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煜

一

蘇淺顏想起自己16歲時的樣子，就紅著臉微笑。

那時，她在班里總是肆無忌憚地大聲說笑，根本不顧及別人的目光。同學們都在背后稱她為“瘋丫頭”，但她自己一點也不知道，直到畢業(yè)了很久，她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么個“雅稱”。

蘇淺顏喜歡和同學去學校南邊的麥地里聊天，即使馬上就高三了，學習變得異常緊張，也不能阻止她躺在麥地里跟朋友們海闊天空地八卦：班里的哪個女生穿了條新裙子；哪個男生寫了信放在誰的書里；還有物理老師和英語老師好像戀愛了……

說這些的時候，她和幾個好友總是哈哈大笑，覺得說什么都那么有趣。

蘇淺顏的改變，是因為黎金。

那天，她嘻嘻哈哈地從外邊回來，剛走進教室，就撞到了一個人身上。一抬頭，一個大男生微笑地看著她，這個男生正是坐她后座的黎金?！靶⌒乃ぶ恕！甭牭嚼杞鹑岷偷穆曇?，她忽然感到心被什么觸動了一般，跳動得厲害，不由得一下子臉紅了。

“蘇淺顏臉紅了！”一旁的朋友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大聲說。

“哪有！”蘇淺顏瞪了朋友一眼，沒再理會黎金，徑直回到了座位上。

黎金是蘇淺顏的后桌，是個文靜的男生，說話聲音溫柔，也很有禮貌。這樣的男生顯然跟蘇淺顏不是一類人，所以，即使是前后桌，他們也沒說過幾句話。蘇淺顏一直覺得黎金太書生氣，沒意思。

但是，自打那次撞到黎金身上后，蘇淺顏腦海中便不時浮現(xiàn)黎金淺淺的笑容、白白的牙齒、清秀的臉龐。每當黎金的臉越來越清晰，蘇淺顏總會用力搖頭，努力將黎金的臉從腦海中抹去，自言自語：“想什么呢！”但沒過多久，黎金的笑容又偷偷地鉆進了蘇淺顏的腦中。

漸漸地，蘇淺顏變得不敢回頭了，她變得不敢看黎金，說話做事的時候，又總會想后座的黎金是不是在看著自己。

蘇淺顏開始變了，她的嗓門變小了，也不再大聲哄笑，就連衣服，也穿得越來越淑女了。每次看到黎金跟其他女生說話，她心里就會有些酸酸的。不小心對視到黎金的眼睛，她就刷地躲開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紅紅的。

蘇淺顏很清楚，高三，不能這樣心不在焉的，不然高考肯定考不好。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她開始討厭自己，覺得自己不夠漂亮，頭發(fā)亂糟糟的，眼睛小小的，身材也是矮矮胖胖的。覺得無論從哪方面看，自己都不出色。

“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成績了吧?！碧K淺顏自我安慰說。雖然她并沒有特別努力，但成績還是一直維持在前十名。

然而沒過多久，這個唯一讓蘇淺顏值得驕傲的事就打擊到她了。

二

月考成績下來的時候，蘇淺顏整個人都呆了，她沒想到成績會這樣糟糕，竟然排到了15名之外，而成績一直不如她的黎金，竟然得了第一名。

放學回家，蘇淺顏一句話沒說，就直接進了自己的屋子。媽媽很驚訝：“這不像你的風格嘛，不說話也就罷了，怎么沒吃零食就進屋了呢？”

“好了，媽，不要說了好不好！”蘇淺顏在屋子里大聲喊。

媽媽沒有再說話，悄悄進屋，看到蘇淺顏趴在床上，身子一起一伏，正在低聲哭泣。

“怎么了？”媽媽低聲問。

“考砸了?！碧K淺顏哭得稀里嘩啦，“從來都沒有考得這么差過，我連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績都不好了，我什么優(yōu)點都沒了！”

聽到蘇淺顏的埋怨，媽媽反而笑了：“傻女兒，你活潑可愛又聰明，大家都喜歡你，你怎么能說自己什么優(yōu)點都沒有呢？”

“真的嗎？”蘇淺顏有些懷疑地問。

“當然是真的！我的乖女兒一直很自信的，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沒底氣了？”媽媽微笑著說。

聽到媽媽的話，蘇淺顏也回過神來。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真的變了很多，完全沒了之前的活潑，也不跟朋友出去玩，聊天的時候也不怎么說話，做事總是走神，想東想西的?；蛟S，心里開始有掛念的時候，就會有些迷惘，漸漸失去了自我吧。

“不行，我要變回我自己，實現(xiàn)我之前定下來的目標！”蘇淺顏堅定地說，接著從床上爬起來，把書包里的資料全拿出來，坐到書桌前開始復習。蘇淺顏最向往的學校是廈門大學，她曾經(jīng)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定要考上廈門大學的保證。

看到女兒眼淚還沒干，就忽然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學習，媽媽又笑了。

第二天，蘇淺顏穿了一條淺黃色的裙子，媽媽給她買這條裙子很久了，因為容易弄臟，她一直沒穿。整理好后的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雖然個子不怎么高，也有點微胖，但還是蠻秀氣的，高高扎起的馬尾，讓她顯得精神十足。

