然地沖周曦曦點頭：“周經(jīng)理也來了，請坐吧?！鳖D了頓說，“我本來想先和顧總說一下這個事情的，畢竟他是男士，也是周經(jīng)理的上司。既然兩位都來了，咱們就把這件事情攤開來說?！?/p>

Peter將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向周曦曦與顧家和轉(zhuǎn)過來。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屏幕上顧家和攬著周曦曦親吻的照片赫然是兩年以前的。

猛然看見往日的照片周曦曦有些恍惚，那個時候自己明顯不夠白骨精，扎著一個清爽的馬尾，眉梢眼角還有幾分學(xué)生氣。和顧家和一上午跑好幾趟茶水間，只為了分享一個隱秘的愉悅的吻。下班以后，兩個人會約著在公司前邊兩個路口的麥當(dāng)勞會合，再一人一個甜筒嘻嘻哈哈地相伴回家。還有數(shù)不清的多少次，兩個人約會的時候撞見疑似同事的人，就撒丫子分頭跑開，最后發(fā)現(xiàn)認(rèn)錯人再在人群中苦哈哈地尋找彼此。

幸福的時光那樣多，但因為辛苦，最終還是沒扛住。

周曦曦只顧著恍神，卻不妨一個聲音穩(wěn)穩(wěn)開口：“對于這件事情，我沒有什么好解釋的。既然我是周經(jīng)理的上層，被解雇的那個人理應(yīng)是我。”

周曦曦一驚，只看見顧家和坐得筆直，也不看她。周曦曦有些急了，手扶著桌面站起身來，眼睛盯著Peter：“主管，這里面有誤會。當(dāng)年我的確和顧總約會過一段時間，但是我們已經(jīng)分手兩年了?！?/p>

Peter了然笑了笑：“周經(jīng)理，你現(xiàn)在這樣解釋，公司會很為難?！?/p>

周曦曦?fù)u了搖頭：“您遵守公司的規(guī)章制度是應(yīng)該的。只是兩年前，我是顧總的上層，算起來，您應(yīng)該解雇我才是。”

八 終究還是舍不得

公司給了周曦曦一周的時間交接工作。最后一天，周曦曦只需要收拾自己的東西，再將辭呈遞交到Peter的辦公桌上，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將解雇換成辭職，也算是對周曦曦這老員工的一點福利。

周曦曦將私人物品都一股腦地塞進自己大大的旅行包里，環(huán)顧四周還是捅了捅隔間姑娘的胳膊：“親愛的，你看見我那盆小薄荷了嗎？”隔間姑娘這幾天正為周曦曦這場因為舊愛而引發(fā)的悲劇唏噓不已，聞言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今天上午被顧總拿走了?！?/p>

周曦曦一愣，養(yǎng)了兩年想來想去還是有點舍不得，橫下心來推開了顧家和的辦公室門，開門見山地說道：“顧總，今天我就要離開公司了，聽說我那盆薄荷在你那里?！?/p>

顧家和從辦公桌上的一堆東西和文件中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周曦曦：“你那盆薄荷我要了，你也別急，我給你換個大的。”說著一指窗戶邊一人高的玻璃翠，“這玻璃翠上回被你一壓，這兩天蔫了好多，你搬回去好好養(yǎng)養(yǎng)?！?/p>

周曦曦哭笑不得，眼神一轉(zhuǎn)正好看見顧家和放在桌上的玻璃樽底下沉了一層的綠色葉片。扭頭又看見顧家和微微扶著腮幫子，一副牙痛的樣子，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周曦曦心頭，她沖過去拿著那玻璃樽上上下下端詳了好幾眼，竟沒發(fā)現(xiàn)那綠油油的小葉片根本沒有薄荷葉的鋸齒邊緣，就已經(jīng)忍不住將那玻璃樽狠狠地拍回案幾，眼淚也忍不住掉下來：“顧家和，你個渾蛋！”

周曦曦一腔怒火地沖出了辦公室，似乎顧家和在她身后喊了兩聲，她也沒聽進去。只知道自己滿心滿腹的都是委屈，她就是大傻瓜，明明兩年前還那么理智地為了工作選擇分手；兩年后卻不僅栽在同一個男人手里，還心甘情愿地為他頂鍋；他還為了他那該死的牙痛，殺了她整整一盆小薄荷！

周曦曦像旋風(fēng)一樣刮進Peter的辦公室，氣勢十足地將辭呈摔在了辦公桌上。她算是想明白了，這讓人憋屈的地方就算是求她，她也不要留了。

Peter將周曦曦的辭呈捏在手里，卻沒有打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周經(jīng)理，老實說如果讓公司在你和顧總經(jīng)理之間選擇一個的話，公司是比較傾向于顧總經(jīng)理的。并不是否認(rèn)你的能力，而是男士在職場本身就會有比較長線的優(yōu)勢?！敝荜仃厝滩蛔≡谛睦锎蟠蟮胤藗€白眼，卻冷不丁聽Peter又冒出了一句，“但就在半個小時之前，顧總經(jīng)理已經(jīng)先你一步將辭呈送到了我的郵箱。”

