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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藏日出的女孩

2013-05-14 10:13麥九
花火A 2013年8期
關鍵詞:小辮子禮物爸爸

寧為玉推薦:麥九也是幾經(jīng)周折(……)成為了為玉我的短篇作者,我第一次找她約稿的時候,她說我在寫長篇,先寫完三萬字!等我再去約的時候她已經(jīng)寫了五萬字!這速度……當然,我喜歡她(……)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稿子里的那種情懷。

那種想要給予故事里所有人幸福的情懷。

許潮生,你好嗎?天堂有沒有日出?

1.閉上眼睛

直到今天,葉漸暖仍想不起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

記得那天放學了,同學們都跑出去,就剩下她和許潮生在做值日。

許潮生是剛調(diào)過來的插班生,坐在最后一排,兩人隔了三四排桌子,并不熟悉,連點頭打招呼的交情都沒有。葉漸暖也沒注意過他,怎么說呢,現(xiàn)在的學校也很現(xiàn)實,座位都是按成績來排,許潮生成績一般,能進實驗班,聽說是他爸爸贊助進來的。

每班都會幾個贊助生,他們大多家境不錯,但成績普遍不好,老師對他們是又愛又恨,怕拉低班級排名,但這些祖宗又惹不起。許潮生就是這樣,不怎么起眼,葉漸暖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和同桌去上廁所,他和后排的男生朝她們吹口哨,幼稚得討人厭。

快點做完值日,趕緊回家,葉漸暖這樣想,就覺得地板在搖晃,先是搖晃兩三下,然后劇烈地晃動起來,怎么了,她心一慌,望向許潮生,在他臉上看到同樣的不敢置信和驚恐——地震了!

“地震了!”許潮生丟下掃把,拉著她就往外跑。

來不及了,葉漸暖嚇得腿都軟了,平時演練的知識忘得一干二凈,腦中一片空白,不只是教室在搖,是整幢教學樓在搖,葉漸暖眼睜睜看著發(fā)黃的墻壁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被震裂,轟的一聲,房梁石灰撲天蓋地掉下來。

“?。 比~漸暖本能地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嚇得一動不動,“葉漸暖!”身體被撲到,葉漸暖聽到悶哼一聲,覺得腿像被生生折斷,太痛了,她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2.我們認識很久了

“葉漸暖……葉漸暖……”

葉漸暖是被吵醒的,耳邊有只蚊子一直嗡嗡地叫,不要吵了,她伸出手要趕走,卻發(fā)現(xiàn)手怎么也抬不起來,撕心裂肺的鈍痛順著小腿的神經(jīng)一直傳到腦部,好痛,她費力地睜開眼,四周靜悄悄,伸手不見十指。

怎么回事?她頭皮一麻,要動一下,根本無法動彈,“葉漸暖”,那只蚊子又在叫,葉漸暖想起來,她在做值日,然后地震了。

“許潮生?”

“是我,”許潮生的聲音充滿驚喜,“我叫了你半天,你怎么樣了?”

葉漸暖試著動了下腿,除了疼痛,根本沒有反應,她很害怕,又慶幸還有個人陪著她,哪怕是差不多算陌生人的許潮生,可她真的很害怕,她會死嗎,她哽咽著:“許潮生,我的腿被砸到了,好疼?!?/p>

“別哭,”許潮生還算鎮(zhèn)定,“你摸一下流血了嗎?”

褲管是濕的,肯定流血了,不過應當凝結(jié)了,葉漸暖說了情況,許潮生囑咐:“那你不要亂動,免得傷口又裂開?!?/p>

葉漸暖點頭,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暈了多久,怎么就地震了,為什么偏偏讓自己遇到,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想哭,忍不住哭起來,又不敢大哭,就鼻子一抽一抽的。

“別哭呀,葉漸暖,很快就有人來救咱們出去。”

“你怎么知道,說不定他們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以為我們死了!”

