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秀那答兒
【上期提要】:霜蘭兒逃出去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和瑞王龍霄霆一起回來??粗麑η锟梢鲊u寒問暖這般關(guān)心,霜蘭兒心寒如鐵,她只是個市井女子,怎么比得上大家閨秀呢……
龍霄霆見霜蘭兒進屋,剛欲跟進。
“霄霆,等等?!鼻锟梢髯柚沟?,瑩白的手撫上他修長的眉,聲音如月光般迤邐,“出去這么多天,耽誤不少政事。霄霆,你還是先進宮面圣。別總為了我,影響你的前途?!?/p>
龍霄霆還欲進屋,輕輕道:“不要緊的?!?/p>
“你還是去吧,別讓我擔(dān)心,好嗎?”
“這,可是蘭兒似乎不愿意……”
“別擔(dān)心,我來勸勸她?!?/p>
“那藥的事……”
“放心,有太醫(yī)沈沐雨在呢。”
龍霄霆想一想,終頷首道:“也好,她性子烈了些,你多勸勸她?!?/p>
秋可吟微笑著道:“嗯?!?/p>
龍霄霆似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適逢著墨出來送傘,他拿了傘大步離去。
秋可吟目送龍霄霆離開,眸中柔情好似一江春水。
霜蘭兒望著秋可吟纏綿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要有多愛一個人,才能有這樣纏綿的眼神。須臾,她亦望向龍霄霆英挺的背影。
孤寂的白色漸漸消失在迷蒙的雨霧中。
霜蘭兒與秋可吟同時收回目光,對視時隱有異樣的氣氛在彼此間蔓延。
秋可吟轉(zhuǎn)身入座,柔聲道:“蘭兒妹妹上座。丹青,上茶。”頓了一下,她手中握了把描金扇,一時瞧不出她是冷笑還是微笑,聲音里亦聽不出波瀾起伏,“真要多謝蘭兒妹妹相助,才能覓得‘雪雁玲瓏花?!?/p>
霜蘭兒面上冷冷一笑,心中暗忖,秋可吟消息倒是靈通,想來其他事秋可吟也打聽清楚了,包括她與龍霄霆之間的曲折。
丹青端來茶水,霜蘭兒淡淡地瞟了一眼,一點熱氣也無,顯然是一盞涼茶。丹青狗仗人勢,怕是秋可吟這個主子授意,真不知秋可吟這么好的名聲怎么來的。
秋可吟繼續(xù)道:“只是還需蘭兒妹妹幫忙。想必王爺已經(jīng)告訴蘭兒妹妹了,‘雪雁玲瓏花制成藥引后,每隔七日需要體質(zhì)極寒女子的血入藥。也許一年,也許更久。合適之人,普天之下唯有妹妹你?!?/p>
霜蘭兒聽罷,心口怦怦直跳,雖憤怒,臉上卻不表露。
她早猜到了,秋可吟定是得了一種罕見的病,此病癥外感內(nèi)熱,能令人臉色蒼白,腿腳無力,外表看起來似是寒癥,其實內(nèi)熱如火,傷心傷肺。治療此病,需用體質(zhì)極寒的女子的處子之血為藥引。
小時候,她到仁心醫(yī)館當(dāng)學(xué)徒,師父為她斷脈后大贊,道她體質(zhì)至寒,世間罕見。在仁心醫(yī)館學(xué)醫(yī)的那幾年,她也曾用自己的血為病重之人入藥。
她陷入了沉思,瑞王府為何會找上她,又是如何得知她是至寒體質(zhì)?能有幾人知曉此事?難道是師父李宗遠?
秋可吟眉毛彎成新月彎鉤的弧度,打斷霜蘭兒的思緒,道:“我的病已有些年頭,求遍名醫(yī)俱無策。說起來還真要感謝仁心醫(yī)館的李宗遠,一代名醫(yī),這等人才,屈居民間實在委屈。如今,我已保他入太醫(yī)院?!闭f罷,她故意停下來,笑容完美無一絲瑕疵,留下充足的時間給霜蘭兒震驚。
而此刻,霜蘭兒神情恰如被冰霜凍結(ji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李宗遠待她有如再造之恩,怎會為了名利將她出賣?她蜷緊手指,胸口憋得說不出話來。
秋可吟垂眼繼續(xù)道:“李宗遠建議用你的處子之血做藥引,我們請?zhí)m兒妹妹入府,中間有些誤會,導(dǎo)致蘭兒妹妹……”她停了停,飛快掩飾眸中一閃而過的怨恨。若不是霜蘭兒不肯就范,怎會橫生枝節(jié)?
