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君
【簡介】偏偏雖然是個傻子,卻是個幸福的傻子,她有樊豫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與寵溺,讓她這十七年從未償過苦的滋味。直到帶著陰謀與算計的尹謙出現(xiàn),寧她一步步走入地獄,萬劫不復……
楔子
楊偏偏牢牢地抓住樊豫的手,臂上還戴著半截黑紗。
程律師扶了扶金絲邊眼鏡,看向樊豫:“我的當事人楊東和先生,指定你為第一財產(chǎn)繼承人,將合法繼承他名下所有的動產(chǎn)與不動產(chǎn),唯一的條件,是你要終生照顧他的女兒,楊偏偏小姐?!?/p>
在念楊偏偏的名字時,他稍作停頓,腦子一轉(zhuǎn),并沒有按照流程去確認一遍楊偏偏的智力問題,這畢竟不太禮貌。
其實偏偏也稱不上智障,她只是智力稍低于常人。
明曉了責任與義務,程律師將文件遞到樊豫的面前,又補充道:“如果楊偏偏小姐因你照顧不周而受到任何傷害,那么楊東和先生的所有財產(chǎn)將由第二財產(chǎn)繼承人全部繼承?!?/p>
倒不是不信任樊豫,然而可憐天下父母心,楊東和到死都還牽掛著偏偏。
樊豫毫無異議,可簽完字后還是忍不住好奇:“第二繼承人是誰?”
程律師板起了面孔來:“這是保密條例?!?/p>
彼時,樊豫剛滿十八歲,年僅十二歲的楊偏偏著黑色蓬蓬裙坐在他身側(cè),并不知曉悲傷為何物。
有時候,不懂也是福氣。
第一章
楊偏偏十七歲的時候,開始知道了“性感”這個詞,逛商場時專揀布料很少的衣服買。
樊豫覺得她應該是到了叛逆期。
也難怪,偏偏不能和正常的孩子一塊兒上學,專門聘請老師負責教她功課,因樊豫溺愛,無人敢苛責,學業(yè)都是得過且過。
偶爾,樊豫還逮到老師跟偏偏并排坐在沙發(fā)上,笑瞇瞇地看偶像劇。
如今想起來,定是那些肥皂劇惹的禍,電視臺也真是的,不知道審核不嚴會教壞小孩子嗎?
悔之晚矣,樊豫只得耐心地給偏偏做思想工作。
“你看。”他指著電腦上專門下載好的日韓校服裝,循循善誘,“我們家偏偏要是這樣子穿,也會很漂亮是不是?”
楊偏偏穿那種露臍的短T恤,熱褲短得令人無法直視,她不以為然地掃了一眼圖片,隨手從桌子上抽出一本雜志來,翻到有樊豫的那一頁:“你騙人,你自己都和穿得少的女人摟在一起,憑什么讓我穿那么多?”
樊豫仔細一看,是他和最新緋聞女友袁靚親密相擁的照片,她是新晉嫩模,穿著暴露也無可厚非。
近兩年,樊豫在籃球界混得風生水起,才拿了“年度最佳球員獎”不久,加之人人得知他繼承了前籃球隊總教練楊東和的巨額遺產(chǎn),便有的是女人前仆后繼地貼上來。
她們?yōu)槊麨槔?,他為了消遣,各取所需罷了。
從前他流連花叢,并不介意八卦雜志亂寫,如今偏偏一年大過一年,是該收斂一點了。
不過以后的事暫且擱置,先解決眼下才是。
樊豫將那雜志從偏偏手中奪過來,好聲好氣地勸:“偏偏乖,大人才能這么穿,你還是小孩,這樣不好?!?/p>
楊偏偏仍舊不服氣:“她有的我也有,我也是大人?!?/p>
說到此處,她還特意地挺起胸膛來。
樊豫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還真是,偏偏比一般女孩發(fā)育得要快,胸部尺寸已是令人噴血。
他在腦海里暗自揣測著應該是C還是D,忽地又清醒過來,恨不能給自己兩耳光,這都什么跟什么???也太猥瑣了,他是偏偏的監(jiān)護人,怎么能有這樣的想法?
