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蟬
(一)
星際聯(lián)盟法規(guī)定,選取優(yōu)良基因繁殖下一代時,不可使用精神力控制,更不可以武力威脅低端星球的交配者,違者蟲星服役一百年。
經(jīng)過七天的基因搜尋,阿布瑞爾已經(jīng)選取了一位基因優(yōu)良,并且看起來很容易完成交配任務(wù)的對象。她站在高樓底下抬頭看,精神力穿透十幾個樓層達到目標(biāo)對象所在的房間,現(xiàn)在目標(biāo)對象正在試圖和一位被稱為“秘書”的姑娘試圖發(fā)生交配關(guān)系,被這位秘書一巴掌揮開,然后秘書飛快地離開了目標(biāo)對象。
她走進大廳,在大廳內(nèi)的鏡子前面站了站,確定是資料里顯示比較能夠吸引男人的著裝后,才抬腳往里走。
拿出剛剛仿制的通行卡刷了刷,阿布瑞爾順利地進入了電梯,直達目標(biāo)所在樓層。
“嗯,請問、請問這位小姐,您找誰?”一位小姑娘攔住了阿布瑞爾的腳步,用詭異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試探著問。
“陳澤衍?!?/p>
“總、總裁?”
“是?!卑⒉既馉栕屑毣貞浟讼碌厍蛉说囊恍┱f辭,“我是來應(yīng)聘,秘書的?!?/p>
“哦哦哦——”小姑娘連連點頭,隨即換上副笑臉,“您這邊請,這邊請?!?/p>
對于陳澤衍短短的二十七年人生來說,大概除了吃喝玩樂,他最享受的事情就是調(diào)戲小姑娘,享受小姑娘花容失色下透著的那股子嬌憨味道??墒墙裉欤麉s被調(diào)戲了……
事情是這樣的,他剛剛嚇走一位美貌的小秘書后,做事一向利落的助理迅速給他找來了一位新的秘書。按照慣例,他需要親自進行這一場面試。
那位姑娘很有禮貌地先敲了敲門,他裝出一副認(rèn)真工作的樣子,用隨意而敷衍的語調(diào)說:“請進。”
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看人長相行事的人,他最初并沒有抬頭,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觀察到那姑娘坐到對面的椅子上后才開始提問:“你叫什么名字?”
“阿布瑞爾。”
好奇怪的名字,不過,聲音還挺好聽,雖不清脆,但是有一種喑啞的性感。他滿意地點點頭:“今年多大了?”
對面的姑娘猶豫了下:“二百三十三歲?!?/p>
鋼筆頓了一下,陳澤衍剛想說姑娘請您嚴(yán)肅一點,抬起頭驀地入眼一位長相十分具有侵略性的少女。這位少女一頭火紅色的頭發(fā),眼睛是藍色的,卻并非外國人那種深眼眶,五官精致,表情嚴(yán)肅,有一種禁欲的美感。這讓陳澤衍打心底里滿意,笑容漸漸爬上來:“小姐真會開玩笑,從小姐模樣上看,讓我猜猜,大概不超過二十五歲吧?”
不喜歡撒謊的阿布瑞爾支支吾吾:“算、算是吧。”
陳澤衍轉(zhuǎn)了轉(zhuǎn)筆,繼續(xù)問:“那么,你為什么要來應(yīng)聘秘書呢?”
阿布瑞爾的眼睛忽然亮了,如果陳澤衍現(xiàn)在戴著一副綠光眼鏡的話,一定可以看到她眼中那快速流轉(zhuǎn)的數(shù)據(jù)。而沒戴綠光眼鏡的陳澤衍,他只是用他男人所獨有的直覺,直覺自己一定會后悔問這個問題!
果然——
“據(jù)說,你對配偶的選擇沒有限制,并且可以隨處發(fā)情,資料顯示,你是個比較容易交配的對象?!?/p>
沒有限制,隨處發(fā)情,交配!陳澤衍已經(jīng)徘徊在暴怒的邊緣:“所以,你穿著一身護士服就是來找我,交、交,啊呸,上床的嗎!”