霜蘭兒端起茶一口接一口喝,在冷茶的苦澀中琢磨如何應(yīng)付秋可吟。
秋可吟繼續(xù)道:“府中大火后,蘭兒妹妹失蹤不見,我的病一時沒了著落。那幾日,霄霆急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夫妻五年,我怎忍心見他如此痛苦。那時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要不再拖累他……”
虛偽!霜蘭兒心中暗罵一聲。
“當(dāng)真天無絕人之路。一名道長途經(jīng)瑞王府,王爺請道長入府為我診病,得知有辦法取代處子之血做藥引。那就是用‘雪雁玲瓏花與體質(zhì)至寒女子的血同時入藥,每隔七日服用一次,最快一年便可痊愈。彼時天未亮,王爺?shù)弥?,?dāng)即趕往越州?!?/p>
秋可吟似有些累,斜斜靠向一旁軟枕。
霜蘭兒已然明白,龍霄霆得知消息后便趕往越州,這才會在清晨時與自己在慈溪邊相遇,才會有后來的一幕幕。
秋可吟留意著霜蘭兒表情微妙的變化,輕輕拂過額邊垂落的瓔珞,以清冷的話語,給予霜蘭兒最致命的一擊。
“聽奉天說,王爺曾在越州救了你?其實霄霆為人素來冷漠,這次老道長的話,他是完全照做了,真是難為他。”
霜蘭兒挑眉,等著秋可吟接下來要說的話。雖然她知道秋可吟必定想打擊她,而她也做好了抗擊的準備。可是,秋可吟的話仍是深深地傷到了她。
“老道長再三交代,‘雪雁玲瓏花只為誠心之人所見。若想尋得此花,需焚香沐浴、忌言慎行、著素衣、廣施善行以積累功德。霄霆以誠心感動蒼天,這才為我尋到‘雪雁玲瓏花?!?/p>
那一刻,霜蘭兒神情凝滯,如有冰水劈下,將她整個人連同發(fā)絲都凍住了。雖然她并不想相信秋可吟的話,可在秋可吟說完時,她幾乎全信了。因為,一切不合理都得到最合理的解釋。
若想尋得此花,需焚香沐浴。
所以,他身上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
忌言慎行。
所以,覓得“雪雁玲瓏花”之前,他從不曾開過口。
著素衣。
所以,印象中瑞王總是一襲金袍耀眼,而越州相遇的他,卻是白衣翩翩。
廣施善行以積累功德。
所以,素來冷漠對人的他,才會對自己屢屢出手相助。
原來,更殘酷的真相竟是如此。
還記得那一日,雨一直下著,他白衣翩翩,手中撐著一把油紙傘,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佩戴黑玉額環(huán)的額頭。他將唯一的傘給了她,獨自淋雨。
還記得那一夜,他手中寶劍在月下折射出幽藍的光芒,激起一蓬血霧,殘忍中帶著美麗。
還記得那一次,他從惡賊手中救了她,醒來后卻見他獨自坐在懸崖邊,一片竹葉也能吹成動人之曲,直吹入人心。
她忘不了他薄唇貼著小腿肌膚那溫?zé)岬挠|感,忘不了他曾為她吸出雪貂之毒,忘不了他急著下山為她取解藥,忘不了他將自己帶離越州大牢時,那灑脫不羈的身影。
此時此刻,她都不愿相信他就是瑞王。原來,他對她的好,都是為了秋可吟。她究竟做了怎樣的蠢事?雪雁玲瓏花,為他人作嫁衣裳。
最可笑的是心誠則靈,不知是龍霄霆的誠心感動了上蒼,還是她報恩的癡傻感動了上蒼。
窗外雨聲更大,風(fēng)亦強勁。
秋可吟低頭把玩著腕間的紅珊瑚,時不時打量霜蘭兒兩眼,嘴角拉高,露出一抹幽深的笑容。
少刻,門外有人影佇立,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王妃,藥引已準備好。”
是太醫(yī)沈沐雨!秋可吟面露喜色,道:“快進來?!?/p>
沈沐雨身穿藍色官服,手中端著托盤,盤中放著一只雪白的瓷碗,旁邊還擱著一把雪亮的鋼刀。見了秋可吟,沈沐雨恭敬行禮:“王妃,微臣來取入藥之血。”
秋可吟也不多言,伸手指了指坐在席下的霜蘭兒:“沈太醫(yī),這位就是蘭夫人。”
沈沐雨頷首,端著托盤在霜蘭兒身側(cè)坐下。他自始至終未抬頭,保持著恭謙的態(tài)度:“蘭夫人,得罪了?!?/p>
日光映在鋒刃上,刺得人晃眼。空氣如死水般靜,時間亦是凝住,過得極緩。
等待片刻,秋可吟用描金扇子遮住半邊臉,故作凄怨道:“病痛折磨多年,承蒙蘭兒妹妹施以援手,我感激不盡。沈太醫(yī),每七日取一碗血,蘭兒妹妹身子可受得了?”