“不會的!”許潮生肯定地說,“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你看,我們雖然被困了,但這里很穩(wěn)定,不會再倒塌,最難得的是還通風,大喊肯定聽得到,所以在他們來之前,我們一定要活下來?!?/p>

他又說:“葉漸暖,你能動嗎,先找找有沒有有用能吃的?!?/p>

葉漸暖按許潮生說的找了找,還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按聲音判斷,他就躺在身邊,她突然意識到地震這么久,都是他在安慰他,她還沒問過他什么情況。

“許潮生,你怎樣,有沒有受傷?”

“不知道,我被壓住了,趴著不怎么能動,有點悶?!?/p>

耳邊是他摸東西窸窸窣窣的聲音,揚起灰塵,葉漸暖被嗆得咳了幾聲,聽到他叫了起來:“葉漸暖,我找到一壺水!啊,這壺是我的,我爸每天給我灌的?!?/p>

現(xiàn)在誰還會自己帶水來學校,但此時此刻,葉漸暖真感謝他爸爸老土的行為,不過被他一提醒,她想起來,口袋里還有塊巧克力,她摸了一下,暗暗高興,還在。

“葉漸暖,你找到什么沒?”

“……沒有?!币膊恢罏楹危袅藗€心眼。

“哦,”許潮生有些失望,不過又安慰她,“沒事,這壺水夠撐到救援來!”

接下來又是一片寂靜,腿被壓得久了,麻木了,也沒那么疼,葉漸暖睜著眼睛,覺得他們像被埋在墳墓,趴著等死,她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生怕漏過什么,但靜悄悄的,就兩人的呼吸聲,葉漸暖叫他:“許潮生,我害怕?!?/p>

嗓音又帶上哭腔,許潮生摸索著,想拉她的手又不敢:“那我們說話吧。”

“說什么?”他們是同學,卻毫無交集,幾乎是陌生人。

“隨便,”許潮生透著莫名的興奮,如果葉漸暖能看到,會發(fā)現(xiàn)他雖然虛弱,眼睛卻亮晶晶的,他說,“葉漸暖,我們認識很久了,從小學就是同學了?!?/p>

3.原來你就是抓我辮子的那個人

葉漸暖說她一點印象都沒有,許潮生有些不好意思:“我小學很不起眼的?!?/p>

真的很不起眼,這世界有種人生來就是讓人忽略的,許潮生就是這種人,不高不胖,不丑也不好看,成績不上不下,不惹老師討厭也討不到歡心,每日背著個大書包獨來獨往,像個悶葫蘆。

其實不能怪他,他爸媽常年在外面打工,奶奶怕他亂跑,被欺負,總關著不讓他出來,又生性害羞,一來二去,也沒什么朋友,況且老人家照顧的,總有些隨便,本來就不光鮮,長衣配短褲,顯得很邋遢。

別看是小學,孩子們?nèi)诵」泶?,也沒人主動招呼過他。

他本來就膽小,越發(fā)變得怯生生,課間就坐著看別人玩,操場上最惹眼是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跳繩特別好,跳起來辮子也跟著一蹦一跳,一副伶俐聰明的模樣。

他知道她叫葉漸暖,剛轉(zhuǎn)來,成績很好。

不過許潮生暗地叫她小辮子,他真喜歡她的小辮子,走出來一晃一晃真可愛,好想揪一揪,剛開始只是想想,后面越來越強烈,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她很好,做什么都可愛,終于有一天忍不住,跑過她身邊,大叫一聲。

“小辮子!”

趁著她呆住的瞬間,他輕輕揪了一下她的羊角辮,撒腿就跑。

跑開時,他的心快飛起來了,揪到了!揪到小辮子!這肯定是他一生最美好的事!

跑了很久,他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小辮子哭了,邊哭邊往教室走,是不是揪疼她了。他有些害怕,又擔心她向老師打小報告,回到教室他一整天坐立不安,怕老師突然沖進來問“是誰欺負葉暖漸”,但什么都沒發(fā)生。

放學,他看到小辮子眼睛還紅紅的,覺得做了很壞的事,不過她真好,不會打小報告!

