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
到了這個年紀,終于也可以冒充老江湖。有一天,在群里,后進的實習生請教了小瑟不少問題,然后,小孩誠懇地問:“前輩,怎么才能克服寂寞?”
剎那間,涌上嘴邊的是各種插科打諢的答案:洗冷水澡、看健康書籍、穿寬松內褲……但她終于老老實實答:“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克服過。”
下夜班后,搭最后一班地鐵回家,可能是一天都以餅干果腹上了火,也可能是吸了太多二手煙,抑或聽夠了那些親愛的賤人在秀恩愛,另一些大媽在絮叨老公孩子……總之,夜深人靜后,小瑟身體上有奇怪的又輕又重的感覺,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訴說,又好像什么也不想說。
每搬一次新家,每換一個新工作,都是一次失散。即便不是朋友,只是飯搭子,失去了才知也值得珍惜,因為新公司可能人人帶飯,無人需要AA。她試著養(yǎng)過貓,搬家的時候不得不送了人。
就這樣遇到了老猴,老猴真心不帥,矮瘦枯干,猴子臉,還厚臉皮,說:中年男人不胖就是帥哥。他報出來的薪水低得很,小瑟心一軟就管吃管住管買單,后來才知道,老猴的房子買在北三環(huán),老婆用的都是雅詩蘭黛……
“你就是賤!你當三都不會挑個高帥富,你看上這土丑窮什么了?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好男人嗎?”她心中有個聲音在說。“當時不是覺得,這樣的男人,不會動心愛上,我只是玩玩兒嘛!”她弱弱地為自己辯駁。
她知道,這里頭從來沒有愛,她是打發(fā)寂寞,老猴是不睡白不睡。他的家庭責任感就是:永不過夜,盡量在地鐵收班前離開。
時間久了,老猴也會在她生理期前后,提醒一句:別著涼,別沾冷水。小瑟心里想:把生理期記得那么清楚,是為了好算安全期吧……但還是胃里一陣溫暖,像喝了一杯半溫的奶茶。
京漂日子,胡亂吃,胡亂睡,動不動就節(jié)食以至絕食,還在一年內不止三次吃事后藥……果然遭報應。漸漸地,小瑟生理期紊亂了,經常一抽一抽地疼,越來越難捱。
疼得一陣陣軟弱,握著手機不知打給誰,無意中碰到了快捷鍵,屏幕上閃出“老猴”兩字。老猴接了,態(tài)度是一徑的不耐煩:“干嗎?”
“我肚子疼……”話音未了,老猴打斷他:“流程的事,找小金嘛。我呆會兒把他電話短消息發(fā)你?!本蛿嗔恕嘀耙凰?,小瑟依稀聽見老猴粗野地罵了一句。
小瑟擁被,獨坐到天明,痛像大潮,咆哮地涌上,終于緩緩地退下。小瑟覺得,她可以回答后生了:寂寞就像生理痛,不能治愈,但可以忍耐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