沈沐雨回道:“稟王妃,自然有損傷?!?/p>
秋可吟面露猶豫,遲疑道:“我實在不愿苦了蘭兒妹妹,這破敗的身子,究竟還要害多少人,真不如死了算了……”她似再說不下去,兩行熱淚自眼眶中流出。
“王妃,你別這么說。”丹青撲通一聲跪倒在秋可吟腳邊,哭得不能自已。
一主一仆,相扶而泣。其情其景,恐怕見者皆會落淚。
霜蘭兒眼里露出鄙夷和不屑。秋可吟想必就是靠這出色的演技,蒙騙了那么多人。此刻她若不肯救秋可吟,只怕所有人都會指責(zé)她的不是,真是可笑至極。想了想,她伸出手,淡淡道:“動手吧?!?/p>
沈沐雨此時方抬頭,打量著面前女子。衣衫素凈,唯有領(lǐng)口繡了一朵孤傲的蘭花,容貌清麗,有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純真之姿。他心中微嘆一聲,手中鋼刀劃上霜蘭兒手指。
屋中鴉雀無聲,靜得能聽見鮮血咚的一聲落入水中。
白瓷碗中,水清冽無比,珊瑚般的血珠子越聚越多,漸漸成了一片紅。
秋可吟微微坐起,見鮮血慢慢凝聚半碗之多,松了口氣。
不多時,沈沐雨取夠鮮血,替霜蘭兒包扎好傷口,起身道:“王妃,微臣去熬藥,一個時辰便好?!闭f罷,他端了來時的托盤離去。
屋中氣氛因著沈沐雨的離開,恢復(fù)膠凝。
霜蘭兒最先打破沉默,聲音清冷,似積在青花瓷上的寒雪:“秋可吟,你以為今日取了我的血,就結(jié)束了?”
“你怎能直呼王妃名諱,你這種下等人怎配喊?”丹青最先吼出來。
霜蘭兒輕哼一聲:“不錯,我是下等人??上氵@個上等王妃需要我這個下等人的血救命?!?/p>
秋可吟素來鎮(zhèn)定的神情有所松動:“你想說什么?”
霜蘭兒淡淡道:“每七日取我鮮血一碗,需一年,或許更久。王妃要怎樣保證我能活到那時候?”
秋可吟不可置信道:“你威脅我?”
霜蘭兒輕輕一嗤:“反正我賤命一條,何必成全你們?事到如今,你有什么籌碼控制我?”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大可以逃走,或者留下來揭穿秋可吟的真面目??傊粫稳嗽赘?。
氣氛再一次膠凝。
屋中沉香裊裊飄動。
對峙片刻,卻有更冷的聲音傳來:“她沒有籌碼,本宮有!”
霜蘭兒愕然回首。
嘩啦一聲,虛掩的門被一下子推開。
來者身穿高貴的紅緞宮裝,滿頭珠翠相擊,聲音如同一浪高過一浪的鼓拍,回蕩在空曠的屋中。
霜蘭兒一眼就猜出來者的身份,這樣的氣度,這樣的高貴,與龍霄霆一般清冷的眉眼,除了當(dāng)朝顯赫的端貴妃還會有誰?
秋可吟連忙起身相迎,叩身請安:“姑姑,您來啦?!?/p>
秋端茗橫了秋可吟一眼:“本宮再不來,堂堂瑞王府雞犬都要登天了?!闭f罷,她漆黑的雙眸凌厲地掃向霜蘭兒。
那眸子黑得深邃,深不見底。被這樣的眼神掃到,霜蘭兒只覺脊背一冷,汗水涔涔落下。
秋端茗冷笑著從霜蘭兒身邊跨過,在主位坐下,道:“可吟啊,你真是疏于管教。秋家個個都是能干之人,你哥哥庭瀾,年紀輕輕就統(tǒng)帥邊疆大軍。你得拿出秋家的硬氣來,眼下這個時候,宮里就夠忙的了,你這兒還得我操心?!?/p>
“是,姑姑?!鼻锟梢髀曇籼鹛鸬?,撒嬌道,“姑姑,你將桂嬤嬤調(diào)去好幾日,她什么時候回來???”