但真正讓小辮子駐扎在他生命是另外一件事,那時,流行養(yǎng)“唐老鴨”,一種長不大的彩色鴨子,會屁顛屁顛跟人走路,風靡程度到人手一只。有時老師上課,會有小鴨子晃悠晃悠上講臺,小小粉粉的,惹得大家一陣笑。

唯獨許潮生沒有,他的零花錢奶奶管著,看到別人抱著唐老鴨,他總是特別羨慕,好想有一只,最好是粉紅色的,小辮子的唐老鴨就是粉紅色的,他沒想到有一天她會說:“你沒有唐老鴨,我的小粉紅送給你吧?!?/p>

被驚喜砸中就是這種感覺吧,小潮生幸福得暈乎乎的,就算后面因為偷帶鴨子來學校被老師叫到教室外面罰站,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只粉紅色鴨子,就像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傻傻地笑了一節(jié)課。

“后來,小粉紅被我養(yǎng)大了,但是羽毛變成白色。奶奶說,這是普通鴨子,被染色了,根本不是唐老鴨,要殺了吃,我一直攔著,”許潮生的嗓音變得失落,“但奶奶還是趁我不在煮湯了。”

“不過你放心,我沒吃,”他急急解釋,“一口都沒吃,就是……我沒有保護好它?!?/p>

“沒事的,”葉漸暖的聲音有點奇怪,“原來你就是抓我辮子的那個人……”

她想說,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不是不想打小報告,只是抓她辮子的人動作太快,她根本沒看清是誰。還有唐老鴨也不是真心想送他的,那天老師在抓帶鴨子上學的學生,她是班委,怎么能起壞榜樣,他不知道,他被叫去罰站,她正在得意自己夠聰明,動作快,沒讓老師失望,至于他被罰,她才不在乎呢。

葉漸暖的心口有點堵:“我上了一學期就轉(zhuǎn)學,沒想到,我們高中又成了同學?!?/p>

“不是呢,”許潮生的聲音又恢復輕快,“初中我們同班過?!?/p>

4.希望你能喜歡我的禮物

還靠得很近,隔了兩個桌位,許潮生一抬頭就能看少女柔順的長發(fā)。

她不扎羊角辮了,長發(fā)束成簡單的馬尾,可轉(zhuǎn)身回眸,長發(fā)一甩總能讓他失神一下。

初中的許潮生比小學干凈利落多了,但衣著更樸素,一年四季的校服回力鞋,板寸頭,還是不愛說話,甚至更沉默,拔高了不少,卻有點駝背,走路總是低著頭,行色匆匆,其實也不怪葉漸暖沒印象,他那時太安靜了,而且一下課就往外跑,要不是偶爾班里集體活動,都忘了有這么一個人。

兩人唯一有交集的是初一元旦,班級的聯(lián)歡晚會。

晚會有個環(huán)節(jié)就是抽到相同號碼的人互相交換禮物,許潮生永遠也忘不了當葉漸暖舉著紙條喊“誰是18號”,那種被幸福砸到的感覺又來了,可他馬上意識到一個更大的問題,他沒有準備禮物。

他忘了,要照顧爸爸,又忙著打工,他根本沒把買禮物放心上,況且任何要花錢的事情都會讓他猶豫一下,許潮生還清楚地記得她把禮物遞給他笑盈盈地問“我的呢”的窘迫,他漲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連拿在手上的禮物都在發(fā)燙,要不把禮物還給他,可他又舍不得,這是葉漸暖給他的。

葉漸暖等了一會兒,大概猜到了,輕聲問:“你……忘了?”

許潮生拼命點頭,葉漸暖笑了,又說:“沒關系,希望你能喜歡我的禮物?!?/p>

她說完就回去,有同學問她:“漸暖,許潮生送你什么?”

許潮生的心又吊起來,自卑低下頭,聽到她回答,“不知道,我還沒拆呢,你呢,收到什么?”,她輕巧地幫他解圍了,許潮生望著她,眼晴有些酸澀,她真是善良又體貼,一晚上,他的視線離不開她。

他記得,晚會上,她還唱了一首老歌,羅大佑的《你的樣子》,很悲傷的歌,聰明的孩子提著易碎的燈籠,孤獨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寵,唱完她說,我們都是孤獨的孩子,我們都是造物的恩寵。極具煽動性,全班掌聲雷鳴,只有許潮生低著頭,偷偷擦奪眶的眼淚,在心里問,我也是造物的恩寵嗎?