阿布瑞爾表情依然淡定:“資料顯示,地球上的雄性比較容易受這種服裝的勾引。事實上,我覺得這種衣服沒有任何防御還不保暖,根本糟糕透了?!?/p>
雄、雄性……
陳澤衍:TAT
(二)
經(jīng)過阿布瑞爾的自我介紹后,陳澤衍對她的印象從“找碴的”升級到了精神病人,畢竟被精神病人追求明顯要比被UFO當(dāng)做交配對象容易被人接受。前者還是人與人,后者已經(jīng)升級到跨越種族的戀愛了。
“姑娘啊,自古以來就有一句話,不以婚姻為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沒有感情基礎(chǔ)的活塞運動就是援助交際啊……”春光明媚的小公園內(nèi),某位以花心風(fēng)流著稱的陳某人語重心長地教育某位失足少女。
之所以選擇這種文藝氣息濃厚充滿浪漫情懷的花園,其實是因為陳澤衍的那幫兄弟們不會來這個地方,若是讓他們聽到自己語重心長地說這一番話,估計要笑尿了。
阿布瑞爾并不清楚陳澤衍的想法,事實上,她此刻正努力地和腦海里的小機器人分析剛剛陳澤衍話里的意思,待小機器人將其完全翻譯成宇宙通用語后,她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先談戀愛?那好吧,我只有十天的時間,你說,該怎么談?!?/p>
喂喂喂!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溫暖的陽光下,陳澤衍淚流滿面。
即便是阿布瑞爾單方面確定了兩人的關(guān)系,可陳澤衍卻不怎么配合。后來他實在受不了阿布瑞爾簡直是二十四小時的貼身糾纏,終于勉為其難地同意和她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不過陳澤衍從沒有主動和哪位姑娘培養(yǎng)過感情,若是按照以往他和女伴的相處模式,應(yīng)該是先送花送包送首飾,然后吃飯看電影喝酒,最后去賓館開房——很顯然,阿布瑞爾是不會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事情上的。
電影散場,人潮中阿布瑞爾終于忍不住問:“還要做些什么,你才同意和我上床?”
這話聲音不小,直接引來無數(shù)人或鄙夷或驚詫的目光,從來都是厚臉皮的陳澤衍也忍不住紅了臉:“你你你,你說話能不能注意點!”
“我已經(jīng)把交配改成上床了……”阿布瑞爾不滿地總結(jié),“你們地球人真麻煩?!?/p>
喜歡花就喜歡花,還得賦予什么花語,好似得到誰送的玫瑰花就真的得到了愛情,不過是享受別人遞過來的羨慕而已。
喜歡包就喜歡包,還非得挑什么名牌,起了個奇怪的詞叫上檔次,不過是顯擺自己的富貴讓窮人羨慕罷了。
還有看電影,這只不過是編劇給人們編造的童話故事,都是假的,一個個哭成什么似的。
阿布瑞爾對這些嗤之以鼻,坐到陳澤衍車?yán)锏臅r候侃侃而談發(fā)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陳澤衍沉默地看著前面的路,好一會兒才說:“阿布,你說到的前兩個我不否認(rèn),可是那部愛情電影,是根據(jù)真事改編的。我想,你應(yīng)該從沒有喜歡過誰吧?”
阿布瑞爾沉默了下,事實上,她連喜歡這個詞是什么意思都不太懂……
氣氛有些沉悶,陳澤衍想了想又問:“你一直說自己是外星人,那么天狼星人又是怎么生活的?”
說到天狼星,阿布瑞爾的表情忽然嚴(yán)肅了,她的目光深邃地望向遙遠的天際,用一種忠誠的態(tài)度告訴他:“我們天狼星人,一生都在戰(zhàn)斗。”
她的目光是那樣的沉痛認(rèn)真,仿若真的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場殘酷的戰(zhàn)爭,陳澤衍忽然覺得胸口喘不上氣來。就在走神的剎那,一輛車忽然從斜刺里沖了過來,那一刻血全都沖上了腦子,他只覺兩眼充血,用最快的速度打方向盤踩剎車,可車還是直直地朝橋欄桿撞過去。
他以為他就要死了,然而下一刻,他只覺腰間一緊,眼前一花,整個人就翻出了車子,就像武俠小說里描寫的那般,世界旋轉(zhuǎn)甚至在空中頓了下然后翩然落定,最后居然是親眼看著自己開的那輛車沖入了大海。而腰間纏著的,是阿布瑞爾的手臂。回頭,是阿布瑞爾淡然的側(cè)臉,在海風(fēng)的吹拂中她火紅色的發(fā)絲飄揚,嘴角揚起,自信而張揚。而此時,他的心臟快到幾乎要跳出來,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悄然心動。
她果然是外星人吧,這樣的強大,這樣的令人心潮澎湃。
后來陳澤衍回憶那一幕,只剩下一句——他媽的簡直太刺激了。別人不懂,當(dāng)生命真的就要失去的時候,出現(xiàn)一個姑娘瀟灑利落地救了你,你真的會愛上這個姑娘——即便這姑娘是個語言不通腦回路還很奇怪的外星人。
(三)
“你得罪了什么人?”