秋端茗輕輕拍著秋可吟的手:“我讓桂嬤嬤辦點事,快了。瞧你,虧得我將桂嬤嬤放你身邊,沒她在,你又……”
“我的好姑姑,您就消消氣吧?!鼻锟梢饕贿呠浾Z,一邊替秋端茗拿捏雙肩。
秋端茗戳了戳秋可吟的額頭,笑道:“你呀,其他功夫不見長,就是嘴巴越來越甜?!?/p>
這樣的情景,霜蘭兒全身不自在。
秋端茗似笑非笑地望向霜蘭兒:“怎么,見到本宮不知行禮?你爹娘沒教你?果然是低賤人家出身。瞧你這樣子,可想你爹娘亦是市井下作之流?!?/p>
霜蘭兒緊緊握拳,氣憤難平。她雖是平民,可父母從小教她不能疏于禮數(shù)。端貴妃進來時,她已起身行過禮,只是端貴妃不屑看。她面不改色道:“宮中禮教我不懂。民間女子出嫁后,貴妃娘娘您就是我的母親。母親大人未曾教導(dǎo)蘭兒如何行禮,如有不周,還望母親大人恕罪?!?/p>
屋外雨已停,冷風(fēng)輕叩窗欞。
秋端茗神色頓冷。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她譏諷霜蘭兒父母是市井下作之流,霜蘭兒便反喚自己為母親大人。她豈不是等于罵了自己?霜蘭兒一口一個“母親大人”喚著,她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秋端茗很快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呵呵,霜連城與何玉蓮倒是教出了個好女兒?!?/p>
霜蘭兒一冷,秋端茗話里的意思,像是認識她的爹娘,這怎么可能?宮中貴妃與市井平民能有怎樣的交集?尚未細想,秋端茗冰冷的話語已飄來。
“實話告訴你,你爹娘的性命都捏在本宮手里。你若好好表現(xiàn),本宮可以救他們一命?!?/p>
接下來,秋端茗大致敘述了大婚那夜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從七品檢校郎李知孝是北夷國奸細,混入城防是想竊取機密。霜連成一直與北夷國暗中來往,后更是協(xié)助李知孝竊取機密。大婚那晚,賓客皆是北夷國人假扮。
李知孝假借婚宴,欲私開城門,放北夷人入城,準備伺機在崇武門制造混亂。此事最終走漏消息,朝廷派人密剿李知孝婚宴,并私下處決李知孝。適逢瑞王府中打聽到體質(zhì)至陰的霜蘭兒要嫁給李知孝,當(dāng)即出動人馬將她劫走,銷去她的戶籍,明著納她為妾。
秋端茗的話將整樁事與瑞王府撇得干干凈凈。如此鬼話霜蘭兒豈會信,反問道:“我爹爹一介平民,為何要通敵?爹爹長年臥病在床,如何能通敵?”
秋端茗姿勢高高在上,呼吸清冷漫長,一句話就令霜蘭兒啞口無言。
“看來你娘何玉蓮瞞得真好,什么都沒有告訴過你。你爹霜連成曾在宮中太醫(yī)院任職,十五年前因參與構(gòu)陷太子一案被貶,他臥病在床便是皇上當(dāng)年懲治他的惡果?!?/p>
霜蘭兒震驚了,十五年前,她只有三歲。爹爹竟然曾是太醫(yī),這……她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家中無意間翻出一本醫(yī)書,她一看從此入迷,嚷著要學(xué)醫(yī),爹爹極力反對,最后娘親苦苦相勸,她才有機會入仁心醫(yī)館為學(xué)徒。師父李宗遠總夸她有天分,原來她的天分遺傳自爹爹。
秋可吟見霜蘭兒怔愣不語,手中金扇輕搖,附在秋端茗耳邊道:“本來呢,這事不能告訴蘭兒妹妹,無奈蘭兒妹妹……”
秋端茗神色冷了冷:“霜蘭兒,本宮為你造了新身份,瀘州知縣之女,年方二九,與你同名同姓,早年不幸夭折,如今你便是頂用這個身份。通敵叛國株連九族!你活著,是蒙瑞王府恩典?!?/p>
霜蘭兒神情仿佛游離天外。記得龍騰說她已銷戶,果然不假。不過她知道,其中還有內(nèi)情,絕非如此簡單。半晌,她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明白了?!奔幢悴幻靼?,她也必須得明白,她爹娘的性命全捏在秋端茗手中。
秋端茗揚袖一揮,逐客道:“明白就好。王爺那邊,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最好仔細點。沒什么事就下去吧?!?/p>
“是?!?/p>
霜蘭兒退至門邊,眼前秋端茗開始同秋可吟說笑,兩人精致的面容在她眼中似是扭曲般。胸中激蕩難平,她勢單力薄,又被人扼住咽喉,究竟如何才能撥云見日?難道就這么忍了?