“其實那一年,我過得很難,”許潮生的聲音低低的,帶著濃濃的傷感,“我爸爸做工時從樓上摔下來,摔壞了腦袋,變傻了。媽媽吵著要跟他離婚,奶奶罵她沒良心,可媽媽又說她只有34歲,不能就這么毀了,她們總是吵,吵要不要離婚,吵我要跟誰……”

吵得他筋疲力盡,頭昏腦脹,回家就和爸爸坐著看她們吵,爸爸傻了,智商就像個六歲的小孩,也不懂他的妻子和母親在為他鬧得天翻地覆,唯獨記住這個兒子,每天他放學,仍會追著問。

“生生放學了?餓不餓?爸爸去做飯給你吃。”

他趕緊攔住,真要讓他做,不得把廚房炸了。那晚他回家,奶奶和媽媽依舊在吵架,爸爸抱著頭,怯生生躲在角落,許潮生把爸爸帶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坐在床上拆禮物,他拆得很小心,連包裝紙都舍不得弄壞。

是薰香蠟燭,做成非??蓯鄣脑煨停S潮生小心翼翼把蠟燭點然,父子倆圍著這豆大的點光,許潮生覺得陰暗的心被照得一片明亮,透過燭光,他仿佛看到葉漸暖的樣子,黑眼,長發(fā),很愛笑,那年他還小,對女生相貌沒什么概念,覺得好看,就是她這樣。

許潮生帶著絲絲甜蜜和驕傲:“知道嗎?我那時就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p>

善良,體貼,大方,想起來,就像黑暗中的那點燭光,淡淡的清香,暖暖的光芒。

葉漸暖不知道,要不是他說起,她不知在他的記憶,她是這么明朗清晰的存在,她想起初中,卻沒有任何關于他的記憶,哪怕影子都沒有,她那時心高氣傲,成績拔尖,能入她眼里的只有同樣拔尖的,她的心口有點堵,堵得她喘不口氣,她不安:“原來你家里,我們什么都不知道?!?/p>

“我沒說過,我那時蠻自卑的,本來學習就不好,不想讓你們可憐我。”

“不會的,你說出來,我們會幫忙的……咳咳……”

她說得太急了,咳了起來,許潮生馬上緊張起來:“怎么了,葉漸暖,你渴嗎,要不要喝水?”

這一咳,把葉漸暖咳得夠嗆,也把饑餓干渴給叫醒了,一說她就覺得又餓又渴,她說:“許潮生,我想喝水?!?/p>

那邊是許潮生窸窸窣窣的動靜,好一會兒,許潮生說:“怎么辦,葉漸暖,我右手被壓住了,動不了,左手夠不著?!?/p>

他又小聲提議:“要不,你把頭伸過來,我喂你?”

我初吻還在呢!葉漸暖臉有些燥熱,不過敵不過喝水的欲望,她很別扭地說:“好吧?!?/p>

許潮生灌了一口水,頭伸過來,葉漸暖別過臉,兩人摸索著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唇輕輕碰了下,水順著喉嚨滑下,喝了幾口,感覺不那么渴,葉漸暖說:“好了,許潮生,你也喝,老師說,只要有水喝,可以堅持好久?!?/p>

“嗯,”許潮生幸福得不了,“水在我這邊,我渴了會喝的?!?/p>

他小小地喝了一口,想到什么,撲哧笑了:“剛才感覺好像接吻……”

葉漸暖真不想理他,許潮生又問:“葉漸暖,你接過吻嗎?”

“沒有,”她生硬地回答,又忍不住好奇,“你呢?”