樊豫生自己的氣,也難免遷怒于偏偏,語氣便嚴肅了些:“總之,以后不許這樣穿?!?/p>
偏偏早就被他嬌慣壞了,他橫,她比他更橫:“就穿,看你能把我怎樣?!”
這都無法無天了。
樊豫氣得雙手發(fā)抖,他站起來沖著樓梯口吼:“方姐,方姐……”
他一喊方姐,偏偏就知道自己又要被禁足了。
樊豫連她的頭發(fā)絲也不敢動一根,唯一能整治她的,就是不讓她出門。
擱以往,一聽禁足偏偏立馬就求饒了,可今天似乎火氣特別大,不但沒服軟,小嘴一撇,跟樊豫對嚷了起來:“禁足就禁足,樊豫,我討厭你?!?/p>
她只有在極度生氣的時候,才會連名帶姓地叫他。
樊豫不清楚她是哪里來的火氣,可偏偏近來也的確太過任性,是該好好地管教一下了。
他心一橫,沖著站在門口嚇呆了的方姐厲聲道:“不許讓她踏出家門半步。”
可偏偏一走,樊豫又莫名其妙地后悔起來,明知道她那句“我討厭你”是氣急之下口不擇言,心里卻還是難過的。
他不想偏偏討厭他。
第二章
其實禁足對偏偏而言,早就形同虛設。
她略施伎倆,就成功從方姐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溜出門后無所事事,偏偏忽然想起已經(jīng)很久沒去看樊豫訓練,便隨手攔了一輛車去奧體中心。
籃球隊無人不識楊偏偏,她先天智力不足,父親又早逝,大家都憐愛她,一見她過來,就有人笑瞇瞇地打招呼:“樊豫在訓練,你先坐在這邊等一下,我去給你拿零食?!?/p>
聽見有人找樊豫,坐在前排觀賽的袁靚扭頭過來,看見楊偏偏便是一愣。
偏偏自小被保護得好,從未在媒體面前曝光,袁靚自然不知道她跟樊豫的關(guān)系,只當做情敵看。
遺傳了楊東和,偏偏小小年紀身高已達一米七五,身材凹凸有致,遠看頗為火辣驚艷。
袁靚來觀賽時隊員們愛答不理,對偏偏卻顯然另眼相待,她心里不服,便起身過來找偏偏的碴。
“我是樊豫的女朋友,你是誰?找他有什么事?”袁靚連著發(fā)問,一上來就咄咄逼人。
偏偏抱著一大堆薯片正吃得不亦樂乎,看到眼前的袁靚,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她是誰。
她智力頂多十歲孩童水平,喜怒全在臉上,本來就不喜歡有人跟她搶樊豫,更何況這女人還兇巴巴的,偏偏不悅地仰頭反問道:“女朋友是什么玩意兒?”
袁靚還以為這是偏偏故意嗆她,便頗有火藥味地回道:“女朋友,就是對樊豫最重要的人,不像你,這么無關(guān)緊要。”
她無關(guān)緊要?
樊豫怕她出門受欺負,從小就請了老師教她跆拳道,偏偏此刻一怒起來,小拳頭立馬攥得緊緊的。
然而袁靚仍舊不知死活,她看偏偏不作聲,又得意地補了一句:“你回去吧,樊豫不會見你的?!?/p>
最后一個字尾音剛落,袁靚當頭就挨了一拳。
一混亂起來,本來在專心訓練的樊豫,這時也恰巧看到了偏偏。
他眉頭輕輕一皺,連忙中斷訓練跑了過來。
“偏偏。”樊豫見袁靚被打翻在地,知道這一定是她的杰作,大庭廣眾之下打人,哪里還有女孩兒樣,他不由得就有些生氣,“你也太任性了?!?/p>
明明是她受了氣,樊豫竟然還兇她,偏偏小嘴一撇,差點就要哭出來。
果然還是女朋友最重要,看來自己現(xiàn)在真的無關(guān)緊要了,偏偏一跺腳,扭頭就跑。
倒是巧了,偏偏剛跑到門口,迎面撞到一堵肉墻。
她正好一腔怨氣沒處發(fā),張口就吼:“你沒長眼睛???”