暮晚時分,龍霄霆自皇宮中返回,情不自禁來到了新為霜蘭兒的醉園。
霜蘭兒換了一襲輕薄的紫紗衣,坐在西窗邊,望著滿園湖中倒映著紅霞,怔怔出神。
龍霄霆一腳跨入屋中,見到的便是霜蘭兒手托著香腮,整個人沐浴在晚霞之中。細碎的霞光似輕霧繚繞,此刻落在她的身上,別有一番靜謐的氣息。她凝滯的目光中亦有一分迷惘的脆弱。他停在那里,像是忘了走動。
許久,夜幕降臨,丫鬟小夕進屋點蠟燭,見龍霄霆站在門口,不免嚇了一跳:“王爺,您怎么……”
霜蘭兒聞聲回眸。小夕手中籠著晨曦般的燭火,映在龍霄霆淡金的袍子上,迸出陣陣金光,那龍,仿佛要騰云直飛。這才是真正的他,根本不是她心目中白衣翩翩、一世清流的孤絕男子。
她唇邊浮起一絲悲寂的笑,淡淡道:“王爺,你來做什么?”
龍霄霆默然片刻,將手中錦盒遞給小夕,打發(fā)小夕退下:“我從皇宮要了些上好的血燕,順便給你送過來?!?/p>
霜蘭兒冷笑,笑得不可遏制:“王爺怕我失血過多,早早死了便救不了你的王妃?血燕就不必了。我這條賤命,自己會保重,無須王爺操心。”
她這樣犀利,渾身帶刺,龍霄霆好看的眉頭輕輕一蹙,沒接她的話,停滯片刻,突然柔聲問:“聽說母妃來過,她……有沒有為難你?”
他的聲音低沉,有著醉人的溫柔。這樣的問話,令她心底所有的酸楚瞬間涌上喉頭,她將眼淚逼回眼眶。他是關(guān)心她?她最恨先給她一巴掌,再施以關(guān)心,這無疑比凌遲更折磨人,且更痛。
她一字一字道:“沒有?!泵空f一字,心上似被狠狠劃開一刀。秋端茗警告她,在龍霄霆面前要慎言,或許她的事龍霄霆并不知巨細。可即便如此,他也脫不了責(zé)任。
轉(zhuǎn)首,霜蘭兒直直望入龍霄霆眼中。即便她有滿腹委屈,卻不知與何人說。
龍霄霆輕輕道:“沒有就好。”
此時,可園中著墨小碎步跑來,見了龍霄霆忙行禮:“王爺,王妃問您何時過去用晚膳?”
龍霄霆緩緩轉(zhuǎn)身,正欲離去。
霜蘭兒卻突然叫住他:“等等,我有一事問你?!?/p>
龍霄霆停住腳步。
霜蘭兒怔怔地望著窗欞間漏下的月影,萬千話語最后只凝成一句:“為什么三番兩次救我?”
龍霄霆微微側(cè)首,看不清表情,半晌都沒說話。屋中靜得過分,著墨早就識趣走開,一縷寥落的月光爬上枝頭,盡數(shù)傾瀉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昏黃影子。
良久,他輕聲道:“只是同情?!?/p>
時光如梭,一晃月余過去。
霜蘭兒自那日后再沒有見過龍霄霆。醉園之中,唯有沈沐雨每隔七日前來取走鮮血,再無人光顧。幾次取血,她的手指劃滿傷口,舊痕未愈,又添新傷。
這晚小夕捧著新衣裳進來,興奮道:“夫人你看,王爺差人送來的,好美哦。”
霜蘭兒瞥了一眼,上好的蜀錦,綠中帶紅,本是最俗的搭配,可這件衣裳卻仿佛一池碧水沾染女子酡紅的胭脂,雖艷卻不俗。可見挑選衣裳之人,極具眼光且十分用心。
不知怎的,她腦海中冒出一句龍霄霆曾說過的話:“本王不會臨幸你,王府許你一生榮華富貴,只要你守好本分?!?/p>
這就他給予她的榮華富貴?黃金為欄,白玉為牢,風(fēng)光其外,孤寂其內(nèi)。他以為這便是女子夢寐以求的生活?真是可笑。
恍惚間,小夕已為她換上新裝,贊道:“好襯夫人的膚色。”
霜蘭兒起身輕轉(zhuǎn),裙角似在光潔的地面上開出一朵不完整的花,淡淡道:“今晚王府有筵席?”