“我也沒有。”

自己也沒那么虧,葉漸暖想,又覺得自己好笑,被埋在廢墟,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問題,卻在計較這個,四周又回復寂靜,氣氛也有點怪,過了一會兒,葉漸暖打破沉默:“后面我怎么記得很少見到你?!?/p>

許潮生沉默了好久,艱難說,“后來我退學了?!?/p>

5.那么好的日出,沒讓你看到,覺得有些惋惜

那一年,他收到最好的新年禮物。

他想,要送一份禮物給葉漸暖,元旦放假,他走遍整個縣城的精品店,看著櫥窗里的小玩意,再小巧精致也覺得一般,這些東西再好只要花錢就可以買到的,而葉漸暖是獨一無二的,能配得上的她的禮物也必須是獨一無二的。

逛了一整天,什么都沒有買到,本來就煩,到家仍不得安生,他實在受不了,甩門沖了出去,又不知道到哪里,就爬到頂樓,他在頂樓坐了一夜,抱著膝,凌晨被凍醒,看到天際層層疊疊的云層,嫣紅的光就透過云層一點點掙破出來。

霞光萬丈,無邊瑰麗,他看了一場壯麗的日出。

起身離開,他猛然意識到,要送葉漸暖什么,日出!

可他是個太羞澀的男孩,放假回來,他猶豫了一整天,竟不敢和她說一句。到最后一節(jié)課,他終于鼓起勇氣,給她傳了一張紙條,他的字其實很挺拔,因為太緊張,連字也畏畏縮縮。

明天能和我去看日出嗎?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他寫上時間,連續(xù)幾天,他都去頂樓看日出,估計出最佳時間,為了這份禮物,他甚至把頂樓打掃了一遍,又把家里僅有的綠色植物搬上去,巴不得弄成空中花園,紙條很快傳過來,很簡單一個字。

好。

她不知道,看到這個字,他心似狂潮,高興得快跳起來,她答應了!

凌晨二點,他從家里出發(fā),在她家樓下等,打著手電筒,那天天很冷,風很大,吹得他站都站不穩(wěn),但他的心卻暖烘烘的,能給她一份誰都沒有的禮物,他多開心,可是,一小時又一小時過去,她家的燈始終沒有亮。

他在樓下不斷張望,想會不會出事,她忘了,還是覺得天氣太冷,不來了。

他一無所知,等到她終于下樓,看到他嚇了一跳,她一臉內(nèi)疚。

“對不起,我忘了調(diào)鬧鐘?!?/p>

他笑著說沒事,可被凍了一夜的臉有些僵硬,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她還想說什么,那邊有人摧她快點,是隔壁班一個蠻帥氣的男孩,挑釁地看了他一眼。許潮生瑟縮了一下,心直速下墜,覺得像個傻逼,又為自己的非分之想羞愧,可他真的只是想帶她去看日出而已。

“真的,城市也可以看到日出,”許潮生的聲音有點急,“跟電視上看的不一樣的,尤其是第一縷陽光突破云層,那種感覺就像——”

他貧乏地語言形容不了那種震撼和感動,葉漸暖說:“我想象得到?!?/p>

她快窒息了,不是因為缺少氧氣,而是因為羞愧,她想起了,她其實是調(diào)好鬧鐘了,鬧鐘一響也醒了,平時她會賴床,那天不知為什么卻分外清醒,她沒開燈,就往樓下望了一眼,一眼就看到跳著腳的許潮生。

她對這個人是全然陌生的,不曉得為什么會約她去看日出。

也不曉心什么心作祟,她不想去了,她就帶著點少女的傲慢和矜持,心里算計著他能等多久,看著他不斷地跳腳,哈氣,張望,還有點小得意,想,如果這是她喜歡的男孩,她肯定會感動,至于他……算了。

下樓時,看到他凍得青白的臉,有些慚愧,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過。

她很快就把這件事忘了,這種小事在她的成長里根本不值一提,直到今日,她才知道,有人抱著送她最獨特禮物的心意而來,她卻踐踏了,葉漸暖不知道要說什么,她囁嚅:“對不起,我——”

她說不下去,許潮生笑:“沒什么,就是那么好的日出,沒讓你看到,覺得有些惋惜。”

許潮生停下來,他有些喘,覺得有點累,也不知道被壓了多久,剛才不覺得有多痛,現(xiàn)在覺得胸口很悶,難受得很,連說話都帶著一陣一陣地抽疼,他淺淺地抿了口水:“葉漸暖,你喝水嗎?”