當(dāng)周曦曦有些恍惚地回到辦公室，辦公室外的姑娘們正討論得歡脫。說新上任的市場部總經(jīng)理竟然那么快就讓競爭對手的公司給挖走了，還是使的美人計，對方的那個項目經(jīng)理就是顧家和帶到舞會上來的舞伴。無論如何，顧家和都已經(jīng)不見了，東西早已經(jīng)分門別類地碼得整整齊齊的。窗戶旁邊那盆有些歪斜的玻璃翠，葉子依舊綠得耀武揚威。周曦曦將自己縮在葉子下的老板椅里，終究是忍不住悄悄地哭了。

過了三年，自己還是舍不得。

九 非嫁不可

周曦曦其實不是一個擅長養(yǎng)花的人，工作忙，她又懶，窗簾常年拉著，使客廳里擺著的碩大一盆玻璃翠越發(fā)灰蒙蒙，讓整個房間的格調(diào)都莫名憂傷起來。

串門的房東大媽是連卷心菜都會自己種的人，最見不得年輕人得過且過的生活態(tài)度。猶豫了半天，還是塞給周曦曦一個號碼，委婉地說你那盆玻璃翠應(yīng)該好好打理了。

周曦曦認(rèn)真打量了一下玻璃翠，感覺確實委靡了許多，于是上班前便打了服務(wù)電話，順便拜托房東大媽幫忙照看一下。

下班回來周曦曦一推開門，就愣住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手指，戳著黑暗當(dāng)中被彩燈點綴的五顏六色的玻璃翠傷心欲絕：“翠兒，是哪個二貨把你當(dāng)圣誕樹打扮的？”

黑暗當(dāng)中冷不丁傳出女子忍俊不禁的笑聲，房間里瞬間光明了。只看見三三兩兩的人都憋著笑望著自己，打頭的居然是顧家和那場舞會的女伴。她一邊笑一邊擺手：“對不住，阿和，不是我故意破壞氣氛，實在是你這女朋友太逗了。”

曦曦這才看見一個挺拔的人影從玻璃翠后面繞出來，面色微有不善。

顧家和連眉毛都不抬一下：“表姐慢走，不送?！?/p>

顧家和表姐以及叫來幫忙布置的人瞬間從房間里消失了。曦曦有些發(fā)傻地看向顧家和，第一句話居然是：“離圣誕節(jié)還有四個月?！?/p>

顧家和不置可否：“盆里給你藏了禮物，你要還是不要?！?/p>

周曦曦訝然，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去，刨開花盆上面的一層浮土，就看見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露了出來。曦曦只覺得手都發(fā)顫了，顧家和的聲音還浮在耳畔：“表姐說你說不定壓根沒發(fā)現(xiàn)花盆里有東西。我說周曦曦，我埋得這么淺，你都看不見嗎？”

蓋子打開，一枚纖細(xì)的戒指顯露出來。一雙薄荷葉狀的底座上，細(xì)細(xì)綴著晶瑩剔透的鉆石。

周曦曦終于忍不住掉了眼淚，嘴巴還是強硬著：“你就拿我的小薄荷，換這個戒指？”

顧家和從身后拿出那盆小小的盆栽：“不過就貪了你一小盆，養(yǎng)得好好的。我說周曦曦，你近視到?jīng)]發(fā)現(xiàn)我桌子上泡著的那是上好的茶葉嗎？”

身體被輕輕地?fù)碜?，呼吸交纏間，周曦曦暈暈乎乎地聽到：“我數(shù)三聲，你若是不戴就算了?！边€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數(shù)數(shù)聲：“一、三?！?/p>

曦曦臉上的眼淚都沒顧得上擦干，哪里想到顧家和數(shù)數(shù)直接從一跳到三。從認(rèn)識他倒現(xiàn)在，一直就是這么被欺負(fù)著，什么時候才能到頭。周曦曦心里一股邪火升上來，剛想要發(fā)作自己的手指卻被輕輕握著，戒指被人握著輕輕一送，便有清涼的觸感從指間滑到指腹。

“周曦曦，當(dāng)年既然是你甩的我。欠我一個人情，就非嫁我不可。”

十 我懷寶寶，我最大

懷孕三個月，周姑娘閑來無事上網(wǎng)算命，再度發(fā)現(xiàn)了有忌動土木的評語。晚飯時間猶豫了半天還是說道：“那個，能不能把翠兒送到別的地方一段時間？”

旁邊的玻璃翠一陣凄涼地?fù)u晃。

顧先生不動聲色：“你又上網(wǎng)算命了？”

周姑娘先發(fā)制人：“你不許說我迷信！我懷著寶寶，是咱們家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

顧先生微微挑了挑眉毛：“要不，我給你買頂帳篷，搭在樓下的草坪上？忌動土木的話，還是離房子遠(yuǎn)一點的好?！?/p>

周姑娘很生氣，扭過身子不說話。顧先生湊過去握住周姑娘的小手：“乖，翠兒是咱們再度定情的見證，你不能這樣對它。”

翠兒感動得渾身的葉子都在沙沙響。

周姑娘發(fā)飚了：“全見證你是怎么欺負(fù)我的！”

顧先生重新拾起筷子：“又不是我買回來的。”

周姑娘啞然。

顧先生往周姑娘碗里夾了一筷子菜：“明天先搬到表姐家里去，你要好好吃飯?！?/p>

周姑娘喜笑顏開，乖乖扒飯。

一室融洽。

某盆栽：我就知道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