陳澤衍愣了愣:“你為什么這么問?”
阿布瑞爾面無表情地陳述:“那輛古董車的剎車被動過了,我還以為你知道……”
陳澤衍抓狂:“你早就知道被動過了你不告訴我!還有,我那是最新款的法拉利!”
“哦?!卑⒉既馉桙c點頭,“地球人太弱了,居然連車子被動過都發(fā)現(xiàn)不了……”
陳澤衍:“……”
陳澤衍因為受到了驚嚇,他十分虛弱地向父母請了假在家休養(yǎng)生息。
地球人的科技水平底下,警察局什么都沒有查出來,而有些痕跡則瞞不過阿布瑞爾的精神力。
燈紅酒綠的高檔會所,男男女女來來往往隨意調(diào)笑著,會所的最里面,是個很大的賭博場所。里面沒什么喧嘩聲,一個個下注者西裝革履油頭粉面,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阿布瑞爾穿著陳澤衍送的裙子,一路上竟也沒人出來阻攔,進入賭場后,她目光便落在一個身材魁梧且一臉陰狠的男人身上,然后直直地朝那個男人走了過去。
男人畢竟是在刀口上過日子的,立即警覺地朝阿布瑞爾看過來,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會動了,全身被一種軟綿堅韌的力量緊緊地束縛住。他震驚了,然而只是一瞬,他的表情立即恢復(fù)了冷靜,看著阿布瑞爾:“你是什么人?”
“帶你走的人?!?/p>
阿布瑞爾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她選擇了陳澤衍作為繁殖下一代的交配對象,那么在交配前就不允許有任何威脅陳澤衍的存在??上荒茉诘厍蛏想S便殺人,否則就不需要把人帶給陳澤衍,讓他處理了。
陳澤衍對于忽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身材魁梧的,一看就是黑社會的大男人很是驚悚了一把,并且十分丟人地往被子里縮了縮。
這一幕落在阿布瑞爾眼里,她甚至都有些懷疑基因解析配對程序是不是出了問題:“這個男人,就是在你車子上動手腳的那個。”
“他他他——”
“他被我用精神力束縛了,你放心,不可能來殺你的。”不過她這話卻說錯了,地球人也并非一無是處的,比如精神力這種東西,地球人的大腦雖然開發(fā)比較少,可容量卻著實大。因為怕一不小心傷害到這個地球人,阿布瑞爾并沒有用全部的精神力去控制,而這個一直在反抗的男人,就那么突兀地沖開了那道束縛,迅速拔出手槍,對著阿布瑞爾扣下了扳機。
下一刻,就在阿布瑞爾啟動自我防護之際,陳澤衍撲了過來。
他的表情還帶著驚恐,可子彈穿入他身體的時候,他居然如釋重負(fù)。
阿布瑞爾抱著陳澤衍,迷茫而遲疑:“你為什么要撲過來?你明知道那子彈傷不到我的,而且,你這么弱……”
本來就受了重傷的陳澤衍聽到這話差點氣出一口血來,他閉上眼順了順胸口的抑郁,這才認(rèn)真而專注地對阿布瑞爾說:“我們地球上的男人,不管自己多么弱,都會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喜歡的女人?!?/p>
他說,喜歡的女人。
這種英雄救美的戲碼再加上浪漫而深情的表白,他想,一般女人都應(yīng)該會心動的。當(dāng)然,這個一般是不包括阿布瑞爾的,她先是愣了愣,待意識到陳澤衍話里的意思后,一臉驚喜:“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上床了?”