他們像剛才那樣喝水,卻親密多了,葉漸暖問:“后來,你怎么退學了?”

6.我們不會死

后來?

后來,媽媽還是和爸爸離婚了,他判給了媽媽,媽媽帶他離開,兩星期后,他偷偷跑回來,“我不恨媽媽,真的,她有權(quán)追求更好的生活,只是我不能,爸爸不能沒有我,我回來后,奶奶還是很開心,我找了份兼職,發(fā)誓一定要好好讀書,可是,”許潮生頓了頓,有些說不下去,“我回來沒多久,奶奶中風去世了……”

奶奶去世了,家里一個勞動力都沒有,爸爸又沒人照顧,退學手續(xù)是他一個人去辦的,他成績普通,又少言寡語,老師勸了幾句,見他跟木頭似的,就作罷了,離開學校那一天,他沒跟任何人說。

他背著書包往外走,垂頭喪氣,在校門口,碰到了要去上課的葉漸暖。

要遲到了,她跑得很快,他停下來叫了“葉——”,就看到她飛快地跑過去,停都沒有停一下,根本沒有認出他。

那是高中之前,他關于她的所有回憶,鮮少幾句話,幾個照面,卻是支撐他努力下去的力量,退學后,他邊打工邊照顧爸爸,有時累得不行,他就點亮葉漸暖送他的蠟燭,靜靜地看一會兒,再后來,媽媽回來了,她再嫁了,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沒什么稀奇,就是挺有錢的,沒兒子,要認他做兒子。

“我看到他滿臉橫肉就覺得惡心,我媽還要我叫他爸爸,第一次我真想叫他們滾,不過我忍住了,”許潮生苦笑,聲音有些不合年紀的滄桑,“出了學校,我才知道賺錢的辛苦,呵呵,我要不給當他兒子,也是給別人當孫子。我叫了,一回生二回熟,也沒什么?!?/p>

許潮生嘆了一口氣:“葉漸暖,你不知道有錢的好處,我被逼得為三餐到處打工,他輕輕松松請了個保姆,還送我來一中讀書,說真的,他人不壞,只是,你知道的,爸爸只要一個就夠了?!?/p>

葉漸暖已經(jīng)說不出話,她一直哭,停不下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打濕了領子,許潮生慌了,他著急地說:“葉漸暖,你別哭呀,沒什么的,真的,從小,我就知道得這世界不公平,況且還有你,我想起你,就覺得特別溫暖,你像你的名字,越靠近越溫暖……”

不是的,不是的,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模樣。

那天其實我看到了,也聽到了,只是我怕遲到,連停下跟你說聲再見都不愿。

許久,葉漸暖才平靜下來:“許潮生,我們要能活著出去,你一定要帶我去看日出。”

“嗯!”許潮生用力點頭,動作有點大,疼得差點背過去。

兩人沒再說話,就偶爾能聽到葉漸暖大哭之后的抽泣聲,她哭過之后,好受多了,很想和他說話話,但身體又乏很疼,疲倦如潮水襲來,一波又一陣,許潮生也一樣,一停下來,就覺得全身疼,很想睡覺。

可是不能睡吧,電視不是都播,受傷之后要保持清醒,要一睡就睡死過去,他又說:“葉漸暖,我們不能睡覺,我們不說話,保存體力,隔一會兒喊一下,不能睡過去。”

“嗯,好的?!?/p>

他們就隔一會兒喊一下彼此的名字。

“葉漸暖,你睡了嗎?”

“沒,你呢?”

