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微
這是他們停留在衣露申島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世人都傳衣露申島是地球上最荒蕪卻也最迷人的島嶼,少有人見過它的真面目,通往島上的唯一交通工具是直升機。島上沒有居民,也沒有房屋,想要在此停留,必須自帶帳篷睡袋食物等一切野外生存物品。誠然如此,每年依舊有許多有錢有閑有情懷的人飛抵這里,只為看一眼據(jù)說是全世界最湛藍的海洋。
初秋的夜,已有幾許涼意,島嶼死般寂靜,潮水拍打礁石的聲音格外巨大,夜空里繁星點點,像是全世界最璀璨的寶石都匯聚在黑絲絨般的首飾盒上,美得令人窒息。
九月站在海灘邊,抬眸凝視天空,久久佇立,任潮水打濕她的裙子。
身上忽然一暖,一件外套披在她肩頭,傅凌川將她往后拉了拉,避開潮水,語氣責(zé)怪:“在這里感冒,會要人命的?!?/p>
她依舊維持著仰頭的姿勢,沒有轉(zhuǎn)身看他,自語般低喃:“真美呀,以后,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星空了吧?!?/p>
他沉默了會兒,才說:“早點休息吧,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p>
他轉(zhuǎn)身,走向帳篷。
她嘴角牽了牽,想笑,卻沒有成功。
她又站了一會兒,也回到了帳篷。
半夜的時候,迷糊中他感覺到有一股風(fēng)忽然灌進來,可帳篷拉得嚴嚴實實,怎么會有大風(fēng)?一定是錯覺。他如此想著,又睡過去。
她拉上帳篷拉鏈最后一絲縫隙,將他熟睡的臉,徹底隔絕。她起身,一步一步,朝海中央緩緩走去。
凌晨的海水,刺骨的涼,一點一點將她包裹,她不覺得冷,反而覺得水波是那樣的溫柔、體貼,像是離家太久的孩子,終于回歸母親溫暖的懷抱。
水波沒過她的胸,沒過肩膀,沒過嘴唇、鼻、耳、眼,終于,將她整個人徹底淹沒在深不可測的汪洋里,她閉著眼,這一刻心里沒有懼怕,也沒有任何情緒,如同這隔世島嶼般寂靜。
絕望的人,無所畏懼。
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恍惚聽到有聲音從哪兒傳來,又遙遠又恍惚——
“九月,你可愿意跟我一起走?”
“我愿意?!?/p>
“不后悔?”
“永不!”她聽到十五歲的自己的聲音,堅決而鄭重。
那聲音漸漸淡去,另一種聲音接踵而至——
“傅凌川,你知道我們之間的區(qū)別嗎?你之于我,是唯一,而我之于你,卻是之一?!?/p>
“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不是因為蒼老,也不是因為疾病,是你殺死了我,是愛殺死了我?!?/p>
她在這一刻才真正醒悟,自己生來就屬于大海,不該走近他,更不該跟隨他走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