陳澤衍終于忍不住吐了血……
(四)
阿布瑞爾將陳澤衍帶到了她停留在大氣層外的機甲上,那里有最先進的醫(yī)療設(shè)備,還有醫(yī)術(shù)高明的軍用機器人。
因為地球上的醫(yī)療水平是根本不可能救活被子彈穿透了心臟的人類的,坐在陳澤衍的病床前,阿布瑞爾頭一次陷入了迷茫。
雖然說那種保護對于強悍的天狼星人微不足道,可是,對于一個地球人,他卻是用了他全部的生命。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愿意為這個人奉上自己的生命?竟是這樣沉重的感情嗎?就像她愿意為了戰(zhàn)友,為了人民奉獻生命一樣沉重嗎?
陳澤衍醒來的時候仍舊躺在家里的那張大床上,手機上顯示的日期是五月十二日,正是他受傷的第二天。他摸了摸胸口,傷口居然已經(jīng)愈合,若非留下了疤痕,他甚至?xí)岩勺蛱斓囊磺惺且粓鰤簟?/p>
阿布瑞爾仍舊坐在他的床前,神色肅穆,像是馬上就要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不過陳澤衍想起阿布瑞爾之前說的話,立馬把被子拉到了脖子下,一臉防備:“我是不會和你上床的!”
“可你,不是已經(jīng)喜歡上我了嗎?”阿布瑞爾話還沒說完,唇上一軟,陳澤衍居然已經(jīng)吻了過來。
她的唇很軟很涼,還有淡淡的硝煙味道,微微的苦澀??申悵裳軈s沉浸在這種味道里難以自拔,要用很強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著自己直起身子,單手捂住她的胸口問:“你的心跳有沒有加快?”
阿布瑞爾一愣,然后搖頭:“沒有。”
“看吧,你還沒有喜歡上我。你說的那種事情,只有相愛的人才能做?!标悵裳芴癫恢獝u地說著,面上雖然笑著,可心中越發(fā)覺得苦澀,“走,你跟我去個地方?!?/p>
“可我……”
“走了走了?!标悵裳苎杆俅┖靡路?,拉起阿布瑞爾就往外走。
可我在戰(zhàn)場上廝殺了將近兩百年,就算是生死存亡的時刻,心跳也不會變快——阿布瑞爾終是沒有說出這句話。
路上阿布瑞爾問陳澤衍那個兇手如何處置,陳澤衍笑了笑沒有接話。然后阿布瑞爾問他需不需要她去將人殺掉,陳澤衍這才抑郁地反問:“在你心里我就真的弱到這種地步?好吧好吧,你住嘴,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承認(rèn)我很弱。但是和其他地球人相比,我還算是相當(dāng)不好惹的那一類?!?/p>
阿布瑞爾撇撇嘴,一副鄙視神情。
陳澤衍被這表情噎了噎,直覺還是不要繼續(xù)對話下去的好。車子行駛到一處破舊的胡同,陳澤衍把車停到路邊,示意阿布瑞爾下車。
這種地方在天狼星也有,他們通常稱為貧民窟。阿布瑞爾曾聽說這里的人都過得十分辛苦,可眼下看來,似乎也并不都是這樣。
“我曾告訴過你我們看的那部電影是根據(jù)真實事件改編,現(xiàn)實生活中的那對夫妻就生活在這個地方?!标悵裳軤恐⒉既馉柕氖肿哌^這長長的破舊的胡同,一邊走一邊講述著那段過去的事情。
其實并非多么驚天動地的故事,不過是兩個人相扶相持過了很多很多年,最后白頭到老。陳澤衍指著前面一對結(jié)伴而行的老人說:“就是他們。”轉(zhuǎn)頭深情將阿布瑞爾望著,“我希望我們也可以這樣子,白頭到老?!?/p>
腦海里閃過那一幕幕電影畫面,這一對老人之間的爭吵、磨難、離別然后相伴老去,電影插曲輕輕唱著:“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阿布瑞爾靜靜地看著對面的男人,眼睛里流光閃爍,而后嘴唇動了動,最后什么都沒說。
當(dāng)晚,阿布瑞爾就消失了。
因為天狼星與奇諾部落的戰(zhàn)爭提前爆發(fā)了。就像她因為怕在這場戰(zhàn)爭中犧牲,而準(zhǔn)備找個合適的基因配對者留下血脈,忽然出現(xiàn)在地球一樣,這一次,她為了自己的責(zé)任,突然離開了地球。