“我也沒有?!?/p>

就這樣好久好久,塌方還是黑得很,毫無動靜,葉漸暖摸索著握住他的手:“潮生,我拉著你,這樣就知道你在不在了?!?/p>

“嗯?!痹S潮生艱難地應了一聲,他感覺得到,也想回握她,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說完那么長的話,力氣像被抽走,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不過他還是覺得很暖和,他不知道,溫度和熱量正在從他體內(nèi)快速地流失。

葉漸暖感覺得到,她摸出巧克力,裝出剛發(fā)現(xiàn):“許潮生,我找到一塊巧克力?!?/p>

她和他分享了這塊巧克力,許潮生說:“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巧克力?!?/p>

其實他就含著,連嚼一下的力氣都沒有,眼前仿佛出現(xiàn)瑰麗的云彩,好亮,他有氣無力地問:“你說,我們要死了,天堂有日出嗎?真想帶你去看日出,那些瑰麗的云彩和第一縷陽光……”

又意識到這樣不吉利,說:“不會的,我們不會死,你說過,我們都是造物的恩寵,老天不會讓我們輕易死的?!?/p>

“對,我們不會死?!比~漸暖應著,她也累得很,快撐不住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很久,終于聽到動靜,葉漸暖覺得有人在掰她的手,臉被蒙住了,救援的人來了嗎,“這里有一個”,聲音很大炸雷般,不是一個是兩個,她啞著聲問:“我同學救出來了沒有?”

“救出來了!”有人這樣回答她,救出來了,葉漸暖放心了,沉沉地陷入昏迷。

7.他在哪兒

葉漸暖醒來,已經(jīng)過去很久,她對上父母悲傷的眼睛。

她往下看,小腿空蕩蕩的,她被壓到腿,又壓得太久,血液不能循環(huán),肌肉壞死,必須截掉,葉漸暖楞了下,問:“許潮生呢?那個和我埋在一起的男孩?”

“救援沒到,他就去了?!?/p>

救援沒到,他就去了,這八個字不斷在耳邊循環(huán)放大,不斷放大,葉漸暖痛苦地捂住耳朵,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爸媽急了,安慰“暖暖,沒事的,沒了腿可以安假肢”,不是的,葉漸暖不斷搖頭,哭得快嗆過去,他們不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地震時,許潮生在教室門旁邊,他要跑,絕對來得及,是他回來拉著她一起跑,橫梁掉下來,她嚇傻了,根本不知道怎么辦,是他撲過來,幫她擋了大半,要不然就不會只砸到她的腿,他根本不會死的,本來該死的是她。

他被壓得很重,不該一直說話,可是她說害怕,他就陪她說話。

她握著他的手,他一直不敢放,是聽到外面有動靜,那手才突然松下去,他受傷重,是硬撐著有人來救她,光線照進來,她看了一眼,他整個背部被橫梁壓住,硬是撐到最后一刻才放手。

她意識很模糊,只看了一眼,他臉色灰暗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因為缺水干裂,他每次喂她喝水,她能碰到粗糙的死皮,可他舍不得喝,他不知道救援什么時候會來,都把水留給她,她看到了,其實那壺水還剩很多,只是他舍不得,一點都舍不得。

葉漸暖在哭,更像干嚎,她瘋了,去拔點滴,要下床,可她忘了,她的腿已經(jīng)沒了,她跌下床,傷口又裂開,血染紅了白色的綁帶,她卻不管不顧爬出去,她要去找他,找許潮生,爸媽嚇壞了,爸爸制住她,媽媽去喊醫(yī)生。

葉漸暖邊掙扎邊哭,他們不知道,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她絕望的不是失去腿,腿沒了,她還活著,她哭的是許潮生,那個把他視若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男孩,他死了,他怎么就死了,他們還約好一起去看日出。

醫(yī)生來了,給她打了一劑鎮(zhèn)靜劑,葉漸暖陷入黑暗前,想,騙子!明明說救出來了,救出來了,那他在哪兒?