被偏偏莫名其妙地又撞又吼,那人居然一點也不生氣,他上下打量一番,語露驚喜:“偏偏,是我啊,我是尹謙?!?/p>
尹謙?
偏偏的大腦運轉(zhuǎn)得慢,思索了好半天,忽地像小孩般蹦起來:“我記起來了,你是謙哥哥?!?/p>
楊東和有兩個得意門生,一個樊豫,一個尹謙。
樊豫繼承了楊東和的衣缽,而尹謙出國進修了幾年,歸國做了裁判。
多年不見,當年的跟屁蟲長成了婷婷少女,尹謙心中一動:“走,帶你吃好吃的去?!?/p>
一聽有好吃的,方才在樊豫那兒受的氣便稍稍平復了些,楊偏偏趕緊挽上了尹謙的胳膊。
哼,對她好的人多得是,才不差他樊豫一個。
第三章
可一回到家,偏偏左思右想還是生氣。
她沖進臥室去,攀上爬下地找了一個多小時,將樊豫送給她的所有禮物都找了出來,滿滿當當?shù)?,裝了兩個大紙箱。
找著找著,又忽然覺得樊豫對她還是很不錯的。
看,這些禮物件件都費盡了心思,限量珍藏版的全套芭比娃娃、科比的簽名球衣,還有他為她拍攝的成長影集。
偏偏漸漸心虛起來,不但在禁足的時候逃出去,還出手打人,似乎真的有點無理取鬧。
可收拾了這么大半天東西,現(xiàn)在認輸實在是下不了臺。
輸人不輸陣,生氣不能白生,偏偏還是下定決心要跟樊豫鬧一場。她費力地將那兩只大紙箱往外拖,才拖到門口,就被剛回來的樊豫給攔住了。
樊豫看著那紙箱,簡直哭笑不得。
這游戲她玩了這么多年仍舊沒厭倦,每次把東西扔出去又搬回來,她也不嫌累得慌。
“好啦?!狈ダ∑母觳?,“是我不好,剛剛不該兇你?!?/p>
事實上偏偏一走,樊豫立馬就丟下袁靚追了出來,可是追到大廳就沒了偏偏的影子。
無論如何,到底是偏偏動手在先,他只得回去安置好袁靚,先把她送去醫(yī)院檢查,順便給了她一張銀行卡,當是分手費了。
凡是對偏偏無禮的女人,都不可能在他身邊久留。
樊豫處理完事情就火急火燎地趕了回來,卻撞上這么一幕。
偏偏早就不是一塊瑞士糖就能哄好的年紀,她自認為長大了,脾氣也大了不少,她將樊豫一把甩開,嘴一撇就哭了起來:“你就是不喜歡偏偏了……”
她這一哭,樊豫的心就揪作一團。
他其實并不太擅長哄人,只會像小時候般強行將偏偏抱進懷里:“怎么會?我會一直喜歡偏偏,偏偏乖,不要鬧了?!?/p>
可這招顯然只適用于小時候,如今偏偏已是少女,一摟在懷中,他便立馬感覺到了她凹凸有致的曲線,樊豫禁不住渾身發(fā)熱起來。
不過偏偏倒在他的安撫下漸漸止住了哭,她抬起臉來看著樊豫:“可是你更喜歡你的女朋友?!?/p>
原來讓她難過的是這事?。?/p>
樊豫好笑地點了一下她的眉心,沒脾氣地跟她解釋道:“喜歡女朋友和喜歡偏偏是兩碼事,偏偏永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p>
偏偏先是放心地笑了一下,繼而卻又迷惑地皺起眉頭來:“那為什么偏偏不能是你的女朋友?”