她決定要做回之前的自己，認真學習，爭取考上廈門大學。

三

蘇淺顏內(nèi)心的變化，黎金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個曾經(jīng)活潑可愛，卻不知道為何變得文靜害羞的蘇淺顏，又開朗起來了。再次看到蘇淺顏陽光燦爛的笑容，大大咧咧的做事風格，黎金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覺得穿著淡黃色裙子的蘇淺顏很漂亮，相比前段時間文靜害羞的她，他似乎更喜歡看到蘇淺顏現(xiàn)在的樣子。

坐在前桌的蘇淺顏，并不知道身后的黎金一直在關注著自己。雖然黎金的笑容偶爾出現(xiàn)在自己腦海中，但她不再那么患得患失了，她開始努力學習。

又一次月考成績放榜，蘇淺顏第一個跑到了學校公告欄，看到她的名字出現(xiàn)在公告欄的排頭，蘇淺顏笑了。她看到黎金的名字，排在自己后面，是第二名。

然而，成績的進步?jīng)]有讓蘇淺顏高興很久?；氐浇淌液?，她并沒有看到黎金。整整一天，蘇淺顏身后的座位都空著。直到晚自習時班主任調(diào)座位，她才知道，黎金轉學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蘇淺顏感到無比失落。就要高考了，黎金轉學去哪兒了呢？為什么他連說都沒有跟我說一聲？或許我們連朋友也算不上吧！的確，前后桌兩年多，他們說過的話并不多。

蘇淺顏的眼眶紅了，最終還是忍不住的她，跑到小院的槐樹下，倚著大樹，大聲哭了起來。白色的槐花偶爾飄落，飄到她的臉上，把她臉頰的淚，浸得發(fā)出香味來。

她忽然想起，黎金曾經(jīng)寫過一篇作文贊美槐樹，文章寫得很好，還被老師朗讀過。黎金在文章中描寫純白的槐樹花，幽香、純凈，讓人感到舒暢。想著想著，蘇淺顏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黎金已經(jīng)離開了學校，成績優(yōu)異的他，一定會在另一個地方認真學習，為考上理想中的大學而努力。蘇淺顏忽然覺得自己也不能落后，即使黎金不在身邊，即使她不用再去刻意地跟誰比較，她也不能輸給自己。她越發(fā)堅定了自己的目標，一定要考上廈門大學。

蘇淺顏變得更加努力，除了每天六個小時的睡眠之外，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學習，就連吃飯的時候，她也一手拿著饅頭，一手拿著英語單詞本。

同學們都說：“蘇淺顏，你已經(jīng)是第一了，沒必要這么刻苦吧！”

蘇淺顏只是微笑，并不回答。學習累了的時候，她會想象黎金在另一個地方努力學習的場景，蘇淺顏就又有了學習的動力。

四

三個月后，蘇淺顏如愿拿到了廈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高考后的暑假，蘇淺顏去了西藏，她用一次背包客式的自游行，來慶祝自己的勝利。不跟朋友一起，不帶通訊工具，一個人背著旅行包，在西藏呆了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的西藏旅游，讓她見識了更廣闊的天地，擁有了更多精彩的回憶。

開學時，蘇淺顏的皮膚已經(jīng)被曬成了小麥色，原來有些微胖的身材變苗條了。不讓爸媽送自己，蘇淺顏獨自提著旅行箱，來到了廈門。

走進廈門大學，廈門大學門口的鳳凰花，像是在沖她微笑。蘇淺顏嘴角微微揚起，臉上露出兩個漂亮的小酒窩。蘇淺顏以前的酒窩很淺，但瘦下來后，嘴角的酒窩也變明顯了。

在學校轉了一圈，蘇淺顏覺得廈門大學真的很漂亮，能夠在這兒讀四年書，想想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

然而，讓蘇淺顏感到驚訝的是，她竟然在這兒遇到黎金。

黎金還是跟之前一樣，干凈的襯衫，清秀的臉龐，陽光的笑容。蘇淺顏看到他的時候，黎金正站在學校里的一棵槐樹下，沖著她微笑問候。

黎金等到的，卻不是蘇淺顏的問候，而是她的拳頭。蘇淺顏的拳頭不斷捶打在黎金的手臂和胸口。在西藏一個多月的旅游經(jīng)歷，讓蘇淺顏的拳頭也變得有了力氣，一拳拳打過來，黎金感到胸口有些痛。然而，他并沒有阻止蘇淺顏，只是微笑地看著蘇淺顏說：“暑假我找過你，但是你去西藏旅游了。”

蘇淺顏捶打了很久，聽到黎金的話，忽然又哭了起來。她以為，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她似乎都要忘記黎金的樣子，但見到他，她又忍不住要責怪他當時的忽然離去。

黎金接著說：“家里面有事情，臨時幫我辦了轉學，時間很緊，所以沒來得及跟同學道別，想給你留幾句話，卻又想起似乎沒跟你說過多少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好在我曾經(jīng)看過你的那個筆記本，知道你的目標是廈門大學。所以，我也報考了這里，還好考上了，又還好能夠找到你?！崩杞鹫f著，撓了撓頭。

看著黎金撓頭時傻傻的模樣，眼淚還沒干的蘇淺顏禁不住又笑了。看到又哭又笑的蘇淺顏，黎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兩人就這么靜靜地對視著，對視著……

（責任編校 王鵬翔）