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麗

兩年前，看到中國作協(xié)深入生活名單，文娟到西藏阿里寫紀實文學時，我心里就知道——文娟，這回要起跳了。

果不其然，兩年后的今天，一部厚重的《阿里 阿里》面世了。這個勇敢、智慧的女子實現(xiàn)了寫作與人生的一次飛躍，如她的照片一樣，已在迎風起舞了。

《阿里 阿里》讓更多的人感覺到驚訝與震撼。因為它遠離了過去所有對西藏的獵奇、抒情，摒棄了避世的抒懷，直面了地球最高海拔，最艱苦地區(qū)的自然環(huán)境，人文及歷史，將一種“阿里人”的生存狀態(tài)點擊而出，擊痛了我們的眼睛，也擊痛了我們的心靈。

然而對于我來說，除了以上這些，我沒有太多的意外，因為我太了解其中的過程了，回想八年中一次次的電話聯(lián)系，涌上來的更多的反而是心疼與想流淚的感覺。

和文娟相識十多年了，那時我們在文學的道路上都剛起步。作為電力系統(tǒng)的女性作者，我們當時被稱為中國電力文壇的“兩朵玫瑰”。幾乎每周我們都會通電話，總在彼此鼓勵，總有說不完的話兒。

二〇〇三年，“非典”橫行，一時間人心慌慌。這時，文娟給我打來電話，說她在青海格爾木，馬上到西藏去。聽到她是一個人去時，我嚇了一跳。在我看來，那兒就是生命的禁區(qū)?？伤齾s無所謂，興致勃勃。坐在汽車上還給我打電話。隨后，她不時給我打來電話，講述一路的情況。那次短短的十余天之行，文娟寫出了七八篇與出行有關(guān)的散文和小說。當時我以為她和其他許許多多的人一樣，只是一時的好奇和興致。

哪知道，我的驚訝才剛開始。事隔三年，二〇〇六年，她又打來電話，說在四川，這次走川藏線去西藏。得知她又是一個人時，我以為她發(fā)神經(jīng)了。不是去過嗎？那條線太危險……沒關(guān)系，我遇到了幾個驢友，我們拼車一起走。發(fā)回的照片中，有一張她穿著裙子走墨脫的，看上去像怯弱的小女孩。那里是險象環(huán)生的，事后聽一個文友講，能穿裙子走墨脫，真是不可思議的。再看照片，是一幅倔強、不服輸?shù)纳袂椤?/p>

回來后，文娟的創(chuàng)作進入一個小井噴期。一系列與西藏相關(guān)的高原散文、小說頻頻出現(xiàn)在各家刊物上。二〇〇七年成為陜西文學院簽約作家，二〇〇八年還出版了長篇小說《走向珠穆朗瑪》。這個書名一下子就讓我看到了她走向新高度的身影，強烈地感覺到她的創(chuàng)作已發(fā)力，而且與西藏產(chǎn)生了無限的聯(lián)系。

又過了三年，二〇〇九年，當文娟第三次告訴我，她要去西藏時，我已不驚訝了，好像一切是那么自然似的。正是這年夏天，她第三次進藏。搭一輛越野車，從拉薩到阿里，并穿越藏北無人區(qū)。這是她第一次到阿里，我想看看世界屋脊的最高處，她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在阿里，采訪武警官兵、解放軍戰(zhàn)士、援藏干部、當?shù)孛癖姟Ｈチ艘淮斡忠淮?，她忍受著各種不適，三上阿里。她說“我被感動了，震撼了，你要來了也會這樣”。她每天寫見聞，把阿里的一切記錄下來。而且一有時間，就打電話給我，在電話中把一天的見聞告訴我。

所以二〇一〇年成為中國作協(xié)首批定點深入生活作家后，看到文娟到西藏深入生活時，我一點也不意外。她渾身上下就像繃著一股勁兒，不寫出阿里的狀態(tài)，心里不會安寧。最初的浪漫、好奇，已經(jīng)讓位給了一種深深的責任感。

面對“阿里人”的生存狀態(tài)，面對一幅幅普通人驚天地泣鬼神的畫卷，寸草不生的阿里高原在她眼里有了最激蕩的生命，有了最質(zhì)感的氣息。她一次次進藏，也在一次次挑戰(zhàn)自已。

這種挑戰(zhàn)既是文學意義的，也是生命意義的。因為阿里讓她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個高度。這個高度既是地理的，也是心理的，更是文學的。此前幾次西藏之行，都是在為這個高度做著下蹲動作，都在為這個高度的起跳作著必要的準備。

所以，她的電話再打來時，我就開始靜靜地傾聽了，不再言語。無數(shù)個深夜里，我跟隨著她的聲音描述，在西藏、在阿里行走。最有印象的是一次夜里，她的嗓音不對，低沉無力，還有點沙啞。我問怎么回事兒，她說，有點感冒，不舒服，身上又來了，想早點睡覺。我叫她快回內(nèi)地，她卻說，沒事，明天還要采訪，要多采訪一些再說。當時，我眼淚都快掉下來。白天她風風火火，誰知道她獨自一人時，身體與心靈的痛苦與孤寂呢。

所以，雖然我至今沒有去過西藏，但對于浮光掠影、蜻蜒點水般去過那兒，回來就吹噓的人總有點懷疑。因為內(nèi)心的震撼、崇敬、感悟是深入骨髓、血液與靈魂的，而且不在一時，一刻，不在于口頭。

所以，八年時間過去了，今天翻看著《阿里 阿里》，這凝聚著作者心血、情感與責任的作品，一方面為其中的真實故事吸引，一方面為文娟詩意、節(jié)制的文字擊節(jié)，兩者的高度融合令我看到了今日文娟在文學意義、人生意義的一個跳躍——寬廣、博大的胸懷，悲憫、炙熱的情感，腳踏實地、恭恭敬敬的抒寫，以對國家、民族、民眾的忠誠和熱愛，將作家的社會職責和歷史擔當給予真正的詮釋和注解，令作家這個稱呼回歸到了本源。文娟的《阿里 阿里》不僅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個非虛構(gòu)的故事，更將當前狠煙滾滾的世俗生活中，部分作家的狹隘、自私、功利眼界比了下去。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陜南，是個獨特的地方，屬北地卻地接南方，非常具有南方特色。將北方的大氣，南方的靈秀攏于一身。一本《阿里 阿里》讓我們看到了文娟——這個小巧玲瓏的美麗陜南女子，她以自己的迎風起舞，為我們展現(xiàn)了非凡的文學抱負、文學才華和不可預期的發(fā)展空間，令我再三感嘆并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