她有幾分不高興的樣子,微微地嘟起嘴唇來。
不知為何,那一瞬,樊豫幾乎就忍不住將嘴唇貼上去吻她。
幸好及時清醒過來,他趕緊將偏偏松開,溫聲哄道:“不早了,快去睡覺?!?/p>
鬧騰一天,偏偏剛好也有些困了,便不再糾結(jié)女朋友一事,乖乖地回房間去。
她走到門口又忽地回過頭來:“對了,我今天碰到尹謙了。”
樊豫眉頭一皺,剛想囑咐偏偏不要和尹謙走太近,偏偏卻像小貓一樣,迅捷地消失了。
尹謙這個人,不是什么善茬。
第四章
自那日過后,樊豫變得莫名其妙地忙。
他從前一回家總是陪偏偏看動畫片,現(xiàn)在卻總是抽著煙在陽臺上打電話。
抽完一支,又一支。
偏偏想過去讓他少抽點煙,才走到陽臺附近,就聽見他大發(fā)雷霆:“尹謙,你個渾蛋,你這么做對得起教練嗎?”
放在陽臺推拉門上的手,一下就縮了回來。
偏偏忽然想起,最近尹謙有事沒事就帶她出去玩,甚至還送過兩次花到家里來。
說不定這事跟自己也脫不了干系,怪不得樊豫最近待她總是冷冷的。
其實她不過拿尹謙當哥哥,而且她也真的很喜歡游樂園,樊豫卻總是不愿帶她去。
他這一發(fā)火,偏偏便再也不敢跟尹謙出去了,甚至于連他的電話也不接。
為了討樊豫歡心,她甚至開始認真念書,每天早起故意朗聲地背英文單詞。
她努力地變乖,可樊豫仍舊越來越忙,越來越忙。
聽說球隊在聯(lián)賽中連輸兩場,有可能失去爭奪冠軍的機會,樊豫每天回家都一臉倦容,甚至忘記要給偏偏一個晚安吻。
有一天偏偏專門在家等他,等至深夜,不知不覺便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待她醒來,看見樊豫正坐在沙發(fā)對面定定地看著她,手里夾著一支煙,時明時滅。
偏偏連忙坐到他的身側(cè)去,像只貓咪一樣往他的懷里縮了縮:“你回來啦?”
樊豫將手里的煙掐滅了,一只手環(huán)過來摟著偏偏,默默無語。
良久,才終于說道:“偏偏,你還記得爸爸的遺愿嗎?”
這是自楊東和去世后,樊豫第一次提起他。
樊豫自小父母雙亡,是楊東和發(fā)掘他的運動天賦,又親自撫養(yǎng)他長大,于他而言,有如再生父母。
其實偏偏對爸爸的記憶已漸漸模糊,現(xiàn)在她唯一的親人只有樊豫,不過爸爸的遺言她倒是記得的,爸爸臨死前對樊豫說:“你要照顧好偏偏,還有,要拿冠軍?!?/p>
又是長久的沉默。
偏偏忽然有不好的預感:“是不是球隊已經(jīng)沒機會爭奪冠軍了?”
樊豫搖了搖頭,答非所問:“你喜歡尹謙嗎?”