小夕雙眸晶亮:“夫人真聰明。今晚有合茶宴,很熱鬧?!?/p>
“合茶宴?”霜蘭兒秀眉微顰,似是不解。
小夕突然尷尬道:“嗯,王爺叫夫人出席,夫人就去吧。來,我?guī)湍闶犷^?!?/p>
“哦?!彼m兒淡淡地應(yīng)了聲,沒太在意。吃頓飯而已,她還怕了秋可吟不成??傻人闱宄喜柩绲暮x時,便不再這么想了。
所謂合茶宴是恭賀圓房的筵席。
原來五年前秋可吟與龍霄霆成婚,彼時秋可吟年方十五,龍霄霆剛滿弱冠,二人本是風(fēng)華妙齡,可惜秋可吟不幸身染重病,二人圓房之事一拖再拖。龍霄霆遍尋名醫(yī),始終沒能治好秋可吟。雖如此,二人感情卻不減,龍霄霆也從未動過納妾之意。
如今太子臥病床榻,江山繼承人又起風(fēng)波。若龍霄霆膝下有子,日后登臨帝位又多一分把握。到了這節(jié)骨眼上,端貴妃再等不了了。眼下秋可吟病情得到控制,端貴妃命人挑了良辰吉日,讓他們正式圓房。
筵席設(shè)在百花園中的涼臺,四周亭臺樓閣皆懸掛著絹紅宮燈,照得滿天滿地似皆染上醉人的紅色。
霜蘭兒步入筵席中。舉目望去,幾位客人正向秋可吟和龍霄霆祝賀。秋可吟的氣色好了很多,巧笑倩兮,今晚所有光彩風(fēng)華,皆被她一人占去。
龍霄霆依舊一襲金袍,坐在燈紅交錯的筵席中。轉(zhuǎn)首間,他注意到霜蘭兒立在筵席盡頭。目中掠過一絲驚艷,他向霜蘭兒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小夕面上一喜,連忙在身后推了推霜蘭兒。與霜蘭兒朝夕相處,她非常喜歡這位夫人,心善又不驕縱,實在難得。王爺從不多看旁的女子一眼,對蘭夫人算是格外好呢。
霜蘭兒面無表情,默默地坐在龍霄霆右手邊。抬眸時,她捕捉到秋可吟面上飛閃而過的不滿。想來秋可吟介意的是,方才龍霄霆主動向自己招手。
她輕嗤一笑,秋可吟的病本來無法醫(yī)治,龍霄霆再有誠心,未必有能耐采得“雪雁玲瓏花”。說到底,她不禁醫(yī)治了秋可吟的病,今晚還促成這一對鴛鴦圓房。她這樁嫁衣裳還真是做得漂亮徹底。秋可吟占盡便宜,秋端茗扼住自己要害,秋可吟究竟還有什么不滿?
龍霄霆瞧了瞧坐在身邊的霜蘭兒,溫言道:“你氣色不錯,衣裳合身嗎?”
秋可吟搶先道:“上陽城風(fēng)老板的眼光越來越好了,每每送來的衣裳都與眾不同,穿在蘭兒妹妹身上更是羞煞百花?!?/p>
霜蘭兒怡然微笑。
此時龍霄霆注意到霜蘭兒半掩在袖中的雙手,蔥白十指密密裹著紗布,隱隱透出血紅色。神色暗了暗,他突然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間。
霜蘭兒不料他會有此舉動,一時愣住忘了縮回,任憑他握住。她的手冰冷,他的手卻炙熱如火。冰與火兩重天,在這一刻互相抵觸著、消融著彼此。
“要不要緊?”遲疑了下,龍霄霆輕聲問道。
“霄霆……”秋可吟緊咬著唇,眼底生出怨恨。方才霜蘭兒現(xiàn)身時,她便覺得不好,霜蘭兒本就生得靈秀,再加上悉心打扮,還曾與王爺偶遇一同采草藥。莫說日久生情,只怕現(xiàn)在就……
霜蘭兒似感到秋可吟如火如荼的目光,又望見龍霄霆的目光中帶著憐惜,她渾身一顫,猛地抽回手。同情,又是同情!飛快地將雙手掩入袖中,她語氣冷漠地說道:“多謝王爺假惺惺。”
一時間,龍霄霆薄唇微張,無比尷尬。
秋可吟笑著解圍:“霄霆,別生氣。蘭兒妹妹尚年幼,難免有些心氣。日后我會好好勸勸她的?!闭f著,她套著金護甲的指尖劃上龍霄霆金袍胸前的騰龍,狀似輕撫。
霜蘭兒素來見不慣惺惺作態(tài),秋可吟明明恨死自己,還要在龍霄霆面上裝樣子,真是惡心。她冷冷一笑,字字犀利:“王妃長年臥病,如今終于病好,真是可喜可賀。我是年幼,不過十八,王妃長我兩歲有余,又常在王爺身邊服侍,若王妃愿指點一二,蘭兒作為新人感激不盡?!彼捨部桃鈴娬{(diào)“新人”二字。
此話一出,秋可吟面上再也掛不住,當(dāng)即冷了臉。好一個霜蘭兒,字字戳在她痛處上,諷刺自己年過二十,大好青春都在病榻上度過,還諷刺自己是龍霄霆身邊的舊人。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忍不住要發(fā)作。
霜蘭兒卻是不屑的姿態(tài),冷冷地望著秋可吟。
龍霄霆望了望霜蘭兒倔強的側(cè)顏,薄唇動了動,似想說什么,終究什么都沒說。微微仰頭,銀河遼闊,那樣遠,無論你怎般伸手都夠不著。
氣氛正僵滯,桂嬤嬤卻端茶走來。秋可吟瞬間斂了神色,嘴角含著笑意,朝桂嬤嬤使了個眼色。桂嬤嬤會意,上前將茶水端至霜蘭兒面前,笑得詭異道:“蘭夫人,今夜是王爺與王妃大喜之日。您理當(dāng)敬茶,請。”
霜蘭兒凝眉,伸手去接,哪知手肘被桂嬤嬤碰到,茶水當(dāng)即打翻,滾燙的水瞬間滲透輕薄的衣料,燙得她雙腿隱隱作痛。
桂嬤嬤指責(zé)道:“蘭夫人!王爺王妃大喜,你卻打翻茶水,這多晦氣!”
