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川次郎
千萬不能讓丈夫知道。
綾子拿著那個小包,站在橋上。夜深人靜,河水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它能帶走這個秘密吧。
小包飛快落入河中。回家吧。明天丈夫住院,得起個大早呢。
綾子疾步往回走。輕輕打開后門,穿過廚房,溜進臥室—丈夫站在那里!
丈夫滿臉憤怒。
“上哪兒去了?”
“這……”
“哼,是把見不得人的東西扔到河里了吧?!”
丈夫真的動了氣。綾子的臉也變白了。
“扔了什么?說!”
綾子忍不住反問一句:“你懷疑我什么?”
“我替你說吧—是北山的信!”
綾子睜大了眼睛,接著,慢慢將視線移至腳下。
“跟那家伙勾搭上啦?!”
“啪!”一記沉重的耳光。綾子頭暈?zāi)垦?,一頭栽倒在床上。
好不容易抬起頭時,女兒有紀子正怯生生地站在床邊,黑黑的瞳仁里充滿了恐懼和疑惑。
“我到底是誰的孩子?”有紀子問,“是爸爸的,還是叫北山的那個人的?”
“你為什么問這個?”
“我想知道。”
良久,綾子沒有做聲。微風(fēng)吹拂著她那大部分業(yè)已變白的頭發(fā)。
“好,”綾子終于開口了,“那就告訴你吧。和我結(jié)婚前,你爸爸愛著一個人……”她叫晶美,并不出眾。在中學(xué)時,比他低一年級。當時很迷戀他的綾子,偏偏和晶美又是最好的同性朋友。不過,這兩個女孩兒那時都還不到敢向異性吐露愛意的年齡。因此,也就沒有發(fā)生什么爭“郎”大戰(zhàn)。論家庭背景,綾子占上風(fēng)。晶美死了父親,與母親相依為命,度日維艱。她自然穿不起綾子身上的漂亮衣褲,也不善于玩耍。不過綾子知道,晶美特有的那種清純、溫柔和嫻靜,是誰也學(xué)不到的。
那件事發(fā)生在一個炎熱的暑假。
晶美突然跑到了綾子家,他正巧也在。緊追而至的是一群惡煞似的男仆,他們的主人是當?shù)厥赘唬赖哪赣H在那家干活。
“讓那個女孩兒滾出來!”
男仆們叫囂說,他們小姐放在梳妝臺上的寶石不見了,晶美當時正進府找她母親,偷寶石者必是晶美無疑。
他發(fā)怒了,讓晶美躲進里屋,他轉(zhuǎn)身直奔門口,跟男仆們大吵起來。
大概是被他那不要命的樣子嚇住了,男仆們嘟嘟噥噥著回去了。本來他們也沒有充分的證據(jù)。
他走向面色慘白、顫抖不已的晶美,溫柔地拉起她的手……
然而,那件事并未結(jié)束。暑假期間,晶美偷盜寶石的傳言飛遍整個鎮(zhèn)子。新學(xué)期開始后,沒一人愿跟她說話。她母親也失去了工作,母女倆的日子更難過了。
他則明明確確地愛起了晶美,那不是出于憐憫或同情,而是純粹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誠摯之情。綾子一如既往關(guān)心著晶美,同時暗暗在心里發(fā)誓:委屈自己,成全他們。
然而,單靠一個學(xué)生的愛情是無法支撐母女倆的生計的。這件事終于畫上了一個句號—在晚秋的一個黃昏,晶美和她母親一同投河自盡了。
“后來,你爸爸倒插門到了咱們家,再后來,就有了你?!本c子停頓了一下,“不過你爸爸在心里一直思念著晶美。我只是他的妻子,晶美才是他的戀人,而且只有她一個……”
有紀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可這與你扔到河里的東西有什么關(guān)系
呢?”
“我打掃里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塞在天棚上的寶石,就把它偷偷地扔進了河里?!?/p>
“原來是這樣……”有紀子幾乎喘不過氣來。
“晶美被人追到咱們家時,趁你爸爸跟人吵架的當兒,踩著板凳,把寶石塞到了天棚里?!?/p>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爸爸呢?”
綾子莞爾一笑:“我那時已經(jīng)得知,晶美的不幸使你爸爸在身心方面所受的沉重打擊有多大。對你爸爸來說,晶美是完美無瑕的女性偶像。如果告訴他真實情況,你想會發(fā)生什么事兒?”
“媽媽!”
有紀子緊緊地抱住了母親。
“您才是最愛爸爸的人??!”
綾子的臉微微發(fā)紅。
“男人,都是浪漫主義者,總喜歡生活在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