偏偏很仔細地想了想,先是搖了搖頭,后來想起他總是帶她去游樂場,又補充道:“還是喜歡的?!?/p>
這一次的沉默,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長。
樊豫就這么摟著偏偏,一言不發(fā),直到偏偏最終在他的懷里睡著。
天蒙蒙亮,他抱起偏偏,將她放到二樓的臥室去。
第一縷晨曦透過薄紗窗簾照進來,在偏偏的睫毛上灑下一層金黃色,像是蝴蝶的翅膀,美麗,但脆弱。
樊豫輕輕地俯下身去,先是吻了吻她的額角,頓了一下,終于下定決心般地親了一下她的嘴唇。
“偏偏?!彼p聲地在她的耳畔說,“我愛你?!?/p>
是愛,不是喜歡。
那個清晨過后,樊豫再也沒有回過家。
第五章
樊豫新找了間公寓,全心全意地投入聯(lián)賽的賽前訓練,強迫自己不再過問偏偏的事。
可楊偏偏在某個微寒的清晨,敲開了樊豫的家門。
他搬家是秘密進行的,看來她找到這里,很費了些心力。
她的雙唇凍得發(fā)紫,一見樊豫就撲進他懷里,還沒說話,兩行熱淚就滾了下來。
樊豫趕緊將偏偏拉進屋來,她渾身冰涼,額間卻冷汗直冒。
“偏偏好冷,好痛?!彼龑⒄麄€人縮進樊豫的懷里去,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不要丟下偏偏一個人?!?/p>
樊豫雙眼泛酸,到底還是忍住沒讓眼淚掉下來。
他將暖氣開到最大,用被子將偏偏裹得嚴嚴實實,緊緊地抱住她,一刻也不敢松開。
然而偏偏說完那句之后,便再也沒有說過話了。
她患了重感冒,感冒好了以后就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從前是很活潑的,如今卻不笑,不說話,總是用衣服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
到了晚上就更是夸張,只要一刻見不著樊豫,就嗚嗚咽咽哭個不停,整晚都要抓著他的手,才能睡得踏實。
她本來有些嬰兒肥的臉,迅速地憔悴下去,下巴削尖,一雙大眼睛空洞洞的。
樊豫只要多看她一眼,心就跟針扎一般,酸楚難當。
要帶偏偏去看醫(yī)生,她卻是抵死不從。
于是他只能盡量地抽出時間來陪她,像照顧嬰兒一般,喂她吃飯,哄她睡覺,盡可能地逗她說話和笑。
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敢問。
等到偏偏再次開口說話,已是三個月后了。
秋高氣爽,樊豫開車帶偏偏去市中心采辦中秋節(jié)禮品,在路過一家婚紗店時,偏偏忽地轉(zhuǎn)過頭來定定地看住他,目不轉(zhuǎn)睛:“樊豫,我們結(jié)婚好不好?”
樊豫大驚,一個急剎車,頭差點撞到擋風玻璃。
她居然說話了,他一時還未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更別提如何回答她的問題了。
偏偏見他目瞪口呆,又進一步解釋道:“我聽別人說,只要成為另一個人的妻子,就能永遠都不分開了,偏偏想永遠都跟你在一起?!?/p>
樊豫一愣,緊緊地抓住偏偏的手,慌亂不迭地點頭。
他再次見到偏偏的那一瞬間,便下定了決心,這一次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倒是偏偏,說完之后,還有些戚戚然地問道:“如果偏偏變得很胖也沒有關(guān)系嗎?”
“沒有關(guān)系?!狈⑵氖掷链竭?,深深地吻下去,“偏偏變老變丑變成笨蛋,我都會陪著偏偏的,偏偏不要怕?!?/p>
偏偏整個人依在他懷里,像是終于放心了一般,嘴角一彎,笑了。
樊豫雙手緊緊地將偏偏環(huán)住,側(cè)過頭去看著櫥窗里的婚紗:“等全國聯(lián)賽結(jié)束,我們就結(jié)婚?!?/p>
到時候,他要辦最隆重的婚禮,給偏偏穿全世界最美的嫁衣。
然后,向所有人宣布,楊偏偏,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樊豫閉上眼,輕輕地吻了吻偏偏的額角。
過去的與過不去的,都終將過去。
第六章
總決賽那天,偏偏沒有去現(xiàn)場。
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看電視直播。
最近這段時間,她越來越怕見到樊豫,成日只窩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樊豫問起來,她只推說冷,不想下床,一日三餐都要在床上吃。
真正的原因是,偏偏發(fā)現(xiàn)自己越長越胖,特別是肚子,大到令她不敢見人的地步。
更可怕的,是她發(fā)現(xiàn)肚子里似乎有東西,偶爾還會亂動。
偏偏在電視劇里看到過,她隱約覺得,肚子里在動的,是個小孩。