霜蘭兒被燙痛了,隨手取了塊絹帕草草擦拭污漬。
桂嬤嬤假意上前幫忙,動作隱蔽,無人能瞧見她明著為霜蘭兒擦拭,暗中則用長指甲刮刺霜蘭兒被燙傷之處。
痛得鉆心,霜蘭兒再忍受不住,一把推開桂嬤嬤。
桂嬤嬤似沒站穩(wěn),以極夸張的姿勢向后倒去,摔在地上,疼得哇哇直叫。她爬起來,老淚縱橫,哭天搶地:“王爺啊,老奴可是看著王爺您長大的,活到這把年紀,從沒誰對老奴這般無禮……王爺……”
龍霄霆握住霜蘭兒的肩膀,用力將她扳轉(zhuǎn)過來,深深地望入她的眼中:“蘭兒,王府不比民間,你性子太烈。快跟桂嬤嬤道歉?!?/p>
霜蘭兒心口熱氣一涌,卻很快平靜。她其實很想對他大吼:“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推倒她了?”可她終究忍住了,只回以輕輕一笑。
她耳墜上有著長長的細碎流蘇,此刻輕輕地打在他握住她肩膀的手背上,微微的涼。那一刻,他看著她在暗夜中綻放的純真笑容,只覺瞬間迷住眼。薄唇輕動,他齒間終迸出幾字:“聽話,別任性。”
下一刻,霜蘭兒用力地推開龍霄霆:“我去換件衣裳?!贝掖姨与x,心灰意冷。
任性?他心里原來是這樣看待她的。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她??酥撇蛔⌒闹械膽嵟?,她沿著鵝卵石小路一路狂奔。
夜太黑,月影亦疏。
心中委屈,眼中似有霧氣彌漫,她漸漸看不清前方的路,腳步越來越亂。
突然,也不知什么東西橫在路邊,她一時不察被絆倒。她以為自己會摔得很慘,可跌下去的時候,卻摔在一團松軟之物上。且這松軟之物還會發(fā)出怪叫,怪叫的聲音,聽著還挺耳熟?
無暇多想,霜蘭兒趕緊爬起來,她估摸著自己也許撞到了人。她太心急,也不知自己究竟撐到什么。黑暗中,對方啊的一聲痛叫起來,那人因疼痛頓時弓起的長腿一下子頂?shù)剿男「埂?/p>
這下可好,本已爬起來的霜蘭兒在外力的撞擊下,又一頭栽下去。下一刻,她鼻間充滿濃郁的男性氣息,更要命的是,她的唇似乎貼到什么,軟軟的,似最輕柔的棉絮;溫溫的,像是滿庭芳茶樓剛端上桌的米糕,令人有想咬一口的沖動。
此時,月兒從云中露臉,淡淡的光暈自柳樹稀疏的縫隙灑落。
霜蘭兒終于看清眼前的狀況,男子肌膚如雪,黑發(fā)垂在耳側(cè),一雙吊梢長目正望著她,近在咫尺。這樣魅惑的眼神,美極艷極,不正是——龍騰!而她的唇,似乎貼著的就是——他的唇?!
好似被天雷劈過,霜蘭兒猛地一震,自龍騰身上躍起。天啊,她都干了什么?隨隨便便在瑞王府中摔一跤,也能正巧撞上龍騰,他和她這叫什么緣分?