(五)
兩年一晃而過。
豪華的游艇,浪漫的交響樂,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陳氏繼承人陳澤衍的訂婚儀式,請來了京都大半的勛貴名流,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跳舞,好不熱鬧。
八點很快就到了,音樂換成了安靜的鋼琴曲《卡農(nóng)》,陳氏掌門人上臺說了一些場面話,然后就請上今日的新人,陳澤衍,與梁氏的大小姐梁若萱。
異變是突然發(fā)生的,就在陳父宣布陳澤衍與梁若萱訂婚的那一刻,狂風(fēng)刮來,天空中突然出現(xiàn)嗡嗡的聲響。
然后一架直升機出現(xiàn)在眾人的面前。
就在直升機距離游艇還有將近十米時,艙門打開,從中走出一個身著黑色制服,腳蹬黑色長靴,頭戴軍帽的女人。只見她筆直的雙腿微微用力,就那么突兀地,利落地,瀟灑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阿布瑞爾。
兩年,她似乎一點沒變。還是那么自以為是的態(tài)度,那么驕傲的語氣:“我知道你說的那種感情了?!?/p>
陳澤衍忽然覺得有一股怒氣從心中激蕩開來,他幾乎要把梁若萱的手捏碎,還是她驚呼了一聲,他才松開了手。他淡漠地看了阿布瑞爾一眼:“晚了,我已經(jīng)打算娶別人了?!?/p>
阿布瑞爾愣了下,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到他旁邊的女子身上。
當(dāng)一顆流光彈擊中她的機甲,她以為自己就會死去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來陳澤衍那日奮不顧身的一撲。想起來他說,想要白頭到老。白頭到老大約不可能了,天狼星人壽命上千年,可她愿意陪伴著他活過這一生。
思緒轉(zhuǎn)過,再回神看向梁若萱,阿布瑞爾在心底嘆了口氣,點點頭:“哦?!鞭D(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你他媽的就不能倒追我一次嗎?”
身后忽然傳來陳澤衍的一聲暴怒,阿布瑞爾詫異回頭。
“兩年前你突然消失,連聲招呼都沒有,他媽的老子等了你兩年!你就這樣轉(zhuǎn)身走了嗎?”陳澤衍沖出人群,走到阿布瑞爾的身前抓住她的領(lǐng)口,“你說你懂了,那你告訴我,你懂了什么?懂了的意思就是,你連爭取一下都沒有,轉(zhuǎn)身就走嗎!兩年前你纏著我上床的時候可不是這么懦弱!”
此話一出,滿場唏噓,眾人再看阿布瑞爾的表情就有點說不出的鄙夷。
而阿布瑞爾仍舊是那副呆愣的表情:“我知道喜歡是什么感覺了,我喜歡你。”頓了下,她又換上為難的神色,“可資料上顯示,地球上已有交往對象的男人是不能追求的,你們將這種人稱為小三,是很受人唾棄的物種……”
陳澤衍捂住自己的心口,他忽然覺得心臟好疼!
(六)
后來的追求自然不了了之,陳澤衍十分掉價地向眾位哥們兒宣布了他們的婚訊。
公子哥兒皆打趣他怕媳婦,他從鼻子里哼哼兩聲,心說那是你們沒趕上個外星人,誰趕上誰知道,基因決定地位啊。
哄好了哥們兒,最后就剩下陳父陳母。陳澤衍比較犯難,提議:“要不,我把戶口本偷出來,咱偷偷結(jié)婚?”
阿布瑞爾疑惑道:“戶口本是什么?”
陳澤衍抓狂,他怎么忘了媳婦是個外星人!然后聯(lián)系關(guān)系給媳婦兒辦證,把身份證學(xué)位證畢業(yè)證等等一切全都造出來后,他揚揚得意地把這些證件放到阿布瑞爾的手里:“去我家的時候,我爸媽問你是什么學(xué)校畢業(yè)的,你就說是××大,在××公司工作……”說著說著,忽然停頓了下,“你還沒有告訴過我,關(guān)于你的事情?!?/p>
“你要知道什么?”