她一直不敢告訴樊豫,十八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她發(fā)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樊豫走后,偏偏倒也沒多想,他從前打比賽,也有兩三個月不回家的時候,她早就習以為常。
就是在那段時間,尹謙有事沒事地,總是來家里找偏偏。
起初也跟從前一樣,不過是帶偏偏四處走走,或者是去游樂園玩過山車。
直到她十八歲生日的那天。
偏偏在家左等右等,給樊豫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有接。
她很奇怪,以往樊豫再忙,都會記得她的生日,每年都會像變魔術(shù)一樣,變出許多她一直想要的東西來。
那天是尹謙陪她過的生日,他送了她一條露肩的黑色禮服裙。
偏偏聽話地穿上了那條黑色裙子與他一起去吃晚餐,本來樊豫忘記她生日,偏偏就有些郁悶,加之尹謙又一個勁地給她倒甜白葡萄酒。
那酒酸酸甜甜的,偏偏跟喝果汁似的一杯接一杯地喝。
葡萄酒的后勁極大,沒多久,偏偏便醉得不省人事。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一絲不掛地和尹謙躺在一起,下身撕裂一般地疼痛。
偏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心底莫名其妙地覺得害怕。
于是她開始四處打聽樊豫的消息,只有在樊豫身邊,她才會有安全感。
如今想起來,偏偏仍舊心有余悸。
她不知道該怎么跟樊豫坦白這件事,更不知道該拿肚子里的那個偶爾會動的東西怎么辦?
呆呆地坐在客廳里愣神,直到她看見樊豫站到領獎臺上,一臉笑容地捧著獎杯。
偏偏忽地想起來,樊豫說等他拿到全國聯(lián)賽的冠軍,他們倆就結(jié)婚。
可是她現(xiàn)在肚子里突然有了這個會動的東西,這絕對也是一件很壞很壞的事。樊豫要是生她的氣怎么辦?他要是以后都不理她了怎么辦?
不行,她不能這樣嫁給他,她不要這個小孩。
她在客廳里煩躁地轉(zhuǎn)悠了好幾圈,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辦法。
怎么辦?怎么辦?她恨不能拿刀將自己的肚子剖開。
可是那樣,會很疼吧?
頒獎典禮已經(jīng)進行到尾聲,不,不能再猶豫了,再過一會兒樊豫就回來了,他會很快發(fā)現(xiàn)她的秘密,他再也不會喜歡她了。
偏偏不再考慮疼不疼的問題,不管不顧地沖進廚房去,在那些德國制造的廚具中選了又選,然后挑了一把最鋒利的尖刀。
可偏偏到底還是不敢,好幾次將刀尖逼近肚子,卻總是在最后一刻停下來,她猶猶豫豫,沁出滿額的汗來。
不知如何是好,她焦躁地在廚房踱步,誰知地板太滑,偏偏一個趔趄,一下撞到料理臺上。
如她期望,尖刀刺進了肚皮。
劇烈的疼痛襲來,偏偏很快便失去了知覺。
在她意識渙散的前一秒,偏偏十分費力地彎了一下嘴角。
樊豫,如果這樣的話,是不是我就可以做你的妻子,可以永遠地和你在一起了。
第七章
頒獎典禮剛一結(jié)束,樊豫就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
是他請的鐘點工定時上門打掃時發(fā)現(xiàn)的,楊偏偏倒在血泊中,情形可怖,便趕緊打電話給醫(yī)院。
他連獎杯也顧不上拿,便驅(qū)車趕往醫(yī)院,一路闖了無數(shù)的紅燈。
等樊豫趕到醫(yī)院,卻發(fā)現(xiàn)偏偏的病床前,坐著尹謙。
楊偏偏整個人如紙糊的娃娃一般,面色灰敗,醫(yī)生告訴他,送過來時已毫無生命跡象,胎兒已經(jīng)將近五個月,母子俱亡。
樊豫渾身顫抖,整個人如篩糠一般,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全是汗。
“偏偏?!彼ブ氖郑氖忠呀?jīng)完全沒有溫度,更不可能聽見他的呼喚。
尹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嘴角有幾分不屑:“你不是把她讓給我了嗎?總之,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楊家的財產(chǎn),你一分也別想要?!?/p>
電光石火間,樊豫忽然明白過來,原來他就是楊東和指定的第二財產(chǎn)繼承人。
遺產(chǎn)繼承書上的那條補充協(xié)議,樊豫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他從來就沒有想過會去做傷害偏偏的事。
楊東和生前想要保護偏偏才擬定的條約,卻成了殺死偏偏的致命武器。
樊豫上前去抓住尹謙的衣領,一把將他提了起來:“你這個禽獸,你怎么能對偏偏下得了手?”