8.造物的恩寵

葉漸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許潮生不在的事實。

身體恢復得差不多,第一件事就是去許潮生說的地方看日出,那里被也震成廢墟,葉漸暖就在這廢墟中看著第一縷陽光沖破云層,灑向人間,看到旭日升起,云層被染成瑰麗的滿天霞光……他說得沒錯,城市也看得到日出。

許潮生,這是我看過最好看的日出。

葉漸暖要離開,看到一個老人在廢墟上跑來跑去,喊著,“生生,起床上學了” 。

是許潮生的爸爸,他傻了,卻還記得兒子要上學,葉漸暖仔細看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許潮生的痕跡,沒有,其實她根本想不起許潮生的樣子。

他們相識近十年,離得很近,她在他記憶時鮮明美好,她卻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就算她再努力回想,也想不起他的臉,比模糊還不堪,她有的只是許潮生破碎的記憶,還有他最后溫柔的嗓音,拼出一個不清不楚的影子。

葉漸暖望著他父親,眼淚止不住,老人好奇地看她,蒼老的臉卻有雙孩童的眼睛,他怯怯過來問,“丫頭,你怎么了”,他一問,她的眼淚就決堤了,哭得更兇,老人注意到她坐在輪椅上,想她受傷了,好心安慰:“不痛呀,丫頭,別哭?!?/p>

不公平,真不公平,該死的是她!她的溫婉和善解人意,不過是從小到大的面具,自認為優(yōu)等生該有的氣度,她根本不是他心目中的模樣,真正的她自私冷漠,做什么都講究回報,她甚至連一塊巧克力都藏著。

葉漸暖對老人說:“叔叔快回家吧,生生已經(jīng)去上學了?!?/p>

“那我回家等他?!崩先嘶厝チ耍覉@毀了,可以重建,可是親人沒了,就永遠沒了。

后來,葉漸暖接受災后心理治療,心理醫(yī)生是個很和藹的大叔。

葉漸暖第一句是:“叔叔,你接過吻嗎?”

心理醫(yī)生楞了下,葉漸暖閉上眼:“我接過吻,涼涼的,很甜?!?/p>

她慢慢講那三十四小時的事,以及漫長的年少時光,最后她問:“叔叔,他把我記得這么清楚,連我唱過的歌,說過的話都記住,他記得我說過,我們都是孤獨的孩子,我們是造物的恩寵。既然我們都是造物的恩寵,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我?”

9.天堂有沒有日出

只要活著,就得活下去。

葉漸暖裝了假肢,很快就適應了用假肢的生活,她很努力,努力得近乎拼命。

做值日時,換了一個人,她突然發(fā)現(xiàn),似乎她做值日生,一直是和許潮生搭檔,同學說:“你不知道呀,許潮生和我們換的,我們都覺得,他喜歡你?!?/p>

喜歡?葉漸暖楞住,眼圈慢慢紅了,原來,她這么深切地被人喜歡過。

從小到大,近十年的光陰,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喜歡,他有的只是揪一下她的羊角辮,準備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和別人換跟她一起做值日,她從來沒有記住他,他卻對她說,我那時就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

他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就是在黑暗中,騙她手被壓住,甜蜜地喂她喝水。

葉漸暖低頭掃地,眼淚落進灰塵,現(xiàn)在我也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孩,你卻不在了。

后來,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家恢復正常生活,也漸漸忘了這場地震和傷痛。葉漸暖也一樣,她考大學上班,活得很精彩,就是每到一個地方,她都會找個高處看一場日出,有時會拍下來,回家時,貼在許家的墻壁,和許潮生的照片放在一起。

許爸爸抱怨:“丫頭,你騙我,他們說生生死了。”

“他們騙你的,看到照片沒有,生生到全世界拍日出呢。”

老人又高興了:“對呀,生生以前就很喜歡看日出?!?/p>

葉漸暖笑了,她陪老人坐了一下午,她賺錢了,能幫忙照顧他了,她覺得許潮生的話大部分都沒錯,但有句話說錯了,人有時候多一個爸爸也不錯。她到頂樓,一個人靜靜地等著,她四處奔波,珍藏日出,卻怎么也比不上他年少時要送她的禮物。

她想起,當年心理醫(yī)生對她說,“因為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她離開,就算這個世間曾經(jīng)江河破碎,滿目瘡痍,充滿不公平不公正,他也舍不得,他要她活下去,只要太陽升起來,又是嶄新的一天,葉漸暖等著第一縷陽光突破云層,她望向遠方。

許潮生,你好嗎?天堂有沒有日出?

對不起,讓我們的約定再推遲一點,因為我呀,也舍不得這并不完美的世界。

編輯/寧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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