“全部。”
溫馨的小公寓內(nèi),氣氛忽然沉重了下來。阿布瑞爾轉(zhuǎn)頭,目光落在嫩黃色的床簾上,嘆氣:“其實沒什么好說的,我是個基因合成人,有點類似你們地球上的試管嬰兒,出生便沒有父母,二十歲考入軍校,七十歲畢業(yè),一直生活在部隊。我今年二百三十五歲,少校軍銜,因為有個理財機器人,也算是薄有資產(chǎn)……”
陳澤衍不知道的是,阿布瑞爾沒有家族供給,她所有的資產(chǎn)都是用軍功換來的,她有多少資產(chǎn),就是打了多少幾乎生死一瞬的仗。不過這些事情,阿布瑞爾是不會告訴陳澤衍的,她只微笑著問:“你要不要去我的機甲上看看?我最愛的就是我的機甲了,她是我最忠誠的伙伴?!?/p>
最愛……陳澤衍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又疼了:“好了好了,你記住我告訴你的話,咱們現(xiàn)在去我家,嗯,見父母。”
陳父陳母對阿布瑞爾的印象并不好,最重要的原因是陳澤衍在訂婚儀式上說的那一番話,在他們心目中,阿布瑞爾已經(jīng)成為那種為了錢主動爬男人床的卑劣女人。因此態(tài)度十分強硬與不留情面。
陳母:“聽說,是你主動提出和我兒子上床?”
陳澤衍一聽這話就急了,想要插話,被母親一個眼神狠狠瞪過去訕訕地轉(zhuǎn)開目光,用眼神示意阿布瑞爾撒謊。
阿布瑞爾自然看懂了陳澤衍的意思,不過她從來不擅長撒謊,尤其對方還是配偶的母親,沉吟一聲還是點了點頭:“是的?!?/p>
陳母的臉色很難看,冷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陳父倒是欣賞阿布瑞爾的誠實與爽快,但是妻子沒開口,他自然也就沒說話的權(quán)利。
寬敞的客廳內(nèi)安靜得有些尷尬。
“其實我覺得我是個不錯的選擇。”阿布瑞爾忽然開口,語調(diào)帶了慣有的平穩(wěn)與氣勢,“首先,我和陳澤衍的孩子將會擁有極為完美的基因配比,其次,我和您絕對不會出現(xiàn)婆媳問題,如若您愿意,婚后我會在您面前伺候您,嗯,雖然我覺得這樣有些沒人權(quán),但是如果您需要,我會每日清晨過來向您請安,伺候您用膳,甚至我還可以為陳澤衍挑幾個通房丫頭為陳家開枝散葉……”
陳母偷偷拽了拽陳澤衍的袖子,瞄了瞄正侃侃而談的阿布瑞爾:“兒子啊,這姑娘不會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吧?”
陳澤衍嘴角抽了抽,她肯定又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所謂的地球資料!
不得不說陳先生這次難得聰明了一把,阿布姑娘確實找了不少資料,資料還有一些大名鼎鼎的標(biāo)題——《女戒》《三從四德》等等。
(七)
阿布瑞爾終于要嫁給陳澤衍了。
和天狼星完全不一樣的婚禮,白色的婚紗穿在身上,她總覺得渾身不自在。鏡子里的女子頭發(fā)盤成別致的樣式,脖子上戴著晶瑩剔透的寶石項鏈,抹胸似的婚紗將她的好身材完全顯現(xiàn)出來,蓬起來的裙子,讓她看起來像一位高貴的公主。
周圍全是溢美之詞,阿布瑞爾淺淺地笑著。
她端坐著,靜靜地等待陳澤衍的到來。這時候一縷頭發(fā)落下來擋了眼睛,她抬手去拂開,然后目光轉(zhuǎn)到自己手背上時忽然頓住了。
象牙色的肌膚下,暗藏著淺淺的紅色裂紋,這是毛細血管崩裂之兆。上一場戰(zhàn)爭,她的機甲被擊碎,在操控室的她也受了重傷,全身的毛細血管崩裂。她在醫(yī)院躺了整整十天,就快要死的時候,醫(yī)生說研制出了新藥,可以激發(fā)人體自身的再造功能,但是藥效并不穩(wěn)當(dāng),很有可能出現(xiàn)意外。
現(xiàn)在,意外出現(xiàn)了。
身體內(nèi)的小機器人已經(jīng)開始報警,而這個時候分針還差五分鐘就指到了十二,陳澤衍就要來了。
可她撐不住了。她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最后血盡而亡。
如果,如果她再次離開,兩年后,他是不是會再次和一個姑娘訂婚?應(yīng)該會的吧,那么,她就放心了。
所以,當(dāng)陳澤衍在眾人的祝福中趕到新娘房間的時候,推開門,居然是人去樓空。屋子里還縈繞著百合花馥郁的香氣,那條婚紗,就那么突兀地躺在床上。
她再一次連招呼都不打就離開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陳澤衍瘋了似的把那一束新娘捧花扔到地上,狠狠地用腳踩著:“滾滾滾,滾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什么百年好合,哈,我居然會相信你會和我百年好合!你不嫁給老子,有的是女人愿意嫁!你以為我還會再等你兩年嗎?哈,天大的笑話!”他忽然沖到窗前,對著天大喊,“永別了,阿布瑞爾!”