她的智力相當于十歲孩童,那么天真爛漫,人畜無害。
當時尹謙擔任全國聯(lián)賽的總裁判,曾以要吹黑哨來要求樊豫把偏偏讓給他,自小他們都愛護偏偏,尤其是尹謙,樊豫以為他是太愛偏偏才會如此不擇手段,況且偏偏那會兒對尹謙也并不排斥,似乎還蠻喜歡他的樣子。
其實也是忍痛成全。
離開偏偏的每一天,對他而言都是煎熬,簡直稱得上是度日如年。
樊豫并不知道尹謙是為了傷害偏偏才出此下策,尹謙不過認為她人傻錢多,想要謀奪錢財而已。
而只要偏偏受到任何傷害,他就能得到合法的繼承權(quán)。
一定程度上來講,也是他害了偏偏。
如果他當時堅持不放手,至少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那么偏偏就不會死了。
輸球又算得了什么,這才是尹謙給他吹的最狠的一個黑哨。
這個黑哨,讓他失去了偏偏。
“那又怎樣?”尹謙語氣里的譏諷越來越濃,“我是卑鄙無恥,那么你呢?你帶著一個智障兒童生活,難道不是為了教練的財產(chǎn)嗎?彼此彼此?!?/p>
樊豫雙眼紅得似火焰一般:“不許你說偏偏是智障,她不是智障。”
是啊,誰會相信他真的愛偏偏呢?
他和偏偏相依為命,她是他僅有的快樂,是他今生唯一的瑰寶。
尹謙勝券在握,懶得再跟樊豫爭論,他用力掙脫鉗制,冷笑道:“律師事務所見吧!”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被樊豫弄亂的襯衣,連看都沒有看一眼躺在病床上已經(jīng)沒了呼吸的偏偏,準備轉(zhuǎn)身出門。
就在他要踏出房門的那一瞬間,樊豫從水果籃里撿起一把鋒利的水果刀來。
想也沒想,他便直直地從尹謙的后背插了進去。
不,一刀根本不夠。
這個渾蛋,他如此肆無忌憚地傷害偏偏,所有的一切,都要他雙倍奉還。
一刀又一刀,直到樊豫精疲力竭。
他雙手沾滿鮮血,膝蓋一軟,跪倒在偏偏的面前。
尾聲
樊豫將偏偏從醫(yī)院里抱了回來。
很快便有護士看到尹謙的尸體,打電話報了警。
他內(nèi)心一點恐懼也無,抱著偏偏,一步一步從正門進去。
從前他抱偏偏進門的時候,偏偏還是個孩子,她會雙手牢牢地攀著他的脖子,也不知道高興什么,總是咯咯地笑個不停。
如今偏偏再也不會笑了。
樊豫輕輕地垂下頭去吻她的額頭,對她說道:“偏偏,我們回家了?!?/p>
他想起很久以前偏偏最愛的一首歌來,那時候偏偏還不完全認得字,可聽這首歌的時候總是會笑。
是陳百強的《偏偏愛上你》,她說那是為她寫的歌,里面有她的名字。
“為何我的心不會死,明白到愛失去一切都不對,我又為何偏偏喜歡你……”
外面警笛響起,樊豫將偏偏抱到她二樓的臥室去。
她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般,似乎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
樊豫像怕弄醒了她似的,輕輕地,輕輕地躺到她的身畔去。
然后,他把手中的刀,對準了心臟的位置。
說好的要愛她一輩子,便一分鐘也不能少,他說過的話,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