更糟的是,她竟然……
無暇多想,只因身前那個惡劣的男人看清楚是她后,并發(fā)現(xiàn)他們竟然雙唇相貼后,竟然發(fā)出了殺豬般的嚎叫。
這下子霜蘭兒可急了,到底是在瑞王府中,龍騰這么大喊大叫要是被別人聽到,她就有麻煩了。心一橫,她趕忙用一只手緊緊捂住龍騰鬼叫的嘴。另外一只手則伸出一指,湊至自己唇邊,做了個小聲的姿勢。
龍騰美眸含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霜蘭兒這才敢放開手,她心中本有氣,如今又遇到龍騰,更是沒好氣道:“你一個大男人喊什么?要說被輕薄,這事兒吃虧的人也是我,你有什么可喊的?”
龍騰突然湊近霜蘭兒面前,咧開一個大大的邪惡笑容,接下來他說出的話能將活人給氣死了:“我就是隨便叫叫,怎么了,難道還不允許嗎?還有沒有王法了?”
霜蘭兒翻了翻白眼,懶得同這般不正經(jīng)人多說,她直接一拳捶下去。好一個龍騰,占了她的便宜,還裝作自己很無辜的樣子,真是欠扁。
想不到,一拳下去,龍騰又鬼叫起來,且聲音比之前更尖銳更刺耳。
無奈之下,霜蘭兒只得再次死死地捂住他的嘴。這次她不敢輕易松開他,捂了好長好長時間,生怕一放開他又會亂嚷起來。
龍騰滿眼委屈地望著霜蘭兒,伸手指了指下面。
霜蘭兒不解,只道:“我放開,你別再喊了,行不?不就是打了你一拳,你至于嘛,算我怕了你了?!?/p>
龍騰點點頭,霜蘭兒這才緩緩松開。
龍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伸手拭去額邊落下的汗珠,搖頭道:“不是你打了我一拳,而是你那只手一直壓在我那里,都快痛死我了?!?/p>
那里?是哪里?
略略一想,霜蘭兒的臉突然燒得通紅,只覺手掌間有異樣的感覺傳遍全身,令她如遭雷擊。那里該不會是指……想到這兒,她急速向后一退,直欲離開。不想一個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竟是直直地朝后跌去。
龍騰邪氣一笑,猛地攬上霜蘭兒不盈一握的細腰,將她抱了回來。
他的眼中有著戲謔的神色,那一刻霜蘭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上當(dāng)了,她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方才壓住他的地方,分明只是……
眸中多了兩簇火苗,她惱道:“你耍我是不是,我明明只壓到你的腿而已?!?/p>
龍騰笑得無辜:“對啊,我就是指你壓到我的腿了。不然你以為是什么?”
霜蘭兒大窘,她以為是……
龍騰美眸漸漸睜圓,面上做了然狀,并將尾音拖得長長的:“咦,你臉紅了。哦,你腦子里竟想些不正經(jīng)的——”
轟的一聲,霜蘭兒只覺腦中都快炸了,臉燙得估摸著能煮熟雞蛋,這個惡劣的男人,存心戲弄她。
半是尷尬、半是不想理會這種紈绔子弟,她瞬間冷了臉,起身便欲離開。
哪知龍騰雙臂用力一箍,將霜蘭兒牢牢地固定在身前。如此一來,變成霜蘭兒跨坐在他的身上,兩人貼近得幾乎沒有一點間隙。
這樣的姿勢過于曖昧,不禁令霜蘭兒腦中警鈴大作。這樣近的距離,他炙熱的氣息一浪接著一浪,盡數(shù)噴灑在她的脖頸間,酥酥地癢。
她的氣息漸漸急促,心跳若擂鼓,渾身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
半晌,她才艱難地問道:“你想做什么?這里可是瑞王府?!?/p>
龍騰艷過桃花的俊顏越來越靠近,聲音和骨子里都透出邪惡:“反正剛才我們已經(jīng)親過了,一次和兩次有什么區(qū)別?”
“不——”
霜蘭兒的話還未說完,嘴唇已是被龍騰重重堵住。
夜涼似水,晚風(fēng)送香。他的吻十分霸道,侵略性十足,唇齒一點點深入。起先她死死咬住貝齒,不讓他進犯。無奈這廝直接一掌捏住她的腰,她一驚,松了口,便給了他可乘之機。
唇舌交纏間,他似越來越興奮,動作越來越狂野,手臂摟得她幾乎要斷氣。她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腦中卻是清醒的,氣得渾身似要爆裂開來。無奈始終掙脫不了他,只得任他輕薄。
“放開她!”
一聲怒喝終打斷這香艷綺麗的一幕。
【下期預(yù)告】:霜蘭兒和龍騰親密的一幕被龍霄霆撞見,她擔(dān)心龍霄霆會對龍騰不利,卻在他們對話中意外得知,龍騰竟然是太子世子。霜蘭兒和龍騰曖昧,這點讓龍霄霆氣憤不已,氣急之下竟也吻了霜蘭兒……更多精彩內(nèi)容,盡在下期《飛言情》,敬請收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