痛痛快快地喊完這一番話,陳澤衍卻忽然像是被抽干了整個生命。天是淺藍色的,萬里無云,天氣正好,空中還飄揚著悠揚的鋼琴曲。
他目光悠遠,用最堅定的姿勢抬著頭,仿若要透過重重光年的距離看到她嘴里的那一架最愛的機甲。
(八)
陳澤衍很想忘記那個從來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的女人,可自己的那顆心偏偏下賤到底,如論他如何努力,阿布瑞爾就像是顆釘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里,拔不出疼得深。
后來就養(yǎng)成了醉酒的毛病,他再一次醉了,可這一次醒來的時候見到的卻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臥室,而是銀色的不知道哪一種金屬所打造的弧形空間。
他不會被綁架了吧?
就在他胡思亂想,已經(jīng)從黑幫火拼穿越到外星太空之際,對面的銀色金屬忽然發(fā)出光芒,然后一個六邊形的門出現(xiàn)了,從里面走出一個身著軍裝的男人。
他長得十分英俊,笑的時候臉上還會露出兩個酒窩:“很抱歉這樣把你請過來?!彼撥娒毙辛藗€禮,“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坦克,是阿布瑞爾少校的副官。”
“阿布瑞爾呢?”陳澤衍猛地站起來,兩步上前抓住坦克的領(lǐng)子,“她在哪里?她為什么不出來見我,卻派你過來?”
“陳先生您冷靜一下?!碧箍岁_陳澤衍的手,“事實上,少校并不知道我請您過來,她……”他的神色忽然悲痛起來,“自從上一次與奇諾部落大戰(zhàn)后,少校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幾乎生死懸于一線,后來醫(yī)院里研發(fā)了新藥,但是這個藥效特別霸道,我們所有人都以為少校撐不過來了,可她卻堅持了下來。我在外面聽到她喊你的名字,所以我想,是你支撐著她渡過難關(guān)。那么這一次也一定可以?!?/p>
阿布瑞爾就那么安靜地躺在對面的營養(yǎng)箱里,身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管子,原本白色的肌膚充斥著鮮艷的紅色,看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陳澤衍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里面的人,雙眼充血,恨不得現(xiàn)在就能沖過去將她抱在懷里。而耳朵里則充斥著坦克說的那些話——
“她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們的生命長達千年,也就是說,她陪著你走完這短短幾十年,就要面對剩下幾百年的孤獨與寂寞。你永遠不會懂得,她是用多大的勇氣決定和你走到一起?!?/p>
“那場早在很久之前就約定好了的戰(zhàn)爭,殘酷而激烈,是少校她為我們截斷了敵人的追擊,讓我們贏得時機,可她卻身受重傷?!?/p>
“全身毛細血管破裂,用了激發(fā)自我修復(fù)功能的藥物后,這就意味著,她的傷口會不斷地疼不斷地癢。那種痛苦幾乎能摧毀人的意志,可她念著你的名字撐過來了,甚至在聽說你要訂婚的消息時,還未完全恢復(fù)就出院去尋你了?!?/p>
“阿布瑞爾少校是我們天狼星的英雄,我希望,你能讓我們的英雄醒來?!?/p>
不,她不只是你們的英雄。陳澤衍忽然又想起來她當(dāng)年摟著他的腰跳下車的那一幕,那么驚心動魄,他貼近了傳聲器,一字一頓地告訴里面的那個人:“你是我的英雄?!?/p>
“英雄是不會拋棄自己的美人離開的,我相信你,你也不會?!?/p>
“阿布瑞爾,你要記得,我陳澤衍還在等著你。我的壽命很短很短,等不了你太久的,你、你——”他的話戛然而止。
營養(yǎng)箱里的那個女子,睫毛顫了顫,便睜開了眼睛。她的瞳孔最初是渙散的,在接觸到陳澤衍的目光后,一點點凝合在一起。
她張了張嘴唇,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申悵裳軈s看懂了,她說,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